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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天堂的班车-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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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倒是有我们工作组,可是——可是,我们这个组——只有一个回城的名额……。”程光清的语气有些颓丧。“其实,对我这种老头子来说,在乡村里干更觉得舒服些,但是,对象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下乡来锻炼锻炼肯定是好事,但为了今后有更大的发展,最终你们还是要回机关里去,才谈得上发展呢,开初我就是这么想的,因此,在这次会上,由于我们这个组只有一个名额,我极力推荐你先回去,可是——可是,组织部没有同意,说啥子年轻人应该多锻炼,应该与农民打成一片……。”
听见程组长这么说,阚海顿时觉得心理怪不是滋味——程组长的话已经表明:虽然这次回城的有他们这个工作组,可是,他们组里这次能够按时回城的,却没有他阚海!到底要啥子时候才回去?这是阚海要急于了解的事。
“那——我们——我们这批留下来的——啥子时候……。”阚海苦笑着问道。
“争取尽快,代部长在讲话中表示,但具体时间,他们没有明确。不过,据我揣测,可能不会超过半年吧。”程光清安慰阚海说道:“其实,半年的时间是很快的,你看我们,从来的那天到现在,一转眼就快一年了,我反而还觉得人在乡坝头的时间过得更快些!”
阚海清楚,这只不过是程组长在极力安慰自己罢了——半年还是一年乃至两年?上面为啥子不明确?自己会不会在村里呆上个十年、八年的?联系到自己与史家的关系,阚海渐渐感到心灰意冷了。
“县上或许有他们的考虑,不过我相信也不会迟多久,毕竟,你毕业分配的是到县工商局呀?你跟县上的领导们无怨无仇的,没人会整你,只不过时间推晚了点罢了。再说,你哥哥——啊对了,你哥哥现在被调到建设局当局长去了,你知道不?建设局可是个肥单位哟。”
“建设局?哦——我——我好久没有回去,还不知到这事呢……。”阚海既觉得惊喜,又觉得提不起精神——哥、嫂肯定还在为自己与史立成女儿的事生气吧?他当了建设局局长又怎么样,他不是已经决定与自己断绝兄弟关系了么?他还会帮自己么?阚海失落地摆摆头,无奈地叹口气,话到嘴边,却没法说出口——程光清是不会知情的,如果他知情的话,或许,他就不会用上面的那些语言安慰自己了……就在想起阚尚杰、颜小红、史立成、黄竹均、史春燕等人的面孔的同时,阚海交交牙,硬挺着精神说道:
“没啥子,程叔,我才下乡来一年算啥子?原来你老人家几年、十几年的在乡里工作,并且,那时的农村更贫穷,条件更艰苦,在那样的环境下你都把本职工作干得那么好,我跟你那时后相比起来,算啥子?”阚海强忍住内心里的失落感,表情肃穆地讲到。“迟就迟点吧,反正村里的公路还要修,修公路不要个半年么?那时,待村里的公路修好了,我再回原单位去,从内心里来说,我倒还觉得过意得去些,没关系,迟就迟点……。”
阚海发完心中的怨气,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此刻,他悠悠思念起林老师她们一家来——即便哥嫂已经不在搭理自己了,史家已经对自己毫无兴趣,可是,在云江,毕竟还有自己最亲切、最友好的徐老师、林老师、以及自己暗恋的她们的女儿林洋在。何况徐炳松还是云江的县长呢。这次自己之所以不能按时返城,大概也跟自己与史家之间的特殊关系有干连吧?!不是么,假如自己现在是史立成的女婿的话,那位组织部部长不就早把自己调回局里了么?看看欧阳松不就是么,瞬间就从一个不带干部编制的打字员,荣升为县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难道欧阳松心目中关怀着百姓?哪怕是曾经一点点?啥子他妈的‘工作需要’,纯粹是骗人的鬼话!乌山乡当真是需要自己么?乡里大大小小官员们一箩兜,挤都快挤死了,不仅严重超编,连所有用人的理由都用完了,他们个个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喝、嫖、赌,唱歌跳舞之外,还做了些啥子呢?从自己进驻黑山村以来,他们下来过村里几次?要不是工作组进村的话,恐怕在田间地头连他们的影子也不见一个呢。从实质意义上来讲,老大远把我们这些县上的机关干部抽调下乡来,真的能起到‘扶贫’作用么?全县几十个工作组,有几个是象他们这个工作组那样真抓实干的?纯粹是一种政治游戏罢了!与其舍近求远,不如把各乡镇的领导干部好好整顿整顿,该撤的撤,该换的换,来点真资格的,那样,看看我们的农村能不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的,你说得正确!一开始,我还认为如果你了解了这次县上开会的内容,会大发牢烧呢,没想到你能这样正确对待这个问题,看来,这一年的住乡,你从思想上明显成熟了,总算没有白来一趟。”程光清欣慰地说道:“其实,说句实话,我倒觉得在乡下工作起来,比在上面工作起要开心许多。在这乡坝头,人与人之间没有多少纠葛、猜凝,没有多少厉害冲突,相互间容易产生好感。虽然生活条件比县城里差许多,但空气、环境一点不比城里差,甚至还要好些呢。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没有城里人那样的勾心斗角,在城里,你不惹人家,不等于他不惹你,一个个势利得很,金钱关系,权势关系,远远大于了亲情、友情。或许你现在还没有多少体验,以前我还不是象你现在那样,满意为在县城里工作,无能如何也比在乡镇强,于是,就劈尖脑袋往上钻,等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方才有了体会,你以后也会体验得到的……。”
阚海觉得程组长的话,完全与自己的思路一样,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不是么?你看自己单位上的丁永明、贾基利、邹玉茹等人,他们在自己刚到局里时是何表情?到后来,当他们得知自己与史立成女儿在‘恋爱’时,又是啥子反应?现在呢?他们下村里过一次吗?还有那乡里的吴树明、王清平之流,开初一个个对自己是何表情?现在呢?大概有半年没有来过徐家凹了吧……。
想到这里,阚海又思念起林老师和徐老师来,他们的身影,总会让他感到愉快、轻松,特别是林洋——对了,她那天早晨离开徐家凹时,不是说回县城过完国庆节就要下来的么?怎么这次没有跟着程组长一起下来?
“洋——林洋——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她不是说过完国庆节就要下来么?她有要紧事要办?”阚海还是壮着胆子问程组长,他的脸发红了。
“噢,你不说我还忘了,这次我回到单位才听说的,徐县长被调任到莆城去担任书记去了,黄副县长现在是我们县的县长了。我的信息不灵,听说早在七月份,上面就已经作出了决定了。”听见程组长说徐炳松已经调任莆城,阚海当即闷了,如雷灌耳,他张大嘴巴怎么也合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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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林洋走的时候跟你说过呢,她不会再下来了,国庆节的那天,她妈妈到我家里来告诉我说,林洋临时有事回省城的母校去了,要我届时回城时,把她放在于根远家里的洗刷用具和两件衣物顺便帮她带回去,交给云江中学学校的门卫蒋大爷。”程组长没有注意观察阚海的反映,微笑着继续说。“你林老师看来真的是个好老师,她要我转告你,叫你以后有机会请去莆城她们家里耍,并叫你要好的干,相信你能有作为。”
“是的,是的,林老师和徐老师都是我的好老师,他们对我——太好啦,在三溪中学时就……。”阚海晃晃忽忽地说道,而他的目光却显得异常暗淡无光彩。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向了遥远的县城或莆城——那个他一无所知的地方!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概念:林老师走啦,徐炳松也走啦,还有他们的女儿林洋……
阚海用最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使眼泪不要掉下来。他一面继续与程组长闲聊了几句,便匆忙的离开了程组长的寝室,返回自己的房间去。
从程组长寝室跑出来,迎面向他袭来的是一阵冰凉刺骨的寒风;徐家凹大院里的住户们大多已经灭灯入睡了,只有四周黑夜里的昆虫们,还在“唧唧”的叫嚷着;深邃的夜空中,是浓浓的黑色……阚海凭借着自己房间的窗户里射出的微弱的灯光,混混噩噩地向自己的寝室门摸索过去,要不是黑夜的覆盖的话,自己表露出来的将是何等委琐的情形!因此,他非常感谢黑夜,是黑夜让他保留了一点做人的尊严……然而,就在他打开寝室门后的一刹那间,背靠在门框上,他再以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满眼辛酸的泪水,夺眶而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怎么自己在事前就没一点感觉呢?可是,即便是事前知道,又能怎么呢?
阚海呆坐在窗前的旧藤椅上,阴沉着脸,嘴里大口大口地吞吐着烟雾。阴晦的心老是想到两件事:徐炳松调任莆城的事和工作组回城的事。从长远来讲,阚海觉得前一件事对他的影响更大些——即便是现在没能回城,但是,只要徐炳松还在云江,不管怎么说,总还有希望,总之要塌实些。可是现在,自己在云江县政界唯一的恩人都已离开了,这次回不了县城,啥子时候能回去呢?加上史家的因素的影响,难道自己真的就没希望了?因此,此刻在阚海的心理,他觉得:徐炳松的离去,似乎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带走啦!
阚海就这样呆呆的坐在窗前抽烟,烟灰已经堆了一小堆,他仍然不觉得有睡意。心灰意冷的他,忽然想起林洋临走时还给他的那本《吉檀迦利》来。于是,他拉开写字桌的抽屉,拿出那本曾经被林洋那双光洁的手所抚摩过的书。
那上面可能还留有她的指纹吧——阚海深情地想到。只可惜,自己的肉眼看不见!他慢慢把书凑近鼻尖——那上面还有她留下的香味吗?没有了,一切都没有留下,哪怕是油墨味儿!
阚海毫不经意地翻开诗集,那是第四十一页,《吉檀迦利》的第七十九章:
“假如我今生无缘遇到你,就让我永远感到恨不相逢——让我念念不忘;让我在醒时或梦中都怀带着悲哀的痛苦……。”
阚海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着,眼泪扑唰唰地掉在那发黄的书页上——为啥子我们偏偏要相逢呢?不相逢则罢了,可……书页下面似乎夹有物品,阚海愣了愣,他想不起自己曾经在书页里存放过东西。于是,他好奇地掀开了四十二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书签——这是一张印有一幅美丽的竹枝的山水画书签,而那竹枝,跟龙山顶上的那片苦竹林的翠竹是多么的相似呀!
自己从来也没有在这本书里夹过书签呀?
阚海拿起那片书签,细细端视着,他凝思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张美丽的书签——难道是她留下的?阚海马上联想到林洋。就在他在灯光下仔细端详那张书签的时候,透过那薄薄的纸片,他觉得那画面的另一边似乎有文字。阚海所有的感觉神经都已经集中在了那张书签上,他猛然翻转纸片,顿时,一排排优美的手写文字映入他的眼帘。
阚海的心在砰砰乱跳,当他仔细观看那一排排用碳素笔竖写的文字时,他认出了那是林洋的笔迹。这一惊人的发现,反倒使得他难为起来——仔细查看她写的字,就象偷窥她睡觉一般,让阚海觉得脸红、害臊!
是她无意之中留下的一个纯情少女的内心独白,还是她专门写给我自己的呢?反正现在这里没有他人——既没有熟悉的和也无不熟悉的,更没有她本人!
阚海神情专注地读起那段文字来: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念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年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虽然,阚海在读大学时很喜欢读诗歌、散文或小说,可是,他大多喜欢读外国的诗歌或小说,以及我国现当代作家或诗人的作品,而不太喜欢阅读古代的文学作品,特别是对于我国的唐诗或宋词,他几乎是一窍不通——除了在初、高中的语文课本上学过的以外。但仔细读罢,他知道这是一首宋词。至于是何人所写,表达的又是何意,他就根本弄不清楚了。
她文学功底这么好的,听说在学校里还随时在校刊上发表作品呢,会不会是她自己写的呢?
阚海把这首词再仔细阅读了一遍,虽然不能完全读懂它,但从它的字行间,他还是读出了一股淡淡的哀愁。唉,都怪自己当初没有学好古文,否则……她干吗要抄这样一首词在书签上并压在自己借给她看的书页里?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阚海没能从纸片上直接发现林洋留给自己的话,他觉得十分落寞。
拿着那张书签,他翻来覆去的思量着,让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了它上面——
可惜呀,可惜,她难道对自己竟没有过一丝的好感?原来,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单相思呀!正象这首词所表现的情绪一样,他觉得很悲哀,悲哀自己原来满以为是异性知己的她,却是假象,就象当初毕业分配时自己信心百倍地凳上那列开往天堂的班车那样……想到这里,阚海觉得苦闷至极,他满脑子都是这样一个概念: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虚幻的!!
……
直到第二年的十月初,阚海因要参加全国律师资格统一考试而回到县城,在他去县新华书店里去闲逛时,他才在书架上的一本《唐宋词百首详解》里翻阅到了这首由宋朝著名词作家柳永写的词《雨霖铃》。并且,当他在仔细阅读了这首词后边的解析内容后,联想到他后来从云江农业银行麦文雯那里得知的:林洋那次回学校,是去找她既是男朋友,也是同班的同学商量毕业分配的事……之前,他们两人曾经发生过争吵……这大概也是她当时要跟自己和程光清一起去黑山村实习的一个原因吧——暂时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直到此刻,阚海也终于明白为啥子林洋会在《吉檀迦利》的书页里给自己留这首词的意义了……。
唉,多么遗憾呀,如果当时自己及时发现并读懂了这首词的话,自己能让林洋如此‘轻松’的就离开自己吗?自己能有这个勇气吗?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命运呀,为啥子要这样作弄善良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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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海做梦也没想到,就是当初县委组织部代部长的那句“争取尽快”的许诺,使得他在徐家凹苦苦等待了三年。而且,在这三年来,总总迹象表明,县上似乎根本就没有要把他从村里调回天堂镇去的意思。
在开始的一年里,阚海还时时怀抱着这样一个信念:自己既然要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既然是一名吃‘皇粮’的公务员,就得一切听从党安排!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阚海渐渐醒悟到:啥子“党”的安排?美其名曰“党”的安排,不如说是县委、县政府里那些披着‘党’的外衣而手中掌握着人事调动大权的领导者们的个人意愿!所谓的‘党组织’,实质上就是这些掌握了实权的个人。因为,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他们的手掌心里,他们既能让你生活得有滋有味,满象是个人似的,又可以让你俯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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