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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传-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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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如将军在征和年间不幸死于反贼莽何罗之手,是不是?任千秋继续追问。

婴齐叹气,点点头,是的,当时我亲眼见到如将军的首级。

任千秋恨恨道,可惜了,那个畜生奸臣杀害了我们的良将,真是罪该万死。

婴齐又叹气,点点头,心想,这世上的事也真是奇怪,一会儿可以正反易位,搞不清是非善恶。当年如将军跟随卫太子起兵,可是作为反贼,被莽何罗射杀的。后来莽何罗自己欲谋杀皇帝,又被全家诛灭。他们之中到底谁对谁错,谁忠谁奸呢?

你现在是我第二个佩服的山东人了。任千秋豪爽地说,今天我们吃马肉喝酒,好好聊聊。

第二章喋血居延城

接下来的几天,任千秋丝毫不敢松懈,命令士卒加紧巡逻。他现在提拔婴齐为燧长,主管吞远燧的事务。因此婴齐手下就有两三个下属可以使唤了,每月还有六百钱的俸禄,比当普通士卒好了一些。这让婴齐啼笑皆非,他当年可是手下数百号人的廷尉府左监啊,秩级为千石,每月的俸钱有数千之多呢。当然,婴齐本不在乎什么官职,只是为了生计,为了妻子和扶疏能过得好一点,钱还是重要的。但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逆来顺受了。

可是几天过去了,几十天过去了,一两个月过去了,仍不见匈奴人的任何踪迹。城障前的草渐渐萎黄,天气越来越冷,居延泽也结上了冰,士卒们也就逐渐松懈了下来。接着也就到了新年。

遮虏障要举行例行的社祭,士卒们都凑份子买来了几头猪和一些蔬菜,欢天喜地地杀猪洗菜,给社神上祭,居延城里也有一些给养运来,随同诏书一起作为新年的赏赐。士卒们欢天喜地,上祭完毕,然后分肉,大家一起推举任千秋主刀。

任千秋笑着推辞道,往年都是我主刀,今年我让婴齐君代替我。婴齐君剑术精奇,刀功想来也不错。

婴齐难以推却任千秋的好意,他现在和任千秋名义上是上下级,实际上亲如兄弟。士卒们也都鼓噪,要婴齐主刀。婴齐只好上台,谨慎细致地将社肉细细分成相当的份额,在肥瘦上尽量搭配合理。众士卒也都心悦诚服,任千秋道,看来我的眼光没有错,婴君比之当年的陈丞相,也不遑多让啊。

士卒们也纷纷贺喜,颂扬婴齐有宰相之资。他们见自己的长吏对婴齐如此青眼相看,再加上婴齐本身的为人和才干也确实让人敬服,所以都发自内

心地为他高兴。

接下来,士卒们围坐在一起,将分得的熟肉大啖。婴齐参加完这次狂欢,向任千秋取告回家,说家里有事要回去照料。任千秋知道他携带有妻子住在居延城里。在婴齐的邀请下,任千秋也曾去过婴齐的家。当时对扶疏非常赞叹,惊讶这么美貌漂亮的一个女子,怎么肯为婴齐做仆人。婴齐把前因后果一一向任千秋描述,任千秋不由得大为嗟叹,劝婴齐道,你这竖子,有这么痴心的女子跟着你,你竟不知道珍惜,还把她嫁给别人。要是换了我老任啊,早就左拥右抱,可不知有多快活呢。何况人家为了你,都变成了哑巴。你再不娶了人家,可对人家不住。

这回任千秋拍了婴齐的肩膀一下,笑道,你也不用请什么假了。上次大射比赛,你一个人技冠全场,整个候官数百士卒,都对你佩服得紧。按照规定你可以赐劳三十天呢。你要愿意,回家休息一个月就是了。

婴齐笑道,多谢候官君关心,不用了,这个赐劳我还留着日后有用。

任千秋眨巴了一下眼睛,笑道,我知道,你老婆生孩子的时候,只怕你要天天守在身边,那时你再用罢。

婴齐不置可否,笑着告别了任千秋,回到家里。家里也是一片新年气氛。桑绯第一次主动上来问长问短,看样子她似乎真的忘却了那场灾难的苦痛。她的肚子隆得更高了,在厚厚的棉袍下,也掩饰不住它该有的轮廓。

耿明廷今早派人送来了猪肉五斤,还有一条羊腿,二十石米。我们该怎么感激他呢?桑绯笑着说。

婴齐欣喜地抱着妻子,闻着她头发中的香味,大为感慨。往日长安贵胄的千金,从来都认为享受锦衣玉食是勿庸置疑理所当然的事,至于米肉和锦衣从哪里来,根本不用去考虑。如今得了县令的一点馈赠欣喜成这样,而且担心没法去还人家的恩情,这个变化,实在是婴齐以前难以想像的。

扶疏也从厨房里出来,两手都是面粉的灰迹。她也是听到婴齐的声音,赶忙过来的。现在看见婴齐夫妇正在亲热地拥抱,脸顿时红了一霎。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出谷有十年之久,可还是个处女,未经人事,见了男女亲热的场面自然免不了害羞。而其中又有一个她心爱的男子,又颇有一些怅惘。

婴齐放开了桑绯,笑着招呼扶疏坐下,大家闲聊了一阵,就一起动手收拾打扫房屋,祭祀灶神、中霤神。然后将酒菜摆上,大嚼了起来。小屋虽然简陋,菜肴虽然不丰,气候虽然寒凉,但屋里仍是充满了快乐温暖的笑声。婴齐发现妻子的食欲很好,想起以前她连丁点肥肉都不沾,有时撒娇要婴齐将肥肉撕下,只给她瘦肉。现在却一点不挑剔了,肥瘦不拘,全部下肚。婴齐看见妻子略显憔悴的面容,知道她在这里饮食不习惯,气候也很难适应,不由得又有些自责。

吃完了,他们又坐着闲聊了一阵,回房休息。

关上房门,婴齐揽住妻子的腰道,又过了一年,你们两个跟着我,也辛苦了。新年过后,候长君准备提拔我当候令史,我的俸禄会增多一些,你们也就可以过得好一些,不用这么撙节清苦。

桑绯叹了口气,又笑了,其实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过得虽然清苦,却也有它的快乐。阿齐你就不要老想着怎么对不起我们了。何况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想起那次廷议我就害怕。我当时很奇怪,你开始好好的说伏罪,突然又改变主意。但我也没想到你还承认阿翁是你岳父,那种时候你这样的承认,简直是找死呢。

婴齐抱紧了她,道,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意思。所以我那时的想法是,要么陪着你死,要么我们一起活。

桑绯珠泪横颐,倚在婴齐怀里,道,阿齐,我很感激我阿翁,他为我选了你当丈夫。虽然他后来怒气冲冲将你赶出去,可是他心里还是惦记你的。他并不想谋反,只是很恨霍光,他想除掉了霍光,就将你召回。这是阿翁亲口对我说的。他还说,你在长安为吏十年,秩级却总是千石,而杨敞那牧竖因为当了霍光的长史,就一下子腾升到九卿,他怎么想也不服气啊。

我知道,婴齐也有点难过,我知道阿翁对我很好,他赶我出去,我一点不恨他,你阿兄派人杀我,我也不恨。他不过是怕我去向霍光告密罢了,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当然,阿翁更信任我,我一辈子感激他。婴齐这样说着,想起了当时看见桑弘羊雪白的头颅挂在长安西市的惨状,心里一阵阵紧缩。这个威震天下的御史大夫,三朝的老臣,瞬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汉家法令的残酷,让人心灰意冷。不要说桑弘羊这样为社稷有重大贡献的能臣,就算是一个寻常的老人,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啊。

桑绯低声道,还有一件事,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了。就是扶疏妹妹,你一定要娶她为妾,不然人家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凭什么老在咱家侍候我们。

婴齐轻笑道,你真的不吃醋吗?当时你求阿翁将她隆重遣嫁,是不是想让她避开我?

黑暗中看不见桑绯的脸,不知道红了没有,只听她娇声叫道,你讨厌。哼,我承认也无妨,我当时,我当时的确有点吃醋来着。现在我不了,我对她很内疚,我怎么能让她嫁给戴牛那个畜生。幸好她还没有被那个畜生……她说到这里,突然止住,声音似乎有些异样。婴齐笑道,怎么了?

桑绯轻叹了口气,没什么。她沉默了一下,阿齐,那你趁着新年这几天有空,就把和扶疏的事办了罢。这样我让扶疏照顾我,也方便一些。现在我总觉得欠她点什么。

婴齐笑道,你倒真是越来越会替人着想了。从小到大侍候过你的人何止上百,你向来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罢。

桑绯睁大了眼睛,是啊,现在我自己也对自己觉得奇怪,好像换了一个脑袋。

嗯,婴齐道,大方到连自己的夫君也可分一半给人,当然是了不起的高风亮节了。古人说,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种胸怀还远远比你不上呢。

桑绯掐了他胳肢窝一把,笑道,你这小竖子,还有完没完?

没完没完。婴齐怕痒,边躲着她的掐,边笑着说,还可以用经义说之。

桑绯来了兴趣,什么经义,说来听听。

婴齐假装严肃地说,《诗》不云乎:“山有桥松,隰有游龙。子有衣裳,盍与人同。子有丈夫,盍与人共。宛其死矣,咸来汝痛。”可见啊,与人共丈夫,是圣人所勉励赞许的呢。

桑绯忍不住大笑,她乐不可支地躺在榻上,喘不过气来,你、你、你,《诗》三百篇,哪有你说的这篇,分明是胡乱凑出来的。我自小跟着后苍师傅习《诗》,就从来没听过。再说了,你以为自己很招人喜欢啊,别人都巴不得和我分享你么,真是自以为是。

婴齐道,自以为是与否暂且不管。至于说到《诗》,我就要笑你见识浅陋了,这是逸《诗》,一般人不知道不要紧,你跟从朝廷的博士习《诗》,竟也不知,未免太无知了罢。

桑绯惊讶道,你还知道逸《诗》啊,真的假的?那你也可以去朝廷骗个《诗》学博士当当了。

婴齐见妻子又恢复了从前的天真,心中欣喜,他将妻子扶起来,在她耳边轻轻道,傻瓜,骗你的。有逸《诗》还轮得到我这个小吏来发现?好了睡觉啰。明天我还要去县廷拜见耿县令呢。

桑绯捶着他的胸脯,撒娇道,你这竖子,越发会骗人了。她将他抱得更紧了,把头紧紧地贴在他胸前,吻着他的身体,心中充满了幸福。

第二天,婴齐拜见耿县令回来,桑绯又跟他提起了娶扶疏的事。婴齐想了想,道,也好,既然你同意,这件事办了也就算了。他把扶疏叫来,把桑绯的意见告诉她。扶疏眼中露出惊喜,她突然转身跑进她的房间,拿出她的木牍,写了大大的几个字:是真的吗?姊姊!

桑绯抢过她的铅笔,在下面写道:千真万确。

于是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婴齐把这事又向耿县令报告了一遍,同时请求把扶疏的名籍改成“偏妻”,而不是以前登记的“婢女”。耿县令也很高兴,又送来了十斤肉和半只羊,带了自己的小妻和几个家仆来为婴齐祝贺。大家饮酒吃肉,喝得醉醺醺的,尽欢而罢。

这天夜里,县令的小妻在桑绯的房间陪着桑绯。婴齐在桑绯的劝告下,第一次在扶疏的房间里过夜。他揽过扶疏的身躯,亲吻她的脸颊。她的脸颊不再有当年在龙泉洞里那样嫩滑,张掖郡的风沙磨砺了她细嫩的肌肤,但是婴齐仍能感觉到她的年轻。当他剥去她的衣服,和她在被窝里裸体相对时,他惊叹她躯体的完美,就如以前桑绯告诉他的一样。扶疏不会说话,张掖郡居延县凄凉的月光斜射进房间,略略映出了她晶莹闪亮的眸子。她一动不动让婴齐将她剥得精光,她有点羞涩,也有点不安,为了这种羞涩和不安,她总共期待了十年。这个男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这美女为他等待?

婴齐被她的身体刺激得浑身发热,他感觉下面一阵无可捉摸的渴望。他现在急需要什么来填充这种渴望。他疯狂地一边吻着扶疏,一边翻滚到她身上。扶疏木然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在将她的双腿分开,她又羞涩又紧张,这个男人屈起身来,将她的双腿抬起来,跪在她的面前,又趴下身来继续对她亲吻。接着,扶疏忍不住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侵入了一件异物,她抱紧了她身上的男人,两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一阵幸福的颤栗将她紧紧裹住了。

在家里没待几天,婴齐又回到了遮虏障。任千秋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说前几天已经写下文书请示居延都尉,赞扬了婴齐上次射杀匈奴探卒,避免了遮虏障失陷的功绩;文书中还同时夸赞他文武双全,非但精通律令,而且娴熟弓马,要求都尉以“无害”的荣誉给予特殊擢拔。婴齐很惭愧,连连说自己不足以让任千秋这么看重。可是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居延都尉府报文,居然真的大力提拔了婴齐,任命他为遮虏塞尉,那就相当于一般县廷的二百石的长吏了,月俸有二千之多。婴齐得到消息,心里也很欣喜,当不当这个塞尉倒没什么,只是这笔月俸,倒可以颇解燃眉之急。孩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出生了,而且要让桑绯和扶疏过得好一点,都需要钱。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不为此考虑。

塞尉是个武职,需要掌管一个候官的防御情况。他管辖着三十个烽隧,大约一百里长的城障。当婴齐穿上塞尉的二百石公服,腰间挂着黄灿灿的印绶时,那些原先和他一样的戍卒都对他非常羡慕,有的甚至对他有些嫉妒。任千秋晓谕他们说,你们不要想不开,以为婴齐君刚来的时候,和你们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戍卒,现在地位一下子腾跃了,你们接受不了了。但你们要知道,婴齐君以前是什么级别的官吏,你们知道吗,都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婴君可是长安廷尉府的左监啊,千石的官,比我现在的秩级还大得多,我不过是六百石。如果婴齐君不是被长吏诖误牵连,被暂时流放到我们这个地方,我们这辈子都未必有资格见到他。按照汉家的规矩,这种以前当过大官的人,即使被免职为庶民,重新授官时起点都是很高的。婴君现在才二百石,对你们来说是非常了不起了,但就他的经历来说,其实是非常一般的。我相信以婴君的才干,日后还会升迁到你们难以想像的位置,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

戍卒们听了,才个个平息了嫉妒的心。任千秋说得不错,曾经当过大官的人虽然免职,但重新起用的时候,是不会按照一般刚入仕途的人那样缓慢升迁的。再加上戍卒们对婴齐的为人都很有好感,很快,各候长、士吏、燧长都欣然接受了这个忠厚有才干的长吏。

日子又这样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居延泽旁的青草也渐渐发了芽,泽边柳树的柳条相继抽出了新枝,冰冻的湖面也春水新涨,野鸭又开始在湖里游泳了。婴齐尤为勤于吏职,经常巡行他辖下的各个烽隧,每个烽隧都有三到五个人防守,他辖下共有一百三十多人。他跟各个燧的士卒都非常熟悉,士卒们也都很喜欢他。除此之外,他跟附近驻扎的义渠族胡骑也关系亲密。像匈奴人一样,义渠人也天生的善射,汉朝廷因此对他们非常优待,除了战事来临时他们必须听从朝廷的征发之外,其他时候朝廷也不去管他们,他们甚至不需要交纳任何赋税。有些义渠出身的骑士还因战功被擢拔到朝廷当了大官。前丞相公孙贺的父亲公孙昆邪就是一例,他不但晓于骑射,甚至精通中原文化,著书十多篇,在西北六郡广为传诵。后来因为击破七国之乱的战功,被朝廷拜为陇西太守。公孙贺本人更是因战功封侯拜相,享尽尊荣。现在的义渠骑士首领名叫公孙昆戎,是公孙昆邪的远房族弟,而年龄比公孙昆邪小得多了。婴齐和他们在一起,不敢说以前和公孙贺有过恩怨。他只是以自己高超的射术再一次得到了义渠骑士的认可。他出场的时候,射场总是响起持续不断的“万岁”声。

义渠人对婴齐这样的汉家官吏一向是盼望的,他们最怕遇上一个口含天宪而颟顸无能的朝廷长吏,平时倒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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