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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见王生之明月镜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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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摔了下去。
这里已经接近城郊,已经可以看得到城墙,他为什么不再坚持一步?
这里是一处死巷,又窄又长,左右不过四尺宽,四面皆墙,左边倒似乎有一只小门,必是这户人家的角门,这处窄巷只怕也属于他。
李寻欢栽了下来便一直伏在地上不再动作,天色虽然昏暗,天地寂静间这一处生灵还是很明显。
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只是似乎再也没有动的力气。
什么样的痛苦,可以让这么个坚强硬挺的汉子如此般难以熬煎?
其实,每个人对于痛苦的承受程度都有不同,有些人不过一根针扎进手指便要哭天抢地,也自然有关公刮骨般豪气英雄在,李寻欢虽不是关公,他所能忍受的痛苦,他已经忍受过的痛苦,以及他正在忍受着的痛苦,已经非常人所能想象。
受过心伤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身体的痛苦再强大,也绝对比不过心理的痛苦,那是从一个人的灵魂来植入的痛苦,有些人会为了心理伤害而自杀,却从未听说过有人为了肉体的痛苦而自戕。
李寻欢所承受的心理上的痛苦,虽然有些人可以怜悯,可以同情,却很难感同身受,那种痛苦是不为一般人所能了解所能认知的。
李寻欢不太经常受到肉体上的痛苦,但此刻的痛苦却似乎已抽走了他全部的精力,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幸好,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很平静,痛苦可以压制这一副躯体,却不能摧毁这个人。
他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缓慢站了起来,暗夜中,他眼睛紧紧盯着墙壁,一寸一寸沿着墙壁摸索。
他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条巷子不算短,也不算太长,他转了一圈,缓缓回到原地,他的眼中却浮现了忧急。
他自然不是无意落入这条巷子的,这本是他和铁传甲相约见面之所,无论如何,铁传甲总该留下个标记在这里的,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本是追踪刘破冰而去,曾追踪至镇远镖局,又追踪至他处,难道,他已经落进燕小小等人手里?他武功虽然很不错,虽然也很谨慎,但燕小小手里却似乎有一些非常霸道的毒类,依铁传甲性格,若非行动已经不再自由,绝对不会与李寻欢失约。
李寻欢沿着墙壁滑了下去,他的眼睛黯淡下来,他闭起了眼睛。
他弯下了腰,断断续续咳嗽起来,他连咳嗽的体力都已经没有。
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他的身体就像一座被挖空了的煤山,除了空壳,再无其他,这种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已经折磨的他快要倒下去。
但他又怎能倒下去?此时此刻,他又怎能倒下去?
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重浑浊的脚步声,夹杂着浑浊的喘气声,倒水声,瓷器之物碰撞声,接着“吱哑”一声开门声,有个人影出现在月下。
这个人必定已经很老,他的背已经佝偻成了八十度,他走路两步便要停下来歇歇,他的喉咙里一直在“嗤嗤”的响着浑浊的呼吸声。
他手里拿着一只碗,弯着腰,缓缓向李寻欢走了过来。
李寻欢不再咳嗽,他撑着墙,缓缓站了起来,柔声笑道:“白老母,惊到你了。”他的声音居然还很沉静,很温柔。
白老母声音已经非常苍老,她叹息着,“人老了,晚上哪里那么容易睡着?听到有人用力的咳嗽,便知是你……”他递过了碗,道:“喝口水吧,茶水不好,总能润润喉。”
李寻欢探手去接,笑道:“谢谢……”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他忽然不能再动。
因为那佝偻着身子的白老母忽然直起了腰,直起腰的时候抬手如电,眨眼便点了李寻欢七八处穴道。
若是平时,她的速度虽然快得很,却断难制得住李寻欢,但此时李寻欢已经是强弩之末,连站着都吃力,便是心中有千百种躲过这一招的招数,此刻又如何使得出来?
李寻欢苦笑着,“你不是白老母。”
那老人粲粲笑道:“老身既不姓白,也不叫老母,你若唤我一声婆婆,老身倒乐意答应。”想来,她便是丁行空口里的参婆,她的声音似乎也年轻许多,虽然她脸上的皱纹还是那么密集,她的武功必定很好。
她忽然抬手抓起了李寻欢,像抓起一只麻袋似地往肩上一扛,大步走出窄巷去,走到那小门处,居然还有空闲拿了一样物事。
李寻欢看去一眼,不由苦笑,那却是一柄铁锹。
他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要带我到哪里去?”
参婆粲粲笑道:“去死。”
李寻欢道:“我难道和你老人家有仇?”
参婆道:“没仇。”
李寻欢道:“难道你也是有人请来杀我的?”
参婆笑道:“年轻人倒是不笨,不过却也太晚,我老人家要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活的。”
李寻欢却似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沉吟着,居然问道:“老人家名号几何?”
参婆笑道:“你要问我名姓,难道是要死后做鬼来报仇么?那你只怕要等许久,排在你前面的冤死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参婆武功确实非常了得,这不过几句话功夫,她便携着李寻欢越过城墙,绕过官道,往山间小路而去。
深夜寒风更重,便是缓缓而行也不一定受得了这种寒气,况论这老人奔跑速度如此之快,被她扛在肩头的李寻欢却是吃足了苦头,体内奔腾的痛苦本就十分激烈,难以忍受,再加上冷风刮过肌肤的尖锐凌厉,呼吸都难维持,李寻欢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却是咳嗽都困难。
他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老人登山之后速度减慢,山势愈高,风势渐减,李寻欢终于好受了些,疼痛太久,似乎已经麻木,他居然笑了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才缓缓道:“这世上,会杀人的人也有很多,也早已不新鲜。”
参婆“哼”了一声。
李寻欢道:“杀人的往往有两种人,怕死的和不怕死的,不怕死的固然可敬可爱,怕死的,却不见得便是懦弱。”
参婆冷笑,“这是为自己的怕死找借口么?”
李寻欢正色道:“不是为我,是为你。”
参婆怀疑自己听错,重复道:“为我?”
李寻欢叹息着,“一个人活了七八十岁,尤其是女人,若是无牵无挂,那才是怪事,有了羁绊,怕死,也在情理之中。”
参婆大怒,跳脚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娘活了七十年,什么时候怕过死,谁怕死谁就是孙子。”她的声音震天作响,李寻欢恨不得捂上耳朵,她却还是不解恨,揪起李寻欢往地上狠狠一掼,恨恨道:“老娘本想为你寻个山明水秀的好墓穴,是你小子不识好歹,就这里了。”
她当真寻了一处微微斜着的平地,拿起铁锹便挖,运锹如飞,一炷香不到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
李寻欢被她用力一掼,直把全身骨头摔的几乎粉碎,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听着耳边铁锹过地声,他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参婆粲粲而笑,大步走过来抓起他往坑里一扔,笑道:“送你去死。”
李寻欢终于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他似乎已经被吓呆,“你……便是这样杀人的么?”
参婆开始填土,灰蒙蒙的土全往李寻欢身上招呼,她笑道:“你不觉这本是一个最简单省事的杀人法子么?”
李寻欢叹息着,“不错,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省事的法子……”
参婆不再理他,动作更快。
他摇了摇头,道:“你难道已经认命?难道已经准备就这样过一辈子?难道不想再见一见你的亲人?”
参婆动作非常利落,土已经盖住李寻欢双腿,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眼神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李寻欢淡淡道:“我是说,如果是我,不管什么原因,绝对不会忍受一个小丫头差遣,一个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又合该如此?”
参婆跳了起来,一巴掌朝李寻欢劈头盖脸拍来,大怒,“你懂个屁。”
李寻欢自然躲不过,只是冷笑道:“难道你所中‘情人’之毒比别人更厉害?秦娘子可以为了自由舍生取义,你为何不能?”
参婆瞪圆了眼,“那野婆娘能跟老娘比?老娘……”她忽然不再说下去。
李寻欢柔声道:“你想必有一个你很爱的老公,你们想必过去生活的很快乐,想必有很长才的儿子,很幸福的家,你想必舍不得他们。”
参婆眼神有些瑟缩,怒道:“你懂个屁。”
李寻欢道:“一个丈夫若知道他的老婆为了他在受着这样的苦,他又怎能安心?人又怎能像畜生一样受人驱役。”
参婆眼睛一瞪,似乎便要扑过来,却不知为何忍住了。
李寻欢道:“为人奴仆,心甘情愿倒也罢了,若是被人用药物逼迫,无论是谁,都难以承受的,你为何不跳起来反抗?你的武功难道也已经随着勇气消失?”
参婆眼神惊疑不定。
李寻欢道:“反抗并不一定只是死路的,更何况,你为何不找人来帮助你?”
参婆冷笑一声,轻蔑的看着他,“你是说你自己?”
李寻欢叹道:“他们惹我倒也没什么,却实在不该掳走我的朋友,我总是要一探他们巢穴的。”
参婆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难道你已经忘了,你半个身子都已经入土?”
李寻欢笑道:“幸好没有完全入土,总算还有救。”他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忽然有一把小刀滑到了他指尖。
这本是个很轻微的动作,参婆却几乎瞪出了一双眼珠子,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难道你根本没有被我制住?”
李寻欢苦笑,“那倒不是,只不过你老人家那一摔实在摔得太巧妙。”
参婆瞪着他,忍不住看往刚才李寻欢跌落之所,这里本是半山腰,地面本就坑洼不平,那里有几块突起尖锐。但地面就算再不平,再有巧合,这毕竟非易事,怪不得刚才李寻欢跌伏半晌没有起来。
这算哪门子巧合?
参婆看起来几乎想自杀,她盯着李寻欢手里的小刀,忽然抬手,当真一掌拍向自己肩头。
但她忽然拍不下去,她忽然飞身而起,一种武者直觉反应,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一股凌厉逼人直面扑来的杀气。
她的动作已经不能再快,眨眼间便接连变换三种身法,但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疼痛,并不剧烈,像是一根针扎入手指的刺激,但她却像是一只被扎破了的气球般,毫无力气的坠落下来。
她惊骇的看着肩头,那里正插着一把小刀,小刀实在不大,插在肩头也要不了命,但这把小刀的速度,威力,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李寻欢笑道:“这把小刀比你老人家的一掌更有用。”
参婆瞪着他,忽然转身便走。
李寻欢笑着,微微眯着眼,看她离开。
参婆却又顿住,淡淡道:“若想救人,一直北行,若你运气不错,落日牧场,自见分晓。”
落日牧场,李寻欢自是知道的。
落日牧场的老板正是马三爷,老板娘正是虞七娘,这两个人,很不巧他都认识。
那壶酒,那壶被放了“情人”之毒的酒,岂非便是虞七娘所送?
参婆又为何说到落日牧场?
这难道只是巧合?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李寻欢伏在土堆上,用力咳嗽起来。
探寻死亡路
乌蒙山绵延百余里,平向所行,从山西直入河北西北大部,山势巍峨,流云峰在山西境内,扶云直上,直插云霄,其险峻陡峭不言而喻。
流云峰下有几个小村落,百里村是其一,它比其他村落出名些,因为这个村落有个小客栈,客栈里有酒,有不错的菜,还有个漂亮大方的小酒娘。
楚留香正在这里喝酒。
此时天色黄昏,金黄洒满整个村落,不远处又高又长的流云峰被渡了层金光,美丽无比。
他对着美景,和着佳肴,品着小酒,优雅闲适,古有谢灵运游走山河,名扬天下,他也不差毫几。
那小酒娘殷勤的很,甜甜的笑,温柔的劝酒,不过半刻,楚留香已经喝下了两壶不好不坏的糠酒。
小酒娘当真十分漂亮,虽不算什么国色,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身春衫勾勒着美妙曲线,又笑的十分香甜,怪不得这女孩子可以闻名乡里,此时,这漂亮大方的女孩子正在为楚留香斟酒,这本不太合适,但那缩在柜台后一直吧嗒吧嗒抽烟的老板没说什么,客栈里也没有第二个客人,楚留香也自然不会说什么。
小酒娘温柔的眼睛已经在楚留香身上转了十八遍,她已经拿来第三壶酒,她终于柔柔问着,“看你仪表不俗,一定是外乡人。”
“仪表不俗就一定是外乡人,哼哼,哈哈……”
这自然不是楚留香会说的话,阴阳怪气,却是那柜台后老板冷笑出。
小酒娘仿佛没听到般,依旧柔柔笑着,为楚留香斟上新酒,低着头道:“这里又偏僻又穷酸,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标致的男子汉。”
楚留香晃了晃那杯酒,沉淀下去的酒糠又摇晃起来,他没有看那小酒娘,从老板开口之后就没有再看过,他看着酒杯,“你若乖巧些,让老板带着你出去走走,自然就可以见到许多人。”他笑了笑,“各式各样的人,有好人,有坏人,有乐于助人的人,也有要人性命的人。”
小酒娘睁大眼睛看着他,“看起来你一定见过许多世。”却又幽幽一叹,“老天真的很不公平,做男人为什么偏偏比做女人好。”
楚留香道:“做男人有什么好?”
小酒娘低头道:“做男人最起码不会为了想出门,而来讨好她的丈夫。”原来那老板竟是她的丈夫。
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老板最起码有五十岁,这小酒娘却不到二十岁。
楚留香笑了笑,“做女人最起码不用担心他的老婆讨好他,不过是为了要出门。”
小酒娘依旧低着头,“你想必已经瞧不起我,你连这杯酒都不愿再喝。”
楚留香把酒送到她面前,道:“因为我知道,此时你比我更需要这杯酒,我请你喝。”
小酒娘身子直往后仰,摆手道:“我,我不喝酒的。”
楚留香柔声道:“酒是个好东西,当你伤心的时候,它可以解忧……”小酒娘抬起了头,水汪汪大眼看着他,他继续道:“当你高兴的时候,它也可以助兴,当你想害人的时候,说不得还可以在酒里下毒……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东西?”
小酒娘已经跳了起来,她本来又柔弱又娇媚,此时一跳,却有三尺高,也已经离楚留香有三丈远,她惊恐的看着楚留香,“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
那老板忽然叹了口气,“我的话你不听,你也不想想,一个人想在酒里下毒,一个人想用毒毒死楚留香,这个人该有多愚蠢。”
楚留香笑了笑,“也不算太愚蠢,比起在丈夫面前夸另一个男人优秀,这个还不算太愚蠢。”
老板笑了起来,小酒娘却忽然跳了起来,五指萁张,朝楚留香扑了过来,她的速度竟然很快,爪风凛凛,被这爪子抓到,不死也得少块肉,
但这世上又有谁快得过楚留香,她身形起来,楚留香便往后退,她这一招凶猛,却少后招,一击不中,就难主动了,但这女子也确实了得,招式快要用老,却又凌空一个翻身,脚尖在桌沿一点,大鹏展翅般,第二次扑了过来。
楚留香退后,已经退到门边,客栈大门却忽然关上了,他的背后忽然有一样怪异兵器等着他。
那兵器无头无尾,仿佛一截木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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