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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关东系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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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贵说:反正我不同意,要娶我娶夏草。

爹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爹说:夏草已经是马老六的三房了,人家在马家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你强?

常贵勾了头,苦大仇深的样子。

爹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女人黑了灯还不是一样,桂花比夏草少啥了?

常贵说:反正不一样,我就要夏草。

爹说:你这是说梦话呢,夏草现在是马家的人了,你去偷哇,还是去抢?

常贵咬着牙帮骨狠巴巴地说:那我就去抢。

爹说:疯了,这人疯了。

第二天,爹还是把二亩地送到了桂花家名下,这婚就就这么定了,婚期为大雪那一天。

爹给常贵定婚的第二天,又和常贵把这事说了。

爹说:地给人家了,大雪那天你们就圆房。

常贵梗着脖子,眯着眼说:要娶你娶,反正我不要。

爹又咳了:畜牲,这个家我还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常贵不说话,从怀里掏出那把砍山刀,坐在院子里又磨开了。

爹在屋里轻一声重一声地骂:完犊子一个东西,夏草那丫头咋的了,早就让马老六给日了,孩子都揣上了,你还掂记个啥?

常贵听了父亲的话,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夏草是我的女人,她跟我睡过。

爹仍在骂:马老六是啥人,你又是啥人,除非你当胡子,把夏草抢过来。

常贵在那一刻,在心里就疯了似的喊:这胡子我当定了。

从那以后,常贵怀揣着那把砍山刀,一遍遍地在马家院外转悠。马家大院规模很大,占了大半个屯子,墙是用干土垒成的,有一人多高,四个墙角还修了炮楼子,炮楼子上有许多留出来的枪孔。人们都知道,马家是有枪的,不仅有火枪还有快枪。那时的火枪并不奇怪,靠山屯几乎家家都有,那是用来冬闲时节打猎用的,装了火药,再装上枪砂,“通”一声,打飞禽也行,打走兽也可以。快枪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有马家有,子弹是金黄色的,一个个溜光锃亮的,别说打死个人,就是打死只老虎也不在话下。

马家还有十几条犊子大小的狗,为马家看家护院。那些狗很机敏,一有风吹草动便咬成一团。

常贵还在马家院外,陌生的脚步声显然是惊动了那些狗。狗在院里异常急躁地叫着,它们还不时地向墙外扑,爪子搭在墙头上,头狂怒地冲着常贵。

常贵就在心里说:该死的东西,早晚剁了你们。

常贵在马家院外走,似乎离夏草就很近了,他现在从生理到心理都异常地思念夏草。这些天来,他是在靠着回忆,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常贵在心里也滋生着仇恨,那是对马老六的仇恨,马老六夺了他的妻,他不能不恨马老六。他冲夏草说过:我要把你夺回来。男人说过的话,就是板上的钉,那是说一不二的。

常贵已经走火入魔了,不分白天晚上他都在马家大院外疯转着。

马家大院里的夏草,肚子开始显山露水了。马老六现在每天都要来到夏草房里看一看,他让夏草平躺在滚热的火炕上,伏下身用耳朵去听夏草肚里的孩子。听了一气,又听了一气,然后就鼻子眼睛拱到一快去了,他冲夏草说:好地呀,你真是块好地,我种的种一定是个男孩。

那些日子,马老六对夏草无比的温柔,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夏草一会说要吃甜的,马老六就差人去城里买冰糖;一会儿又说吃酸的,马老六又让人去买冻梨。

夏草以前对这样的日子连想都不敢想,她从小到大见过无数个怀孕的女人,拖着个大肚子,仍牛呀马地在大田里劳作,回到家仍炕上、地下地忙活,穷人家的女人,直到快生养了,肚子疼了才躺在炕上。

现在的夏草的生活,就跟王母娘娘似的,要啥有啥。马老六天天都到夏草的房间里坐一会,乐一乐,可他从来不在夏草房间里过夜,他怕动了夏草的胎气。

现在夏草已经离不开马老六了,马老六晚来一会儿,她就六神无主的,只要一听到马老六通通的脚步声,她的心就安静下来了。在这期间,夏草曾表示过要留马老六在自己房间里过夜的想法,但被马老六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说:这不中,等你把儿子生下来,身子干净了,我让你夜夜过年。

夏草听了马老六的话,脸都红了,夜晚的时候,她想像着马老六在大房或二房屋里过夜时的情景,她的心里酸溜溜的。然后她手捧着肚子,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儿子你快出来吧,妈都等不及了。

小雪那一天,靠山屯果真下了当年第一场雪。雪不大,刚没过脚面。一大清早,人们看见围着马家大院留下一圈脚印,那脚印一直沿伸到山里,越过两道岭就是小孤山,小孤山上有一伙胡子,领头的姓王,号称王大巴掌。

10

常贵自从小雪那天,已经有三天没有着家了。爹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望着天,嘶哑的声音冲天吼一声:老天爷呀,我们老常家做了啥了?

两行老泪顺着爹的脸颊流了下来。

姐来了,夏福来也来了,他们屋里屋外地站着,都猜到了常贵的结局,可他们又谁也没有说透。

夏福来安慰道:哥,别急,兴许过两天常贵就回来了。

爹像一头磨道驴似的在院里屋内团团乱传,他一遍遍地说:疯了,常贵疯了。

姐在抹眼泪,重一把轻一把的,姐说:桂花哪不好,常贵为啥要走出这一步?

夏福来凑近爹,小声地问:大雪那天,桂花还……

爹铁青着脸挥了手道:常贵不回来,婚也要结,好坏两亩地都给人家了。

夏福来抱着膀说:说的也是,那我这就通知桂花家,让他们准备着。

夏福来抱着膀,踩着不厚的积雪一耸一耸地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爹和姐了。

姐还在那里哭,无声无息的,姐说:夏草有啥呀,她都怀了人家的孩子了。

爹说:疯了,常贵疯了,这个畜牲。

她又说:他一定去小孤山了,王大巴掌可不是省油的灯。

当年姐被胡子掳上山,就是王大巴掌这一伙人干的。姐想起当年的往事,浑身乱抖,姐咧着嘴抱着头,披头散发地喊:畜牲啊,畜牲。

姐对当年的往事不堪回首。

爹脚不离地地在院内屋里走着,他对常贵——自己的儿子已经彻底失望了。他已经不知道说啥好了,世上的事有千百条路可走,常贵为啥走这条道,胡子,那是人当的么?

那天晌午,常贵被两个小胡子五花大绑,又用一条围巾蒙了头,推推搡搡地推到了山洞里的王大巴掌跟前。

山洞里生了堆火,火上铐着山鸡,野兔什么的。王大巴掌正在喝酒,吃山鸡。常贵在这时就被推进来了。

一个小大胡子就说:掌舵的,又来了一个报山的。

小胡子说的是行话,小胡子一律称王大巴掌为掌舵的。报山的就是来当胡子的。

王大巴掌挥挥手,有人就把常贵头上蒙着的围巾摘去了,又松了绑。王大巴掌借着火光,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地把常贵看了,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句:哪的人哪?

常贵答:靠山屯。

王大巴掌就说:马老六那呀。

常贵说:是。

王大巴掌又问:手里有命还是有物哇。

这是当胡子的规矩,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胡子,要么在山下犯了命案,被人追杀,或杀了别人;要么就是抢了人家的东西,山下呆不下去了。胡子大都是这样一些人凑起来的,这样的人心才齐,不至于最后背判。

常贵什么也没有,他有的只是对马老六的仇恨。

常贵说:我要杀了马老六。

王大巴掌说:你杀了他干啥?

常贵咬牙切齿地说:他抢了我的女人。

王大巴掌噢了一声,然后就笑了。

王大巴掌又问:你真的想当胡子?

常贵用劲点了点头,王大巴掌就从手里扔过一把刀来,那把刀是王大巴掌割鸡肉用的。王大巴掌说:你手里没有命也没有物,让我咋相信你?按规矩,你自己办吧!

刀就扔在常贵面前,他知道规矩是什么,那就是自残,用自残的方式告诉人们他铁了心当胡子了,这是当胡子的第一步。

他弯下腰捡起那把刀,刀上还粘着鸡毛和鸡血。常贵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侧过身把左手放在石壁上,这时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胡子们都在看着常贵。常贵在心里喊了一声:马老六我操你八辈祖宗。

手起刀落,一股热血腥腥地溅了常贵一脸,左手的四根指头已经齐刷刷地掉在了地上。

王大巴掌喊出了一声:好!

当下就有小胡子上来,抓了一把炭给常贵的手糊上了。

常贵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心甘情愿,他要报仇,知道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万万达不到的,他只能走出这条路了。

王大巴掌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姐就是被他们掳上山的,王大巴掌是他的仇人,马老六也是他的仇人,他要借仇人杀仇人。他只能走这条路了。

常贵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他就找王大巴掌,他说:掌舵的,下山吧。

王大巴掌说:下山干啥?

常贵说:给我几个人,让我把马老六杀了,把他房子点了。

王大巴掌不认识似的看着常贵,然后说:换了别人没啥,马老六是啥人你不知道?几十年前他们哥六个是这一带最大的胡子,你去动他,他通官又通匪,你不是捅马蜂窝么?!

看来王大巴掌拿马老六是一点招也没有了。常贵上山这么多天来,看到胡子们只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干不成大事。他有些失望,但他知道,机会还是有的。

机会就来了,过春节头三天,王大巴掌带着一伙人在山下干了一件大事,抢了马架子屯一个大户,猪呀羊的抢了不少,最重要的收获是还抢了大户家的两个闺女。过年了么,胡子们也要乐呵乐呵。

没想到的是,王大巴掌这回捅了娄子。那大户买通了另一伙胡子,当天夜里摸上了小孤山,一场火拼就这样开始了。

火拼开始的时候,常贵就没离开过王大巴掌,他在等着这样的机会,机会突然就来了。胡子们为了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奋战得异常英勇。夜晚的小孤山嗷叫成一团,常贵看见王大巴掌一口气捅死了对方两个胡子,他正站在一棵树后喘息着。常贵摸过去,王大巴掌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常贵,嘴里骂道:常贵还不上,想当乌龟呀?

他的话还没骂完,常贵的刀就冲王大巴的脖子抹了过去,他心里骂道:去你妈的。王大巴掌的头滚下山坡,身子摇了摇,晃了晃,最后还是倒下了。

常贵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舒畅,他大喊了一声:掌舵的没了,咱们拼吧。

嚎叫一声就冲进了火拼的阵营中,他杀人了,眼睛就红了,他把眼前所有的人都当成了马老六或者是王大巴掌,他上蹿下跳,左冲右突,砍倒了一个,又砍伤了一个。

胡子们在火拼中间都留着心眼,不就是猪么,羊么,还有女人么,值得拼命么?现在只有一个人在玩真的,那就是常贵。山头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常贵的身影,还有他嗷嗷乱叫的声音。

最后的结果是,另一伙人抢走了两个女人,猪呀羊呀的留下了。一时间,小孤山上静了下来,掌舵的死了,人们都认为对方的胡子是杀人凶手。

常贵提着刀立在那里,浑身上下早被血溅湿了,此时硬硬地结在身上。他提着刀看着大小胡子,只有他的眼睛在冒血,别的胡子都蔫在那里。

常贵冲小胡子喊:掌舵的死了,咋整,听谁的?

胡子被常贵的样子吓着了。常贵真的疯了,他抓过一具尸体,踩在脚下又问一声:掌舵的没了,咋整?

有一个小胡子说:你当掌舵的吧。

常贵就血红着眼睛挨个把众人都看了,众人就低下头。

在那一夜常贵成了小孤山胡子的掌舵人。

11

常贵带领众胡子下山攻打马家大院是在正月十三那天深夜。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了,靠山屯过年的气氛还没有退去,人们仍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

马家大院在正月十三这天,在门口已经高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灯笼在风中飘乎乎地燃着。

常贵带着二十几个胡子,太阳还没下山时就出发了,他们骑着马,背上驮着火枪,火枪里填满了火药和枪砂。常贵作出攻打马家大院的决定时,胡子们都傻了,他们以为自己掌舵的在说胡话。

当常贵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后,胡子们终于明白了,常贵这是要报私仇。报私仇不是不可以,每个来当胡子的人都有私仇,不管大小,大家伙嗷叫一声就去了,报仇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可马老六是谁?众人心里都清楚,马老六当胡子那会儿,他们还没出生呢,当年的马家六兄弟,号称马家六胡,拉杆子占山头,手下足有一百多人,敢和官府叫板。虽然马老六洗手了,但马老六的名字让后起的小胡子们胆战心寒。既然,掌舵的说了,那还是要攻打的,一切就都要见机行事了。虽说他们是胡子,命还是每位的,在保住命的前提下,见机行事吧。

众胡子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上,他们来到马家大院外,看见那两个高高挂着的红灯笼,心里一点仇恨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点点灯笼带给他们的温暖。

常贵自然是一马当先,他喊了一嗓子:冲,进马家大院你们想拿啥就拿啥。

说完常贵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常贵先挥起手里的砍山刀,只一下就把那两个灯笼砍了下来。马家大院门前顿时漆黑一片。有心急的小胡子,放响了手里的火枪。顿时马家大院就乱了,人喊狗叫的。

常贵并没有一下子冲进马家大院,厚重的大门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下了马,用刀去砍马家的大门。

这时的马家院丁已经上房的上房,上炮楼的上炮楼,一场枪战打响了,火光和硝烟顿时笼罩了整个靠山屯。马家的院丁和胡子们在暗中对射着。

在射击的空闲里,马老六在炮楼里说话了,马老六喊:外面是哪方兄弟呀。

常贵听到了,在外面喊:马老六我操你祖宗,明白的话你就把夏草还给我;不明白,我今天就点了你的老窝。

马老六不用问就知道外面是谁了,他什么也没说,拔出腰间的双枪,向喊叫的地方射击。

马老六一射击,小胡子们就傻了眼了,一个小胡子喊:不好,马家有钢枪,快跑。这一喊有如一声命令,二十几匹马同时向黑暗中跑去,门前只剩下常贵一人了。他知道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冲不进马家大院。他放弃了努力,骑上马,马老六的子弹“嗖嗖”地在耳边飞过。如果不是黑天,他早就成了马老六枪下的鬼了,他端着火枪,冲马老六射击的方向,“呼通”就是一枪,然后就跑了。跑了很远,常贵还在喊:马老六你等着,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常贵带人攻打马家大院事件,在靠山屯轰动了,人们都知道常贵当了小孤山掌舵的。

常贵走后,在大雪那一天,爹还是如约地把桂花娶了过来。那时,人们都不知道常贵去了哪里,去小孤山当胡子只是人们的猜测。

常家娶桂花那一天,马老六还差人送来一些散碎银子,还带来了话:常贵要是回来,有啥难处就找马家去。显然,马老六已经知道常贵当胡子了。

常家娶桂花的那天,下着大雪。马老六和夏草坐在热炕上正喝着红糖水,唏溜唏溜的。

【文‘】马老六说:常贵家娶桂花了。

【人‘】夏草说:桂花是个好姑娘。

【书‘】马老六说:常贵怕是去了小孤山了。

【屋‘】夏草说:常贵真倔,要是我就娶了过日子。

马老六说:他是想娶你哩。

夏草就笑了,用手抚摸着挺起的肚皮,眯着眼睛无比受用的样子。她脑子里又闪现出和常贵在后山坡上男欢女爱的场景,但只是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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