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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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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听我号令,赶快找出绳索,将你们的强弩射入崖壁上那个洞口。如果做到,这是大功一件,郡府当以斩首二级论。
斩首二级,一般赐爵一级,赐钱四万。这些士卒听说不但免罪,还可赐爵赐钱,当然喜笑颜开。他们跑到身边一个茅屋里,推出床弩,汉代一般每个重要候望哨所都有强弩四张,分射四面。婴齐见那弩形非常大,惊讶道,你们这弩多少石?
四十石,射六百二十步。
好,找条粗绳索系在箭矢尾部。要足够长,能达到那个崖壁的距离。婴齐道,他心里极为紧张,生怕这些士卒突然发难。他和扶疏、戴牛两个在洞中转了果然不到五里,就发现了一个洞口,这洞口在崖壁上,离下面还不到二十尺高,他让扶疏和戴牛现在上面等,自己先跳下来观望。
那九个士卒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反抗的打算。在箭矢尾部系绳索也颇轻易,弋射本是当时人常用的射猎方法,只不过用强弩弋射,还不曾有过罢了。
几个人合力扳动强弩的辘轳,将粗厚的丝弦扣在弩牙上。然后摇动望山,校量刻度。在婴齐的一声令下,这枝箭矢呼啸一声,划着弧形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心惊。眼看着它飞上天空,瞬间准确地射入崖壁洞口。
崖洞里的两人看婴齐跳出,半天没有动静,正自惊疑,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突然见一枝巨大的箭矢重重钉在洞口的壁上。戴牛大惊,哪来的箭矢,莫不是婴齐那竖子想射死我。但看到箭矢有小儿手臂那么粗,又完全不是擘张弩所能发射出来的,而且箭尾铁叶翎上系着一根粗壮的绳索。
董扶疏道,我明白了,婴君一定是想让我们就顺着这条绳索下缒而出。戴牛你自己没弄明白,不许你乱骂婴君。
戴牛不屑地笑道,这山洞并不高,我随便一跳就下去了。扶疏道,可是我怕。戴牛嘟嚷着说,女人家就是胆小。他伸手去拔那枝箭,一时竟没拔下来,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射得深。再加上一只手,又摇了几下。他膂力一向惊人,这回终于拔出了。他将那粗绳索在石洞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绕了两圈,确信没问题,道,阿疏,你先下罢,我用不着这绳索。
董扶疏急道,戴牛你先等等,我看看再说。她趴到洞口,往外一瞧,颤声道,戴牛,我可不敢缒下去啊,太高了!
戴牛嘻嘻笑道,真是个胆小鬼,你不下我下了。你不缒下去,难道跳下去?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还吓我——我可是真的不敢下啊。董扶疏脸色都白
了。
戴牛不屑地哼道,你那个婴君在的时候,倒没听见你说怕。
我,我当初没想到要这样缒下去。董扶疏道。
戴牛道,当初没想到,你笨啊。好吧,我就吃一次亏,你叫我一声卿卿阿牛哥,我就先下去接着你。
董扶疏羞红了脸,道,你说什么?我才不要你接。
那好罢,我不管你了。我先下了,你自己看着办罢。说着他将铁斧缚在背后,提起矛,猫起腰,走到洞口,将长矛往洞下一扔。他攀住绳索,很轻松地跳了下去。回过头对扶疏道,你下不下?不下我走了。
董扶疏急道,别——等等我,好吧,你在下面接着我,可千万接稳了。她带着哭腔。
接一个人我有点嫌累,当然,如果你叫我一声卿卿阿牛哥,我不是不可以考虑。戴牛笑嘻嘻地说。
你这死阿牛,董扶疏脱口骂道,看见戴牛回头要走的样子,思量实在没办法,只好嗫嚅地叫了一声,阿牛哥,求求你别走。
戴牛有点不满意,还少了卿卿二字呢。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叫我真走了。
董扶疏沉默不语,戴牛撒开腿就往坡下跳,抛下一句,我走了。董扶疏见他真要走,急了,卿卿阿牛哥,我叫还不行吗。
戴牛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你尽管抓住绳子,放心地跳吧。
董扶疏抓紧绳子,闭住双眼,尖叫一声滑了下来。戴牛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好软。扶疏脸上绯红,怒道,快放开我,你这轻薄狂徒。戴牛笑道,真是过桥抽板,一下来就忘了恩人了。他将扶疏放到地下,好了,我们快过去罢。你的婴君该等急了。
这时在候望所,婴齐正跟那剩下的九个士卒东拉西扯,他知道这些士卒在自己的软硬兼施下暂时就范,但未必很坚定。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对他们又打又拉,摧毁他们的意志。他假装叹息道,你们命好,前几日接到喜讯,皇上刚下了制诏给天下郡县,你们可知道罢?
士卒们果然好奇,什么喜讯?我们被围困了数月,哪里还知道什么诏书。
皇上发兵击匈奴二十多年,虽颇诛匈奴单于以下渠帅,但我们大汉的人
口和财物也损失不小。今匈奴远遁漠北,不复为我大汉的祸患,皇上怜惜天
下百姓劳苦,近日下诏赐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并大赦天下,
凡是在后元元年六月前所犯罪,皆赦之。婴齐假装很欣喜地说,但是他的手指仍紧扣小弩的悬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那我们一定可以得到赦免了?这几个士卒脸上起初惊疑不定,这时复又露出惊喜。
婴齐道,诸君身在戎伍,可能不如我精通律令。当年我在县廷的决狱曹,专门接待县邑里的百姓,解释律令上的疑难。《贼律》上说:“谋反者皆腰斩,其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其坐谋反者,能遍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若能助吏斩捕反者一人,赐爵一级。不欲拜爵者,赐钱二万。”所以诸君不必担心,亡羊补牢,不算太晚,只要现在听从我号令,便可立功。
这几个士卒见他背诵律令如此流利,再不怀疑。那就是说,即便没有皇上大赦天下,我们跟随大人击杀反贼张普,也可以获得赦免?他们七嘴八舌地说。
婴齐听他们已经称呼张普为反贼,心里一宽,赶忙道,那是自然,律令本有明文,再加上大赦诏书,诸君可以说是上了两重保险,不必忧虑……婴齐边夸夸其谈,心里也暗暗焦急。那两个人怎么还不下来,如果有戴牛帮助,情况就更好办了。戴牛一身肌肉,力敌万夫,加上自己有弩有利剑,如果这九个人还想发难,及时击杀他们大概不成问题。
他正焦虑,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戴牛手提长矛,一摇一晃,已经跑到了面前。
士卒们看见一个铁塔似的男子身背箭壶弓弩,手提长矛,突然从山后转出,颇为惊异。尤为惊异的是这男子身后不多时还窜出一个女子,虽然衣衫凌乱,面容却颇为美丽。婴齐心下大宽,赶忙解释道,这位戴君,是府君身边第一勇士,曾徒手格毙犀牛,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身后的女子是郡府织室第一巧手,擅长女红,所以这次让她缝制飞翼,我等才能飞越峡谷,击捕反贼。说着,他举起刚从背上卸下的两个羽翼。
婴齐在出洞前就嘱咐戴牛,一旦到了大汉的土地上,不要轻易说话,并教了他一些应变言辞。戴牛听婴齐如此说,并不回答,反手拔出铁斧,往旁边一个石磨上一斩,石磨当不了戴牛的铁斧和膂力,石屑纷飞,应声而开。他大喝道,反贼在哪里,我们这就当先锋,夺个头功,怎么也得弄个封侯,以免让后面那些兄弟占了便宜。他虽然粗鄙,但并不是傻子,一听婴齐的话就知道应该怎么附和。
众士卒见他挥动一柄锋利的斧头,轻而易举就将石磨斩为两截,无不骇然。纷纷道,愿听将军指挥。
那个候望所的首领站了出来,道,将军,臣有一件事和将军商量,请将军找个方便之处。他又对其他八个士卒道,诸位兄弟,都各干各的事,不要让张贼的巡查队有所怀疑,我和这位将军去去就来。一旦成功,大家都能升迁。
婴齐见这首领脸色诚恳,点了点头。那首领道,请将军随我来,说着走进候望所。婴齐笑道,诸君在此稍候,我和你们的长官去商量大事。
那首领见婴齐进来,低声道,将军,钓圻仓内张贼人马众多,只怕将军带来一两百迹射士,也未必能派什么用场。
婴齐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但是有诸位兄弟帮忙,情况就不同了。
那首领笑笑,道,你怎能肯定我们就一定帮你,而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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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很简单,因为你们武器有限,就算粟米能再支十年,又有何用?况且孤守赣水上的粮仓,没有外援,目的何在?在这种情况下,愚夫都知道只有帮助朝廷翦灭反贼才有前途,何况诸君这么聪明。婴齐侃侃而谈,恨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那首领点点头,将军说得固然对,但要发动士卒一起举事,除掉张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谁敢当发起人呢。
婴齐一时语塞。那首领道,臣有一个主意,一定有效。
快说,婴齐急忙道,如果君的计策真的成功,那就算立了大功了,必定能够加官赐爵的。
其实张贼的家丞朱交和张贼日前有了龃龉,我看这是个好机会,就看将军能不能说动他了。那首领道。
哦。婴齐有些不信。张普有两个心腹,一个叫周千秋,一个叫朱交,分别是他的家令和家丞,他早有耳闻,游说周千秋和朱交反叛,无疑是与虎谋皮的举动。他狐疑地盯着那首领,不发一言。
那首领道,将军放心。虽然大家都知道朱交君是张普的家丞,但是他最近和家令周千秋争宠,遭到了羞辱。朱交君日夜愤懑,却没有办法。朱交君是臣的族叔,臣知道他的心思,如果这时有机会,他一定会报复周千秋的。本来我族叔谋反就是被张贼和周千秋胁持的,正想找个机会报效朝廷呢。
婴齐放下心,点了点头,急切道,那好,你即刻带我去见朱交君。
第八章重返大汉
召广国此时也在帐中焦急,忽听得有亲信来报告,说从钓圻仓城堞上射来一枝弩箭,上系着一封书信,约定今夜人定时里应外合,击灭张普。召广国大喜,匆匆看完书信,发现结尾落款为婴齐,又惊又喜,没想到这竖子还活着,真是天助我也。他大声道,赶快传令下去,立即做好准备,人定时全力攻击贼盗。严令士卒不得喧哗,军队以伍为一队约束进退。
他命人请来邓万岁、丁外人一起商讨。邓万岁听罢,也喜不自禁,没……没想到……明府……明府麾下有如此……如此良才,竟让他混进了贼盗城中,这……这回破贼有望了。他其实原来官为将作大匠,因为不得皇帝欢心,被降秩级,贬到豫章来任都尉,本来已经忧心忡忡,如果这个都尉还当不好,那可真麻烦了。征战的日子,真是时时像热锅上的蚂蚁,总担心瞬间长安使者就来到面前,将自己系捕,槛车征往长安。现在陡闻破贼有望,当然高兴得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丁外人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也难怪,盖主让他来当太守丞,如果竟然不胜任,那正好说明自己只配当女人的床上玩物,必定会更加让长安那些公卿们看不起。不过他同时有些担心,因为婴齐以前虽然是他提拔的,但世易时移,情况大大的不同了。眼下他的心都在王廖的妹妹王妸君身上,而这个女子却和婴齐有婚姻之约。她以为他死了。虽然他即便不死,她也不一定能抗得住自己的魅力。
至于阎乐成在旁边,惊怒之下好一阵妒忌,这竖子怎么如此命大,那样的箭雨竟然没射死他?还以为他的尸体早就顺着江流漂走了,没想到他不但没死,而且眼看要立下奇功,那自己怎么能够容忍,大仇何时能报?他的脸色铁青。
召广国看了他一眼,道,还呆着干什么,赶快传令下去,厉兵秣马,听到城上有信号就攻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破贼为先,这个你应该懂罢?他意味深长地说。
阎乐成点了点头,出去了。帐中的三个人于是各怀心思,忐忑不安地等待时间到来。
书信上约定的时间一点也没有错。人定时分,钓圻仓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然后就是咆哮声,马匹的嘶鸣声,嚎叫声,箭矢的破空声。还有人落水的声音,大概是在钓圻仓上掉下来的。这时,豫章郡兵和材官、蹶张士的船只,像箭一般射到钓圻仓下,无数个举着盾牌的士卒,争先恐后往城上攀登,这次城上没有多少人有时间理会他们。召广国等数人站在高耸的旗楼上,望着火光下,他们的士卒一个个攀上了城堞,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
战斗显然进行得很顺利,天亮时分,张普等人被一个个绑着押到了帐前。召广国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的对手,轻蔑地说,张君,别来无恙。
张普看上去非常惊恐,他颤抖地跪下,明府饶命啊。臣之所以发兵占据钓圻仓,都是因为望蔡县令傲狠不仁,仗着自己是朝廷长吏,时时侵辱臣,臣一时不忿,才将他击杀的。
他的家令周千秋则在旁冷笑道,张普竖子,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临死做儿女子状。
就是他,就是他逼迫我杀望蔡县令的。张普嚎叫起来,他是大汉派给我的丞属,我是被胁迫的。我虽然身为列侯,但我大汉的列侯向来只食租税,没有兵权的啊。
周千秋大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庸奴,大汉的列侯,有谁听说遭受胁迫谋反就可以免死的?哈哈哈。
召广国心里一动,这家令倒是个人才。他厌恶地看了张普一眼,道,先绑赴郡狱,待本府奏上长安,再作处置。
接着朱交和婴齐等人被一伙士卒簇拥着上来了,婴齐的左腿受了点伤,是以有点一瘸一拐。他身后还跟着戴牛和董扶疏,戴牛浑身血污,董扶疏的头面衣服也显得很脏乱。
朱交和婴齐走近,跪下向召广国施礼。
召广国道,朱交君,多亏你对朝廷的忠心,和我们里应外合,才翦灭了奸贼,我一定向皇帝陛下上奏,要重重陈列你的功劳。
朱交卑谄地说,全凭皇帝陛下的威灵和府君的才干,贼众才一举翦灭的。臣岂敢自居有什么功劳,但得府君的一句赞誉,臣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召广国心中大悦,道,朱交君谦虚了,君且先下去歇息罢。他把头转向婴齐,道,婴君,没想到你还活着,这次你协助朱交君里应外合,助我击灭张普反贼,立了大功。我大汉律令严明,信赏必罚。我将把这次事件详细上报朝廷。不过现在还得按照律令行事。——来人,先将婴君带到豫章郡狱,好生款待。
婴齐大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道,明府且慢,齐虽然深知自己的过错,但毕竟有所补偿。况且如今诏书未下,何必先下齐郡狱?
邓万岁也惊道,明府,此事恐怕不妥,虽然我知道婴君以前“亡失士卒多”,但这次立了大功,不至于功不掩过罢?还请明府三思。
召广国假装歉然道,都尉君所言甚是,我又何尝想逮捕婴君。只不过我大汉以律令治天下,是功是过,不能由我等一言而决,必当先奏上长安,由有司发落。况且当年李广将军屡次从军攻击匈奴,弓箭下不知射杀了多少匈奴名将。然而一次失利,亡失士卒多,就要下狱吏对簿,最后伏剑自刎。婴君纵然功高,能高得过李将军吗?希望都尉君不要感情从事。他挥了挥手,道,他身后两位是什么人?
我叫戴牛。戴牛见到这种阵势,也不由得有些害怕。
召广国不悦道,这么不懂规矩吗?
旁边的官吏赶忙提醒他,戴君,报上你的爵位、年龄、所住乡里,以及历年服役情况。
戴牛不明白他说什么,犹自呆立,越发紧张了,嘴里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召广国愈发不悦,婴齐赶忙道,启禀府君,这位戴君是臣邀请来的,是臣的救命恩人,他们世世代代住在龙泉谷中,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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