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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作者:尼罗-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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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几千大洋,他登了了马宅的门。大帅虽然批了条子,可还是有空头支票之嫌,非得过了秘书长的目,才算是真定了准。
  先前他送礼,马从戎是不收的,话说得很明白,因为他当差不久,手里没钱。现在他是今非昔比了,马从戎自然也改了态度,慨然笑纳了他的大洋。
  顾承喜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马从戎面前,始终是不敢造次,连耀武扬威的苗头都不敢露。他总感觉马从戎是个一半藏在黑暗里的人物,平时谈笑风生的很体贴、很讲理、很和气,不是因为他性情好,是因为还没到他翻脸的时候。
  坐在马家客厅的长沙发上,他接了马从戎递给他的一块巧克力糖。糖挺漂亮,包着一层亮晶晶的玻璃纸,被马从戎拍到了他的掌心里:“尝尝,英国货,味儿真不错,昨天我吃了一罐子。”
  顾承喜捏着糖看了看,看清楚了那一层包装纸的起转承合。剥开玻璃纸吃了巧克力,他一边咀嚼一边摇头笑了:“我吃不惯这东西。”
  马从戎翘着二郎腿向后一靠,端着糖盘子挑挑拣拣:“保定现在怎么样?大帅不在的时候,是李参谋长管事儿吧?”
  顾承喜忍着甜腻,把口中的巧克力强咽了下去:“是,参谋长管事儿。”
  马从戎挑出了一颗满意的糖,抬头笑问道:“他算的那卦,到底准不准?”
  顾承喜现出了一脸为难的神情,搓着双手缓缓摇头:“他算的……我不敢说,好像……也有准的时候。”
  马从戎哈哈大笑了,一边笑一边剥出了一颗圆圆的白巧克力。把白巧克力扔进嘴里,他对顾承喜笑道:“可别让他算了,大帅现在看他很不顺眼。他再算下去,容易算到枪口上!”
  顾承喜陪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又问道:“大帅这一阵子,会去保定吗?”
  马从戎想了想,末了答道:“应该会吧!你把你那兵都收拾干净了,第一眼让他看满意了,往后肯定有你的好处。”
  顾承喜点头哈腰的答应了,同时不动声色的偷眼瞧他。一边瞧,一边又想:“幸亏他是个男的,他要是个女的,一年一个,都能给平安生一窝了!”
  估摸着自己坐得差不多了,顾承喜起身告了辞。有心再去霍府亮亮相,但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没去。这一阵子他没干出什么成绩,即便见了霍相贞,也没有可以自傲的资本。与其如此,不如先去天津办正事。将来真若是成了第二个安如山,他心里想,还怕平安不肯高看自己吗?
  顾承喜直奔了天津,到天津后,还听说了一件小新闻——连毅的爱将,去年因为和安师打仗、而被霍相贞关进大牢的李子明团长,居然成功的越狱逃了。
  李子明入狱许久,早已成了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这桩消息也未激出大浪。顾承喜领了军火回了保定,哪知刚进军营,他就得了喜讯——大帅来了!
  来是来了,但是正在检阅炮兵大队。顾承喜瞬间慌了神,抓心挠肝的等着霍相贞也来检阅检阅自己。从中午等到傍晚,他终于等得忍无可忍,自己牵出战马飞身而上,快马加鞭的送上门去了。
  在炮兵大队的露天场上,他遥遥的勒住战马,看到了远方的齐齐的一排野战炮。荷枪实弹的副官卫士们来回巡逻,在苍莽的暮色中移动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影子。
  然后,他找到了霍相贞。
  霍相贞骑在了一门野战炮的炮筒上,炮筒高高昂起。残阳晚霞之中,炮不动,他也不动。仰头望着天边,他凝固成了一抹漆黑的剪影,只有柔软的大氅一角,偶尔随了寒风飘动。
  顾承喜下了战马,松开缰绳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冻硬了的靴底踏过满地的残雪枯草,他一直走到了野战炮下。扬起头举起手,他握住了霍相贞穿着马靴的左脚。
  霍相贞低了头,仿佛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在纵贯荒原的浩浩风声之中,顾承喜向上凝视了他的眼睛:“因为听说你来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抬手堵嘴清了清喉咙,他转向灰红色的地平线重新回答:“听说……大帅来了。”
  霍相贞一晃左脚甩开了他的手,随即翻身抬腿一跃而下。黑色大氅鼓了风,劈头盖脸的罩住了顾承喜。落了地的霍相贞伸手想要扯下大氅,然而与此同时,顾承喜也抬了手。
  顾承喜握住了霍相贞的手,隔着一层大氅,他把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嘴唇。亲吻发生在一瞬间,霍相贞的手滑过了他的掌心,黑色大氅也随之滑过了他的眼帘。
  大幕落了,视野中的世界恢复了清晰。他笔直的站立了,迎着霍相贞的目光。
  霍相贞凝视着他,声音轻而硬:“王八蛋,要造反吗?”
  顾承喜没言语,嘴唇越抿越薄,最后嘴角失控似的上扬了,他向霍相贞绽开了一个笑。
  霍相贞瞪着他,越是瞪,他越笑。瞪着瞪着,霍相贞背了双手,也笑了。
  他的睫毛掩映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闪烁了晚霞的光。一刹那间,他笑出了一脸的天真无邪,让顾承喜见识了他的少年模样。
  抬腿踢了顾承喜一脚,他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前方:“贱!”
  顾承喜迈步追上了他的黑大氅,骤然喊了一声:“大帅!”
  霍相贞走得兴致勃勃,头也不回的大声答道:“说!”
  顾承喜快跑几步凑到了他的近前,压低声音耳语道:“我爱你。”
  霍相贞步伐不停,单是向后抬起了一只手:“滚!”
  霍相贞回了城,而顾承喜也真滚了,不是他听话,是他忙着回营收拾他的兵。大晚上的不睡觉,他一间营房一间营房的巡视,头发长的,军装破的,乃至面孔有疤、脑袋生疮的,全被他臭骂了一顿。
  翌日清晨,霍相贞果然在参谋长等人的簇拥下到了军营。参谋长卜了一卦,认为上午十时开始检阅队伍最妙,虽然可能会耽误了午饭,但是绝对大吉大利。
  霍相贞听了参谋长的高论,两条腿开始一起做痒,恨不能一脚把参谋长踹出指挥部。但参谋长是不能真踹的,因为参谋长除了神神叨叨之外,没别的毛病。
  阅兵定在了十点整,而在此之前,众人就只得在指挥部里枯坐。幸而参谋长早有准备——参谋长准备了一筐香蕉。
  香蕉是从南方空运到了天津,又从天津坐汽车到了保定,虽然外层还包着薄薄的花纸,但是可见里面的黄皮已经生了点点黑斑。顾承喜跟着旁人一起上去拿了一只,然后退到人后站住了,悄悄的咬了一口香蕉的长柄,没咬动。
  正想用力再咬,他忽见霍相贞给香蕉扒了皮。很后怕的出了一身汗,他心想自己差一点就又当众出了大丑。
  指挥部安静了,众军官们默默的吃出了一筐的香蕉皮。霍相贞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对着坐在身边的参谋长说道:“李克臣,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参谋长献宝似的,双手奉上一根香蕉:“大帅,不急,再吃个大的!”
  霍相贞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计较。旁人见了,也是嘿嘿的笑。参谋长听了笑声,当即有些着急:“你们笑什么?反正不到十点,我不见太阳。”
  话音未落,半空中忽然起了一串旱天雷。随即阅兵场方向涌了沙尘,指挥部外响起了一阵狂呼乱叫。房内众人勃然变色,靠近房门的顾承喜先推开了门,大声吼道:“怎么了?”
  元满像炮弹似的冲进了指挥部,气喘吁吁的喊道:“阅兵台炸了……炸碎了……”
  霍相贞陡然起身:“炸了?”
  元满扶着门框喘粗气:“炸了……自己炸了……”
 

  56、刺客

  阅兵台是砖砌的,绝没有自行爆炸的道理。所以元满的话音一落,指挥所里立刻乱了营。霍相贞大声吼道:“封锁军营!顾承喜孙文雄,出去管好你们的兵!”
  顾承喜答应一声,迈步先跑了,而第一团的孙文雄团长紧随其后,也赶忙去控制了自家队伍的局面。霍相贞带着元满要往外走,一步跨过门槛,他犹豫了一下,却是转身又回了屋子中央。军营内外都有老树,虽然此刻老树尚未发新芽,人在树上藏不住,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炸弹易逃,冷枪难防。一手扶了腰间的手枪皮套,霍相贞开始在房内来回踱步;而参谋长起了身,咬牙骂道:“好哇,狗日的不怕死,作乱作到咱们营里了!”
  随即他握了手枪作势要向外指,然而手抬到一半,他发现自己握的乃是一只大香蕉。霍相贞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稍安勿躁,没有大事。”
  参谋长讪讪的一擦额头冷汗,拿着香蕉坐回了原位。
  大爆炸发生之时,阅兵场几乎是空无一人。因为阅兵场提前被人扫干净了,阅兵时间不到,不能放人擅入,免得破坏了整洁的环境。士兵们全都集合在了场外,所以并无伤亡。只是从早晨八点开始,阅兵场就已经被清空了,由此可见,能把阅兵台炸碎了的武器,应该是枚定时炸弹。
  大搜查进行了整整半天,顾承喜等人一无所获。于是霍相贞下了命令,让他随便抓几个小兵关起来。顾承喜听了,心里疑惑:“大帅,那不是自己骗自己吗?”
  霍相贞低声答道:“糊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却是丝毫头绪都找不出,让小兵们看在眼里,会有个何等无能的印象?难道长官都还不如刺客高明?先抓几个替罪羊,做做表面功夫,等到刺客真落了网,再把他们放了就是。”
  顾承喜心悦诚服的答应了,当即领命去办。傍晚时分,他回了指挥所,发现霍相贞竟然还在,便开口问道:“大帅今天不回城了?”
  霍相贞坐在一只小洋炉子旁,伸了双手在烤火:“不回了,在营里住几天。”
  顾承喜不动声色的往他身边凑,及至近到一定的程度了,他蹲了下来:“这炉子太小,夜里肯定冷。大帅到我屋里住吧,我那屋子还暖和点儿。”
  霍相贞在炉火的余热中轻轻搓了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得短而圆润:“不必。”
  顾承喜发现炉子上还撂着一只白薯,已经软塌塌的半熟了。抬手给白薯翻了个身,他在热烘烘甜丝丝的气味中又开了口:“大帅爱吃这个?”
  霍相贞一摇头:“元满爱吃。”
  顾承喜想了一想,忍不住说道:“大帅,要不然,您还是回城得了。这指挥所就不是住人的地方,天热还能对付,现在天冷,夜里不好过啊!”
  霍相贞向上扯了扯袖子,把手腕也露了出来,同时望着炉火答道:“啰嗦!”
  顾承喜垂了头:“不想让您留在这儿受罪。”
  霍相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发现烤白薯的味道也很诱人:“我想过了,营门不是城门,外人绝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走不到阅兵台去,所以这个刺客,必定是我们自己的人。你们不是没有查出可疑线索吗?可见刺客也没逃。”
  他收回双手,搭在了膝盖上:“死的定时炸弹,已经炸了;活的定时炸弹,一天不找出来,我一天就不安宁。让你抓人,是要告诉刺客,风头已经过了;我不肯走,也是要告诉刺客,事情还没完。承喜,正所谓夜长梦多,你要是刺客的话,现在你想不想逃?”
  顾承喜思索着答道:“我得想逃。多留一天,危险一天。”
  霍相贞一点头:“让他逃。他不逃,谁知道他是谁?”
  指挥所的玻璃窗没有窗帘,屋内灯光明亮,屋外站着成队的卫兵。顾承喜不敢造次,所以只是蹲在霍相贞的身边守着。霍相贞不撵他,他就不走。
  元满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进门先看他的烤白薯。见烤白薯还没熟,他便翻出了一副象棋,想要和霍相贞下几局。霍相贞嫌他棋艺太差,不肯玩,于是顾承喜补了缺。棋盘架在了火炉旁的一只小板凳上,霍相贞和顾承喜相对而坐,元满则是站在一旁观战。一局棋没下完,烤白薯也被这三人分而食之了。
  元满的棋艺堪称糟糕,指点江山的本事却是不小,不断的给顾承喜支招。霍相贞单手托着块烤白薯,一直是要吃不吃,此刻便把烤白薯向元满一递:“去去去,找个地方把嘴堵上!”
  元满接了烤白薯,吹着热气咬了一口,果然是暂时安静了。而霍相贞随即将一枚棋子往棋盘上一拍:“将!”
  顾承喜见了,当即一拍大腿:“唉……”
  元满含着烤白薯,呜噜噜的埋怨顾承喜:“你刚才要是听了我的……”
  顾承喜转身向他一抱拳:“副官长,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有了你就说,我去给你弄。我不图别的,就图你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元满刚要说话,不料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来人看服色应该是个副官,然而军装扣子全系串了,脚上没穿袜子,趿拉的还是一双布鞋。
  顾承喜起了身:“杜国胜?”
  杜国胜先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才一边敬礼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营房那边逮、逮了个可疑人物!”
  刺客落网了,立功的人,却是赵良武。
  原来这刺客和赵良武同住一间营房,一个月前有了起夜的习惯,午夜时分,必定踢着一双破棉鞋出去一趟。赵良武睡觉很轻,每夜都要被他吵醒一次。时间久了,便是怀恨在心。可惜凭着他那弱柳扶风的体格,完全不是刺客的对手,如果找茬打架,结果必定是他先归西。
  赵良武起初是找了杜国风,撺掇他替自己报仇。但杜国风很老实,一味的摇头:“我不打架,团座说了,不让咱们闹事。”
  既然杜国风如此敦厚,赵良武只好退了一步,不让他做打手,改让他做帮手。刺客与众不同,夜里不去茅房,只在营房附近的一条小路旁边撒尿。赵良武摸清了他的路线,然后凭着自己在通信排所学的知识,偷偷的引了几根电线,并排的藏到了路边草丛之中。这一夜等到他的仇家又起夜了,他蹑手蹑脚的跟踪而去,又顺路叫了杜国风。
  赵良武本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复仇的主意是否真有效果,不过是要试试看而已。哪知老天助他,他的仇家站在路边扯开裤子,一股热尿正浇在了电线上。电线乃是裸线,一浇之下,直接窜起了火花。而他的仇家一声没吭,直接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赵良武十分快乐,跑上前去想要再踹他几脚。一鞋底子踩上胸膛,他却是被硌了一下。杜国风戴了手套,此时过来解了对方的棉袄前襟;月光之下看得清楚,就见此人用长布袋子将自己五花大绑了,布袋子里码的全是大洋。
  赵良武和杜国风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闹大发了。
  刺客并没有死,昏迷了一阵子之后,便在牢中醒了过来。而顾承喜万没想到刺客竟出在了自己的队伍里,真是又惶恐又愤怒。面无表情的站在刺客面前,他不说话。刺客是他去年招进来的新兵,是他熟悉的面孔。在他的注视中,刺客低了头,也不吭声——大半夜的缠了一身大洋往外走,怎么解释都是没理由。
  顾承喜看他看了良久,末了终于开了口:“说,你是受了谁的主使?”
  刺客低声答道:“团座我对不起你。”
  顾承喜斩截利落的吐出一个字:“说!”
  刺客紧紧的闭了嘴。
  顾承喜后退两大步,对着旁边的行刑人一抬手:“给我打!”
  在接下来的一天之中,顾承喜一个字都不逼问,只是换着花样炮制刺客。刺客被铁链绑在刑架上,起初还是个好好的小伙子,等到了傍晚时分,小伙子已经没了人形。
  烙铁插在一炉火炭之中,烧成红亮颜色。顾承喜抄起烙铁,向上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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