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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贼的历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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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倒像做贼一样,赶紧看别处,不敢瞧他。他看完了四处,又看货的成色。我老云就明白了,东西取出来的数目,够他偷的份了,先巡了风,然后下手。我老云似看似不看的,可就“招路把合”了。
  只见他坐立在阁的右边,冷不防地往外一转身,左手扯四五尺缎子,像变戏法的抖开了毯子要闹鬼儿一样,用那缎子往他棉袍大襟上一盖,问伙计:“怎么样?”两三个伙计的眼睛都往那缎子上和棉袍上观瞧,嘴里还批评好坏。我老云就不看那里了,见他一拧身抖开缎子的时候,有一卷花丝葛,由玻璃阁上掉下来,他用左腿左胯骨将花丝葛倚住.又见他左手将绮霞缎一撩,折回玻璃阁上,右手往衣裳里一伸,假装掏钱之状,说:“我不知是带着钱没有?”摸了摸道:“带着钱哪!”我看见那卷花丝葛,由他的棉袍左开气挤进去了。我想他不是掏钱哪,是花丝葛进了他的棉袍了,用右手装作摸钱之状,暗含着将花丝葛用松紧带夹住了。东西夹好了,他说:“带着钱哪。”右手掏出来就问伙计:“裁个马褂子,八尺二寸够不够?”伙计说:“够了。”他说:“裁八尺二寸吧。”伙计给他用尺量货,他又看这卷,看那卷,阁上放着的十几卷都是竖着的。我见他将一卷横着放着,又将竖着的一卷花丝葛打开了五六尺,冷不防往外拧身,将花丝葛往他棉袍上一盖,仍叫伙计们瞧。众伙计都一齐往大襟上看,我老云又见他把横着的那卷绸子,倚在胯骨、玻璃阁之间。伙计直夸做花丝葛的夹袍好看,他将五六尺花丝葛往玻璃阁上一放,右手又伸进棉袍,说:“我带的钱,亦不知够不够?”这卷绸子又从他棉袍左开气进了袍内,假装掏钱之状,暗着又用手将绸卷儿掖好。可是这回掏出皮夹来。他叫伙计给他开尺寸单,马褂领长一尺一寸、身长等等都写完了,留下一块定钱,只做了一件马褂就走出去了。我合计他窃了两卷绸子,留下一块洋,他要将那两卷绸子按七折贱卖,亦能得二十几元。


对买类(4)


  他走后,我见柜上的先生写账,伙计们仍然张罗买东西的主顾,毫不知觉。彼辈窃术之精,亦真巧妙,较比变洋戏法的魔术有过之无不及。可惜彼辈之聪明未入正道,得了财物,亦不过往烟花柳巷、赌博场内做嫖赌的挥霍,结果如何,不是染花柳病而死,就是病死牢狱之中。如果他们能归正道,不拘入了那行,亦能高人一筹,何愁衣食不丰。邪途误人,向无觉悟的,即或有觉悟的亦是在将死的时候,落个最后觉悟,岂不晚矣!(云游客著述、黄秀娴点校:《江湖丛谈》,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40~243页)
  就是这个云游客,也曾与当时天津最著名的窃贼——于黑——打过交道,了解到一些对买贼的内幕。他叙述说:
  我老云在某租界,有一次遇见了于黑(吃飞轮的高手),我同他到某旅社闲谈,向他探问高买之窃术。据于黑说:“高买亦有组织,或三人,或五人,不能一定,有本领的人去窃取商家财物,其窃术不精或学而未成者,随着出去护托,至于心、手、眼三样皆笨的人,亦就管巡风而已。”我问他们高买窃取绸缎之法。他说:“高买欲在某商号窃取贵重的物品,在未窃之先,先到该商店假装买主,以买东西为名,察看他这买卖的柜上伙计人数多寡?由何处而进?在何处行窃?由何处而去?将道看好之后,再来了才能窃取。高买最得意的时候是冬令,皮袄、马褂、大氅全都在身,窃取之时,容易下手,亦容易往身上收藏。每逢冬天,他们天天出去,如鸟藏食,防于大风雪之日不能出去寻食,专食收藏之物,接济不得食之日一样。每至夏季,天气暑热,衣服单薄,窃取财物不易收藏,并且容易败露,本领稍弱的,十有八九全都歇夏。春秋两季,夹衣服上身,虽不如冬天得手,亦能偷窃,亦能收藏了。高买之窃术亦分粗细活儿。窃术平庸的,只能往绸缎庄窃取笨重物品,对于珍珠、钻石、金表等细小之物,心虽想窃,却不敢着手,闻香不到口也。窃术灵敏的高买都讲究窃取细货,若窃钻石一个,可值千百之数,胜似窃取绸缎十回。一样窃取,何不取贵重之货而取笨重价小的东西呀。凡窃细货的高买都是本领高超,一人足矣。越是本领不济的,一人不能窃取,十有八九都有护托的跟随,至商店窃取不得手,护托的或给他遮蔽,或用手乱指,将店伙眼神引走,目视别处,窃物者才能得手,任意窃取。护托的亦不容易。主窃的,窃物时有一定窃取方法,护托得是补助主窃人之不足。变戏法的在台上变十三太保,大海碗一个,由身上往下落活,全仗着他那护托的为之遮蔽,护托的以严而不漏、缓速适宜为美。高买的助手亦如变戏法护托的一样。其护托之法,固定者少,临时生智,随机应变时多,亦极不易也。巡风的尾随高买身后,高买进某商店时,他就在某商店门前站立,或假装行路之状,如门前等候一样,不过心理不同而已。如有‘老柴’经过(管官人调侃叫老柴),巡风的得能看出老柴的行动,是否从商店门前经过?是否‘挂桩’(管官人在门前等候窃贼调侃叫挂桩)。如看出是从商店门前经过,假做不曾看见,由他过去;如若看出是挂桩,巡风的立即走入商店,向高买微示其意,使其心领神会,纵能得手亦不窃也。空手出来,老柴抓获时,以无赃物在身,可以免入法网而不破案。常言‘捉奸要双,捉贼要赃’,若无赃物在身,真假难分,老柴亦无可奈何了。老柴中高超的人物,每遇高买入窑(进商店),即在前门‘挂桩’,候高买赃物在身出商店时再捕之,十有九获。高买亦无辞可措也。有些老柴眼里有活,虽然在门前挂桩,若高买知觉,未窃财物,由商店走出时,看他身上无赃,亦不捕之,仍尾随其后,必待其窃物在身时而捕,免落违法捕人之罪也。”
  我问于某:“有些老柴见了高买,不论高买有无赃物亦捕之而归,是何缘故?”于某说:“那是臭盘儿。”我问:“什么叫臭盘儿?”于某说:“大凡是高买在何处栽过(窃贼管被捕犯案调侃叫栽了。遭过官司被捕过即是栽了),何处老柴就能认识,如若罪满出狱,即离某地。如不离开,仍在该地作案,被老柴们看见就能复入法网。老柴们认识他是高买,若遭过官司被官人拿过的,是官人都能认识他的,虽不偷窃,官人看见亦一样逮捕。如若不承认他是高买,官家将他前次犯案的底卷取出来叫他看了,他亦得承认自己实是高买。所以高买们就怕臭了盘儿,如若臭了盘儿,简直吃不开了。若不改行,亦得另在寻生地方去窃取,熟地方是不能存身的。”
  我问于某:“高买们窃取金镯、钻石戒指、人参等贵重物品,是怎么窃取?其窃取之手术能否说明?”于某说:“我住在XXX旅馆五号房内,明日早九点你去找我,我在该处试演一回你就能知道了。”我听了高兴已极,彼此分别。次日早晨九点钟,我老云就到XXX旅馆,果然于某在五号房中候我,相见之下,彼此大笑。他说:“你看我穿的衣服好与不好?”我看他穿的是灰色棉袍,青礼服呢鞋,内里衬衣只有个白汗衫而已。我看他穿的衣服与普通人所穿的一样,不过尺寸略微肥些。我说:“你穿这衣服略微肥点,亦不觉寒碜?”他叫我将手表取下来放于桌上,我就依了他,将手表取下来放于桌上。他又叫我将钱夹取出来亦放于桌上,我又依了他,将钱夹取出亦放于桌上。那钱夹与手表同在桌上,两件东西相离不过五六寸远。于某用右手拿起钱夹子掂了掂道:“你这皮夹内没有多少钱。”说完了又将钱夹放下。我再看那桌上的金表,已然没了,不觉的惊讶起来。他问我:“老云,你的表哪?”我说:“不知哪里去了!”他说:“你用手往我身上摸摸,我的左胳臂哪里去了?”我用手一摸,他那左胳臂没有,袖筒里是空的。我忙问他:“你左边的胳臂哪里去了?”他冲我一笑,将右胳臂抬起来,说:“你看这是什么?”我往他右胳臂的底下一看,那马褂的袖子、胳臂肘儿的地方,多出一只手来,那只手攥着一只金表。我至此始悟,他是将那左胳臂退入衣内,又伸在右边的袖内去了,最奇的是他这支左手能在右胳臂肘儿底下伸出来。原来他那马褂,故意地在袖筒的胳臂肘底下做的有道缝儿,为的是好在这缝内往外伸手,使人不知不觉窃取财物。他叫我看明白了,又说:“你将我的马褂替我脱下来,你再看看。”于是乎,我老云就将他的马褂脱下来。他说:“老云,你再看我的棉袍。”我再往他的棉袍上一看,原来他那棉袍的胳肢窝底下亦有一道缝儿,他那左胳臂就是由右胳肢窝的缝伸出来的。他又说:“老云,你再把大棉袍给我脱下来,你再看看。”于是乎我又将他的大棉袍脱了下来。再看他那汗衫,亦是和那棉袍一样,两个胳肢窝底下亦都有道缝儿,他那只左胳臂就是由那右胳肢窝底下的缝退回去。他说:“我叫你看看那只表留于何处。”说着他自己就将汗衫的纽扣儿全都解开,脱下汗衫来,我往他身上看看,只是他贴身有个皮兜儿,其形式与变戏法的身上带的皮兜子一样,那只金表就收在兜内了。


对买类(5)


  我将他全身的衣服,窃取他人财物的门子(即是闹鬼儿使人不知之处)全看明白了,才知道高买们窃取东西之法。于某问我:“老云,你明白了没有?我说:“明白了!”他说;“这个情形如何?”我说:“这不过是你们闹的鬼儿没人知道,亦算不得怎么神妙。如若变戏法的艺人改了行,就能按照你那方法去当高买了。”于某说;“你别看变戏法的艺人在台上变的那么巧妙,如若叫他窃取人家的财物是不灵的。他们变戏法成了,偷人家东西他们是不成的。别的不说,他们的胆儿就没有我们大。若是偷了人家的东西,赃物在身,心里害怕,脸上变色,露了破绽,一定叫人抓住打官司。他们变戏法的人,有身上藏着所变的东西,坦然自在,似有如无,叫人看不出破绽的长处;我们有将人家的东西偷过来藏在身上,叫人看不出破绽的长处。他们在沉得住气不露破绽方面,还是不如我们。”我问:“怎么不如你们哪?”他说:“凡是看戏法的人们,都知道变戏法的人身上有毛病,藏着东西哪,不过没人给嚷就是了。即或变漏了亦不要紧,至大有人喊个倒好儿完事。我们若是叫人看出破绽抓住了,喊来巡警,真赃实犯,打了官司,至少亦罚几个月的苦力,蹲几个月的监狱。同是闹鬼儿、沉得住气,究竟还是变戏法的人胆子小,高买的人们胆子大。我敢说变戏法的人当不了高买,隔行如隔山,不论是哪一行亦是一样,行家能成,行外人是干不了的。”我听他说,深服其论。不过,我心总觉着他们的胆量、知识、见解、谈吐,都是比普通的人们好得多;就是有一样,有知识何不去奔正道,同是穿衣吃饭何必做犯法的事。
  我老云又问他:“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于某说:“这是XX的东西。我们两个人住在这一间屋内。今天是他有钱,没有出去做活,穿着没有门子的衣服逛小班去了。我是乘他不在店内,叫你看看这高买的门子,你可别告诉外人!”我当时应允。又说:“你们这当高买的只有衣服不同能偷东西,并没有什么特长”。他说:“我叫你看看特长。”他又打开衣包,取出几件极瘦的衣服来,穿在了身上。我看着又瘦又长。他说:“这么瘦的衣服,我亦能将胳臂由袖口儿退了进去。”说着,他将这件衣服一抖搂,我再用手去摸他左袖筒,已然空了。他这只左胳臂已然退进去了。最奇怪的是,没人给他揪着袖口儿,他自己亦没揪着袖口,只凭他略微一抖搂,那只胳臂就能退进去。他们有这种惊人的本领我亦不佩服,只要他们不入正道,任他有多好的能耐,我亦是轻视他们的。我问他:“高买的本领有神偷之能,为什么还有被捕的人哪?”他说:“当高买的遭官司,都是他成天往娱乐场所任意挥霍,花的金钱太多了,叫官人注了意,访查实了才遭官司。在他们往商家窃取财物的时候不容易破案。”我问:“那么他们偷窃的时候就没被人看破,当场被人抱住的事吗?”他说:“我们老荣(即是小绺)若将人财物窃到手中,又转到别人手内,那叫二仙传道。即或丢东西的觉悟了将我们攥住,亦是不怕,那东西早就没了。身上没赃,是脱身的惟一不二的法门。高买出去做活亦和我们一样,不是一个人出去,少者三人,多者五个。如若将东西偷到身上,商家觉悟了,伸手揪人,亦是白揪。照样儿使二仙传道的方法,将东西由甲的身上又传在乙的身上,甚至于还有由乙的身上又传到丙的身上。高买们遭官司,人赃两获的事百不一见。”
  我问:“高买有偷东西没偷成,赔了本钱的事有没有呢?”他说:“亦有。”我问:“怎么高买会赔本儿哪?”他说:“有那常丢东西的商店,丢的怕了。柜上的伙计多雇用聪明伶俐的。高买们进门,他们亦能看出一二。到了高买看货的时候,那手不离货,货不离手,看得严密,无法下手。不惟不偷了,还得多花钱买他们的东西。”我问:“偷不得手,干吗还买他们的东西哪?”他说:“高买们遇见了这种情形,是叫人看着形迹可疑。为了叫他们放心,不当贼看,花大钱买东西,是稳猾点的店伙计之心。不止于这一次,三两天一趟,得花钱买他几趟,叫他知道是好主顾啦,然后乘他们不防的时候,大大地偷上一水,将几次损失的银钱一下子全都弄回去,还得有敷余,剩下些钱,才能心平气和。”
  我听他所说高买如此狡猾,又问:“那么高买怕老柴(老柴是侦缉人员)不怕呢?”他说:“高买们怕老柴是不假。即或被捕了,倒不怕。他们觉着遭了官司就豁出受几个月的罪去。期限满了出了监狱,还是照样去当高买,绝不改行。”我说:“怎么罚了几个月的苦力,还不改行呢?”他说;“为人不会窃盗便罢,只要学会了偷盗,无论如何亦改不了行。都说老荣这行儿是只贼船,只要上去就休想下来。”
  我问:“高买们有偷不了的商店没有呢?”他说:“这些年来,有些家大商店因为被偷的东西太多了,损失血本,他们害了怕。有人给他们出主意,叫他们花钱雇用高买给他们保镖。他们雇个人每月花个几十块钱,可以不丢东西,都很愿意。自从有商店雇用高买保镖以来,高买们就有些家商店无法去偷的。”我问:“他们高买为什么不过偷窃的生活,给人家保镖呢?”他说:“高买这行人都是打走马穴的,今天在天津,明天往大连,可以不遭官司,不能破案。有些高买因为某处有了拌簧果(管有搭姘头的妇女调侃叫拌簧果)将他吸住了,总在某地偷窃,永远不走。有了这种事情,日久了,老柴们就能知道他是高买。他屡次偷窃,屡次破案,闹来闹去,闹得他臭了盘啦,偷窃是不成了,往外省去又舍不得拌簧果,因此他与某地认识的人亦多了,就有人将他荐入某商店充做保镖的。凡是给商店充做保镖的高买,都是臭了盘儿的。”我说:“商店有了保镖的还丢东西不丢呢?”他说:“亦是不断的丢东西,不过比没保镖的丢得少些。”我问:“怎么有保镖的还丢东西呢?”他说:“有些高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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