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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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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你希望从我口里听到你心底那些没有把握的话,好叫你生出把握来……你说我危言耸听不可理喻,在下倒是想说你强词夺理无事生非。”
一番似指责又似劝导的话楼挽风听了竟觉得双颊一热,觉著自己似乎脸红了。被人说中心事的感觉的确不好受,楼挽风一向大大咧咧,如此被人一顿硬生生的抢白反倒生出了惭愧。
“我也就这麽一问,你犯得著这麽较真麽?”他轻轻哼了哼,却是明显中气不足。
“较真的人,似乎是你吧。”那人听罢摇了摇头,修长完美的长指拂上琴弦,有一挑没一挑的拨弄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见他好像不想再和自己说话了,楼挽风觉得有些失落,这人一看就是为情受了伤的,自己还拿话去给人添堵,委实忒不地道了些。他心里暗骂自己脑子进了水,没事找事,可是道歉的话又咕哝在口里硬是说不出,於是想著想著就觉得难受了起来。
楼挽风本就是个生性直率胸怀坦荡的人,既然得罪了人总该说些什麽,不然就觉得好像欠了什麽一样,浑身不舒坦。可眼下,人家显然已经不想搭理自己了,那他还能说什麽?
正前思後想著,树下的人忽然沈沈一按琴弦,有些用力,按得琴声“嗡嗡”震颤起来。楼挽风听见他用低暗的声音喃喃说著什麽,却听不清。唉唉在心里无奈了一番,楼挽风也放开了心思,握了握手里的玉,他想起记忆中那缕清香,於是顺手扯了片叶子,凑近唇,轻抿著唇,就著树叶吹了起来。
只可惜楼挽风就叶吹曲的技巧生疏而不堪一试,既掌不了度又控不了力,才轻吹了一口气,难听的音调便破空响起,不仅楼挽风吓了一跳,树下的人也被打断了琴音。
“额……”楼挽风无奈地摸了摸头,撑著额际不知如何解释,“不好意思,刚学,吹得难听了点。”
那人闻言轻笑了声,沈默了会儿,忽然将琴搁置在地上,直起了身似是要离开。
楼挽风瞧见了一急之下问道:“你要走了吗?”
那人略有惊讶,没有回答,径自踱步至树下,抬手扯过片树叶,轻声问,“你想吹什麽?”
楼挽风一喜,立刻笑了起来,“哦,没什麽,随便吹吹的,我从来没试过,之前有朋友吹得特别好听,他教了一次,可惜刚才发现我全没学会。”也不晓得为什麽,见他不走了楼挽风就心定下来,人也放轻松了不少,渐渐恢复成了之前那个话痨。
“你刚刚想吹什麽?你哼个调子,在下听听。”
於是楼挽风仔细想了想刚才的自己是想吹什麽,便道:“哦,前不久有位朋友一直听著一首歌。”他指的是他之前那个世界的同学,在还没穿越到这里时,他记得那阵子似乎大街小巷都在放一首歌。
“那曲子我觉得满好听的,我哼段你试试看,你随意,吹得不好我不怪你。”
那人闻言笑了笑,也不怪楼挽风话中的无礼,好像他在几句对话中已摸清了楼挽风的性子。
“咳,那你听好了……”楼挽风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悠哉悠哉地将调子哼了出来,只听到立刻便有空荡单薄的音色跟著他的嗓音一点点吹奏了出来。楼挽风被他高超的乐理技巧怔得停了停,於是那人也随之而停,静待他继续。
“你好厉害呀!我哼什麽你居然立刻就能跟上了……”就是风析大概也没他这麽本事了吧,这人好牛逼啊!“你吹得可比我好多了啊!”
“这也没什麽,你继续吧。”声音不以为意,对楼挽风的称赞没有丝毫反应。
高手就是这麽的沈著而冷静啊!楼挽风看他如此淡定,暗自摇头叹息,心道,以後自己也要让人看著就觉得深藏不露。
他从腰间掏出一管竹子做的短笛,这是前几天他逛南安城时买下的。
“不如,我吹笛子,你弹琴怎麽样?”
那人笑而不语,抬起头静静看著他,目光中沈淀著一分说不出的深思,楼挽风却没有注意。
楼挽风等了会儿,才听到底下那人道:“你先吹了听听,看能不能和吧。”
悠扬的笛声随风而起,轻飘的音色婉转飘渺,混淆在风中湖里如烟如画,楼挽风寻著记忆中的曲调慢慢吹著,他忽然觉得整个曲府好大好空旷,这夜下笛声如此回响,像不停流转的光晕一样,荡漾在树下的人脸上身上,一瞬间,他瞧见那人的眼光已经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深沈而悲哀,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是那麽热切,可是转眼间又觉得其实很冷淡。楼挽风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笛子,低下头与他的视线凝结在夜色之间。
☆、十四.4
十四.4 事到如今,我早已不能不忘记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良久,久到楼挽风觉得有点口干,且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麽这人这样盯著自己。
那眼神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但又好像只是在细细打量著什麽,很冷漠很生疏,很遥远很绝望。
楼挽风被他盯到浑身颤了颤,“怎、怎麽?你认识我?”
那人仿佛一惊了似的,顿时将目光收了起来,眼神立刻温柔了几分。
“认识……”他口中低语,“曾经认识。”
楼挽风皱眉,“曾经认识?什麽意思?”
那人闭了闭眼,像在稳定心神,再睁眼时声音清绝,神色温和,“是似曾相识,在下觉得和你似曾相识……”
“哦,这样啊,”楼挽风听他这麽一解释倒莫名松了口气,於是耸耸肩,“人世间这麽多人,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的,恩,似曾相识麽?听上去也不错呀!”他笑著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爬下来。
那人见楼挽风动作,於是看著他,慢慢道,“跳下来吧,我接著你。”
“啊?”楼挽风睁大了眼睛,“不用了,我自己下来就行了。”他说著手快脚快的撑著树干往下爬,奈何在树上呆了太久,手脚都有些发麻不太利索,一个不小心就有下滑的趋势。楼挽风瞥瞥嘴,虽然没爬太高,滑下去没什麽事,可是毕竟在陌生人面前,也太不雅了点吧。
那人见状,身形一动,下一刻便伸出双手,牢牢将楼挽风滑下的身子稳妥地搂在了怀里。
顿时一阵温暖扑面而来。
楼挽风怔怔地被人拥在怀中,还不等他反应,就感觉有人用手一下下轻轻抚摸著自己的头,顺著发丝一点点用指间撩开,动作轻柔而小心。
他想说“谢谢”,一抬头,却见那人用一双漂亮的眼睛凝望著自己,然後伸手过来捂在自己的唇上,慢慢的,摇了摇头。
“别说话,别说话……”揽在楼挽风腰间的手用了用力,楼挽风的脸贴上了他的下颚。这亲昵的姿势语气让楼挽风一瞬间觉得心惊肉跳,想要离开,可惜那双手似禁锢般一时间不得脱逃,楼挽风心下疑惑更甚。
那人将脸埋在楼挽风温热的颈项,柔软的呼吸一下下轻抚过白皙的肌肤,楼挽风禁不住地有点发抖。
“别怕,别怕……”那人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立刻轻声安抚,像哄著个孩子般,左手拍著他的背,“我有点心乱,可否让我这样拥一下,只一下。”
楼挽风不知道这人在搞什麽,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被人抱一下也不觉得有什麽大碍,何况这人的口气那麽小心,他叹了口气,就当自己好人做好事,就是奇怪了一点。
两人相拥的时间有些长,楼挽风觉得犯困,正想挣开他的怀抱时,对方忽然先一步放开了他。
那人後退了两步,神色似是有些狼狈,仿佛在与什麽做著挣扎般,他急促的喘息了两口气,定定地站了会,突然一个转首便与楼挽风四目相对。
恍然中,有晚风徐徐吹过,带著初夏的舒爽散开了两人的发丝,那人长长的发逆风而起,吹到楼挽风眼前轻撩著脸面,也遮掩住了视线。
他看著对方再次探手而来,似是要确认记忆深处某一段刻骨的怀念,一步一步缓慢而来。他姿态优雅,神情高贵,他伸过手的姿势彷如一个邀请,邀请自己从此走入他的世界他的生命。
他看著对方衣衫发丝飘扬,清俊的脸上是端正美丽的双眼,细长的眼线嵌出一笔完美的弧度,高挺的鼻梁被之前瞧见的还要让人觉得英俊,薄厚适中的双唇被他轻轻抿出一抹微笑。
他看著对方那淡淡的笑容比此时的风还要细,比夜还要深,比水还要清,无孔不入地融入这片天地,像古老的情调,缅怀在一片他始终无法隐藏住的哀恸下,为他逆风袭来。
他看著对方将修长的手指停顿在自己过长的刘海处,然後一点点抚抹开,带著些许的、微乎其微的颤抖,最後屈起指骨,以弯曲之处轻抵在自己的唇上。
最後,他听见有低低暗暗,却令人沈醉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
“在下祁煜,”恍恍惚惚之间,他看到对方近在咫尺温柔的脸,“春日迟迟、采蘩祁祁之祁,灼灼其华、煜煜其辉之煜。”
声音顿了顿,缓言轻道,“你可还想听叶笛麽。”
他将指间碧绿的树叶递到的眼前,眼眸深处激荡过一瞬光彩,“我以後,可以,一直吹给你听。”
楼挽风被怔在当场,呆呆地接过那片叶子,愣愣地低下头看著绿幽幽的东西,有些转不过神来。
其实他根本就没听懂这人念的什麽,甚至连“祁煜”俩字怎麽写,估计都没弄明白。
他被一瞬间的气氛摄住了。
眼前这个人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莫名带出了一种气氛,这气氛很诡异,像凝固在指间的水一样,楼挽风竟然生生在唇齿间打了一个冷颤。
他忽然想逃。
他刚刚退後一步,面前的人已伸手扯过他的臂膀,楼挽风陡觉刚才还温暖的指尖,此刻居然是手骨冰凉。他本能地想要用力,对方却牢牢抓著他的手,用力之大,楼挽风居然瞧见他的指关节都泛白。
“别走……”祁煜嘴唇渐渐苍白,不知是他想起了什麽,眼神流露出一丝惊慌。他踏前一步,手劲并没有放松,“别走,我什麽都不会做,你为什麽要怕我?”他似乎对楼挽风下意识的逃避感到伤心,言语里透著一股淡淡的悲切。
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人被你用这种活像要吃人的眼神死盯著死拉著,都会想要逃的吧。楼挽风在心中腹诽,另一只手已然去扳开那只控制著自己的手掌,使劲一根根手指扳开。
祁煜几乎全身一震,他怔然看著楼挽风的举止,一言不发,神情与片刻之前全然不同。
当楼挽风终於挣脱了他的牵制时,他突然戚戚一笑,唇角抿出一丝洞彻。
只听他喃喃道:“原来,都是这般的、无情无义呵,呵呵,哈哈……”他莫名笑了起来,笑声渐渐在四下里回荡开,楼挽风被他这般笑法笑得毛骨悚然起来,只觉方才在树上看到的一切仿佛是自己看错听错辩错。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麽的人。
陌生,并隐隐预感到危险。
可是还不等楼挽风细想,祁煜忽然不再看楼挽风一眼,转身飘然一跃来到湖边,纵身“扑通”一下跳入了湖。
楼挽风大吃一惊,连忙奔到岸边,看著刚才泛著还阵阵涟漪的水面,此时平静无波,仿佛根本没有人在上一秒跳了下去。
“我的老天啊,他找死啊!”楼挽风不知所措,踌躇著不知该跳下去救人还是放声呼救。他毫不犹豫的一跳仿佛是个游水高手,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挽风渐渐开始担忧,他琢磨著这人可能真的是在找死,虽然自己完全不知道他怎麽突然之间就找死了。
湖水没有一丝荡漾,楼挽风根本没想过要惊动府里的人。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叫祁煜的家夥,可是,可是……不等理智可是完,楼挽风行动快过大脑,深深大吸了一口气後,跟著“噗通”跳进了湖水。
冰冷的湖水瞬间浸透全身,水漫延进眼眶的一刹那,楼挽风感到眼睛酸涩的刺痛。他用力闭了闭眼,用最快的速度适应水中的光感,等睁眼时,无边无际的黑暗混著彻骨的冷水席卷了他的全身。
而最糟糕的是,他完全没有办法在暗黑无光的世界中去寻找一个人。
我怎麽这麽笨哪!楼挽风暗骂自己白痴,一口气就闭不过去,他立刻想冲出水面换气,就在这时,之前那冰冷的触感用摸上了他手腕,然後,牢牢地扣住朝左边用力一带,下一秒,楼挽风感到自己的唇上覆上一层温软。
楼挽风张大著眼,任由无尽的水在眼眶中冲刷,对方紧接著伸过另一只手按住他的鼻息,最後,从密合的双唇中,渡过来一口气息。
温暖、绵长。
楼挽风突然明白了对方在做什麽,几乎同一时间用力挣扎起来,祁煜用比他更强的力度牢牢抓住他手腕反背在身後拉向自己,彼此身形在水下相偎相依,紧紧贴合在一起。楼挽风又气又怒,另一手劈掌砍向他腰侧。祁煜松开了掩著他鼻息的手,反手格挡开,两人在水下仅凭一双手相抗,然而唇间相渡的呼吸却未曾间断。突然,祁煜探舌而入,湿滑的软物用力翘开他的齿关,楼挽风在水下闷哼了声,神思在瞬间拉回,一双晶亮的黑眸在水下熠熠生辉。祁煜仔仔细细看著那对眼睛,像著了魔似的,牢牢地盯著这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下一刻,仿佛不忍也不敢再看下去那般,他狠狠抱紧了楼挽风,将所有的感情倾注在交缠的呼吸与唇舌中,在楼挽风温暖的口腔里用力掀起一阵阵翻涌。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楼挽风拼命使劲推开,不料对方突然终止了侵犯,强烈到无法呼吸的吻毫无留恋的陡然中断,祁煜转身冲出了水面。
没有了祁煜的渡气,楼挽风立刻便觉得难受,肺部疼得要炸开似的。他紧跟著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手背用力擦著眼角的水渍,然後狠狠瞪著离开自己不到三步的人。
“咳、咳咳,你、你是不是疯了?”他擦著湿漉漉的脸,呼吸不稳地说著,胸腔急剧地起伏。
祁煜那双华贵明丽的眼眸暗淡无光,这双从开始带著温柔与温情的眼睛在刚刚对峙时,慢慢变得疏淡冷漠……到现在成了无边的失望和空洞。这一系列剧烈的转变只在仅仅的片刻片刻之前与片刻之後,楼挽风觉得今天自己和这个人说话可能是最大的失策。
他看著对方沈默地凝视著自己,没有丝毫道歉或者解释的意思,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气得呛咳起来。
而祁煜只是淡然地看著他,近在咫尺地看著,周身荡开一波又一波的水纹,一圈又一圈,似断似连,反射出的水光衬著他俊挺冷漠的侧脸,像一笔刚硬的弧线。
不是他,不是他。
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年少的身影跨过岁月的波澜与他重新站在这里,这一刻,祁煜知道,他失去了他的一切。
不会忘记,他是用怎样清澈如山涧溪水的眼神,然後带著浅淡而嘲笑的意味,冷冷的,看著自己当年的狼狈。
不会忘记,他那痛苦的、绝望的、却仍然不放弃地抓住自己的衣袖,用他这一生唯一一次乞求的目光,求自己救他。
不会忘记,他是如何割开他的手腕,然後将那道骇人的伤口伸到自己唇边,用几乎轻蔑的口气命令身为九五之尊的自己,喝他的血,用他的命。
祁煜痛苦的闭起眼睛,在这铺满了曾经的冰冷里,回忆如水漫金山那样,让他喘不过气。
是的,他不会忘记,不会忘记自己是怎样不顾一切的用尽手段,用他在乎的人,用他挂怀的事,一点点的编织成张网,将他困在自己的身边。
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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