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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裴即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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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那老顽固都要死了。
我满以为他会活到一百零一岁,仍旧骨骼硬朗,精神矍铄,永远的顽古不化,大声斥责惹他生气的人。
我还记得他赶我出家门,对我大喊:“裴即玉,你给我即刻滚出裴家大门!我只当从没生过你这孽子!”
可是连这样一个人都要死了。
这下世上真的再无一个愿意爱我的人。
平静了一下心绪,我对陆青繁说,“我不回去了,老头子见了我这不孝子,恐怕更快蒙主召唤。一切还请你多劳心。”
陆青繁死死的盯着我,“裴即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心?快死的人还要什么心。
“玻璃做的,晶莹剔透,物美价廉,你若想要,我可免费送你一颗,反正我有的是,又不值钱。”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再也不看一眼被我激怒的陆青繁。
回到公寓,昨日被我翻出来的衣物杂乱的堆在房间里,活像遭了贼似的。
我忽而起了耐心,弯下腰一件件拾起,叠整齐,放好。
空荡荡的旅行箱始终没有填满,原来我需要的这样少,不过几件衣裳,若干书本。
其余的都可留下。
我靠着床边坐下,环抱双膝,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疲倦似从天而降,让我身心都沦陷,一蹶不振。
裴即玉,你这个人,多情又软弱,而且天真任性,怎么配得到幸福。
不如早死早超生,记得下辈子学着聪明些。
我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说。
陆青繁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他是我父母的养子。
那时我年幼,七八岁光景,母亲仍在世,父亲还不曾变得严厉苛刻。
年华仍好,日月正长。
陆青繁大概有十岁,穿破旧的短衣短裤,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上有乌青伤痕,头发如被驴啃。
母亲站在他身后,对我说,“即玉,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他叫陆青繁。”
我在房间里玩,回过头来看见他,便开心笑起来。
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他。
他却沉下脸来,紧紧抿着嘴唇,狠狠瞪我。
他以为我瞧不起他!
陆青繁从小就敏感多疑,既自卑又自尊,却从不自信。他永远冷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可我偏偏喜欢他。
温柔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脸上似带副石膏面具,喜怒哀乐都是假的。
他因寄人篱下而竭力隐忍,我忍不住怜惜他,于是加倍对他好。
谁知却把他逼得更远,我进一步,他退一步,真叫人灰心丧气。
离开
是十六岁那年。
那时午后春风煦暖,轻轻拂过廊下,结满白花的长枝浮荡在他肩头,我忍不住凑近他,对他说,“陆青繁,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他如遭雷亟,一把将我推开。
他说,“你不该作弄我。”
我怔住,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冷冷看着我,后退一步,“裴即玉,你跟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肯放弃,逼上前一步,直视他,“是因为我是男人?”
他抿着嘴,后背绷紧,脸上露出那种似讥似讽的表情。
“少爷,我不过是你裴家养得一条狗而已。”他自嘲似的说。
不久陆青繁即与梁家幼女梁白薇交往。
男才女貌,站在一起交相辉映,多么般配,令我自惭形秽。
那时年少,以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憎分明,因而为他一人神伤良久,一身落不下的婴儿肥全是那时减掉。
直到那天父亲开宴会,我无意间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二楼长廊拥吻,长久才分开。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直呆呆的躲在阴影里,直到那女人独自下楼离开。
他后背靠在墙上,抽出一根烟点燃。
“裴即玉,你还不出来。”原来他早已经发现我。
淡淡烟雾将他的脸笼罩,我看不清他。
我走到他面前,不可置信的问,“刚刚那人是白薇的好友?”
他从烟雾中冷冷看我,不发一语。
“你不是喜欢白薇吗,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我发怒。
陆青繁竟笑起来,他神情复杂,似悲似喜的看着我,“即玉,你真是天真。我们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她们不过太寂寞,而我则需要助力,我不会永远都作裴家的一只狗。难道你真的以为梁白薇爱我?”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世界一日崩塌。
“一个人的天真是有时间的,”他伸出手捧住我的脸,“即玉,你不该再做梦。”
陆青繁轻笑着低下头,亲我的嘴唇。
他的唇间还残留着别人的痕迹。
我想告诉他,陆青繁,我是真的喜欢你。
但十六的我,一动不能动。
不久之后,我独身一人来到英国读书。
我再也无法面对陆青繁,我不能原谅他。
他这样无情的将我的世界一把砸碎,把肮脏和丑陋摆在我眼前。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爱上的不过是一个可谓权势出卖自己的卑鄙小人,他要我快快从梦中醒来。
他用怜悯的眼神看我,他对我说,即玉,你不该再做梦。
很久以后,我会遇到更加可恨可恶的人,我会原谅他们,但是我不会原谅陆青繁。
哪怕有一天,裴即玉不会再爱任何人,但他仍会恨陆青繁。
因为他是第一个叫我失望的人。
就那么蜷着身子躺在地板上睡着,还好暖气充足,没让我就此永眠。
醒过来却看见何厉,他坐在我的床边。
我几乎忍不住去擦擦自己双眼,何厉已经近两个月没出现在这间公寓,因为有更美丽的人物值得他去欣赏。我这旧爱,自然远远甩开,免得碍了眼前风花雪月的美景。
没想到他还回来找我。
我急忙站起身来,一身衣服早已似泡咸菜。
“你怎么用空来?”我见到他有些尴尬。
何厉头也不抬一下,昨夜收拾好的行李箱就放在床上,他径自打开,翻开我堆叠在其中的衣物。
原本想要今天就离开,没想到碰到他来。也好,免了我去找他,叫他以为我又有什么所图。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要去国外旅游?”他一边翻我的衣物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虽意味不明,但是至少没有生气。
我松口气,原本还怕他发怒,不肯放我走。
我心中自我解嘲,裴即玉,你太看得起自己,人家才不稀罕你。
我对何厉摇头,“不是旅游,我要离开了。”
他翻东西的手一顿,慢慢抬头看我,嘴角还带着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以为他没听懂,于是重复一遍,“何厉,我要离开你身边,我要和你分手。”
话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
何厉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他猛地将行李箱摔到地板上,声音大到将我吓得倒退一步。
“你要和我分手?”何厉冷笑,“裴即玉,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分手?”
我被他那副样子震慑,噤声不语。
我用错词,裴即玉不过何厉随意养的一只宠物,怎么配用“分手”二字。
隔了一会儿我才低声开口,“求你放我走。”无限谦卑低微。
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我已经没有时间同他爱恨纠缠。
何厉恶狠狠瞪着我,一副吃人模样,隔了一会儿他却又笑了。
“呵,即玉,你又在耍花招。”他笑得那么了然又那么鄙夷,“你以为这样我便会丢开林铭回到你身边?”
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抚摸我的面颊,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即玉,你还是太贪心。”
手指慢慢插入我的头发,他微微低头,将面庞凑近我,“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嗯?”
何厉眼底深情能将人沉溺,可这一刻,却如美杜莎之瞳,让我心一寸一寸化为尘砾。
裴即玉,你从前究竟要多天真,才会以为这个人爱你?
何厉他将嘴唇贴近我的耳朵,暧昧又危险的说,“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倘若你敢离开我,我会杀了你。”
这句话不仅仅是威胁,他说得到做得到。
但我终究会离开他。
若问裴即玉最不怕什么,那就是死。
怎么会有人笨到用死来威胁一个将死之人?我心中暗笑,又突然无比悲哀,因为那人根本不知道你要死了,他早已不愿关心你的近况。
我怎能不离开?
何厉走后不久,我从床上爬起来,拾起衣服穿上。
再不看一眼被扫落地上的行李箱,就这么走出门去。
原想给他留一张字条,告诉何厉,我是真的走了,不是耍他骗他。到拿起笔时,却一个字也落不下。
原来我自很早之前,就已对他无话可说。
礼物
踉跄着步出公寓楼,寒风凛冽,天空正降下这冬天第一场雪。
细小绒花落在我的脸颊上,顷刻融化。我裹紧外衣,这才想起自己无处可去,天大地大,我无一处可容身。
自哀自怜了片刻,我想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孟斯齐拨去一个电话。
我对他说,“白马王子速来急救,灰姑娘正挨饿受冻,流落街头。”
孟斯齐什么也没问,只说叫我乖乖等着,他很快来接我。
通话结束,我将手机扔进旁边垃圾桶,从此与何厉再无瓜葛。
孟斯齐开车来时,我正蹲在街头,雪花薄薄的落了一层在我头发和肩膀。
“像被丢弃的小狗。”
孟斯齐打开车门,站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抬起头,他站在阴沉沉天空下,穿一身灰色长身大衣,高大的如同天神降临,前来将我拯救。
他的手似乎散发着莹白的圣洁光芒,我将自己冻僵的手放入他掌心,这温暖几乎叫我热泪盈眶。
我对他说,“白马王子再不来,灰姑娘就变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街头。”
“尚懂得抱怨,可见还有精神。”他一边调侃我一边拉我起来,“幸好没有大海,不然你化作泡沫,我再找不见你,后悔死。”
双腿因蹲的太久而麻木,站起来的一刹无力支撑,险些跪倒,幸好孟斯齐手疾眼快,一把将我抱住。
我跌入他怀中,眼泪也给跌出来。
只能抱着他嚎啕大哭,他双臂将我揽紧,一声不吭,只默默为我提供依靠和安慰。
为何每次我见他都是这般狼狈不堪。
终于发泄足够,任孟斯齐将我塞进副驾驶。
“灰姑娘为何不说话,你已坐上前往王宫的马车,一路朝幸福美满奔走,你为何不说话?”他逗我说话,像在念舞台剧台词。
我撇他一眼,故意刁难他,“灰姑娘在想白马王子为何不骑白马来,是否自己上错马车。”
孟斯齐开一辆黑色标致。
“因为我一路为你,风尘仆仆,马不停蹄,故此白马也染成黑马。美丽的少年,你可知我心为你?”他轻声,好似吟一首短诗。
我终于将眼泪抛开,绽出微笑。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人将之温柔以待,但是我遇到了。
我已知足。
孟斯齐公寓干净整洁,如他人一般一丝不苟。但是却温暖有生气,不似我那里,阴森森如同小龙女的活死人墓。
桌子上养了一盆水仙,亭亭玉立,开着两三朵青白小花。
孟斯齐推我一把,“屋子有什么好看,快起洗个热水澡,否则要生病。”
我乖乖的进了浴室。
住在别人家,自然要听主人话。而且我的确需要清洗一下,就当与过去作告别。
洗完澡后我穿着孟斯齐的睡衣坐在沙发喝乌龙茶。
“你与我身量相似,可先穿我的旧衣服。”
他将我穿来的衣服全部丢进垃圾桶,只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收好放在书房抽屉,若我想要,自可去寻。
不过我想,那东西我这辈子都用不着了。
统共不过一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照片,正面反面,全都属于过去岁月。
“先同你说好,我身无分文,付不起你房租。”我捧着热茶对他说。
他笑,“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扫地出门。”
“扫地出门?”我故作严肃的对他摇首,“孟斯齐孟医生,快快面对现实,我已决意此生都赖定你,你便是赶也赶不走的。”
他微微一怔,探过身将我握着茶杯的双手裹在自己两只手中,凝视着我,郑重说,“你说话要算数。”
当夜睡在客房,辗转反侧半宿,耳朵里只剩下他这一句话。
裴即玉的此生不过剩下半载,可孟斯齐仍旧万分珍惜。
我当不辜负他。
入睡前,我开始考虑接受治疗的事。
一连在孟斯齐公寓内蜗居数日,饮食规律,睡眠充足,以至于肥肉渐生。
闲来无事,我将阿司匹林悉数散在桌上,拿出食用色素将之染色,再在阳光下晒干。
孟斯齐下班回来,坐在我对面,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制作彩虹糖。”我低头专心染色。
他不再问,只托着腮微笑看我。
我在他注视下将七彩颜色的阿司匹林装进一只小小糖盒中,以便随身携带。我对孟斯齐得意的说,“将止痛片做成彩虹糖,这创意可卖给厂家作专利。”
他笑。
“你要多出去走动,成天呆在公寓里无所事事,你会长出青霉。”
他劝我外出呼吸新鲜空气,“你不妨寻一份轻松适意的工作,不然你会渐渐脱离生活。”
我蓦地感动。
孟斯齐是真正关心我。
我想起何厉。
何厉是不一样的人。
那时我刚刚发现世上竟有林铭这样一个人,怒而质问何厉,“你把我当什么人!倘若你不再爱我,我们立即分开,但你不该这么羞辱我!”
何厉皱眉,他对我的逾越感到不满,“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只宠物,我为你提供衣食,你只要乖乖的听我的话,不要想插手我的事。”
我因他的话而错愕。
他竟一直把我当作为钱出卖身体的男人。
我还记得他将我用在怀中,下巴放在我的肩头,用头轻轻蹭着我的颈侧,轻声对我说,“即玉,你辞了工作吧,我不想你在别人那里受委屈。我要把你藏在金屋里,不叫任何人伤害你。”
多么的信誓旦旦,情真意切。
那时我多么感动。
怎么就忘了金屋里的陈阿娇最后花费千金,也不能教那刘彻回一回头。
我心中憋着一股气。
我说,“我可以自食其力。”
何厉拿眼上下打量我,最后一笑,“即玉,我们来看看你能撑多久。”
他是对的,我果然撑不了多久。
我一度丢弃自尊抛弃羞耻,只求挽回一点点往昔恩情,最后也不过这样结局。
我的故事早已匆匆落幕,舞台已有其他美丽新人。
何厉,你赢了,所以我不再纠缠你,我将彻彻底底的从你的人生中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裴即玉死前为你送上的最后一份大礼。
你可高兴?
旧友
傍晚时分,我到医院去找孟斯齐,今天早上他对我说,今晚要带我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那里有免费酒水和美丽音乐,希望你会喜欢。”他说。
路上经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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