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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ⅲ龙之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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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女盯着方非,一言不发。吕品站在天素背后,张嘴吐舌,冲他做出口形,分明在说:“你死定了!”简真也是双手比划,做出割喉砍头的架势。

“两个混蛋!”方非心里暗骂,可又无比心虚,两眼左瞟右看,根本不敢去看天素的脸色。

“你们三个听着!”少女终于开口,三个男生连忙收拾心情,侧耳恭听。

“明天早上寅时三刻,你们全到天籁树下面**!”

“干吗?”简真吃惊问道。

“我要训练你们!”天素的目光扫过三人,就像扫射三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小狗们挤做一堆,眼睛盯着少女,神色不胜惊恐。

“明天可是句芒节啊!”吕品哀哀叫嚷。

“从今天起,没有什么节日了!”天素把手一挥,“你们三个给我听好,我可不想遭到淘汰。到了学年末尾,危字组必须以第一名的成绩出线!”

“第一名?”三只小狗齐齐一跳,下巴几乎掉到胸口。

“有什么意见吗?”天素扬起脸来,手指轻轻摩挲云扫,看这阵仗,只有傻子才有意见。

“方非!”天素目光一转,眼里透出一丝讥诮,“当然你是个例外,你也可以不来!”

“为什么?”另外两个男生愤愤不平。

“因为他是九星之子!”少女眉眼一红,眼眶里忽地积满泪水,随着眸子转动,无声地滑落下来,“九星之子做什么都行,包括毁掉别人的前程!”

方非脸色发白:“我、我没有……”

“明天见,过时不候!”天素一抹眼泪,匆匆离开,她的背影孤孤单单,走在空旷的道路上,显得格外冷清凄凉。

“嗐!”大个儿小声咕哝,“她哭了呢,她居然哭了!”

“女人嘛!”吕品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是女人都爱哭,就是一块冰,也有化成水的时候呀!”

简真抽了两下鼻子,哭丧着脸说:“不知道怎么弄的,一看见她哭,我心里也难受!”

“没准儿你跟鱼羡羽一样,骨子里也是个女人!”吕品笑得没心没肺,大个儿怒目相向,恨不得将他一把捏死。

方非魂不守舍地回到寝室,跟吕品下了一盘棋,懒鬼的苍龙拽住了度者的裸虫,又撕又咬,三两下弄成了一堆碎片。方非望着棋子残骸,背嵴一阵发凉,那只可怜的裸虫,分明就是他自己,那条凶猛的恶龙,俨然就是命运的化身。

他无精打采地推开棋盘,一头倒在床上,懒鬼趁机霸占了波耶水镜,兴冲冲地开始通灵。

方非半梦半醒,似乎做了个怪梦,可又混混沌沌,不知道梦了些什么。突然浑身一颤,他清醒过来,一张怪脸凑到面前,眼珠发出水绿幽光。

方非下意识一拳打去,落在对方面门,发出空的一声闷响,他的手指一阵剧痛,对手也发出一声悲鸣:“九星之子,你打我干嘛?”

“碧无心!”方非弹身坐起,树妖捂着鼻子,嘴里发出哼哼。

“那个,对不起……”方非讪讪下床,碧无心移开枝丫丫的右手,鼻子抽抽搭搭,流出一股青绿色的鼻水。

“又是受罚时间吗?”方非胃里一阵翻腾。

碧无心连连点头。方非四顾无人,低声说:“碧无心,我还没吃饭呢!”

“没关系!”树妖说,“我带了点心!”

方非本想拖延一阵,一听这话,沮丧透顶,只好磨磨蹭蹭,跟碧无心走到长流书房,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强打精神,开始写字。

刚一动笔,水里的小老头儿又冒了出来(他几乎从不迟到),不住口地冷嘲热讽,一会儿笑他字形太丑,一会儿笑他笔法太臭,一会儿又说他连横竖也写不直。方非好容易提振的士气,给他一挖苦,全都灰飞烟灭,只觉得自己又呆又笨,真是天底下第一个无能无用的鼠辈,活在人世间,只会连累别人。

他越听越难受,眼前闪过天素的泪眼,忽然大叫一声,抓起符笔,笔锋变硬,嗖地扎向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瘦硬大手横空抓来,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手指冰冰凉凉,直叫方非神志一清。

“碧无心……”方非醒悟过来,心里惊讶惭愧,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为何落到了自杀的境地!

“天道师……”树妖的声音钻进耳朵,方非应声回头,猛可吃了一惊,攥住他的不是碧无心,而是天皓白。老道师站在一边,容色冷峻,方非面颊发烫,支吾说:“天道师,我、我……”

“九星之子,你干嘛要自杀?”碧无心枝叶摇动,两眼直勾勾盯着少年,俨然受了很大刺激。

“我,我……”方非支支吾吾,“我不是说过吗,水里有个小老头!”

“有吗?”树妖凑到水边,绿眼珠溜溜直转,“我怎么看不见?”

方非转眼一瞧,小老头儿早已不见踪影,温泉缓缓流逝,水面止如明镜。

“什么也没有啊!”碧无心说。

“你看不见他的!”天皓白悠悠开口,“除了受害者,很少有人看得见暴弃鬼!”“暴弃鬼?”方非一愣,“你说那个小老头?”

老道师瞥他一眼,放开方非,伸袖拂过水面。一刹那,小老头儿的面孔浮现出来,他死死瞪着天皓白,目光不复往日狡狯,透出一丝莫名的惊慌。

“暴弃鬼,玩儿够了吗?”天皓白淡淡说。

“老家伙,关你什么事?”小老头鼓起蛤蟆眼吼叫。

“谁把你带来的?”天皓白笑了笑。

“你管得着吗?”暴弃鬼眼珠乱转。

“你不说,我也知道!”天皓白慢吞吞地说,“暴弃鬼,事儿做完了,你也该回家了!”

“这儿就是我家!”小老头理直气壮。

“不!”天皓白轻轻摇头,“你的家在忘墟!”

小老头一惊,脸上流露挣扎神气,脑袋左摇右晃4,似要摆脱什么,可是四周藏了无形障壁,他既不能溜掉,又不能消失,不由张大嘴巴,发出咝咝尖叫:“老家伙,你听我说……”

“有话回家说去……”天皓白的符笔扫过水面,温泉沸腾起来,暴弃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叫声中,他的面貌横生诡变,两眼使劲努出,舌头吐出老长,脸上凸凸凹凹,活是长了无数的脓疮,他的面皮开始发青,透出一股可怕的黑气,整张脸狞恶无比,再也不似人类,彻底化为了一只厉鬼!

“啊!”方非惊叫一声,不由倒退两步。

泉水忽又平静下来,水中的厉鬼张着大嘴,两眼发直,面孔活是一张画儿,颜料随波逐流,逐分冲刷干净。不多一会儿,整张脸化为乌有,只余一缕青黑,在睡涡里盘盘绕绕、恋栈不去。

“天道师!”方非忍不住问,“这到底是什么?”

“不是说了吗?”天皓白凝望水面,“这是一只暴弃鬼——失意道者的怨气凝结成的妖怪,这东西来自忘墟,小家伙,你的信心就是他的粮食,吞噬的信心越多,暴弃鬼就越强大!”

方非恍然大悟,无怪近来意气消沉、自暴自弃,原来这道流水里面,居然藏了一只吞没信心的妖怪。想到这儿,忍不住问:“天道师,是谁放在水里的?”

“我猜是乐当时!”天皓白随口说道。

“什么?”方非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第一次了!”天皓白的声音里似有叹息。

“还有人受过害吗?”方非不胜惊奇。

一丝苦涩爬上老道师的眉梢,他沉默时许,轻声说道:“若干年前,有个天赋很高的孩子,我一度认为,他会接替我成为天道者。这孩子机智过人,乐当时对他百般迫害,可都没有得逞,但他一不留神,还是栽在暴弃鬼身上。接下来的一年,他犯下一连串大错,累积九次大过,被乐当时开出学宫。”

“他是谁?”方非忍不住问。

天皓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天道师!”方非呆了一会儿,“您怎么知道暴弃鬼藏在长流书房?”“我留了点心,可还是迟了!”天皓白轻轻吐了口气,眼里的苦涩更深,“我太老了,几乎犯下了大错,我没有想到,乐当时会把同一个伎俩用两次!”

方非的心里嗖嗖发冷,大约因为后怕,身子一阵阵颤抖。

“你一个字都没写来对吗?”天皓白的目光落向水面。方非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符字来自元气,元气来自魂魄。阳魂阴魄,每一丝元气,也包含了阴阳的变化。什么样的魂魄,滋养什么样的元气,什么样的元气,写出什么样的符字。”天皓白说到这儿,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那么反过来说,高明的符师,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小小的灵魂,这个灵魂,它的阴阳变化,跟你体内的魂魄没有两样。符字有了魂魄,就能入水不化,遇火不消,风吹不走,雨淋不坏,如意变化,自在有神。”

“就像您家里的字画?”方非的心砰砰乱跳。

“是的!”天皓白轻轻点头,“字画里的魂魄来自裸虫,可道理都是一样。”

“人与人不同,字与字不同。不过,有一点,炼气讲究魂魄随身,写符也得魂魄随字。写符比炼气更难,所谓符我合一,也就是说,你写出的符字,与你体内的魂魄是一体的,你驾驭符字,就像手臂指挥手指一样容易!”

“也就是说,”方非望着水面喃喃自语,“如果我把魂魄写进符字,就能把字写在水上!”

“也许!”老道师笑了笑。

“也许?”方非又觉迷茫。

“每一个人都是特别的,每一个魂魄也是特别的!”天皓白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苍龙方非,你的用你的法子,把字写在水上。”

“我的法子……”方非还是茫然。

“比起道者,裸虫似乎不幸,他们魂魄柔弱,生存的地方也很贫瘠。可他们也是幸运的!支离邪创立道宗的一刻,道者就站在了高高的山巅,几乎无处可去。魔徒出现以前,我们僵化不动,完全成了一滩死水。裸虫却不同,他们落在了山下,故能不断地攀升。他们中的许多人,有着非凡的品性。我研究过红尘的书法,有一些伟大的书法家,为了将字写出神气,用过的墨汁染黑了一方水池。这种专注不屈的精神,造就了非同一般的才智,尽管起点低过我们,但现在,双方已经相去无几!裸虫也有了毁灭世界的力量,唉,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老道师说到这儿,飘然拂袖出门。月光清清冷冷,洒落在他肩头,天好白举头望了望天,耸耸身子,抖落一肩月色,走进了一片苍茫。

“专注不屈的精神?”方非转身望着水面,心底涌起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压抑已久,仿佛破石而出的泉水、经历寒冬的种子,一下子喷涌而出,直让他始料不及。方非细细回味,这种力量就是一种雄心,不甘平庸,追求卓越,为了一个目的,不惜舍生忘死。好吧,如果有人用墨汁染黑了池水,那么,他就用元气染青这一道温泉——方非长吸了一口气,一笔一画地书写起来。

一个“八”字写了不知多少遍,方非肩酸手麻,双腿僵硬,不由得坐回地面。他的脑子空洞麻木,只要一想到“八”字,立刻感觉恶心想吐。

本意稍事休息,谁知太过困倦,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梦里还在写字,写着写着,笔下的八字忽然变大,一撇一捺,化作了两条鞭子,噼头盖脸地冲他抽来。方非驾着尺木东躲西藏,可是怎么也躲避不开。突然间,他看见了一个大洞,立马冲了上去。还没飞近,就听一阵狂笑,抬眼望去,这哪儿是什么大洞,分明就是一张大嘴。暴弃鬼青面獠牙,纵声狂笑,凸出的双眼,流下了两道可怕的血泪……“方非忽然惊醒,耳边传来一阵鼓声,他揉了揉眼睛,忽地浑身机灵,托地跳了起来,大声问道:”碧无心,现在是什么时候?〃

树妖一愣:“夔龙鼓响,卯时吧?”

“卯时?天啦!”方非脸色惨白,一阵风冲了出去,碧无心在后面大叫,“喂,你的笔!”

方非顾不上拿回星拂,沿着湖边一阵狂奔。冷月西沉,朝曦初露,星辰稀稀拉拉,还没完全消失。这时湖中哗的一声,夔龙从湖底蹿了上来,双眼闪闪发光,好似天上群星的倒影。

“早哇!苍龙方非!”老夔龙抱着大肚皮,在那儿东张西望。

少年没空理他,冲过一片灌木,遥遥看见天籁树的影子,古老佝偻的大树,映着一缕晨光,好似腰带长剑的战士,孤独傲岸,挺立在一片紫血凝结的战场。

冲到树前,方非的肺也快要炸开了,抬眼一看,树下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寅时三刻……你可以不来……毁掉别人的人生……过时不候……”天素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方非仰望树冠,忽觉一股心酸,多日来的荒唐放纵,一幕幕地闪过心头,他双膝一软,跪在树前,眼泪流了下来。

正哭着,耳边传来一声冷哼,方非应声一惊,慌忙拭去泪水,转头看去,天素一手按腰,听听站在不远。

“你、那个、我……”方非结结巴巴,脸上快要滴水。

“你哭什么?”少女皱起眉头。

“我没哭!”方非使劲抹脸,“这是露水!”

“露水?”少女眉毛一扬,“有意思!下次你结了冰,记得叫我来看看!”

方非讪讪挠头:“你怎么没走?时间不是过了吗?”

“少废话!”少女冷冷地说,“迟到的可是你啊!”

“我……”方非张大嘴巴。

“嗐,迟到鬼!”简真、吕品笑嘻嘻走过来,这两只瞌睡虫,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冰山女军令如山,果然不同凡响。

“你刚才哭了吧?”大个儿挤眉弄眼。

“没那回事……”

“还不承认?你的眼睛都哭肿了!”吕品卖力揭短。

“我、我……”方非只觉走投无路。

“少说废话!”冰山女的声音又冷又锐。

针对三人的弱点,天素开始了全面的补救。她的道术高强,可是耐心有限,总把自己当做标尺,用来衡量三个男生,不但要求过分,而且动辄呵斥,闹得三人苦不堪言。

长流书房的惩罚并未消失,这些天写的字,比方非半辈子写的还多,他晚睡早起,有时写着写着,脑子一空,忽就昏睡过去。

字写了不少,进展几乎没有,好在训练见效,学业有了起色。壁字组一不留神,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被危字组一口气赶上了两千多分。

八非学宫的气氛无由紧张起来,十拿九稳的局面,忽然起了变数。白虎人明里暗里,都给壁字组打气。壁字组的组员个个神气活现,走路风风火火,见了人就挺胸脯,上课踊跃发言,仿佛一夜之间,担负起了天下的重任。

两组人马开始较劲!危字组赶上多少,壁字组就超过多少,双方你来我往,展开了拉锯大战。日子一天天过去,分差仍在两千分左右徘徊。天素心中焦躁,三个男生稍有不慎,就会惹来一顿臭骂。吕品挨骂最多,论成绩,他是本组的压尾,论态度,他偷懒第一,得过且过,不管冰山女的话怎么歹毒,他总是笑嘻嘻地照单全收,至于努不努力,那就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天素的疑心与日俱增,偷偷叫过简真面授机宜。在她眼里,三个男生只有大个儿最可靠。少女叮嘱简真,留意吕品的动向,发现他跟白虎人说话,马上就来报告自己。

简真受宠若惊,自觉成了组长的心腹,二话不说,就做起了天素的小奸细。他从早到晚地紧跟吕品,懒鬼吃饭,他也吃饭;懒鬼方便,他帮着看门;吕品通灵,他老在一边晃悠;就连吕品睡觉,他也守在窗边偷听梦话。好几次懒鬼睡醒,发现大个儿小眼圆睁、咄咄逼人,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做了一个噩梦。

日子一长,简真按捺不住,陆陆续续地给了吕品一些暗示。比方说,他突然发问:“臭懒鬼,那边不是司守拙吗,你怎么不跟他聊两句?”一会儿说:“宫奇冲你眨眼呢!嗐,你干吗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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