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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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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上官桀沉吟道,虽然如果不成功,我们父子就死不旋踵了。然而这样坐等霍光拿我们开刀,比死了还难受。只是你的女儿现在位居皇后,除掉皇

帝,那她怎么办?

上官安道,大人这就多虑了。为天下者不顾私恩,哪能管得了这么许多?担任逐捕麋鹿之责的猎犬,难道有必要花精力去追一个小兔子吗?况且我们父子是因为皇后才尊贵的,一旦皇帝壮大,宠爱转移,我们就是想做奴仆也没有可能了。现在皇帝幼小,桑弘羊和盖主都站在我们这边,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大人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上官桀道,可是除掉皇帝,立谁为帝呢?立燕王吗?我看他也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东西,上次和营陵侯刘泽商议谋反,却一下子走漏消息。可见这个人素性轻易,先帝死活不肯立他为太子,实在是太圣明了。

上官安点头道,是啊,若是先帝在,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反。依臣看,燕王这个人不但不足以成事,而且性格粗暴,我们就算迎立他为帝,恐怕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不如把他骗到长安,再行诛杀。那时我们父子将威震天下,如果大人愿意,自己登极为皇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上官桀惊恐道,胡说八道,我父子之所以造反,不过是为了保全首领,岂敢妄想做什么皇帝?

可是一旦除掉皇帝,杀死燕王,大人不做皇帝又能如何呢?上官安答道。

上官桀沉默了,好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先把霍光除掉再说罢?你说,下一步的计划怎么办?难道真的想率我们区区的几个家卒,去进攻霍光的府邸不成?

上官安道,霍光宗族宾客如云,朝中大臣也多是他的心腹,就凭我们父子两个,当然没有机会除掉他。但是如果有长公主和桑弘羊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哦。你说说看?上官桀道。

上官安道,我们可以让长公主置酒请霍光饮宴,霍光碍于皇帝亲姊姊的面子,一定不好推辞。那时我们就可以在帐内埋伏刀斧手。再和桑弘羊商量,让他利用御史大夫的身份,矫诏发北军车骑围捕霍光府邸,将霍光的宗族全部屠灭。只要霍光一除,他的心腹不死也必会如鸟兽散,至于怎么处置皇帝,那倒不急,可以下一步再商议。

御史大夫寺不但负责朝廷文书,而且负责铸造各级官吏的印信,如果桑弘羊肯伪造皇帝制诏,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上官桀觉得儿子的计策可行,点点头,那么我们秘密联系桑弘羊罢。

第三章婴齐被逐

桑弘羊这几天也气鼓鼓的,感觉怎么都咽不下一口闷气。明明我为这个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霍光那竖子却视而不见,故意找一帮儒生来跟我作对,商议废除盐铁榷沽。那些儒生懂得什么,分明是一帮给霍光做打手的先锋,采用车轮战术,来跟我胡搅蛮缠。尤为可气的是,那场辩论到了最后完全变成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当年朝廷在外国使臣面前炫耀珍宝,我为之辩护,说那是为了显示我大汉宝物的丰富,让宾客们能有耳目的愉悦。可是那儒生却说什么王者不需要炫耀珍宝,而应当以德行柔服远方。国宝不在于璧玉的多少,而在于贤人众寡。我举出反例,力辩贤人未必为国宝,晏婴在齐国辅助了三位国君,可是最后灵公被围困,庄公被弑死,景公国破壤削。那帮儒生面对我这个实例,不来反驳晏婴为何不能存齐,而是举出管仲、伍子胥辅佐国君,导致国富兵强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可是不反驳怎么能有立论呢,这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

婴齐和桑迁正在旁边侍座。婴齐小心翼翼地劝慰道,大人不要为此烦恼,其实臣觉得大人和儒生各有各的道理,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是完全对的。就连日月也会有日食和月食亏缺的一天,不是吗?相互宽容,恐怕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宽容?桑弘羊道,阿齐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也许我当初老眼昏花,真的看错了人。什么叫各有各的道理,如果大家都来空谈道理,又让谁来做实事。如果听从那帮儒生的话,大司农处早就一文钱也没有了,边境的将士们全会衣食无着,匈奴骑兵也早已攻陷长安,儒生们也都会身首分离,还能坐在高堂之上高谈阔论什么仁义道德吗?

婴齐默然,他知道这是一个死结,他也没法想清楚这个问题,如果大司

农没钱,确实无法打仗了,光靠和匈奴和亲显然也不是长久之策。虽然打仗又的确造成了天下百姓的流离失所。唉,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和平相处就好了。可惜匈奴人不会像他这么想,他们只想着在秋高马肥的时候来大汉边境郡县掠夺。

桑弘羊见婴齐默然,语气又缓和了。阿齐,不是阿翁我固执。阿翁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天下百姓有疮痍之苦。可是这世上有些人就是生来的恶棍,他们是不会替你考虑的。就像那个霍光,实在是世上少有的奸人,处心积虑想除掉我。他已经胁迫皇帝下诏罢除了酒榷酤官,下一步据说已经在酝酿罢黜盐铁榷沽。如果真的实行,将非我大汉之福。我桑弘羊受先帝嘱托辅导少主,实在不忍看到大汉天下在我眼里倾覆啊。

桑迁道,我支持阿翁剪除凶逆,只是霍光身为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兵权在握,怎么有办法除掉他呢?

桑弘羊道,前日上官将军父子来,和我商议,决定联合鄂邑盖长公主,以长公主的名义,置酒请霍光赴宴,然后矫诏收捕,将他当场斩首。

桑迁道,这是个好主意,阿翁身为三朝元老之臣,当身先士卒,为天下除残去秽,名垂青史。

婴齐一呆,他没想到形势已经发展到这样白热化的程度,竟至于真要在朝廷发生流血冲突。这样会有多少胜算呢?即便是胜了,那又能怎样?和上官桀父子、盖公主联合,也并没有什么好处。他虽然和上官桀、盖主没什么直接来往,但从当时同僚们的叙述中,对他们的事也算了解一二。上官桀可能还不错,虽然性情粗野,举止有欠稳重,可是对朝廷恐怕还算是忠心耿耿的。上官安这人就太粗鄙了,没有一点王侯的体面,而且秽德四流。他曾不止一次听王谭和燕万年提起,上官安自从女儿被立为皇后,就被封为桑乐侯,拜车骑将军,经常去未央宫中陛见,出来后就得意洋洋地对人炫耀:“今天又和我的女婿一起饮酒,真是乐不可支啊!”长安中还纷纷传扬他和后母及父亲的侍妾私通淫乱,这样的品德要是搁在别人,恐怕早就被侍御史劾奏为禽兽行,大逆无道下狱腰斩了,可因为他是皇帝的岳父,一般官吏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他又极会巴结盖主。按理说,霍光对于他们也算是够容忍的,婴齐私下里觉得上官安本也不配和霍光平起平坐。

他正在呆想的时候,猛听得桑弘羊道,阿齐,你的意见呢?

婴齐嗫嚅道,臣不敢有什么想法。

桑弘羊怒火不由得又涌了起来。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还像一个男子吗?

什么都畏畏缩缩,被人害得连官职都丢了,变成了一介平民,还不知道愤怒,不知道报仇。难道非要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会生气吗?

桑迁也帮腔道,没想到妹夫是这么一个废物。不过本来作为赘婿,也不能要求他们有多高明。如果不是为了苟延残喘,又怎么会当赘婿呢?

桑迁的话极为刻薄,简直和婴齐当年初见时对他的印象判若两人,大概这也是境遇造成的罢。这七八年来,他的父亲身为御史大夫,他自己却一直在未央宫中当个郎官,屡次升迁都没有他的份。就算是脾气再好,也未免要变得愤激的。

但是婴齐被桑弘羊这么一阵数落,加上桑迁这样轻蔑的语气,心底里一股久伏的高傲不由得又腾越了起来。他长跪揖道,臣诚知才朽行秽,不足以污大人耳目。但是这么多年为官,也算明白一点事情。臣以为桑迁君之言大谬。桑迁君身为博士弟子,当年从博士韩商受经学,难道不知道《公羊传》之义:“君亲无将,将即反”吗?岂可专诛大臣?专诛大臣,按儒家来看,和谋反无异。况且以经术士而不知以经义劝谏大人,反而火上浇油,按照律令当罪加一等。臣实在不忍见大人赤族啊。

婴齐这句话一出,桑弘羊勃然大怒,他霍地站了起来。你,你这是诅咒我是不是?哈哈,我桑弘羊竟然如此有眼无珠。他仰天长叹了一回,反而镇定了下来,冷眼看着婴齐,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婴齐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桑弘羊缓缓地说,很好,很好,我本当将你杀了,但是又不忍见我的绯儿悲痛。你给我滚出门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他转过头,对着大门呼喊,来人,将这竖子给我逐出家,永远不许进我桑弘羊的家门。

几个家卒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桑弘羊脸色铁青,喝令要逐出婴齐,都不由得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听命。

桑弘羊见他们迟疑,气又涌了上来,他捶着几案,清瘦的额头上青筋暴露。你们没有听到我的话吗?还是罔顾我的命令。快将这竖子乱棒打出,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桑迁也喝道,没有听到大人的话吗,还不动手?

家卒不情愿地跑上前,一边一个站在婴齐跟前,躬身道,请婴君体谅臣,即刻搬出府邸。

婴齐泪水横颐,伤心不可自抑。但他知道向桑弘羊求情无益,一则他们之间看待问题的思路和想法不同,日后类似的冲突还会发生;二则他也从没受过如此的屈辱。这是曾经赏识他的岳父给他的屈辱,他无法屑然于怀。他

以前也身经过多少人的呵斥,比如阎乐成、召广国都曾经那样伤害过他,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什么他看得起的人。而桑弘羊不同,他是他的岳父,他亲手提拔了他,也让他曾有过一时的虚荣。他娶了他的女儿,虽然他不一定很爱他的女儿,但是日久在一起产生的亲密有时实在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惟一乐趣。而且他已经有女儿了,他的女儿也快满一岁了。现在他要在这令人难堪的气氛中被逐走。他是佩服他岳父的才干的,惟其如此,他才更感到矛盾,也许越有才能的人,越不会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从这一方面讲,他都能肯定桑弘羊在和霍光的斗争中,简直是输定了。他并没有预测到一切的快感,反而感觉难以抑制的痛苦,他将情何以堪?

他伏地在桑弘羊跟前咚咚叩首,阿翁,请宽恕齐儿不孝,不能承欢于膝前了。伏地拜请阿翁擅自珍摄,千万不可听奸人谗言啊。

桑弘羊见他额头汩汩流出鲜血,也颇为动容。他心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地说,你起来罢,从今天起,我们恩断义绝,你好自为之。

婴齐爬起来,回头躬着身子出门而去。桑迁望着他的背影,道,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不怕他去告密吗?

桑弘羊看也不看他一眼,怒道,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他现在必定深怨我们父子。桑迁小心翼翼地道。

桑弘羊回过头呵斥道,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

长安的冬天滴水成冰,在霸陵县邑的一处美宅中,戴牛正在自己家里的楼上烤着火,顺便欣赏窗外的雪景。他身旁有一个艳妆的女子,正和他调笑,两人一杯接一杯地互相侑酒。忽然戴牛的目光透过院墙,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来到自己门外,他心里噔地跳了一下,对陪酒的女子道,我有事得下去一趟。记住,我不叫你,你不许出来。他站起身,拉上了窗帘,屋子里顿时一片朦胧。

他踏着雪匆匆跑到门边,身后抛下一串吱吱的声音。他一打开门,婴齐就如一阵风似的奔进来,头发和眉毛上都是雪粒。戴牛大吃了一惊。婴君你是怎么了?他命令从人,快把大门关上。

两个奴仆哈着手,赶忙把大门推上。这是一间很大的三进院子,两边有回廊,院子的中间有个水池,水面结着厚厚的冰,屋顶上也是洁白如铺了厚厚的一层柳絮。这个院子是桑弘羊帮他们置办的,当时桑绯力求她父亲要收扶疏为义女,就是为了能抚慰戴牛。桑弘羊见戴牛越来越精明能干,且勇力

不凡,也产生了爱才的念头,顺势应允了。

婴齐喘了口气,道,我们进去再说。他腰下系着一柄长剑,衣衫上颇多血污,已经凝固成黑色。他不时地将双手在嘴边哈着,喷出一阵阵雾气,看上去非常狼狈。

两人踏着雪堆上楼,跑到楼上的一个房间坐定。戴牛吩咐仆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把你们的主母也叫来罢。

一会儿,扶疏也匆匆跑上楼来,看见婴齐的样子,也大吃一惊。

炭火也燃了起来,婴齐坐在熊熊的火旁,脸上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他对着扶疏笑了一下,道,好久不见,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和桑大夫意见不合,被他逐出了家门。

戴牛脸上露出古怪神色,什么?婴君竟然得罪了阿翁,为什么?

也没什么。都怪我自己无能,不能为桑大夫分忧,还跟他顶撞。如果换了我是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婴齐淡淡地说。

扶疏看见婴齐伤口上还有零星的血珠沁出,想趋近他,察看一下伤势,一时觉得不妥,又赶忙退了回来。她喉头说不出话,急得满面通红,婴齐见她着急,道,吩咐家仆拿刀笔来。

家仆送来了毛笔和木牍。扶疏提笔写道,桑大夫不该赶你出去,你毕竟是他女婿,和桑绯姊姊还有女儿。你身上的血污又是为何?

戴牛怒道,大概是在霸陵县境遇到劫盗了。这是我的地界,我得好好查查,是哪个敢这样大胆妄为,袭击故廷尉左监。

婴齐道,不是在霸陵,我出长安北门不久,刚纵马驰入一片竹林,竹林里突然雪沫乱飞,从四周冲出了几个男子,每个人都骑着马向我冲来。他们手里握着铁刀,也不说话,对着我就砍。我当时措手不及,被他们砍伤,栽下马来。

扶疏低叫了一声,继续写道,不是劫盗,一定是蓄意杀你。

婴齐看了她的话,沉吟道,是啊,我当时也又惊又怒,自问生平尚算磊落,除了廷尉右监阎乐成之外,还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难道是他派人来竹林守着我吗?

扶疏写道,是他。这个人极狂易,无事做不出。先前就害你多次入狱。

戴牛道,阎乐成?我倒不是很相信。他怎么可能知道你今天要经过竹林?另外,对阎乐成这个人的行为,我愈发感到迷惑。听婴君讲,是因为当年在豫章郡害死了他的儿子,他执意要来报仇。如果仅仅想要报仇,之前他并非没

有机会。比如上次在狱中可以找机会杀你,但是他没有。当然,那样杀你他会有些风险。但是一个不顾一切奔走数千里要报仇的人,是乐意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我这些年亲手办过不少这类狱讼。所以阎乐成之所以纠缠你,恐怕有别的什么原因罢。

婴齐苦笑道,阿牛你越来越长进了。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一向怀疑阎乐成有狂易之症,只是有些涉及到心灵深处的事情,说服不了人。阿牛你能说得清楚么?

戴牛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上次断过一件狱讼,似乎和这有关……

扶疏向他们竖起木牍,上面写着,暂时别说这些,婴君继续说竹林的事。

婴齐点点头。我当时从马上坠落,那几个男子也纵马跟上,在马背上俯身提刀砍落。我在雪地里一滚,顺势拔出剑,下意识地格去,他们的刀尖抵挡不住勾践剑的锋利,皆被我砍断。他们见自己的刀变为两截,也四顾诧异,我赶忙挥剑斩他们的马腿,其中两贼的马腿被我斩断,另外两个纵马便跑。我也无心恋战,骑上我自己的马就赶到你们这里来了。

戴牛道,你没有追问一下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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