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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动-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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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错,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乱想一会儿,陆明阳忽然问:“对了佑安,有件事一直忘了问,台湾方老先生是不是前段时间捐了一些作品,是你负责接受的吧?”

于佑安脑子里嗡一声,方寸有些乱,陆明阳怎么又想起问这个,莫不是?

于佑安略一琢磨,笑眯眯地回答:“这事一直想跟书记您汇报,方老先生是解放前出去的,当时是南州画院最年轻的画家,现在已经九十八岁高龄了,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南州一直念念不忘,思乡之情很浓……”

“说画的事。”陆明阳强调了一句。

于佑安就不敢再绕圈子了,如实道:“是捐了一批,方老先生点名让我接受,当时应该交博物馆,老宁有病,态度也不是太积极,就由局里跟群艺馆先接受了,等节会忙完,我们就把它们交过去,书记您看?”

陆明阳往后一仰,合上眼睛,没给于佑安答复。于佑安忐忑极了,目光一直望着那张布满悬念的脸,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陆明阳像是故意折磨他似的,竟然打起了呼噜。就在于佑安心灰意暗的时候,陆明阳突然睁开眼说:“北京有个领导跟我说起这事,他对方老先生的画很感兴趣。”

于佑安嘴巴张了几下,忽然醒悟似的说:“我知道了,方老先生的画很有价值。”

“是有价值!”

陆明阳的声音分外洪亮。

4

方老先生叫方南州,南州怀安人,跟湖东隔着一条河。曾是国立南州师范学院的音乐教师,却画得一手好画,二十岁时便成为南州画院骨干成员,后随父亲、国民党某集团军13师师长方鸿达去了台湾。方鸿达跟方卓娅的祖父是同一支方家,当时在南州,称得上名门望族,如果不是时局动荡,方家的家业应该会很大的,可惜……

算起来,于佑安是方南州的侄女婿,正是这层关系,于佑安早年就跟方南州认识了。三年前方南州到香港,他女儿打电话给于佑安,请他跟方卓娅一同过去,说是老人年纪大了,特别想见亲人。于佑安跟妻子去了,老人分外高兴,抓着方卓娅的手不放。那次老人就谈起过捐赠作品及收藏品的事,他女儿不大愿意,这事才搁下。方南州就一个女儿,很早就在美国定居。他女儿对内地有意见,对南州更有意见,认为父亲叶落归不了根,错误都在大陆这边。去年方南州女儿在新泽西遭遇车祸,不幸离世,方南州悲痛欲绝,电话里哭成一片,方卓娅怎么安慰都不顶用。后来他让弟子跟于佑安联系,要把收藏的书画和自己的作品全部捐赠给家乡,也算是叶落归根吧。还特意强调,不宣传、不报道、不张扬,手续从简,也不要什么感谢信,不要收藏证,只是再三叮嘱于佑安,这事一定要实实在在办下去,千万别……方南州弟子后来表示出一层意思,他听说内地这方面管理不太严格,好像不少捐赠作品会被个别人据为己有,有些还会倒卖到市场上。一语说得于佑安脸红,他再三保证那种事不会发生,捐来的每件作品,都会妥善保存在博物馆。

谁知捐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方南州一共捐了二百多件作品,收藏品八十件,自己创作的作品一百三十六件。当时是要一次接收到博物馆的,可博物馆长嫌麻烦,加上这些作品件件都价值不菲,令人垂涎,怕收藏进去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借故有病一直推拖着。没办法,于佑安只好让王林德和杜育武将它们存放在群艺馆展厅里。

自那以后,于佑安就被方方面面盯上了,先后表示过浓厚兴趣的不下十位领导。车树声有次谈完工作,特意问他:“方老先生那些画里是不是有幅百鸟图,还在不?”于佑安当时惊的,这幅百鸟图是方老作品中最享盛名的,方南州一辈子以画鸟闻名,已有十多个国家的博物馆收藏过他的“鸟”,在香港时,行政区长官还请他画鸟。于佑安只说对捐赠作品不熟悉,由其他人负责登记与保管,支吾了过去。后来是谢秀文,再后来发展到市政府秘书长丁育庆,都是于佑安开罪不起的主。就连徐学谦,有次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何必拿自己的血汗钱出来呢,你手里有价值连城的宝贝,随便一件就把他们搞定了,指不定手指缝里漏下一件,我还能捡着。”

于佑安道自己遇到难题了,从北京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方卓娅早就不生气了,方卓娅跟于佑安闹,并不是抓到了什么真凭实据,而是钱晓通在她面前添油加醋乱说一通,当时是气蒙了,以为自己的男人真不是东西。后来钱晓通出事,才发现是上了钱晓通的当。现在她早把章山忘到了脑后,没有人会她手里抢走于佑安,谁也别想!方卓娅现在特别有信心。

于佑安不高兴,方卓娅以为是在生她的气,变着法子哄他:“就算我错怪你了,那也是为我们共同的幸福,老公你就露个笑脸吧,以后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不吃醋,行不?”见于佑安没反应,又道:“我们女人就那点见识,总想着别人会抢自己老公,其实细想一下,抢了就抢了,不正证明咱有眼光,找的是名牌货吗。”

于佑安越听越烦,没好气地打断她道:“心里别老想着男人女人,想点别的!”

方卓娅脸一拧道:“想什么?革命理想,两岸统一,还是削减核武器?犯得着吗?咱一平头老百姓,想好自家老公才是正道。”

不管方卓娅怎么说,于佑安心头那个疙瘩还是化解不开。陆明阳飞机上说的那句话,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他一个信息,有人想要那幅画!不管是陆明阳本也好,还是北京真有领导想要,总之,那幅画不可能进博物馆了,而且要用他于佑安的手拿出。

这样的事能做吗?于佑安陷入巨大的矛盾中。他不敢跟妻子提,生怕妻子跟他一样背上沉重的包袱。他后悔当初没把画交给李维汉保管,如果捐赠作品在李维汉手里,倒还好办些,只需稍稍一暗示,李维汉保证能办好,这方面李维汉经验老到。可又一想,如果真是那样,怕是将来到博物馆的画就没几张,对方南州,他又怎么交代?怎么能心安?

这样犹豫了几天,于佑安听到一条小道消息,市委秘书长又有了新人选,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徐学谦也打来电话问:“佑安怎么回事,书记最近对你好像有看法。”于佑安吓了一跳,知道再犹豫下去,什么都晚了。于是一咬牙,给谷雨发了条短信,让她晚上辛苦一下,到丽都宾馆1318房间来一趟。

发完短信。于佑安叫来王林德,艰难地把想法说了出来。王林德脸色都白了,这样的事他哪做过,听听都怕。手下意识地捂到钥匙链上,喃喃道:“不行吧局长。这样太冒险啊?”

于佑安也不难为王林德,十分同情地道:“这样吧,你把钥匙给我,其他事就不用管了,将来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担着。”

王林德怔怔想了半天,突然鼓起勇气说:“局长您说吧,拿哪幅出来,我跟育武去办,将来画要是少了,责任都在我和杜主任身上,是我们没管理好。”

“不行的老王,不能让你跟着冒险。”

“您都能冒,我有啥冒不得的?我这个纪检组长还不是局长您帮我赚来的,放心吧局长,我王林德虽然不会阿谀奉承,该怎么报答我心里有数。”

“真有数?”

“有数!”

于佑安又想了一会儿,很有几分悲壮地道:“谢谢你啊老王,今天起我们就彻底捆绑到一起了。你先下去吧,我给育武打电话,晚上我们一块过去,要毁大家一起毁。”

王林德迈着沉重的步子出去了。

展厅门上的钥匙王林德和杜育武一人一把,晚九点,于佑安的车子停在了群艺馆楼下,他从车子里钻出来时,看到灯光下两个不安的影子,他挥挥手,让司机开车走了,于佑安长吐一口气。用力活动几下胳膊,朝大楼走去。

一小时后,于佑安来到了丽都宾馆1318房,房间是事先开好的。为什么要开这间房?于佑安说不清,只觉得再找不出别的地方来完成这件“壮举”,思来想去还是宾馆安全。

半小时,谷雨踩着响亮的脚步声来了,于佑安打开门,谷雨花枝招展站在外面。

“进来吧。”他说了一声。

谷雨似乎知道叫她来做什么,进门后眼睛就直盯住那幅画,瞳孔因为兴奋突然放大,整个身体都释放出一种信息来。双方没有过多的言语,于佑安指着那幅画说:“就它,你拿走吧。”

于佑安没想到谷雨会打开,会认真端详,像是很有专业经验地辨别着真伪。这一连串动作刺激了于佑安,他再也坐不安了,起身,却又不知去哪里,最后竟愤愤地进了洗手间。

他在卫生间里平静着自己,这是干吗呢?费尽心机拿出来,不就是要送给他们吗?怎么见到谷雨这副贪相又会不平?这种心境要不得啊,哪一天真到了秘书长位子上,怕是见的、遇的,甚至自己亲手要做的,比这更可怕,也更荒唐……

算了,不想了,很多事只能去做,而不能去想,这就叫先有行动后有思想,有时甚至不能有思想,只要老老实实付出行动便可。于佑安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自己起伏的心情渐渐平定下去,最后彻底地麻木了,才走出来。谷雨已将画卷重新包好,脸上放射着异样的光彩。

“谢谢于叔叔啊。”谷雨几乎要飞奔过来,在于佑安脸上狂亲几口。

于佑安表情僵着,盼着她快点离开。

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谷雨会突然说:“于叔叔,这画太值得收藏了,我爸也想要一幅。”

·9·

尾声:上位市委秘书长

于佑安的任命文件终于下来了,跟传说中一样,南州市委秘书长。不过跟前任秘书长一样,也是不带常委两个字的,这就是说,他在秘书长位子上能否干得长久,还得看下一步表现。

几乎同时,尚林枫的任命通知也到了,南州旅游局长。尚林枫激动坏了,拿到文件的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过来,连着说了十几声谢谢。接着是他老婆龚一梅,说完谢后还不甘心,非要请于佑安一家去吃饭,酒店都订好了。于佑安提醒似的说了句:“太激动了吧老龚,现在应该低调点。”龚一梅并不懂什么潜规则,按捺不住地又道:“低调什么啊,这事真该高兴,我恨不得把车站姐妹们全请上呢。”

“那你就请!”于佑安说着就挂了电话,心里同时道,“有这种老婆,早晚得出事!”

果然于佑安顺利拿到任命通知书是因为陆明阳的话,尚林枫这次出人意料地当上旅游局长,就全因李西岳。就在谷雨拿走那幅画没几天,大约是周五下午吧,李西岳打来电话,说省里有位领导到南州,请于佑安一块陪陪。于佑安到酒店,发现李西岳夫人也在,一位漂亮的知识女性,戴着眼镜,特有学问也特温情的那种,经介绍才知道,李夫人姓肖,海东师大美术学院国画系副教授。跟肖教授一同来的,是省委组织部薛处长和他的夫人。薛处长之前是省委组织部长谭帅武的秘书,前段时间才从谭帅武身边离开,到干部三处主持工作。干部三处分管市级领导班子的调整配备、职务任免和交流等,算是实权派中的实权派。于佑安不胜感激,李西岳能让他见薛处长,这番用心怕是只有他才能领会出来,他的表现也就格外积极。打过招呼,李西岳笑问:“怎么没把夫人带上,要是方大夫来,今天可就算是家庭聚会了。”于佑安赶忙说:“她一个小大夫,哪有这福分,怕是来了紧张得话都不敢说。”肖教授为人十分谦和,说话也是彬彬有礼,她说:“都说南州充斥着大男子主义,我还不信,听于局长这么一说,我就不得不信了。听西岳说,方大夫又漂亮又能干,你倒说她不敢说话了。”一旁的薛夫人打趣道:“于局长是金屋藏娇,不舍得带出来,要不部长下道命令,强行把她叫来?”于佑安怕李西岳真让他叫,连着解释,老婆今晚夜班,实在不方便出来见领导。李西岳本也是说说,并没真想让方卓娅来,他顺着于佑安的话道:“这次就免了吧,方大夫是医院骨干,工作要紧,以后有机会,一定让她出来亮亮相。”又道:“不瞒几位,方大夫可是我们南州的大美人呢,医院一朵花,而且是知书达礼型的。”

“于局长艳福不浅哟。”薛处长啧啧叹道。薛夫人也说:“才子配佳人,让人羡慕。”

几个人连着恭维,让于佑安浑身不自在,只有捧起酒杯,一次次敬酒。李西岳和薛处长倒也喝得大方,肖教授不善饮,以茶代酒,后来又回敬于佑安,说将来到南州写生,于局长可一定要提供方便啊。于佑安说他巴不得明天肖教授就带学生来,最好住下不走。薛夫人起哄道:“只欢迎教授,不欢迎我啊,我可要吃醋的。”薛夫人在省审计厅工作,于佑安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没了词,让薛夫人罚了酒。不过他痛快喝酒的样子逗得大家十分开心,场面气氛一直很热闹。

中间自然不谈工作,只是李西岳有意识地提了妻子的画,说妻子现在遇到了瓶颈,冲破不了,真急人。肖教授也暗淡地垂下脸去,露出淡淡的忧伤来。于佑安就觉得这话有意思,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

饭后送走薛处长夫妇,李西岳站在车前说:“薛处长这次来,是对南州部局级班子调整作评估,他对你很感兴趣啊,佑安你看出来没?”

于佑安紧张得低下头,那时任命他当市委秘书长的文件还没下呢。

李西岳笑笑,又道:“放心吧,该做的工作我会主动去做,抽机会我再去趟省里,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的。”

“谢谢部长,真的太谢谢部长了。”

“对了佑安,我妻子说,你手里好像有几幅大师的作品,她想开开眼,借鉴借鉴,不知有没有难度?”未等于佑安表态,李西岳又叹道,“艺术是需要借鉴的,她现在创作遇到了瓶颈,超越不了自己,很麻烦啊。”

于佑安这次准备得充分,早就料到李西岳也会向他伸出手来,只是没想到会以妻子的名义,这理由似乎更冠冕堂皇一点。他一狠心道:“部长不用多说,怎么做我心里有数,改天我给肖教授打电话吧。”

第二次去展厅拿画,于佑安比第一次镇定得多,心里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和后怕,索性一次拿了五幅,三幅是方老先生的作品,两幅是收藏品。他冲杜育武说:“把画单重新整理一下,不该出现的上面不要出现。”

杜育武心领神会道:“局长只管放心,画单不会出现问题的。”

于佑安当然放心,杜育武马上要到博物馆任职,考察工作全都过了,就等下文件了,难道他会出卖自己?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上任也有一段日子了,于佑安却一点喜不起来,而且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苦闷。仿佛一场持久的马拉松赛,拼尽全力终于冲到终点,他却再也举不起双臂庆贺。令他更为苦恼的是,就在任职通知下来的第二天,章山离开了南州。

章山离开得很平静,跟谁都没打招呼,只是通过别人向馆里交了一份简单的辞呈。等于佑安得知时,她已带着孩子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于佑安马上派杜育武去找,杜育武到了章山家,防盗门紧锁着,窗帘拉得严实,厚厚的帘布遮挡了阳光,也阻断杜育武想窥个究竟的目光。杜育武再去她母亲苏萍那儿,苏萍泪流满面,悲伤欲绝的样子让杜育武实在张不开口。章静秋也在苏萍家,她老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原来黑密的头发全白了,站在那儿就像一棵枯树,摇摇欲坠。

没有人知道章山会去哪,她用神秘回答了一切。

于佑安把群艺馆主持工作的副馆长叫来,让他把章山的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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