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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苍-狼人与琴师_by_shoulder-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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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门也打开好了。”苍说。
  窗子开着,门也打开的话,空气流通,琴弦比较容易干。袭灭天来起身把门打开,外面细碎的交谈声与琴声更加清楚。他站在门口,往后面望去,从这里看不到琴亭,被一排屋子挡住了。
  “保养琴弦要花点时间,晚点等人都走了,我们再去琴亭好了。”苍说。
  袭灭天来回头,目光对上苍的,再一次,他们想到的又是同件事。
  “认识我之前,你也常在黑暗中弹琴吗?”袭灭天来忽然开口问。
  苍摇摇头:“我曾在月色明朗的晚上,在自家阳台弹过琴,不过那样的光线其实很充足,一点也不暗。真正第一次在黑暗中弹琴,就是被你听到的那次。”
  从此以后,苍就经常在黑暗中弹琴,琴亭中、荒山的坪顶上、桐花树下、他们公司的会议桌上。现代化会议室的会议桌相形之下是最不具备与古琴相衬美感的场所,但不知为何现在想起来有种无法言喻的特殊感觉。
  “我喜欢黑暗。比起白昼,我喜欢夜晚。”袭灭天来平静地说。
  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感觉得出来。”
  袭灭天来不再说什么,坐下来看苍用一块质地柔细的干布抹过琴弦,每根弦从左到右抹一次,又从右到左抹一次,力道很轻很轻,几乎像是抚摸。然后,苍又拿起桃胶,沾一点点水,为琴弦上第二次胶,这回沾的水似乎比较少些,擦拭得依然慢而仔细。
  “我们家里都是早睡早起,习惯了,而且我睡得多,所以基本上不太能熬夜,但这并不是说就不能尝试看看。”
  “什么意思?”
  “如果有什么更远的地方想一起去的话。我猜类似上次那样的地方你知道不只一个,而那里是最近的一个。”
  袭灭天来凝视了苍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开口:“是不只那里。”
  有一天,他将带苍去每一个他原本认为仅属于他自己的地方。而,会不会有一天,他将在其中一个地方,告诉苍一切?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灵魂里的狼性隐隐蠢动,他忽然又觉得苍的血肉气息鲜明起来,与琴室里木头的味道、桃胶的味道揉合成难以言喻的氛围,矛盾地同时刺激以及安抚他的神经。
  “我去泡茶,你要不要?”苍把桃胶放在一个小瓷盒里。
  袭灭天来摇头,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适合再接受任何刺激性的东西。苍离开琴室,去茶水间煮水泡茶,像之前那样把他单独留在琴室里。
  袭灭天来倾身凝视上过第二次桃胶的琴弦,丝质的弦在琴室的照明下反映出一点微光,带着水气的桃树树脂滋润了经常暴露在空气中、被琴师手指挑动而渐渐干涩的丝弦,使得七根粗细不一的弦再度生气盎然。他看书上写,爱琴的人,认为古琴的七根琴弦是具有生命的东西,需要细心呵护。他看苍弹琴的时候,有时挑弦的幅度相当大,可想而知琴弦的弹性甚佳。上次在荒山坪顶他轻抚过最粗的那根弦,指腹传递的感觉告诉他,琴弦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可是他总觉得,只要他贸然伸手随便去碰,即使只是轻抚,琴弦就很可能会断。
  “你想的话,你可以替我擦弦。”苍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依然带着隐约却又清晰的愉悦感。
  “我才不要。”
  “琴弦其实是很强韧的东西,尽管看起来好像很纤细,不然也经不起弹奏。有博物馆收藏的千年古琴,当时留下的琴弦虽然松弛了,却还能拨动。”苍坐下来,把弥漫着茶香的陶杯放在一旁,拿起干布再度慢慢擦拭琴弦。苍的动作缓慢稳定,彷佛有种特殊的韵律,一瞬间,袭灭天来突然有点想要体会,那样有力而温文的手指如果爬顺过他的灰色狼毛会是什么感觉。
  ……不过是无聊的想象。他告诉自己。
  苍从不同方向把琴弦擦了两遍,然后悠然地调整琴弦,间或轻轻挑动琴弦,听看看音色。被拨动的琴弦发出细微的音声,低低的,彷佛在耳语。
  “你听。”苍说。
  袭灭天来稍稍弯身偏过头把耳朵凑近古琴,灰色的长发垂落到琴上。苍右手轻拨琴弦,左手不按弦,却伸过来很自然地撩开他的头发,霎时,一种微麻的感觉延伸到他头皮深处。
  “有觉得不一样吗?”
  他抬头看着苍,望入那双平静温润的紫灰色眼眸。忽然好想好想,把鼻子往苍的手心上磨蹭。他移开视线,不让目光落到苍的手上。
  “……声音似乎变得比较饱满。”他说,跟周日那天晚上在会议室中听到的相比,琴音好像稍微圆润。他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古琴放在琴桌上的关系,还是弦上过胶的影响。
  苍的眼里蕴开笑意,淡淡开口说:“饱满,很贴切的形容。”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开口说:“现在能弹了么?我想听《流水》。”
  苍瞥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帘低声说:“我想先弹另一段。”
  “另一段?”他注意到苍说的不是另一曲。
  苍没有继续说什么,轻轻闭上眼睛,凝神静心,然后慢慢挑动琴弦,更形温润清澈的琴音谱出一段他曾经听过一次的短短曲段。不是那么熟悉,却难以忘怀,因为……那是为他而有的“流”。是“流”而非“流水”,却同样是为知音而奏。
  曲调比上次更长了些,旋律已然成型。
  “你还记得么?”
  他凝视苍,没有开口。
  “不记得也很正常,不过是一小段而已。”苍落下眼睫。
  “……谁说我不记得?”
  苍抬眼看他。
  “这首曲子完成的话,我要第一个听。”
  苍笑出声音来:“当然。”苍停了一会儿,轻声继续说:“不只这首,还有《天波》,还有之后的每一首,如果有的话。”苍的语调平和安然,似乎对苍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宣示,也不是承诺,而只是平平淡淡地阐述事实。似乎苍就是会这么做,无须刻意遵守什么。
  他没有开口,忽然想到老者说的故事中那个背叛红发狼人的人类少女。也许,少女的愤恨,是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觉得自己是遭受欺骗的。也许站在少女的立场,早在彼此投入热烈感情之前,对方就该让她知道真相,那么她就不会陷进去,不会选择跟一个非我物种编织深刻的关联。
  也许有一天当苍知道真相时,也会认为他有罪。是他不该隐瞒自己是异类的事实,让苍错把并非人类的他当作知音。
  意识里的灰色大狼突然亟欲挣破人形的表象窜出,不为什么,只想释放最原始初朴的灵魂。那种冲动强烈得让他几乎不想再按捺。
  “我要先走。”他冲口说。
  苍看了看他,淡淡说:“突然想到有事吗?嗯,那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袭灭天来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他离开古琴协会,一路飚车回家。他像旋风一样进门,直接来到衣柜前,猛然打开柜门,穿衣镜映出他的身影。镜中的灰发男人,暗红色的眼睛异样深沉地发光,那样的眼神怎么都不能说是寻常。即使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像人,他毕竟不是人类。
  灰发男人脱去身上的衣物,在镜前化为暗红色眼眸灰色毛皮的大狼。截然不同的表象,禁锢着同一个充满矛盾的灵魂。那天晚上,狼牙撕扯冷冰冰、毫无调理的生肉,吞食并不觉得美味的食物,就像是发泄什么。狼爪任性地抓坏了两个枕头,破损不堪的枕头被狼鼻子顶得掉到地下,填塞物飘散得到处。忽然觉得灰色毛皮下累积了太多太多能量不得宣泄,几乎要爆裂厚实的狼皮。
  在卧榻上躁动了一会儿,灰色大狼来到浴室,跳进浴缸,用狼鼻子顶开水龙头,把狼头低下来伸到出水口下方淋冷水,仰起头,让水沿着钢铁般的颈项往胸口背后淌流。然后,灰色大狼站在浴室中央使劲抖干身上的毛皮。
  灰色大狼静静站了一会儿,似乎出神,然后他化成人形,套上浴袍,去房间捞起地上的长裤,掏出手机,凝视了手机半晌,终于还是拨了苍的手机号码。手机响了几秒,然后被接通。
  “喂?”苍的声音依然平和温润,没有太不同的情绪。
  “你到家了吗?”
  “还没,刚要搭捷运。你还好吧?”
  “……我没事。”
  “嗯,以前我也都是这样搭车,不会丢的。”苍说:“而且又没下雨,不用担心我的琴。”
  苍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不说而已,也许苍只是不做过多的揣想而已,或者苍所以为的方向与真实完全不同。
  “我才没有担心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不用觉得良心不安。”
  “我可没有这么多的良心。”
  电话那头,传来苍轻轻的笑声,苍说:“我要进站了,先这样吧!晚安。”
  “晚安。”
  袭灭天来切断通讯时忽然想到,他今晚就这么跑走,连一首完整的琴曲都没有听到,至少要等下周二去取琴桌时才有可能再听到苍弹琴了,以后的周五都不再有碰面的机会。
  就算“只能”每周二碰面听琴,这样有什么可不满的?是说,他又要期望什么?他开始,觉得不懂自己。
  
  
  二十五、桌子情结
  
  周一,一般来说一星期内最没有上班情绪的一天。袭灭天来的同事们都感觉出他们老大从上周三开始心情似乎就不大好,到了上周五俨然是低气压的高峰。因此当冷醉从风流子那里得知他们的大老板九祸周三要进公司听取关于新游戏的简报,而他必须去跟袭灭天来报告此事时,不由得产生一股类似去当烈士的心情。
  “老大……”冷醉来到袭灭天来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敞开的门板一声。
  袭灭天来视线没离开计算机屏幕,面无表情地丢出一句:“干嘛?”冷冷的语调,听起来好像一肚子不高兴,不过看他们老大那张酷脸是没有上周五那么臭。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失恋了吧?冷醉心里暗想。
  “呃……是这样的,祸后后天要来公司听新游戏的简报,我们是想说,最好明天下午能先跟老大你开个会讨论一下。”
  袭灭天来总算把目光从计算机屏幕移到冷醉脸上,平淡说了句:“明天不行,我要休假。”
  “咦?”冷醉惊奇地睁大眼睛,稀奇了,他们老大居然又要休假?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是不能休假吗?”袭灭天来瞪眼,但在冷醉感觉,他们老大的心情明显好转。
  “行、行,当然可以。那今天下午好了,老大你可以吗?大概四、五点那时候?或是再晚点也没关系。”
  “随你们便,安排好了通知我。”袭灭天来把视线重新移回计算机屏幕,继续工作。
  于是冷醉跑去跟同事们商量开会的时间,顺便传达袭灭天来明天要休假的消息。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风流子认为,他们老大八成是在谈恋爱。公司资料登记上,袭灭天来的年龄是三十二岁,这年纪就算打算成家也很正常。
  “搞不好休假是为了去提亲。”风流子沉思说。
  月漩涡低沉地哼了一声,不屑参加八卦讨论。
  “你们老大要结婚了?这怎么行!我都还没跟他约过会呢!”麝姬大姐说。
  “我没办法想象老大结婚的样子。”冷醉晃着脑袋说,好似觉得很头晕。
  黄泉吊命很不爽地说:“你们不要那么无聊行不行?”
  “话不是这样说,万一老大真的要结婚,难道你不包红包吗?总是要未雨绸缪存点银子。”
  冷醉说:“到底要什么时候开会啦?不然干脆六点?叫披萨炸鸡外送,来个晚餐会报?”他心想,估计他们老大又要当神仙不吃东西。是说一整天十几个小时也没见袭灭天来吃喝什么东西,体力精神却好到不行,比年轻小伙子还强,难道是每天早上来公司之前都吞了大补丸?
  晚餐会报的提议在无反对意见下通过,大伙儿开始讨论要订哪一家的披萨与炸鸡。冷醉则跑去通知袭灭天来,虽然明知道回复一定是否定的,但冷醉还是礼貌性问一下袭灭天来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订披萨。
  “我不吃,不过算我的好了。”袭灭天来淡淡说。
  “知道了。”冷醉刚转身要走,突然想想不对,倏地回过身来,睁大眼睛说:“老大,你刚说你要请客?”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成功拗过他们老大,但袭灭天来主动说要请客,这还是头一遭。
  “有值得这么惊讶吗?”袭灭天来哼了一声,比起琴桌、比起茶具、比起那顿超高档的牛排馆晚餐,区区披萨跟炸鸡根本算不了什么,小case。是说,他最近特别喜欢败家。
  “没、没,老大你真是好人。”
  “好你个头!”
  冷醉笑开了脸,欢天喜地去公布他们老大主动表示要请客的好消息。
  
  ☆
  
  开会的时候。高级会议桌的仿石桌面上杂乱摆满了东西,笔电、记事本、笔、披萨盒、炸鸡桶、餐巾纸、大瓶可乐、纸杯………但袭灭天来视而不见,对那些混在一起的气味也充鼻不闻。他的心思飘到几天之前,苍盘腿坐在会议桌上,在他面前弹奏古琴的样子。苍一弹起古琴就会完全沉浸其中,好像除了古琴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就算是坐在苍面前仅咫尺之遥,也彷佛身处另一个世界。黑暗会议室中的“天波”,如同夜空的云一样,隐约飘渺而美丽。
  “老大。”冷醉把恍神的袭灭天来的魂叫回来。
  “干嘛?”
  “我们刚刚说的你有听见吗?”
  “说什么?”
  “果然没听见……我们是想问你,你觉得让谁负责简报比较好?”
  “让风流子报告好了。”
  “我就知道老大不会放过我。”风流子摇头叹息说:“其实该让平常是闷葫芦的人试试,搞不好会有出奇良好的效果。”
  黄泉吊命瞪眼:“你想陷害我吗?”
  “又不是只有你是闷葫芦。”
  “我可没惹你。”月漩涡说。
  袭灭天来出声表示维持原议,倒不是说他非常坚持,而是他现在根本没心思考这个,脑子里回荡的都是苍那天晚上为他弹奏的琴曲。天波、流水、欸乃、良宵引。他心想,以后是不是找别的地方开会比较好?
  “那就风流子大哥了。”冷醉说:“那继续讨论别的事啰!”
  袭灭天来点点头:“继续吧!”他把心思拉回来,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天晚上的古琴会,要想的话,等开完会人都走了,他可以留在这里,关掉电灯,坐在会议桌上痛痛快快地回味。
  
  ☆
  
  晚上十点左右,袭灭天来还没到家,在车上接到苍的电话。手机刚响时,他有那么一瞬不想去接,要是这回又临时取消明天的行程,他包准会郁闷死。
  “喂?”
  “袭灭天来,我们好像没有讲好明天下午几点碰面?反正我明天下午都待在家里,你来的时候打手机给我或者按门铃就可以。你慢慢来不用赶,这样比较轻松。”
  “嗯。”
  袭灭天来回到家,相较与前几天,他情绪稳定多了。他烤了一整烤盘的迷迭香羊肋排,模仿电视烹饪节目教的,佐以一点胡椒粒、薄荷酱提味,另外用上次买的木头色拉大碗把美生菜、碎培根拌成凯萨色拉当作今天的大餐。
  那天他大概半夜三点窝上床睡觉,少了两个枕头,明天顺便去买新的来补充好了。灰色大狼很快睡着,梦到很久很久以前,戒神老者在厚重的大木头餐桌上点了许多蜡烛,弓着背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书。小时候,老者就是在那张桌子上教他读书认字。尽管他们相处时不算特别亲昵,也不是顶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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