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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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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声二重奏。男声是吴得志,女声是杨春花。出事了。我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向外跑了出去。坐在营业间的于国庆也停下报纸,两眼紧张地望着外面。去看看,我对他说了一句。于国庆响应了我的号召,把报纸一扔,跟在我后面向楼上跑去。
一上楼,就看见杨春花房间的那扇门倒在地上;一冲进去,我就吃惊地看到行政科长正扭住赤条条的杨春花,左右开弓,给了她两记像响屁一样的耳光。吴得志站在床后,同样的赤身裸体,两只手紧紧抓住被单,捂住自己的下体。他强壮的肌肉一览无余,惊骇的眼神也同样地一览无余。罗刚站在靠墙的位置,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体形单薄的行政科长现在力大无穷,他对着杨春花厉声大吼:〃你敢做出这种事!你他妈明天就去和我弟弟离婚!〃但见他抬腿又是一脚,踢在她肚子上,杨春花嗷嗷一叫,身子一仰,重新回到了床上。〃你明天就去离婚!〃行政科长又是一声大吼,〃离就离!我早就想离了!〃没想到,杨春花竟然进行了突然反击。〃你给我滚回去!〃行政科长怒火不息,冲上去又要打。我第一次感觉杨春花不同凡响,竟然一丝不挂地从床上站起来,〃滚就滚!〃行政科长想再次扑上去。我担心出人命,赶紧一把把他拉住。于国庆眯缝着双眼,掀起一面床单,把杨春花迅速地裹了起来。一件没想到的事又发生了,那就是当行政科长仍然暴跳如雷地走后,吴得志突然运指如风,对着罗刚吼道:〃你他妈敢出卖我!〃一直在旁边发呆的罗刚根本想不到躲闪,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罗刚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一股浓血从他手捂的地方淌下来。想不到吴得志一指竟能戳出一个洞,他的气功练成了。
但事情没完,过后我们才知道,传达室的曹待兔对楼上突发的惊天动地之声摸不着头脑,给保卫科长打了个电话,保卫科长又给行长打了个电话,他们火速赶到第二现场,也就是我们的值班室。庄严的银行大楼竟然闹出一件这样的丑事,那还了得?保卫科长和行长对我们轮流发脾气,当场免去吴得志的夜班组组长的职务,命令他第二天到保卫科报到,另行安排。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都不说话,垂着头,听着领导的训斥,但他们说着说着就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了。本来如此,像这样的通奸事件在现在这个时代是非常非常的屡见不鲜,有什么好指责的呢?挽救他们的是罗刚,他肚子被戳了一个洞,没办法止血,不进医院是不行的。行长又雷厉风行地作出了两个指示:第一,通知家属;第二,现在由他和保卫科长亲自送他去医院看急诊。
我简直不敢相信,任其发给吴得志出的主意竟然让罗刚去给实行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真的没必要去把这件事捅给行政科长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个大家私底下都知道的丑闻不是丑闻,只有被公开的丑闻才可以称得上是丑闻。这是我从吴得志身上发现的。当他和杨春花勾搭的时候,没有人认为那是一桩丑闻,而现在它公开了,浮出水面了,就似乎谁都可以对他指指点点,这事让吴得志特别狼狈。不错,他现在是离开夜班组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到一个礼拜,他的岗位就定了下来,传达室的曹待兔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令我们吃惊的是,曹待兔之所以让出自己的位置,是因为杨春花也在银行呆不下去了,她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到醴陵和她半身不遂的老公离婚去了,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和曹待兔结伴去的。我们后来才知道,每天只以绿豆汤当饭吃的曹待兔果然存了一笔数额颇大的存款。杨春花离婚的真实原因竟是因为曹待兔,我们都蒙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吴得志这个亏吃得太大了。
说出上面这段来龙去脉的是任其发。当吴得志因〃不适合值夜班〃的通告下发之后,选来选去,又选了和老婆已经实在过不下去而离婚的任其发。在罗刚住院期间,支行的保卫科长亲自来我们值班室值了一段夜班。这是我值班生涯中最恪尽职守的一段日子,也是我们值班室最平安无事的一段日子,但那也是我感到特别难受的日子,就是因为那个保卫科长和我们一起值班。
这是我长时间和一位支行的领导这么直接打交道,在我看来,这位大腹便便的科长为什么会成为科长真是令人深思,和他说话,就只感到他说话的调子特别缓慢,像是要字斟句酌一样,这种官腔实在让我听不下去。在他值班期间,我们支行的行长也来得比较勤,这就给科长极大的表现机会,而他又有什么可以表现的呢?但我明白了一些事,而这些事我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做出来。我想算了,我一点不想再把这样一个人写下去。
我现在想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每天几乎没什么事,但我还是觉得疲惫不堪。有一天,在我和小安独自呆着的时候,我忽然就对她说了句:〃小安,我们结婚好吗?〃
小安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出结婚的建议,但她也只想了想,然后说:〃你觉得哪天好?〃
我当然想尽快了,于是我就说在国庆节吧。
是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我只是想尽快结婚,在我的感觉里,或许婚姻能给我带来让我觉得幸福和快乐的东西,在婚姻的天空里,我可能再一次感受到激|情和渴望,像当时天空里闪烁的星星一样,我会感到宁静和满足。在我的感觉里,精神生活和肉体一样,需要另外一个人的灵魂来补充,这样才能获得更丰富的情感来给予对方,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这点关系,心就没有了生机,就会因为没有空气而慢慢地枯萎。难道不是这样吗?
[讲述人:李晨 25岁 银行职员]
罗刚出事的那天,我睡得很早。我睡得早是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写作出现了滞碍。不管这是不是正常,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陷入了某种略感不安的境地。将近一个月,我一个字也写不出。不是不想写,而是没来由地觉得惶恐,其间夹杂着一丝只有我自己才觉察得出的沮丧。照我往常的经验,大概是检讨自己的时刻又一次来临了。是的,我喜欢检讨自己。但我刚说出这句话,又发现它并不真实。因为我每次打算检讨的时候,就很快发现我陷入的其实是另一种幻象。我在幻象中春风得意,一点灵感行将枯竭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睡一觉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上床之前,在电脑旁已枯坐了三个小时。你看,我是真的想写。我想写出一部惊天动地的小说都快想疯了。这点我并没撒谎。尽管我长年累月地活在谎言之中。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我必须介入到我小说的人物当中去。我得和他们说话,说出心里话,说出不敢对任何人说的话,还要说出一些卑鄙的话,残忍的话,另外还有一些鬼鬼祟祟的话。我承认,那都是我自己想说的话,我借用一些人物把它们说出来。这种通过写作带来的分裂状态给了我极大的快感。我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分裂下去。永远地分裂下去。不能再分裂的时候,我这辈子怕也就差不多了。我满意这个前景。不满意不行,这是我的命运。
我上了床,时间是晚上10点半左右。对我来说,太罕见了,因为十年前我就养成熬夜的习惯。我喜欢夜静更深,在这时候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我干过什么有价值的事,那都是在这个时候干的。譬如写上千把字的小说,譬如把某个女人勾引到我的床上,等等。
但今天我写不出一个字,也没有哪个女人让我产生勾引的愿望。我甚至不想出门,就只能早早地上床了。睡上一觉,第二天也许能够找回写东西的感觉。当然,对一个习惯熬夜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是肯定睡不着的。我靠在床背上,拿起一本小说来读。我读的小说名字叫《城市与狗》。这本书我已经读了两个月,还是没有读完。这本小说并不吸引我,但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生活在城市,我过的也许就是一条狗的日子。你要是到我房间来转上一圈,就会得出一个狗窝也比它整洁的结论。
我看了十分钟,读完的还不到五页。因为我的心思没在这里,我还陷在那种不安,同时有点沮丧的感觉中。沮丧和懦弱差不多。至少我现在就这么感觉,因为在我读着读着的过程中,突然发现我其实一句话也没看进去,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索性把书本往两米外的沙发上一扔,我看不进书,又实在没有睡意,我忽然就想起小薇来了。小薇是我目前的女友,在一个电脑公司做出纳,前几天我们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了一架,〃你最好检讨检讨自己。〃我记得她从我这里甩门而出时,最后说的就是这句话。
但我要检讨什么?和一个女人上床就要和她结婚?如果这也要检讨的话,我一口气结八辈子婚都不够。算了,我喜欢写字,但写检讨并不在行。我点起一根烟,开始统计一个数字,看首先激|情满腹地躺到我的床上,又开门永远离去的女人有多少。很快,我发现这个数字不好统计,因为在她们消失的时候我也就忘了她们。小薇要我检讨自己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好笑,但我没笑,因为笑不出。为什么?我当时没让这个问题纠缠。每个女人都是陷阱,我的看法就是这样。我之所以能立马忘记那些从我房间开门离去的女人,就因为我从来就不把时间花在对一个陷阱的研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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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我发现只有睡觉才是忘记一切事情的方法。睡吧,我对自己说,就把身子往下一缩,打算睡了。
我刚刚把头倒在枕头上,有人敲门了。真是太及时了。我平时不愿意有人在晚上来打扰我。是小薇吗?我有点不太确定。我因为那天心情浮动,又缺少主动和人联系的习惯,因此,可能在我想睡的时候就在等待有人意外来访了。于是我下了床,踮着脚尖踩在皮鞋里,一摇一摆地走到门前,问了句谁啊?
〃小军,开门!〃是个男人的声音,从他的语速来看,有点着急。我有点意外,因为那人的声音已经是个接近老年人的声音。我感到有点熟,但我立刻就知道了,来的是罗刚的爸爸。于是我赶紧把门打开。果然是罗刚的爸爸。老人(尽管他才四十多岁,可看上去已经是个老人了)满脸惊慌,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确实奇怪,因为他到我这里来得很少,毕竟他是我的长辈。他惟一喜好的就是喝酒,我并不反对喝酒,但我反对喝得满身酒味的时候还去串门。不过因为他是我的长辈,我当然不好说什么。
〃罗伯伯?〃我很奇怪地问,〃有事吗?进来,进来。〃
但他不想进来,说:〃小军你现在没什么事吧?和我到医院去一趟好吧?罗刚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
我吓了一跳,罗刚被人打了?这怎么可能?我觉得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可能被别人打……譬如我……但就是罗刚不可能被人打,这个人老实得几乎让人心烦。如果要我说出我对他的感觉,那感觉就是有点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有罗刚这么一个朋友?尽管我们之间的关系源远流长了十几个年头,我仍是觉得奇怪。就我和他之间的性格来说,绝对是不会搅和到一起的,但这世界的滑稽也在这里有了体现,即一个人的感觉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我和他偏偏搅和在了一起,而且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我现在已经不愿意去想当初是如何和他建立起这样亲密的关系。近几年来,我已完全养成了既不排斥感觉,又完全接受事实这么一个良好的生活习惯。这种习惯是有益的,我在这一点上给自己打了不低的分数。
我不太相信,就问:〃他被谁打了?〃
〃他同事。〃
如果说罗刚是被街头的一些无聊小混混没来由地打了一通,还是可以理解(事实上,我刚才就想到了这点),但被他同事打得住院了,我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他在医院里,〃罗刚的爸爸继续说,〃他说想让你去一下。〃
我知道这点,罗刚一直和我比较近。就这点来说,我觉得他好像还没长大似的。事情也的确如此,好像从某个让我无法记起的阶段开始,罗刚就没有再走入一个长大的成熟男人的世界,而我判断,他在那个阶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他的大事。
罗刚的爸爸没有进来,我和他就赶紧往医院去了。
罗刚受伤不轻,腹部流血过多,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看见我来了,罗刚把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靠着床背。
〃你把手机关了?我想找你,没打通电话。〃
〃我睡了,〃我说,〃反正没什么事。〃
他好像觉得奇怪,因为我熬夜是太经常了。
〃你怎么会出这事?〃我不想谈自己,就问。
罗刚没马上回答,他垂着头。他这个样子我见惯了,还是觉得烦。
〃是谁打的?〃我又问。
〃吴得志。〃罗刚说。
我听他和李晨说过,吴得志是他们夜班组的组长,一个喜欢练气功的人。我还听他们说,那个吴得志和他们银行的一个理发女人搅在一起。但这都没什么,我真的不好理解他怎么会这么和罗刚过不去。我看了看罗刚腰上缠着的绷带,他受伤还真是不轻。
我知道罗刚这时候不会告诉我原因,他想我来,也只是想要有一个朋友在这时候坐在他旁边而已。
罗刚的爸爸在一旁,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老婆死了很多年,就和这个儿子相依为命。眼看着儿子这么大了,至今没有找女人,真的忧心如焚了,他对我说过很多次了,要我给罗刚介绍一个女朋友,但罗刚自己不要,我能有什么办法?在这个父亲眼里,儿子的什么事都没什么不正常,况且,对做父亲的来说,要进入那个做儿子的心里,几乎是不可能的,做儿子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把父亲拒之千里之外。父子间的灵魂要融合恐怕只能追溯到儿子的童年时期,当儿子长大,父亲就会觉得原来牵在手中的线已经拉不回来了。这是正常的,也是没办法的,但做父亲的却总拉着手中的线头不愿意松开。罗刚对我和李晨都不愿意说的事,就更不愿意对他父亲说了。
我当时觉得,罗刚看见我在旁边,似乎平静了一些。我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我又问他怎么会和吴得志过不去的,他竟回答说等李晨告诉你。我真是觉得莫名其妙。坐了一会儿,我感到烟瘾上来了,就说我去外面走廊上抽根烟。顺便把护士叫来,因为他那瓶点滴已经快打完了。
我从他病房出来,到走廊上掏出根烟点上了,再转头看看护士室在什么地方。当我走到护士室的时候,里面的一个护士正从里面走出来,我一见到她,忽然感到有点吃惊,觉得这护士太眼熟了。对方见到我的神情,也定睛看了我一眼,没想到,她忽然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小军!〃
〃你是……〃我在记忆里搜寻。
〃我是小芸啊,你不记得啦?〃
我记起来了,她是小芸。我们那时的同学因为都是学财会的,所以到了银行,惟独小芸的爸爸是医院的负责人,就让小芸进了医院。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碰见她。自毕业之后,我这是第一次重新见到小芸。
()
在我记忆里,小芸是罗刚最初喜欢的一个女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说简单一点,我觉得在读书那会儿,她是和所有那个年龄段的所有少女没有区别的一个人。是的,在我看来,没有哪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但罗刚当时想去追求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了下文,我没有去注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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