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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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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屋子里一定是洋溢着一股温暖,还有他醉人的气息。然而,扑面而来的却是那突如其来的寂寥与凄凉,冰寒彻骨!

  开了灯,床上空空荡荡,屋子里异常冷清。

  陆文虎去哪了?他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啊!他怎么舍得整个晚上都留在别处?他怎么舍得这蚀骨销魂难得的黑夜里折腾我的机会?

  我心里明明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我必须这么想……

  关了灯,坐在床沿,等他回来。

  天地凝固,岁月干涸。时光仿佛停止了呼吸,静静地老去。

  过往的温暖,是镌刻在记忆里的猴子,调皮着可怜,紧紧攀在虚无的岩壁,明明知道终究会跌落凡尘,摔得粉身碎骨,却死死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不愿放手……

  谁能挽回呢?

  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都是寒冷中望火取暖的小女孩,难以留住那短暂的光明,于尘世的冷酷中颤抖着干瘪,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

  谁能救赎呢?

  是天?还是地?

  岁未凉,心已寒,注定命里无缘,抗拒也难……

  一次次奔下地,去开门。意识的最深处,总是在开门的刹那清晰地感受到门后站着的他,还有那温热的呼吸。可是,开门后的世界,一片冰冷。

  一次又一次失望……

  天一点点亮起,可他依然不见回转。

  或许他在炊事班了吧?就象那个留了一半交合的第一次,那个他彻夜未归的雨夜。

  心里明明知道他已经离开,再也不会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想……

  在陆文虎走后的前两天,我是拒绝哭的,更确切地说,我是醉在了自己的混乱中,光阴错位,不知身在过去还是未来,麻木着疼痛,不肯面对现实。

  在这两天中,我跟大家一样,木然地做着一切,别人让我吃饭我就吃饭,别人让我睡觉我就睡觉,别人问我话我就“嗯,好,是,行……”回答,对他们说出的话也能理解,却不愿仔细去想。

  只是那两天中,我极少主动说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在干活的空当,或者清闲时枕着一只胳膊趴在桌子上,我会突然惊问:“方班长,班长咋还没回来?”然后看着方宝胜起初惊愕后来忧心的脸明白了一切,再“哦!”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只被枕在头下的手里,一管钢笔或者其他东西在手指间旋转,定定地发呆。

  大多时候,我会一个人四处乱转,走遍这所营房的每个角落,尤其是陆文虎曾经喜欢去的那些地方,心里总是抱有一丝幻想,在一个不经意的时间和地点,在某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我会看到他出现在我眼中,然后迎面向我走来,或者在偶尔回头时,他正站在我身后。可是,我追了那么多熟悉的背影,每次看到回头后的脸都是陌生的惊异。可是,不住的回头,再回头,天地间仍是空空如也。可是,车建国、吴大勇,就连那个万恶的季海洋也不在这里,每次推开他们的房门,或者故意从他们窗下经过,我再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等到晚饭后,我会掐准时间,坐在相同的地方,等待陆文虎那夜的出现。等到他第二次从炊事班出来,我就跑出去,紧挨着臆想中的他,告诉他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不要哭,安慰着对他说:“等我复员了去看你。”沿着大路自说自话,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然后在门卫岗哨的警觉目光下独自走回。

  到了晚上,我会洗干净手脚,刷了牙,洗干净他最爱的地方,准备好清理战场的热水和工具,早早地躺进被窝,等待着他回来后脱下一身羁绊“嘶哈嘶哈!”地向我身边拱。再等待中悄然睡去,梦里全是他模糊不清的影子。然后第二天早上,再带着两行清泪,从梦中惊醒……

  多年后再回忆这段过程,以现在的眼光审视那时的我,无疑是在巨大的失落下,我不具备承受那份悲伤的能力,潜意识里拒绝承受时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要知道,在此之前,我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悲痛,当兵时与家人的分别,以及奶奶的死固然悲伤,但跟这比,难及万一!让刚刚十七岁,一直生活在父母、奶奶、姐姐掌心中的我,如何承受?

  后来我才知道,炊事班人感觉到了我有些痴、呆、傻的异样,并报告了连长。而经历过老山前线无数生死,有很深经验的连长却告诉他们,不要刺激我,不要吓唬我,不要搭理我,过两天就会好了。

  于是,我就那么在自己构建的混沌世界中自由了两天,难以自拔。直到第三天,许鸿安出现在了我梦游的身后。

  卷四  第十七章  雨莲托藕

  其实,我的心里是雪亮的。我知道这样游魂一样四处逛荡会被别人笑话,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被一个一个地方吸引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天上午,许鸿安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走了不少地方。

  我知道他跟着我,不时还回头冲他虚心地笑。但他面目表情,一句话也不说,更不阻拦我,我就照样按照自己直觉的指引,继续前进,任凭路人投来好奇的眼光。直到我不经意间回头,脱口问出:“五连长,你看着陆文虎了吗?”那句话,然后又明白了过来,歉意地朝他微微一笑。

  许鸿安铁青着脸,不再忍耐我的白痴行为,上来扯住我一跳胳膊,说:“走,我带你去找陆文虎!”然后拽起我就走。

  “五连长,陆文虎复员了,上哪找去啊?”被他拖拽着往回走,我嘻嘻笑着,仿佛在嘲笑他是傻子。

  许鸿安脸色阴沉,还是不说话,就那么一直拽着我,把我拽出了西门,离开了营区,经过了小镇,拽到他家里。

  到了他家后,许鸿安仍是不说一句话,把我扔在沙发里,一个人去浴室刷澡盆,然后哗哗地放水。

  也许是被他那句“我带你去找陆文虎”给刺激到了,一路上想着:“陆文虎不是复原了吗?”可心里却另生了一股希望,不挣扎也不妥协,就这么来到他家,坐在沙发里四处张望。

  许鸿安默默地做好一切,走出来不由分说把我拎起,拽进浴室,三下五除二褪去我的衣服,把光溜溜的我塞进澡盆。

  冬天闷着地热的许鸿安家里,温暖舒适,浴室里热气蒸腾。

  我躺在澡盆里,全身被温暖的热水包裹,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心也开始绵软了。

  一缕惬意的舒适。一丝咸腥的甘甜。

  闭上眼,放松身体,感受着许鸿安那熟悉的殷切的深深的凝望,我没有一丝羞涩,完全沉浸在忘我的另一个境界,享受着温暖的包围。

  许鸿安抱着一只手臂,站在朦胧的云雾中接连抽了两支烟,然后把我从澡盆里拽出来,打了浴液,帮我擦干。

  在他帮我穿衣服的时候,我说着:“我自己穿。”不知为何,看着这个无比亲近,曾在爱情道路上一直搀扶着我的人,被热水泡去一层坚硬外壳的身体里翻滚着一阵阵刺痛,心里有些酸楚。

  穿好衣服走出来,看许鸿安坐在沙发里又点了一支烟。

  “我知道陆文虎走了,不要我了……”我走过去,站在许鸿安的面前,说完这句话,两行滚烫的泪水顺流而下,不知从何而来。

  许鸿安抬起眼,失望地看了看我,然后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拽着我进了他的卧室。

  卧室还是那个绿意盎然的卧室,洋溢着生机勃勃的色彩,丝毫没有变化。变了的,是欣赏美好的心情。

  “看着他。”许鸿安一直把我拽到卧室里边,指着墙上的一副照片命令我。今天的许鸿安冷峻异常,没有了往日的随谐。而此刻的他更是纠起了两条整齐干净的眉毛,瞪着眼睛,有些骇人。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许鸿安,心里有些怵,刚刚留下的眼泪无影无踪,低着头不肯服从命令。

  我知道那副照片的来历,也知道他们的故事……

  “看着他!”见我一副窝囊相,许鸿安压低声音沉喝。那声音不容人拒绝。

  我抬起眼,那个梦中的少年影像跃入我的眼帘。他干净、通透,仿佛不染尘烟;他优雅、清新,好似一朵奇葩,静静地站在雪山之巅;他阳光、灵气,和着那眼神中淡淡的忧郁,看在眼里,犹如正朗诵着一篇华丽又隽永的诗行,令人忍不住轻声叹息!他静静地望着寂寞抑或孤独,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跟我长得如此之象……

  “乔晖你太让我失望了……”许鸿安情绪有些激动。但他并没坚持冲我发火,说完这句话,他无奈地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把我按坐在床上:“乔晖你听我说——陆文虎走了是不假,可他是不要你了吗?他是复原了,是回家了!乔晖你看着他,”许鸿安指着墙上的照片:“你看着他眼睛告诉我,你天天惦记,天天牵挂的人只是为了生活暂时离开了你,活蹦乱跳地存在在你的同一片蓝天下,有朝一日总会重逢,而不是留给你永远也不会再见的绝望……你说你是幸福,还是悲哀?”说到这里,许鸿安的眉拧得更深,眼里闪动着晶亮的东西:“乔晖你不能这么没出息!陆文虎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他会多难受?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乔晖你是幸运的!我没想到陆文虎能对你这么好,他跟我们不一样!难道你忘了他为了你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念检查?忘了他为你背了一身债?忘了他为你不吃不喝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你怎么能说他不要你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

  陆文虎是爱你的,乔晖!可能别人看不出来,可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不容易啦——你难道从来就没感觉到你在陆文虎心中是重要的吗?他捧着你,含着你,怕你摔了,怕你化了……可你呢?在他最需要帮助和理解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看看你现在……

  乔晖,陆文虎走了,你心里肯定会难受,但是你必须坚强起来。你没想过吗?兴许陆文虎回家安顿好后会回来看你?就算不回来,你就没想过你探亲的时候,或者复员以后去看他?只要他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着,你就永远都有希望……你要是把自己搞垮了,出点儿什么事儿,有一天陆文虎回来找不到你……你样他怎么办?啊?乔晖……”

  听着许鸿安时而温柔时而激昂的话语,我的泪不可遏止地顺流而下,从前的一幕幕情景如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闪现跳跃。

  那一刻,陆文虎的一怒一笑,一伸手一投足……他所有的一切再次清晰,浮现在我久违了的眼前:从在烧火间里把我撞倒的野蛮,到他举着菜刀直奔我冲来的凶狠,到他执意要把我要来炊事班时站在司务长办公室门口的硬冷,到他说出“你以后跟我睡”后被我无视的尴尬,到他站在床上骂吴大勇“操你妈”时的狂妄,到他蜷坐在水塔下那个嵌刻在天庭上的孤独,到他终于如愿跟我睡了一夜后的早上以及他带着我四处去炫耀时的幸福,到一丝不挂跨进大缸还有他站在缸里不知所措的挺举,到他那个销魂的夜里的疯狂……那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那个十指相扣的车里,那个差一点失控的果树林,那个篮球场上跃起的身影,那个医院门前惊愕的表情……我听见他在我身后笃定地高喊:“乔晖,你永远是我的兵!”也听见他用身体为我取暖时压抑的哭声,还听见他问:“乔晖,我想你了,你想我没?”更有那一声声“我样你摸我几巴……样你摸我”……那个漫天飞雪的树林里告白,那个温馨的生日烛光下他满眼柔情的临别……最后定格在他于黑夜中从我眼前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许鸿安走过来,把我的脑袋抱过去,用手轻轻抚慰着我的头发。于是,在他怀里,我再难控制,呜呜放声。

  一张眼含忧郁,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在墙上看着我们。

  想当时的许鸿安看到我的样子,心里定会有着说不出的痛。是我,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份弥天的绝望。

  然而,他却再一次唤醒了迷茫中的我,为我喜欢男人的艰难征程再次指明道路,留给我绝望中最大的一线希望!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知道自己心心相印的爱人还存在在这片蓝天下更幸福的事情!还有什么样的幸福比知道自己的爱人幸福更幸福的事情!

  想想陆文虎能快乐地奔跑在那片他向往的土地上,我感觉到了欣慰!

  泪水冲破了禁锢,哭声震碎了心门,伤心欲绝代替了万念俱灰,勇敢面对赶走了拒绝接受。

  许鸿安的割裂自己,使我看到了真正的伤口,对比之下,我是如此渺小,如此幸运,如此拥有希望。

  如果说成长是一次次蜕变,那么经历了这次霜冻,我化虫为蛹,依稀有了蝴蝶的影子。

  如果说成长是一次次涅槃,那么经历了这次焚烧,我灰烬重生,恍惚间生出了翅膀,扑扇着欲飞。

  从这天起,我带了一丝希望,带了一分憧憬,开始学习接受现实,不再紧闭心灵的大门。

  我害怕睡在那间小屋里,因为那里爱欲的影子太黑太长,使我总是禁不住伤怀,于梦中哭醒冰冷。于是,便赖在炊事班不肯走,方宝胜只好把他的被褥挪下来,跟我一起睡在那张床上。

  偶尔,我也会同大家说说笑笑,或讨论什么。但大多时候,我都会躲在饭堂里,靠着暖气,看窗外寒冬的景色,在无比的思念中给陆文虎写去一封又一封毫不掩饰爱的信笺,激荡着内心的火热和缠绵,以极其诗意又写意的文字向他诉说衷肠,宣泄着对他的一腔炽情。

  我知道这些信他看不懂,无法理解我想表达的意境,甚至他根本不会看。但我还是要写,每天一封两封,甚至三封四封。

  我觉得,每当在给他写信的时候,我就象站在他的面前,低低倾诉着思念,讲述我有史以来从没对他亲口说过的爱,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一直讲到遥远的未来。

  我觉得,这个时候的我,是伤感的,是伤心的,忧伤漫天萦绕,同时也是甜蜜的,是甜美的,幸福的感觉再次把我包围——

  与许鸿安相比,我真的已经非常幸运了!至少,我知道遥远的东北方一隅,或许陆文虎正在拿着一封封他永远看不懂的信,与我一起遥望着太阳或者月亮或者星星,寄托想念。

  我能真真实实感受到他的存在,这难道不是无比幸运的恩赐吗?

  我开始期待我的第二次探亲假到来,策划着复员后一个人跑去找他的剧情。每个清晨醒来,我不再用悲伤打击自己,而是微笑着告诉自己,离复员又近了一天。

  独自构建了另一个有时幸福有时伤感的世界,心甘情愿地徜徉其中,忧伤抑或甜蜜着,对于新兵的到来我丝毫不觉,也没兴趣观望。

  忽然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封来信,寄信地址竟然是陆文虎的家乡。

  我激动、兴奋、开心得不能自已,想是他看到了我那么多来信,惦念着我,求人给我写的回信。

  偷偷躲进角落,十分小心,十分虔诚地打开来信,展开那仅有的一页日记纸,我一时间惊愕得无以复加!

  这封信的外皮是他人的笔迹,是他求人写的,而里面的信却是陆文虎的亲笔!

  看着那些歪歪斜斜、字不成字行不成行的半角字或分家字,我的眼睛模糊一片。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看懂他的信,而我却是其中之一,并且是最具权威的一个。

  在信中,他说他很好,回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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