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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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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甲子寿命,在光明顶耽误才不到二百年,算得什么。
再入修行,樊翘没有片刻停留,先于苏景商量、确定,跟着呈报掌门人,直接下山去做天道领悟了。
苏景又再光明顶逗留了十天,向几位大祸斗告一声罪,也抽身离开了火阵。
正要飞去律水峰,忽然小相柳的声音传来:“耽搁你片刻,有件事情和你说。”说话功夫,小相柳已经来到近前,从金扁子处得来的七头蚺正跟在他身后。
妖蚺苏醒了,但还远远谈不到恢复,只是那一颗头醒来,其余六根颈子上还空空如也,对苏景深深低头,瓮声道:“王七拜见苏老太爷。孩儿听老天爷讲过,多亏苏老太爷转增的金玉菩提,我才能有今日造化……”
苏景懵了:“听谁讲的?”
“辈分、血脉以论,我都是他高祖,”相柳插口:“我们相柳一族,称老祖为老天爷。”
苏景老太爷对相柳老天爷点点头,明白了,也不用王七再啰嗦道谢,直接问“老天爷”:“什么事情?”
第四百一十二章 琵琶
“小七金玉菩提的炼化远未尽全功,但已效果初现,不仅能开口讲话,脑中混混沌沌的记忆也尽数清晰,”小相柳伸手指了指一个脑袋的七头蚺,继续道:“由此记起幼时,出生地方的莽池、海眼,我打算去看一看。”
“若真如我想象的样子,说不定会是我修行的大好机缘。”具体缘由小相柳未作解释,只是加重了语气:“不过那样的话,我一时半会就回不来了。”
小相柳是来告辞的。
“此行妥当么?我帮你走这一趟?”苏景问。
“天底下哪有妥当的事情,不过也不用到你帮忙,有那份闲工夫,你还是抓紧修行吧,才过第六境,九个甲子……全算上也才五百多年可活,万一我回来的晚些,你老死了,那就有趣了。”
苏景哈哈一笑:“或者我让十六随你去?对了,还有天魔宗戚东来,他多半没什么事情做、闲得很,又和你挺投脾气的样子,喊他……”
想到憎厌魔尊传人,小相柳从心底到发肤都说不出的别扭,立刻摇头拒绝:“你太照顾我了,敬谢不敏!”
一边说着,两人脚下云驾翻滚,向着离山外飞去,妖蚺王七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跟在他们身后。小相柳离去,虽无必要但苏景还是送了出来,随口闲聊着转眼送出几十里。
小相柳摆了摆手:“成了,回去吧。”
苏景心思周到,不急着走又多问一句:“你要去北方?远不远?”
下山相送便是向北而行,相柳目的所在自然是北方,闻言应道:“远得很了,先过东土、再经漫漫荒野,是极北苦寒地方。”
苏景自锦绣囊中摸出一块牌子递向相柳:“行走东土的时候,有此物在身会方便许多。”离山妖属的命牌,上至裘婆婆、年老七等等无量湖大妖,下到离山辖下山岭谷川各个地方的小妖王都配这样一块牌子,以此证明自己与离山有渊源,离山的面子,中土同道大都会买。只要妖怪自己不为非作歹或是不走运撞到邪魔修家,凭了这块牌子,在东土畅通无阻。
小相柳一哂:“我又不是妖属。”
“不过是个字面意思,带在身上行走时方便就是了。”苏景劝道,可相柳心高气傲依旧摇头:“我受不得‘妖属’这两字,免了。”
刚说到这里,相柳忽然眉头微皱,抬头望向北方,目光犀利!
同个时候苏景也有所察觉,转目相望、沉息敛神,这是戒备之态……北方,一道亮金色光芒划破天穹,直向离山而来。
遁光之中威压凛冽,距离尚远苏景、小相柳便已觉重重压力加身、催面!
赶路之人全不掩饰自己的霸道威严,这可不是做客之道。
金光来得奇快,几乎呼吸的功夫便从远远天边进入离山范围,不用苏景发问,自有山外巡查弟子迎上,于苏景、相柳前方不远处拦住了金光,执礼问道:“哪一宗前辈莅临离山,还请讲明来意,晚辈也好代为通传门宗。”
金光霸道,但不为难晚辈,来者就此止步。光芒散去,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短须金袍的男子显身,此人声音铿锵、切金断玉般的响亮:“我找苏景,不进山了,请他出来相见,何事见面自知。”
若是平常,巡查弟子多半会应一句“如此晚辈无法通报,还请阁下示下仙府宝号”,不过苏太师叔此刻就在身后,巡查弟子稍稍犹豫了下,转回头望向苏景。
“苏景便在此处么?”短须金衣目光不错,早已注意到苏景、相柳两人,青年才俊神光内敛,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不俗,加之巡山弟子此刻回望,金衣人心中已然有数。
问过一句,短须金衣不再理会巡查弟子,闪身来到苏景面前……不过他的目光在苏景和相柳之间来回巡梭,不用问了,分不出哪一个才是苏景。
“阁下何人?”苏景微笑开口。
短须金衣面色森冷,不答反问:“哪一个是苏景。”语气不善,目光隐透敌意,苏景不废话,手中掂量着“离山妖属”的牌子,微笑之中向后退开一步,把小相柳留在了前面。
故伎重施,早都熟练了的套路,小相柳神情不变,冷声再问:“阁下何人?”
“天魔宗,南天魔王查路。”短须金衣报名了。苏景闻言追问了句:“阁下和骚、戚东来如何称呼?”
提起戚东来,即便天魔宗同门也面露厌恶之色,不过还是答道:“戚东来唤我做师叔。”随即他转回正题,双目直视小相柳:“日前天元道士去往空来山,说是受你所托,送回剑魔传承,天魔宗欠你一份人情,是以魔君命我来见你一面。”
原来不是敌人,不用坑人了苏景满心轻松,但现在肯定也不能把身份换回去,就站在相柳身后听着。
单以气度而论,冷冰冰的相柳比着小师叔更像小师叔,淡然道:“骚、戚东来赠我岐鸣子传承,我还你们剑魔衣钵,两不相欠,也谈不到什么人情,若只为此事而来,南天魔王这就请回吧。若非谢不可,回去谢你们的憎厌魔传人就是。”
“就算戚东来送你一座天宫,那也是你们私下交谊,我管不着。但你送剑魔衣钵归宗,便是天魔宗的人情,少废话了,拿去。”查路自袖中摸出一枚七寸长的小琵琶:“魔君命我将此物与你,弹响琵琶,魔君会为离山出手一次。”
与木铃铛相若,琵琶有传讯之效,但琵琶本身也蕴藏凶猛威力,四弦齐震音魔杀敌。
除了憎厌魔这个另类之外,其余诸魔皆骄傲无匹,不肯受制于人、更不肯平白领人恩惠,魔君收到苏景送来的礼物必有所偿。
留下琵琶后,查路转身就走:“早些弹响它,天魔弟子不喜欢欠情太久。”言罢金光遁起,驾着烈烈凶威转眼消失不见。
小相柳转手把琵琶扔给了苏景,后者又想递还给他:“我用不到、离山更不会用,你要远行,正好带着防身。”
“我有自己的琵琶,别人的用不惯。”相柳接下“毗摩质多罗”传承,九样宝物中倒是也有一件小琵琶,摆手不再接回天魔宗的谢礼,稍顿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面露笑意:“蚩秀、戚东来、查路……有机会再糊弄一次魔君,那可就是大圆满了。”
小弟子、大徒弟、师叔……天魔宗一大家子高人个个分不清相柳苏景,这种事不能细想,仔细一琢磨苏景也笑了。
再没有啰嗦,就在笑意之中小相柳云驾冲腾,不急不缓地向北而去。或许是被天魔宗的琵琶勾起了兴致,飞渡之中相柳取出了自己的阿修罗琴,铮铮弹动其音如双玉互击,响亮、清澈。
相柳没学过琵琶,但他炼化了这件宝物,自然也就会弹了。
九头蛇凶性深重,阿修罗本为恶物,他的曲子铿锵、满满杀伐之意,却也无以言喻的痛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事实本就如此,只盼着朋友安好,再相见时能另有一番大成就、大风采!
小相柳身形消失天边,苏景返回离山。
光明顶祭炼现有大祸斗主持,全不用苏景操心什么,径直去了律水峰刑堂。
刑堂之内,白羽成正在打理笔仙递上来的书报,见苏景来了白羽成站起身来,执礼:“拜见苏长老。”
离山不讲尊卑,但分长幼,尤其律水峰上,该讲的规矩一定要讲,离山立宗三千余年,唯有刑堂当得“一丝不苟”这四字。
苏景点点头:“怎样?”
“没什么大事,弟子足以应付了。”行礼过后白羽成的神情轻松下来:“相柳前辈去北方了?”
相柳不是离山妖属,他下山无需向谁报备,自也不会惊动任何人,苏景稍显纳闷:“你怎知道他离开?”
“昨天他来找我,要去了一块‘妖属’牌子,说是去北方路上会方便些。”白羽成应道:“相柳前辈算不得离山妖属,但算得离山的亲近朋友,我请示过贺余师叔祖,赠出了牌子。”
相柳傲是傲、凶是凶,可绝非不懂变通石头心眼,他是猛兽,怎么方便怎么来,吃到嘴里的就是肉,这道理他明白得很。
苏景被气笑了,摇着头无话可说,就坐于刑堂正位大座。
才一落座,面前桌面上笔、墨、纸、砚中各自跃出一个小小灵仙,一个个煞有介事,先整肃衣衫,再跪于桌面,齐声道:“属下拜见苏长老,听奉苏长老遣调。”
“卷宗,尽数调于我看。”苏景传令:“立宗之日起,所有刑堂行断事情卷宗。”
四个小仙灵对望了一眼,笔灵摸着下颌上好像毛笔尖似的胡须:“这……会很多,苏长老都要看?”
“立宗三千余年,肯定少不了。”苏景笑着点头:“多也无妨,都要看。”
苏长老说什么便是什么,四个小仙灵再不多问,驾起白鸟忙碌开来,一道道久已尘封的大卷被取来,呈于桌案……
不过桌上,永远只有一封卷宗,苏景看完一卷,仙灵们立刻再换上新一卷。
第四百一十三章 刑堂
做甩手小师叔的时候无所谓的,如今做了刑堂长老,苏景就要了解、熟记以往有关这道职责的一切。
刑堂都理断过什么“案子”;每一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每一位触律弟子的理由苦衷;这些案子前几人长老如何落下刑罚、怎样处理;还有那些“循例”,所有“法外开恩”的经过……不管谁做刑堂长老都少不了“掌刑落罚”,苏景自也不会例外,所以他得学习所有这些事情。
少不了的,将来他会遇到和以往相似的犯律违例,眼前卷中每一案都可能会助他做好这个刑堂长老,哪怕遇不到也无妨,今日所做只有补益不存坏处。
积累了三千多年的卷宗,何其繁杂,但苏景不怕……不怕麻烦,只怕事情做不好。
一直以来苏景都是这样,不做便罢,可一旦要去做,就非得皆尽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为止。
他的雄心壮志不在于“我要做得比龚正、比贺余师兄、比以前历位刑堂长老都强”,苏景只是要做到自己的最好吧。做事如此,修行如此,做人也如此。他不糊弄,糊弄得旁人糊弄不来自己,就算能糊弄了自己,也糊弄不了天!
所幸随着修行精进,脑力心力精力也都突飞猛进,再加上智慧花开,他学得快看得更快,若他还是肉眼凡胎,怕是不等把卷宗都看完就先老死了。
看卷宗的时候,苏景总忍不住吸溜凉气,好多刑堂查处的旧例,差不多的事他都干过啊。
由此可见,龚长老真不称职,都没罚过我……
律水峰上,苏景枯坐揽卷,这天正午时分正看得入神,忽闻峰上常设的“刑鼓”咚咚震响!这是有弟子触犯离山律被笔仙抓住、待到刑堂问罪之鼓。
苏景精神一振,新官上任开张大吉!随即又觉得有弟子犯禁,自己这么高兴实在说不过去,咳嗽了一声沉下脸色。
鼓响九声,寓意九位师祖对犯错弟子当头喝断,随即一位笔仙坐在白鸟上飞入刑堂,笔仙身后跟了个少年,外门弟子服色。
犯错之人垂头丧气,入离山修行以来头一遭踏上缥缈星峰,以前可从未想到过竟会是刑堂律水峰。走进刑堂后,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刑堂原来这么小,比起凡间的县衙公堂也差不多,陈设更要简单的,不见衙役站班也没有县丞小案,只是墙壁两侧、各倚墙而立八根刑棍,看上去也和凡间衙门的水火棍相若。
再向前看,掌刑长老与掌刑大弟子一在上首正坐、面无表情低头浏览卷宗;另一侧坐下首,冷冷向他望来。
犯错弟子心里打了个突,急忙就要叩拜行礼,不料还不等他施礼突然就觉得周身一紧……左侧墙边,距他最近的一根刑棍突兀化身凶恶巨灵,晃手间铁链哗哗乱响,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巨灵森然开口:“在外面不绑你,是为让你在师兄弟间留个脸面,来到这里再不绑你,怕你不晓得此间为何处。”
铁索蕴藏玄法,一绑上来犯错弟子力气尽失,随即铁索绷紧,箍得他几欲窒息。但事情未完,掌索巨灵之后,右墙边第一根刑棍同样化身巨灵,巨掌在他肩头一搭:“跪。”
完全无以抗拒,犯错弟子跪倒在地。绝非普通跪倒,肩头巨掌力量源源涌来,他骨头被压得喀喀作响,身体蜷缩到无以复加,全身骨骼都被挤压到再不存一丝空隙,已到崩溃边缘,如掌跪巨灵手上哪怕再加三两力道,犯错弟子必会身骨寸断!
捆了、跪好,另外十四根刑棍也化身巨灵,分列大堂两旁,有人手捧九祖戒训铁卷,有人怀抱可打掌门的刑律金鞭等等,所持不一寓意不一,但每一位刑堂巨灵都面目森冷,齐齐注视犯错弟子。
这个时候白羽成站起身走上几步,侍立于刑堂长老案前,转目望向苏景。
苏景合上了卷宗,抬眼去看犯错弟子。
白羽成轻轻开口:“刑堂升讯。”
话音落下,犯错弟子只觉身周豁然开朗,面前景色骤变,大堂不见了,而身上枷锁仍在、身内骨骼剧痛犹存。
犯错弟子所跪之处不再是刑堂,换而孤峰绝崖、巅顶处不过两尺方圆,四下里深不见底万仞黑渊,罡风凛冽,吹得他身形摇晃。十六位掌刑巨力依旧列做两排,但悬浮天空层层站高,掌刑长老端坐高天鸟瞰罪人!
故弄玄虚?
确是,不过并非现在,平日里空旷明亮的刑堂才是故弄玄虚,才是法术加持下的布景……
此刻的孤崖玄天,真真正正的刑堂!律水峰,是被离山师祖炼化做缥缈星峰后才取的名字,这座山峰本名独天角。
苏景高高在上,不开口,白羽成代为讯问:“下跪何人。”
不用犯错弟子回答,带他来的笔仙就高声应道:“启禀苏长老,下跪弟子名唤钟柠西,镌天第九崖修行。入山十一年,修习天璇黎冰法度,正做第三境如是修行。钟柠西资质不错,进境不慢,得樊长老赏识,本拟三月之后收入洪泽峰擢升内门弟子,怎料此子狼子野心!大好机遇摆在面前却惘然不顾,于一个时辰前犯下大罪!”
笔仙回话不是单单报上名字就完事的,还会将弟子大概履历、将来前途做大概交代。
苏景眯了下眼睛。
白羽成语气严厉:“钟柠西所犯何律?”
“此子贪心不足,犯下‘擅越’大罪!今日我巡山至镌天第九崖……”所谓擅越指的是“擅自做主、擅越雷池”之罪,说穿了,就是违背了师长命令,可大可小的罪过,要看他具体做了什么。
笔灵话未说完,白羽成忽然打断:“让他自己说。”
笔灵立刻收声,胯下白鸟收拢翅膀向后退开。同时一位刑堂巨灵将手中捧着的镜子猛地一举,照向钟柠西,后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上的桎梏突兀消散,骨头不疼了、呼吸畅快了,可又有寒冷袭来……从未这么冷过,冷得堂堂离山弟子想哭!
无以言喻之冷,无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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