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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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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愣了半秒钟,然后噗哧笑了出来。
  “笑什么你!”
  “想到你当了旅馆老板就觉得好有趣。”苍继续忍俊不禁地笑。
  “还不是为了你!”袭灭天来冲口说,然后彼此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苍轻声说:“我知道。……你准备了很久,是吗?”
  “……嗯。”袭灭天来低低应了一声,带过多少日子的蛰伏忍耐。刚离开那阵子,他曾经自暴自弃地想要放弃一切,包括他自己。他转换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把整个世界推拒在外,分不清充斥在他灵魂中不停翻腾着、折磨着他的到底是不甘、是愤怒还是炽烈的渴望。然后,在心如火烧的煎熬中,最真实的执念被焠炼出来,在他的意识中结晶,闪闪发亮。如果连这辈子最想要的唯一一份关系都得放弃,那么活得再长久又有什么意义?他在乱成一片的纷杂心思中找出目标,别的都不重要了,他一心一意,只往这个目标前进。
  从那以后,他去到的每个地方、走过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今天。他不是没想过也许苍根本不会来,也许苍早就放下了,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可是他还是执意赌下去。他没有去考虑他可以有其它继续生活在这世界上的方式,他根本拒绝除此之外的任何选择。
  他不知道即使苍来了,延续下去的会是何种结局。以狼的样子与苍相见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他甚至不让自己去想象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只是……再也不想按捺了。
  有怎样的后果也好,他都不想管了。
  苍清淡地问他这几年的生活,问他去过哪些地方,问他知不知道那款游戏后来听说卖得很不错。苍谈起这几年来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些不变的、或是已经改变了的。苍提到以前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有些地方还是老样子,有些地方则不同了。聊了许久,苍静静打了个呵欠,说:
  “你大概很希望我回旅馆去把琴拿来弹给你听,不过我实在困得很。不介意我躺你的窝吧?”
  “一点长进也没有。”袭灭天来说着,一面稍稍往旁边挪动了些,腾出够大的位置,并把枕头拨开。
  苍笑出声音,脱掉鞋子,爬到床上,拿了个枕头妥妥枕在头下,另外拉过一个枕头抱住,闭上眼睛。
  “你睡觉时应该都是狼的样子吧?”苍喃喃问。
  “是又怎样?”
  “冬天挨着你应该很暖。”苍闭着眼含笑说。
  袭灭天来低低哼了一声。
  “天塌下来明天再说,我要睡了。”苍咕哝着说:“我很累。”
  袭灭天来没吭声,这样的苍,他曾经多么熟悉,而隔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隔阂感也没有。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好过。”苍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在梦中。
  袭灭天来静静凝视着似乎渐渐睡去的苍,不动也不开口,许久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苍的头发。
  对于他们的重逢,也许,他最没有想到的就是此时此刻的平和宁静。然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是的,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
  
  隔天早上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听到器皿轻轻碰触桌面的声音来自房间外面。昨晚他睡得太沉,以致对于旁边到底是睡了个人或者是一头狼这回事毫无知觉。他起来,走出房间,没看到袭灭天来。他跨越摆着长椅的起居室,来到与厨房相连的餐室。比较起来,这幢房子比袭灭天来以前的居所大得多,结构也复杂得多了。
  黑衣黑裤的灰发男人正在实木餐桌上摆上杯子盘子还有刀叉之类的餐具,一人份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品味很好,价钱想必也不便宜,而且看起来很新。厨房飘来烤面包的香味。
  “你应该不用这些东西的,是吧?”苍用手指轻轻触碰簇新餐刀的握柄,轻声问道。
  “……昨天买的。”袭灭天来板着脸说,隔了几年,喜欢为他的琴师败家这个毛病仍然没什么改变。
  苍抿嘴笑:“你还买了什么?肯定不只这些。”他很可以想象,昨天他坐在小茶馆外面喝薄荷茶的时候,袭灭天来可能正在购物中心里面买东买西。
  袭灭天来紧闭着嘴不肯回答。
  “有没有牙刷?”苍问。
  袭灭天来进去储藏东西的小房间里拿了一把新牙刷出来,扔给苍。苍接过牙刷,去浴室盥洗了一番。等他出来时,餐桌的盘子里已经摆好了煎蛋与烤面包,桌上甚至有一瓶没开封的果酱。苍走到桌旁,俯视并不算漂亮的煎蛋以及烤得稍微有些过头的面包,很久都没开口。
  “食物不是拿来看的。”站在厨房炉子前烧开水的人形狼人板着脸说。
  “你也会煎蛋给自己吃吗?”苍问。
  “我喜欢吃生的。”
  苍看了看他,坐了下来。
  “茶壶茶叶都放在这里,等水开了你自己过来泡。”袭灭天来仍然酷着一张脸这么说。不用讲,茶壶茶叶也是昨天采购的时候买的。
  苍望着他,轻轻说:“谢谢……这所有的一切。”
  袭灭天来抬眼看向苍,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其实我也曾经想过,也许这些东西根本就用不上。”
  苍看了看他,没有开口,开始吃他为他准备的、很符合人类食性的早餐。烧水壶的汽笛开始低低作响,苍离开餐桌走过去,拿过他昨天买的方罐茶叶,用刀背撬开盖子,用刀尖慢慢割开密封的金属膜,顺便瞥了一眼倒扣在沥水篮里的两个红茶杯。
  “这里只有红茶卖。”袭灭天来说。
  “红茶也不错,你买的这是阿萨姆,配牛奶也很适合。”苍把茶叶往陶制茶壶里倒了一些,转头看看他,忽然说:“你不会欠了一大笔债吧?”
  袭灭天来愣了一下,瞪去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欠债了?”
  “就算这个地方比较偏远,买下那栋旅馆可不会是小数目。”苍说:“我不认为你能靠那间旅馆很快赚回本钱。”
  水开始大滚,汽笛中气十足地作响,苍关掉电热炉,挑开壶嘴的盖子,用抹布握住烧水壶把,往茶壶里注水,腾腾热气大量冒出。苍把茶壶盖子盖上,把烧水壶放回炉子上,而袭灭天来一直没有做声。
  袭灭天来的目光掷向壶嘴冒着热气的茶壶,平淡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
  苍望着他,没有开口,然后拿着茶壶跟两个红茶杯过去餐桌那边。苍倒了一杯茶放到对面,一杯给自己。袭灭天来走过来,在苍对面坐下,垂下视线看着那杯对他来说显然过烫的红茶。
  “很久以前,曾经有我的同类,他捡到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老,他死去的时候,我还很年少。”
  “你没有遇到其他同类?”
  “据说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同类,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袭灭天来平淡地说,就好像那是书上的故事,而不是属于他的真实。
  苍默默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生前很擅长收集宝石之类的东西,他说,狼人在人类社会中积存财产最好的方式就是买黄金珠宝,走到哪里都适用,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价值。我不像他对这种东西那么有兴趣,但大致上仍是按照这样的方式过活。”袭灭天来淡淡说道。
  苍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时间流逝?”
  袭灭天来暗红色的眼睛隐隐一动,苍果然能听出他话中最关键的部分。
  “我跟你非属同类,生命周期不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曾经,他以为这个话题遥不可及,他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轻松的闲聊中轻轻带到。
  苍思索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也许因为我们恰好在这个时间相识,至少看起来、感觉起来,我们似乎是年纪相当的。即使我现在知道你不是人类,仍然不会去想到这一点,而既然你特别提起……”
  苍闭上了嘴,眼睛直直注视着他。
  他的心,出奇沉静。他慢慢开口,低声说:“狼人的寿命,比人类长很多。如果我们一直相处下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将会看着你渐渐变老,然后有一天,看着你死去。”
  狼人的暗红眼眸与人类的紫灰眼眸静静对视,各自面前茶杯冉冉上升的水气也许正如同散逸的心事。
  “我终于明白……”苍轻轻开口说:“那个时候,你为何想走。但后来你决定不走,所以……你已经接受了事实,是吗?”
  “我没有接受。我只是……”袭灭天来沉着声音说:“更不想放弃而已。”
  苍拿起杯子,浅浅啜饮了一口,淡淡说:“有一种说法,相信生命是永远的,生与死,就像是清醒与睡眠。”
  “你相信?”
  “我相信。”苍望着他,眼底有种难以察觉、无法描述的温柔:“我想,在无尽的生命轨迹上,即使这辈子结束了,某一世,我一定会再遇到你。说不定在过去世我们就已经遇过,一次又一次。”
  一直被这个问题束缚、困扰的狼人出神地望着红茶液面许久,然后说:“有没有可能……在我这一世中,就遇到你两次?”
  苍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未必不可能。等我不在了,也许你留意一下有没有碰到一个小鬼,特别爱欺负你。”
  “够了你。”袭灭天来瞪眼:“搞不好变成小狗小猫。”
  苍带着笑意注视着他,说:“你可以……尝试打开更多扇窗,即使你不想透漏你的秘密,即使不一定是长长久久的关系。你应该记得你那些同事吧?当想起他们,你有什么感觉?”
  “……一群傻瓜。”袭灭天来喃喃说着,无法形容的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即使他再也不会见到那几个家伙,那仍然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有些关系就这么流走,有些关系会持续下去,人生就是如此,不管你是狼人还是人类都一样。有一天你还会认识其他人,你的心情会不一样。即使比较缓慢,你仍然会变老,你会更坦然、更豁达地看待这一切,所以,你不需要去烦恼这些,既然你都决定不放弃了。”
  袭灭天来望向苍,没有开口。
  “你喜欢你那些同事,你喜欢我,就是这样,不用否认了。”苍淡淡说着,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茶。
  袭灭天来轻轻咋舌,而苍笑出声音。
  “我会尽我所能,活得很久很久。”苍放下杯子,轻轻这么说。
  袭灭天来沉默着,他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苍的手。


五十七、岛上雨季
  
  那天开始,雨季来临。
  淅沥的雨水打在屋顶上,沿着窗玻璃簌簌淌流。两年前网购买来的高级真空管音响细腻地放出大提琴的乐曲,回荡在整间屋子里,灰色大狼趴在木质地板上,闭着眼聆听每一个音符、还有拉弓、擦弦与拨弦的声音。琴师则捧着一本书,靠在大狼身上,静静地阅读。偶尔,大狼的尾巴会恶作剧地扫一下琴师的脸,于是琴师伸手过去,轻拍一下大狼的脑袋。大狼也许会顺势翻过身,要琴师抚摩牠颈下特别长、特别白的毛丛,再往下,揉揉牠的狼肚子。
  或者,在另一个很空的房间中央,在斜映的月光下,琴师把古琴放在狼人特地选购的矮桌上,让琴头稍微伸出桌沿,盘腿坐下,高度正好。屋里的古琴曲与屋外的雨声和鸣,灰色大狼盘踞在相隔桌子一段距离的地上,交迭着两条前腿,有时凝视着琴师如古老漫舞的弹琴动作,有时轻轻闭上双眼,狼耳偶尔微微颤动。或者,大灰狼会静静地蜷伏在那里,浸淫在比睡眠更深刻的安稳。
  另些时候,琴师与人形的狼人对坐在餐桌对边,喝茶下棋。在网购的围棋与象棋尚未寄到之前,他们下的是在本地商店买的手雕西洋棋,木质棋子的触感很好,很像久远以前狼人曾经看到过被一只苍老的手喂给火焰的那种。
  如果不下棋,他们可能会坐在一张长椅上,一起看影片。看累的话,琴师也许会把人形狼人的腿当作枕头躺一躺,或者倒过来,狼人枕在琴师腿上,不是因为困倦,而是要享受琴师修长手指梳理他长发的感觉。
  夜里,琴师就睡在散布着一堆枕头的狼窝,胸腹部盖一条新买的薄毯子。睡在琴师旁边的,通常是根本还不想睡的人形狼人,躺在那里跟昏昏欲睡的琴师闲聊。琴师喜欢听他说自己的故事,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要他说下去,直到跌入梦乡。
  琴师睡着之后,精神还很好的狼人会爬起来,利用打扫屋子、洗衣服、上网、看影片来消磨前半个夜晚。下半夜,琴师伸手摸到的会是有着温暖毛皮的狼躯。隔天早上琴师醒来的时候,狼人早已起床,完成了一天一次的进食大事,并且准备好琴师的早餐。
  狼人曾经问琴师,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之后,讶异的程度好像很有限?
  琴师微微耸肩,说我曾经猜测你也许是狼养大的,也揣想过你说不定是外星人或是改造人,拼凑起来,似乎离真实的答案也不算太远。
  他闻言狠狠瞪了琴师一眼,而琴师笑个不停。
  偶尔他们会一同开车出去,到城里采买狼人的食物、琴师的粮食、以及其他拉拉杂杂的东西。例如说,他们买了一个炖锅,好炖煮一锅杂菜汤,让琴师有汤面可吃。琴师吃面的时候,用的是以前送给他的那双筷子。那双筷子他一直带在身边,走过许多地方,却从来没有用过。
  雨一直下,少有停歇的时候,从窗户望去,海是灰蒙蒙的一片。
  会有一个晚上,老天难得放了晴,在洗过一般的洁净夜空里,月色明亮。狼人与琴师沿着黑暗的海边漫步,留下并列的两行足迹,蜿蜒而漫长。也许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在那里弹起古琴。低微悠扬的琴声被海浪淹没,只有敏锐的狼人耳朵可以解析。
  日子一天天过,狼人的心中浮荡已久的情绪慢慢沈淀下来,凝结成晶。这样的幸福,即使短暂,也值得以日后长久的孤独与思念作为代价来换取。
  他曾经有过一种念头,想不顾一切把琴师留在身边,甚至不惜将对方禁锢起来,而且他知道即使他这么做,他的琴师也不会恨他。但最后,他没有付诸实行,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他希望他的琴师快乐,所以他选择不去强行改变琴师的人生。
  琴师将行的前一天,在夏末的海边,琴师说,也许我们无法天天都在一起,但每年夏天、还有冬天,我都会来找你,无论你在哪里。他暗红色的眼底隐隐悸动,也许庆幸自己没有让那个自私晦暗的念头占据他整颗心,他无法言语,只是注视着琴师。许久之后,他说,那么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来好好规划我们该怎么见面、到哪里见面。琴师笑,说是啊,你可要好好计划,不要曝光了,我希望你安安稳稳的,活到天年。
  那天他们回家时,他说,有一天等你走不动了,也许就换我去找你,到那时,应该也无所谓了。琴师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那就这么约定了。琴师带着难以言喻的淡淡笑意,张开双臂抱住他,很久很久。
  他说,你还有秘密没告诉我。
  琴师笑了,说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狼人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什么?
  琴师静静说,你知道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希望,能永远这样下去。
  总觉得,似乎有话,没有说尽。
  那天晚上开始起风,岛屿的季节即将转换,天气变得有些凉。呼啸的海风吹得窗玻璃哐啷啷地作响,从缝隙钻入,灌满整间屋子。温暖的狼窝里,琴师挨着灰色大狼入睡,睡梦中,感到曾经被误会是大狗的狼轻轻舔舐耳旁。然后,因为狼爪不方便作抚摸这样的动作,于是狼人在黑暗中化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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