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漩涡-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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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左带领精干的代表团出访南非，《东宁日报》又一次出现了以欧阳左为首的政府代表团访问南非，欧阳左会见了南非总统，宾主进行了友好的会谈的字样。欧阳左走了半个月后，这一天，沈北辽接到市委办公厅值班室通知，让季光雄到市委常委会议室开会。沈北辽陪季光雄来到市委，参加会议的人不多，有市委书记余必本，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卢宏雷，市委常委、秘书长农如静，主管工业的副秘长汪杰通及经贸委主任、工业方面的几个局长，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综合处的几位处长。余书记说：“最近，全国人在领导要来清源省视察大中型企业三年脱困工作，希望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搞出一份向全国人大领导同志的汇报提纲，要全面反映当前东宁市经济运行情况，特别是大中型企业的情况，看看我们需要国家帮助解决哪些问题。但是有一点，数一定要经得起推敲。”沈北辽早就听说领导同志善于推数，一些假数，领导同志一推便露了馅儿。看来余书记对这次汇报挺紧张，指示季光雄、卢宏雷多费点心，千万别出什么纰漏。会上大家反复研究了几套方案，形成共识以后，由市委办公厅和市政府办公厅几个综合处的处长组成联合小组，由市委常委、秘书长农如静负总责。余小天也在联合小组中。大家熬了几个通宵形成一稿后，余书记再次召集这些人开会，反复推敲、一共开了三次会才最终敲定了《向全国人大领导同志汇报提纲》。稿子形成的第二天，沈北辽就接到通知，省委要求东宁市领导人连夜赶到D市。出发前，余书记一再嘱咐大家，领导同志问问题时一旦推数，我说不上来时，你们赶紧往上顶。沈北辽知道余书记是农业方面专家，工业方面不熟。

晚上六点钟，大家在市委食堂一起吃过晚饭后，警车开道，车队开始出发。车队刚到高速公路零公里，老天爷就下起了瓤泼大雨，季光雄坐在余书记的车里，沈北辽和马厚的车紧随警车后面，大雨夹杂着雷声，沈北辽感到一种无名的悲壮。

午夜十二点赶到D市，大家在一家酒店住下，一起吃了饭，分别回房间休息。沈北辽与马厚一个房间，司机们很兴奋，明天领导汇报工作，他们可以在车里睡觉，于是都凑到一起打起麻将来，沈北辽太累了，一个人在房间里睡下了。

沈北辽在睡梦中感觉一个人在屋子里，屋子里太静了，好像全世界都把自己忘记了。他开始寻找自己，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仿佛还记得自己的轮廓、骨架甚至裸肉，但是仅记得这些。很长时间没有出这间屋子了，找不到自己，却知道很多屋子外的事情，这些事情似乎都与自己有关，便越发失落，越失落就越想找到自己。在梦中，沈北辽似乎去了一个宁静的小镇，他满脑了橘黄色的阳光，在那里遇见许多淳朴的居民，小镇上有一条时间的河流，有一个人好像两次渡过同一条河流，这河流没有波纹，却明亮如镜，那个人是肉体与精神一起过去的，好像是为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这女人美若天仙，发出醉人的笑声，这笑声非常熟悉，仿佛是靳小燕的笑声，这笑声里还尖杂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是靳小燕身上的香气。沈北辽觉得屋子里闷得透不过气，他推开窗户，街上的美女越来越多，但好像都被克隆过，沈北辽满脑子都是大片里的接吻镜头，他感到命运宛如美女举着红酒的红酥手，浓郁的温情缓缓弥漫，在渐渐渗入心田之后，美丽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中。他想起了托尔斯泰的一名句：“随着年岁增长，我的生活越来越精神化了。”沈北辽感到丢掉的自己一定是藏匿在“精神化”里了。屋子里的宁静来源于未曾物质化，也未曾精神化，这是一种平淡的复杂，沈北辽在这种复杂中迷失，他不停地在呐喊：“我是谁？谁是上帝？我与上帝有什么关系？”这时泰戈尔告诉他：“上帝就是灵魂里永远在休息的情爱。”沈北辽听到情爱一阵发抖，他说：“既然情爱都在灵魂里，那我一定丢失在灵魂里了。”说完，沈北辽突然又恐惧起来，心想，如果我丢失在猪的灵魂里怎么办？想起《两游记》他心里有了底，猪八戒就是丢失在猪的灵魂里的，不仅快乐，而且还取得了真经。他这样想着，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也轰轰烈烈起来了，是啊，有了精神，生命力一定是旺盛的，何况有了灵魂呢。这时他突然明白了贝多芬是在音乐里找到自己的，凡高是在《向日葵》里找到自己的，雨果是在《悲惨世界》里找到自己的，拿破仑是在50多次的战役中找到自己的……这时，屋外下起了大雨，空气在风吼中仿佛燃尽，沈北辽仿佛明白，不能用酒来挥霍生活，不能用幻想的抚摸和诺言的甜美来抚慰往事的无知和失望的伤痕，信仰就是生活和生命本身，这信仰具有火的精神，它从心灵深处升起，像爱情一样自我奉献。雨再大，也扑不灭心灵之火，因为火打穿了沈北辽思想的天穹，使之锐利而旷远。思想是痛苦的，它需要不断地伤害自己，不能像风吼一样放纵。有时真想停止思想，躲在黑暗中，隐匿在丑陋中，然而生活总是这样滑稽得让人在失望中看到希望，思想是超生命的，它时常使灵魂从欲望的实体中脱身而出，沈北辽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灵魂出壳。沈北辽鼾声如雷，精神上却在失眠，他太累了，他渴望灵魂的沟通，他只能在灵魂中寻找真实，这种寻找是孤独的。沈北辽懂得自己无权放弃思想，这是生命赋予的本能，思想像梦一样，越是一个人独处，便越是浮想联翩。夜越来越深了，雨却越下越大，沈北辽的梦随着往事飘荡，他感到无限惆怅。人生注定是要孤独的，有思想的人生便更加孤独。但孤独不是一种借口，更不是什么盾牌，孤独是一种存在，有思想的孤独就是一种高质量的存在。时代的特征是，越喧闹越孤独。原因是自梦想丢失以后，却被别人的梦想所诱惑，无力承受生活，却沉浸在人所固有的虚幻中而不能自拔。这种孤独是被动的，是一种苦难。沈北辽感到自己正在苦难中挣扎。每个人都有保持生活方式的自由，孤独是一种准流浪心态，漂泊是思想的自由，追求的是纯洁的心态和飞扬的梦想。沈北辽的思想在梦中行进，梦却在黑夜中行进，沈北辽感到自己不能忘情于黑夜的暧昧，他要走出这黑色的寥落的夜。自己爱的是火，就必须准备化为灰烬。物质是不灭的，自己无论以什么形式存在，都将离开黑夜。

太阳出来了，沈北辽住梦中胡思乱想了一宿，起床时仍觉浑身困乏。

第二天早八点钟，车队驶向BC岛，BC岛坐落在D市滨海路东段。北面为群山环绕，南面是开阔的海域和平坦的沙滩。远处的三山岛云遮雾里，宽蒙迷离如同海中仙山。BC岛周围的群山上长满了青松绿树，放眼望去，碧海银浪，金沙闪烁，BC岛集山、海、岛、滩为一体，向领导同志的汇报会就在这里举行。开会的楼前停了很多车，凡是开会的人每人发了一个蓝色的手指盖大小的圆章带在胸前，没有这个蓝色小圆章的绝对进不去，沈北辽想大概是为了领导同志的安全吧。沈北辽也得到一枚，他坐在会场里临时加的折叠椅上。会场能有一百多人，椭圆形大圆桌第一圈沙发能有50把椅子，第二圈也有50把椅子，其余都是折叠椅，圆桌上摆着写有领导同志名字的桌牌，圆桌中间有一个桌牌上写着首长的名字。大家都坐稳以后，大约有十分钟，有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进会议室，全场一片掌声，沈北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全国人大领导同志，觉得比电视里高大，神采奕奕，他披着一件风衣，沈北辽发现与领导同志一起进来的人也都带着一枚小圆章，但是红色的，沈北辽明白了这几个人是保卫人员。

领导同志坐下来很干脆，说了一声：“开始吧”，清源省省长国胜利便开始汇报全省的工作情况。国胜利一边汇报，领导同忐一边插话，但国胜利一句不解释，全由省委书记高春明解释。高春明是清源省的一把手，他兜底儿很正常，领导同志不会说什么，沈北辽觉得国胜利汇报得很高，但高春明底儿兜得更高。然后，D市市长汇报，D市市长政冶背景丰厚，政绩扎实，年轻有为，汇报得干净利索。领导同志仍然是不时地插话，D市市长一一作答，D市的养老保险工作成绩突出，养老保险金雄厚，全省名列第一，领导同志在赞叹之余问了几个问题，D市市长作答后，主管全省养老保险工作的省长助理田克强补充说：“首长，我们在这方而的工作有一些创新，这里涉及几个概念，第一是……”领导同志当时打断了田助理的话，说：“你不要解释，你还给我上课呀，你当我学生都不配。”全场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田助理的脸通红，沈北辽觉得领导同志有些专断，让汇报工作的人下不来台，每个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理汇报，又怎么能听到真活呢？

D市汇报完后，由东宁市市委书记余兴本汇报，余书记显得很紧张。他说：“首长您好！您非常关心东宁市的发展建设，多次来东宁市视察指导工作，这次又专程来了解企业情况，听取汇报，我们非常感动。借此机会，对您和国家各部门领导同志给予东宁市的关怀和支持表示感谢。我们一定不辜负中央的期望，努力工作，把东宁市建设好。下面，汇报一下我们的情况。一、当前全市经济运行情况……”余兴本汇报到这儿，领导同志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余兴本不明白领导同志的意思，停住汇报，望着领导、领导同志说：“念吧，念吧，这种例行汇报我不听也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念吧，念吧。”说着走出了会议室，后边随后也跟出五六个保卫人员。余必本只好继续念。余兴本刚读完汇报稿，领导同志回来了，他回来开始作重要批示。

沈北辽心想，领导同志的这种工作方式怎么可能听到真话，听不到真话决策怎么可能准确。另外，对下属如此不尊重，给沈北辽留下深刻印象。不管怎么说，东宁市的汇报过了关，余书记算松了口气。大家打道回府，一路顺风地回了东宁市。

35。风波

这几天，季副市长陪余书记去了一趟中辽县，在回来的路上，沈北辽接到张怀亮打来的电话：“北辽，市节水办有没有朋友？”沈北辽问：“大哥有什么事吗？”张怀亮说：“北辽，这几天市节水办常去我那儿检查，要封兰京大酒店的桑拿浴；你给我想想办法。”沈北辽与季光雄坐在一个车上不好多说，他告诉张怀亮等他电话便挂了手机。兰京大酒店的桑拿浴在东宁市是一流的，人工瀑布下面是半圆形冲浪浴池。进口的高档淋浴喷头、桑拿房、正宗的扬州搓澡师傅。自从季光雄认识张怀亮以后，也多次去兰京大酒店洗过桑拿浴。今年夏天，东宁市发生了自1905年有气象资料记载以来最严重的旱情。全市1万眼机电井出水不足，受早作物面积437万亩，其中重旱220万亩，干枯55万亩。饮水困难18。36万人，大型牲畜6。95万头，工程蓄水0。87亿立方米，比去年同期减少60％，至今80万亩大田未能播种，成千上万的农户面临绝收之灾。沈北辽随同余书记和季副市长去中辽县视察亲眼目睹了旱情的严重性。一人大代表疾呼：暂停桑拿洗浴业，解燃眉之急！市节水办多次检查兰京大酒店桑拿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

正当市委余书记为东宁市百年不遇的大旱发愁时，东宁晚报上却报导了这样一则消息：昨天上午9时许，在东宁市商业大厦门前，某厂家促销桑拿浴产品上演了一出当众脱衣洗澡的闹剧。这则消息说，在看台正中摆放着一只装满泡沫的单人浴缸，在人们迷惑不解中展示开始了。只见三位妙龄女郎身着三点式泳装，手指产品，迈着一字步走上了台。两位着泳装的模特在淋浴后开始往身上涂抹浴液，而另一个迈进浴缸，随后，两名礼仪小姐用帷幔将浴缸围起，挡住了围观者的视线。过了一会儿，一件胸衣从帷幔中抛出，引来下面一片嘘声，展台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段时间后，礼仪小姐拾回胸衣，浴缸坐的模特最后在浴巾的包裹下离开展台。这则“美人入浴”的报导在发生百年不遇大旱的东宁市老百姓中产生极坏的影响。市委余书记看后让秘书接通了市商业大厦总经理陶然的电话，余书记在电话里把陶然骂得是狗血喷头。

早晨，沈北辽在办公室刚与张怀亮通完电话，肖副市长的秘书领着一男一女来到沈北辽的办公室，肖副市长的秘书介绍说，这对夫妻是搞内画的，有点事想请沈北辽帮忙。介绍完以后，肖副市长的秘书有事就走了，这对夫妻便把自己的作品拿给沈北辽看，沈北辽看后觉得确实是中华一绝。沈北辽心想，季光雄一直想给香港黄河集阳董事局主席林诚昆一份礼品，但一直不知道送什么好？如果送几幅内画作品一定能拿出手。于是，沈北辽便问这对夫妻有什么事，这对夫妻说想搞一个内画学校，相关手续请沈北辽帮忙。沈北辽说，可以，但我也有一件事求你们。说着拿出了林诚昆赠给季光雄的精装影集自传。沈北辽说，你们都知道林诚昆先生，他是一个十分孝敬父母的人，你们回去在这里选些照片画成内画作品，作为季副市长代表东宁市政府送给林诚昆先生的礼品，要保证质量。这对夫妻领了任务便走了。这对夫妻刚走，陈东海便了电话，说B市画虎大师的画搞到了，但不是工笔画而是写意画，沈北辽在电话里让陈东海赶紧过来。陈东海带着画二十分钟便到了沈北辽的办公室。沈北辽说，快打开画看看。画展开以后是两只猛虎栩栩如生，虽不是工笔，只是写意，但已经是神弄兼备了。沈北辽说：“东海，真不容易，你怎么搞到的？”陈尔海说：“是通过B市公安局的朋友搞到的。”沈北辽给陈东海倒了一杯水，说：“你坐着等一会儿，季市长在520会议事开会呢，研究今年抗旱的事。”

大约坐了半个小时，季光雄推门进来了。沈北辽向季光雄介绍了陈东海，季光雄对陈东海的印象不错，沈北辽又说了陈东海弄来画虎大师的画的事，季光雄展开虎画非常高兴，并且详细问了陈东海的情况，让陈东海感到大有要重用的感觉。

陈东海走后，季光雄让沈北辽把画包好，放在车上，晚上带回去，到B市出差时带上。两个人正说着话，秘书长佟广真进来了，说欧阳左出访南非前交待个事，请季市长带队去国家开发行跑一跑全市50个大项目贷款的事，前几天忙着给国务院领导汇报工作，没敢打扰。佟广真说，这几天欧阳市长快回来了，看这个事是不是抓紧办一下。季光雄说：“北辽，通知市计委、市建委、市经贸委的领导，明天跟我一起去B市。对了，让余小天也跟着。”说着，佟广真与季光雄一起走进了季光雄的办公室，佟广真顺手关上了门。

沈北辽觉得佟广真特别像钱钟书先生小说《围城》中的那位老奸巨猾、精于世故人情的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佟广真同样是研究生物学的，知道“适者生存”。他自负最能适应环境，对什么人，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心中有数。旧小说里提起“八十万禁军教头”，总说他“十八般武艺，件件都精”；佟广真身为市政府秘书长，对官场的学问，也是样样都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