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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裴即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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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有免费酒水和美丽音乐,希望你会喜欢。”他说。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想着买一束花,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明明外面是寒风凛冽,偏偏店里却平静温暖。

    一里一外,似两个世界。

    花店开在医院附近,与水果超市和寿衣花圈处在一条街。这里卖出的花朵,会送给情人,亲人,送给活人,病人,还有死人。

    这样多么美妙。

    我看中一种菊花,鲜黄的细长花瓣堆叠在一起,自内向外卷出,带一点淡淡的明绿,气味清新,沁人心脾。

    于是买下一打,叫店主替我包好。

    自然不是为了送给他人。不不不,我尚没有那么恶毒,我是送我自己。

    我喜欢这种菊花,现时买一束作参照,将来不幸我死,好教孟斯齐知道买哪种花祭坟。

    等待时,我无聊的看着满室鲜花,有一枝未开的姜花孤伶伶的插在透明玻璃瓶中,只它一枝,看着怪冷清。

    其间又有客人推门而入。

    店主在门口挂一串银色风铃,每有客人,便是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我正专心看那枝姜花,未及抬头,手臂已被一只手狠狠拽住。这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充满力量,抓得我生疼,我又惊又痛的回过头,不经意却看见一张故人的面孔。

    “裴即玉!”他似不置信。

    “陈尔信,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皱起眉头。

    陈某是我英国时的同学,此人持英国护照,早已不是中国人。我离开英国之后,再也没与他有过联系。

    “你为什么不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他不理我的疑惑,径自追问。

    毕业典礼?天,四年前的旧事他铭记至今。我被父亲十三道夺命金牌召回老家,连毕业论文都未及上交,那还顾得上毕业典礼。

    想我兢兢业业念数年大学,最后连一纸证书都没得到。我为leo,实在付出良多。

    “家中发生一点事。”我对他耸耸肩,语焉不详道。

    闻言,陈尔信双眼上上下下,将我全身仔细端详。他一副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半晌才道,“裴即玉,你终于将家产败尽?”

    我哑然失笑。

    这几日窝在孟斯齐家中,一直未添置新衣。此时身上穿着孟斯齐的衣服,他虽与我身形相近,套在我身上终究略显不合。

    他以此以为我家道中落。

    但我又想到家中情形,虽未败落,却必然荒凉,不禁恻然不语。

    这时我的菊花已经包好,店主问我是否需要附上卡片。我想了想,摇头说谢谢,不必。

    有陈尔信在侧,我可不愿叫他看见我做出自己给自己送花的傻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现在才想起问我这个问题。

    我将花收好,付钱,一边对他说,“我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看朋友,送菊花?”他挑眉,“裴即玉,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懒得理他。

    他对我的偏见由来已久,在陈尔信眼中,裴即玉是一切邪恶的化身,恶毒的象征。

    一开始时,我们明明是好朋友,也不知为何最后搞成这副样子。

    我初到英国,人生地不熟,英语一团糟,功课差到不能再差,又是亚裔,少不得被其他人嘲笑孤立。

    幸好遇到陈尔信这同族,帮我练熟口语补习功课,还带我入他的朋友圈。

    他帮我实多。

    我满以为他会是我一生的挚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针锋相对。

    起因好像是我升入大学那一年,新生舞会上我喝太多,抱住陈尔信一气喊陆青繁的名字,间或夹杂几句诉衷情的话。

    第二天在陈尔信床上醒来,他坐在晨光里面色铁青,问我,“你有喜欢的男人?”

    我犹豫片刻,还是不想对他说谎,于是点头。

    “他在中国,”又补一句,“就在我家。”

    闻言,他面上露出既失望又痛苦甚至有些羞愤的表情。

    从此以后陈尔信便逐渐疏离我,甚至在一见面便诋毁我,将我的缺点无限放大,吹毛求疵。

    那感觉让我觉得,他仿佛在强迫自己塑造一个一无是处的裴即玉。

    不求真实,只要足够可恨。

    这种状况愈演愈烈,直至我在路边捡回leo,他与我之间已势同水火,堪比世仇。

    没想到今日又会相遇。

    这是否即传说中的孽缘?

    陈尔信说他也到医院,执意要我同他一起。

    我看了看屋外肆虐的寒风,心想离医院不过一小段路,如能少吹一点风,同他坐在一辆车中也不是不能忍受。

    在医院停车坪,趁他注意力还在车上,我拉开车门就跑。

    陈尔信在我身后气急败坏的大喊,“裴即玉!”

    我头也不回,我才不要和他搅在一起。

    我只剩半年可活,只求最后的快乐。

    进入建筑物,我熟门熟路摸进肿瘤科。

    因怀中一捧□,一路引人侧目。我故作淡然大步朝孟斯齐办公室走去。

    站在廊外,不必进入,已察觉一片愁云惨淡,阴雨将来。隔着一片洁净玻璃窗,带着金丝眼镜的孟医生端正坐于方桌之后,在他面前,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似是一对母女。

    年轻的妇人愣愣睁着一双美目,面上一丝血色也无。她的母亲抱住她的肩头,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焦急向孟斯齐连发咨询,孟医生耐心的一一作答。

    她们都对生命那么迫切。

    我知孟斯齐一时半刻离不开身了。

    在门外站了片刻,自觉无趣,又成电梯下去,在大厅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看人来人往各色众生,一边等着他。

    坐了一会儿,便看出来,凡是出入医院的,不论是医者是患者,面上一律都缺乏表情,好似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青白人皮面具,面色阴沉灰白。

    又逢黄昏之际,魑魅魍魉纷纷现身阳间,整个大厅笼罩在冷白灯光下,我真仿佛置身阴世。

    不禁打了个寒噤,从脚底层层涟漪似的递到头顶。

    心中自我调侃,难怪孟斯齐喜欢我。每日见惯这样人物,自然对我刮目相看。

    惊心

    忽而眼角掠过一抹熟悉身影,如一根长刺扎入脑海深处。

    我猛地站起身,身边有人转头惊诧看我,但他的惊诧决计不会大过我。

    因为我看见林铭,他陪在一个男人身边,但那人不是何厉!

    内心有个声音对自己大声疾呼,裴即玉,不要去不要去,林铭在谁身边关你何事,你休管闲事,休管闲事!

    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朝那边走过去,悄悄更在他们身后。

    他们两人进入电梯,我记住楼层,一等电梯下来,立即跟上。

    迈出电梯,适逢两人分开,那陌生男人对林铭吩咐,“你等在外面,不要乱跑。”

    口气亲昵,绝对不是我误会。

    一待男人进入病房,我立刻现身,一把将林铭拉到一角僻静处。

    “你……”我张口欲质问,却一时语塞。

    我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林铭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见是我,缩起肩膀,垂下头,似乎想要后退却不敢。

    这副我见犹怜模样,叫我心中一点燥气无踪无迹。

    我叹口气,尽量让声音不太恶劣,我对他说,“你敢背着何厉同其他男人在一起,还要命不要,何厉会杀了你。”

    呵,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林铭说出这番话,我竟在劝他回到那人身边。

    话一出口,立时为自己尴尬。

    林铭却抬头看我,眼神似怯怯小鹿,张张口,欲言又止。

    最后他小声说,“是何厉将我送走。”

    我愣住。

    “最近他脾气变差,常常喝醉酒,有一次聚会上,有人向他要我,他就将我送给人了。”林铭声音柔柔软软,“裴先生,我想他是在找你。那天他喝醉酒,抱住我喊你的名字,他很痛苦,在梦中唤你:‘裴即玉,你回来,回来!’他十分想念你,你为何不回到他身边?他为你那样憔悴。”

    我目瞪口呆。

    身体里起了一股战栗,震荡我身心。

    紧紧合闭嘴唇,我对自己说,裴即玉,你不要再做梦。

    你不可再相信那个人。

    你若回头,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林铭很快回去。

    我仍站在角落里发呆。

    一个声音将我从亦真亦幻的梦境中叫醒,我定定视线,是陈尔信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往日这张脸多么讨厌,此刻却真正可爱。

    陈尔信见我便没好气,哼了一声,问我,“裴即玉,你怎么不跑了!”

    我似哭似笑的的看着他,并不与他斗嘴。

    他被我这异常的表情与态度吓到,踌躇片刻,放软声音,问我,“你不是去看朋友?”

    “他没空见我。”我说。

    陈尔信看看我仍抓在手里的菊花,半天奔波,早已瓣瓣颓靡。

    “你该改改你的脾气。”

    他又自以为了然一切,仿佛看到我被朋友赶出门外。

    我被陈尔信的自作聪明搅得哭笑不得。

    “我走了。”我说。

    他不让。

    “看你这副样子。”他可怜起我,“跟我走吧。”

    “去哪里?”我奇怪。

    “去看我表妹,就在这一层。”

    也不征求我同意,拉着我就走。

    这一层都是特殊的单间病房,房内设备齐全,如豪华酒店,能住这一楼的,非富即贵。

    “你表妹生的什么病?”我任他拉着我,随口问他。

    “她不小心流产。”

    “噫。”我停住。

    陈尔信回头看我,“你又怎么了?”

    我皱眉看他,“真是你表妹?”

    口气十分之怀疑。

    搞不好是他秘密情人,为他伤情伤身。

    陈尔信顿了片刻才明白我脑中所想,不由大为光火,“裴即玉,你可以再龌龊一点!”

    又叹口气,对我无奈道,“真是我表妹,她正与丈夫办离婚,孩子是吵架时,被男方推搡在地才没的。”

    我明白了。

    我又问他,“你表妹离婚,你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这学英美法系的还想来中国撒野不成?”

    “我表妹嫁给黑社会,她父母都在英国此际不便脱身,特遣我先来为表妹撑撑场面而已!”

    陈尔信对我有些无语。

    这下没有误会了。

    进去探望他表妹之前,陈尔信一把躲过我手中的菊花,顺手扔进墙边的垃圾桶。

    我瞪他,“你作什么!”

    “难不成你想带着菊花去看我表妹!”他瞪回我。

    我想想也是,但仍觉惋惜,我是真喜欢那花。

    留恋看一样垃圾桶中那束菊花,这本是我送给自己的。

    进去一会儿之后,我便后悔了。

    陈尔信的表妹与平常弃妇无异,花容惨淡,红泪阑干。她哀戚的拉住陈尔信,一声声叫着,“表哥表哥,你一定为我做主。”

    眼泪似鲛珠滚落,湿了两边面庞。

    随陈尔信来本是为了消遣,这下成了煎熬。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为他离开父母,自英国漂洋过海嫁给他,他却为另一个人这样对我,他竟不要我!”表妹悲愤的说,“我为他失去一切,他反笑我自轻自贱,不知自爱。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忽然坐不住,仿佛有千根银针刺着我。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得表哥表妹两个人齐齐回头看我,脸上表情尚停留在刚才那出戏中。

    我这才惊觉自己脊背满是汗水。

    我说,“我有事,我要走了。”

    我转身就走。

    陈尔信追出来,他拦住我。

    “裴即玉,你什么意思?如不耐,你直接对我说!”

    陈尔信口气不好,我刚才无理行径惹他不满。

    我抬头看他,自他瞳孔中看见一张面色煞白的脸,仿佛盖上四片棺材板,就可直接入土。

    我不敢告诉他,我自刚才那怨妇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此刻才发现,我曾经就是那样,丑陋的让人心惊。

    重逢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去了。”我向他道歉,“刚才真抱歉。”

    “你脸色十分不好。”

    他信了我随口的说辞,口气十分担忧。可见我脸色真的很难看。

    陈尔信终于不再纠缠我。

    “把你的号码告诉我。”

    我摇头,“我没有手机。”

    那日离开何厉,手机扔进垃圾桶,再也没有添置一部新的。

    他皱眉,“那把你的住处告诉我。”

    “我暂时寄住他人篱下,尚无定所。”

    陈尔信倒吸一口气,“你怎么能落魄至此!”

    我对他苦笑,摇摇头不语。

    他沉吟,“今天我有事,以后联络你。”

    他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我的手心,“你拿着,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不想要,欲推回。

    “拿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好像真的生气,“你不要这样倔。”

    我找不到借口,终于还是收下。

    坐电梯下楼,在孟斯齐办公室外的长廊里坐半天,才渐渐恢复过来。

    天色渐渐黑,冬日的光明总是太过短暂,而黑暗却仿佛无穷无尽。

    孟斯齐终于打开门走出来,他朝我走过来,轻声喊我,“即玉。”

    我抬头,他的面部在走廊的灯下笼着洁白柔光。他穿着一身妥贴的黑色西服,整个人显得十分之挺拔,外衣被挽在手里。

    “今天怎么穿得这样英俊?”我称赞他,“和你走在一起,我简直无地自容。”

    “因为今天要参加晚会呀,”他低头看我,“你怎么穿成这么随便。”

    “会邀请你这小小医生的酒会,这身还不足以应付?”

    我站起身,笑他。

    衣服虽不崭新,但当初入手时仍价值不菲。

    当时自孟斯齐处拿到这些衣服,还稀奇,他不过一个普通大夫,竟会买这样昂贵的服装。

    他笑一笑,点头,“是,若是你便足以应付。”

    直到我到达晚会现场,才知道,这一身,实在不足以应付。

    本市有名的天宝大酒店顶层,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谈笑风生,气态从容。

    门口侍者过来为我们脱下外衣,而后躬身退下。

    我愣愣看着眼前的富丽堂皇,转头对着孟斯齐,“足以应付?”

    他仍笑一笑,对我点头,“是,足以应付。”

    我并没问他为何接到邀请,来这里的人分明都是有钱人士,上流阶层。每个人都有一点秘密,我会等他告诉我。

    甫一入场,我便灰溜溜找个角落装透明。

    孟斯齐挑好食物,将盘子递给我。

    他无奈对我说,“你大可放轻松一些,不必拘谨。”

    我叉一口食物放进嘴里,瞪他一眼,怨他没有大力提醒我,叫我自以为是,现在可好,处境这般尴尬。

    “我怕他们将我当做侍应生。”

    “不知是谁刚才满不在乎,还对我说,足以应付。”他促狭的看我。

    我顿时没了底气。

    “不必管我,食物与美酒足可叫我放松。”我嫌弃似的赶他走,“你且去忙你的。”

    他明了的笑笑,似乎看穿一切,愈发叫我丧气。

    “你可放开胃口,这里的女人忙着减肥,男人忙着交谈,所有食物形同虚设,不必为主办方节省。”

    啧,孟大医生也会揶揄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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