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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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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宽大的草帽,舰长的艇手站在舵柄旁边,候补生威廉逊先生和舷侧仪仗队员们则等候在栏杆旁,而同时掌帆长和他的助手们随时准备着呼喊;这一切都惊人地浪费时间,可仪式方面的奢华浪费,就好比为了查理国王的复辟和火药阴谋而燃放的火药,无疑对海军的利益是必要的。杰克扫视着港湾,看见许多小艇正从各艘皇家军舰汇集到“卡勒多尼亚”号去,而军港司令的驳船也已经从岸边起程了。他对斯蒂芬微笑,斯蒂芬却对他报以怨恨的目光。杰克说,“带路,麦克白斯。” 麦克白斯马上从左舷跳板上跳了上来,他本来一直站在一条滑车通索旁边,准备等仪式一结束,就继续投入紧急的工作。他走到舰长前面,赤裸通红、瘦骨嶙峋的八字大脚端正地并拢着,他脱下蓝色无檐帽,问道,“去哪儿,阁下?”

①一种扇形镶钻勋章。

“不,不,麦克白斯,”杰克说,“我说的不是你;我本来是想说麦克达夫……”

“麦克达夫,麦克达夫,”叫声传过整艘军舰,“桑尼·麦克达夫马上到后甲板来。”

“喂,等一等。”杰克叫道。“停下。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军官们现在可以下船了。”

这一幕并没有让斯蒂芬的恼怒平复下来。他跟在候补生后面,嘟囔着被扶上了小艇。伴随着银喇叭的号叫,杰克紧跟在他后面。

总司令突发的善举所招来的宾客,多得令人吃惊,而斯蒂芬发现他自己被安排在餐桌的下首,紧紧地挤在“卡勒多尼亚”号的随军教土和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绅士之间。这位绅士是特地前来,在某个特别伤脑筋的军事法庭审判中担任代理军法检察官的。不过,这次宴会虽然宾客太多了一点,让人不太舒适,但还是有它的好处。地位较低的客人们,坐在离将军们很远的地方,中间还隔着上校舰长们的厚实方阵,因此可以随意地聊天,几乎就像奥林匹斯众神没有在场一样。眼下,他们正发出一片欢宴的嘈杂声。

这个律师看来是个知识广博的人,很愿意和人交谈,于是斯蒂芬问他,在海军法庭上,在军衔极端不对等的情形之下,如何进行有关暴虐和压迫的诉讼。举一个完全是假定性的例子,要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总司令和他上校军衔的同谋,迫害了某个无辜的下级,是否他们会在同辖区的军官们面前受审,还是会移交给海军部的高级法院,还是移交枢密院,或者移交给摄政王本人?

“唔,阁下,”律师说,“如果这种迫害是民事侵权行为,或者它发生在海上,或者甚至发生在淡水水面上,或者发生在相当潮湿的地面上,海军部法院无疑都会有审判权。”

“请问,阁下,”斯蒂芬说,“确切地说,地面到底得有多潮湿才行呢?”

“噢,我看必须相当潮湿,相当潮湿。法官的权限是,他可以处理一切案件,只要案情是发生在海里、海上、海边,或者公共小河,或者淡水港、河流、潮水涨落之间所经过的区域和角落、以及临近的海岸和河岸——全都是相当潮湿的地方。”

这时候,斯蒂芬开始注意到,哈林顿大夫坐在餐桌对面偏上首的位置,正朝他举杯微笑。“敬你一杯葡萄酒,马图林大夫。”他说,一边礼貌地颔首致意。

斯蒂芬也朝他微笑,真诚地点头致意。一个呼吸声粗重的陆战队员在他杯子里满满地斟上了葡萄酒,他喝了起来。这正是杰克前一天喝过的同样的西勒利,他喝下去觉得更加爽口。“多好的葡萄酒啊。”斯蒂芬自言自语地评论道,“但酒也绝对不是无害的。”他又加了一句,慢慢地喝完剩下的葡萄酒。由于护卫舰上的忙乱,他除了一杯咖啡,早上就没有吃饭;一包三明治,连同尼格斯冷酒的瓶子,他全都忘了带上山,现在还留在卧舱里,正被数目渐增的一群老鼠和蟑螂照看着。他平常午饭时间比现在要早两个小时,而他在上午的后半部分又经历了很大的挫折,他饱受了炎热,满身尘土,一直在匆忙赶路,到现在为止他只吃过一个面包壳。喝完葡萄酒之前,他就感到了葡萄酒的酒力——他的头非常轻微地眩晕着,暗自滋生了某种宽厚亲切的情怀,一种想对他人感到满意的愿望。“quo me rapis?①”他嘟囔说。“酒肯定会摧毁人的自由意志。朱比特把赫克托耳变得一会儿大胆一会儿怯懦,又一会儿怯懦一会儿大胆,所以他的英雄行为里缺乏个人品质,他的逃跑也没有羞耻的成分。酒神巴克斯也把我从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变得合群了……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我已经微笑点头致意了,我至少做出了殷勤恳切的举动,而我已经有多少次观察到,模仿的举动导致了真心实意的行为。”

①拉丁语:你把我带到哪儿去?

他发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他的邻座一直在跟他解释英国法律中细微的分别。“……奉献物也很类似,”律师继续说,“如果有人因为跳上一辆移动中的推车,失足摔断了脖子,不管这辆车移动得多慢,那么推车和上面所有的东西就都是奉献物,必须没收给国王。但如果推车是停止不动的,而有人从轮子上爬上去摔死了,那么只有轮子是奉献物。同样的道理,如果停泊的船是一个人的死因,只有船身是奉献物,但如果它在航行中,那么货物也要没收,只要它还在普通法的管辖范围以内,因为,如果在公海上,我亲爱的阁下,又要根据一些非常不同的规定了。”

“奉献物。”斯蒂芬右边的随军教士说。“我兄弟的保护人住在肯特郡,他被授予了铎德汉领地全部奉献物的接收权。他给我看过砸死泥瓦匠的一块砖,还有开枪时爆炸的一杆枪,还有一头非常暴躁的公牛,它的主人不愿意用钱来赎回去。他还告诉过我法律上另外一个细微分别——如果一个孩子从梯子上掉下来摔死,梯子不会没收;但如果他的父亲摔死了,那么梯子就会没收。我的意思是说,在第二种情况下,梯子是奉献物,而在第一种情况下则不是奉献物。”

“很对。”律师说,“布莱克斯通是这样解释这一条的:在教皇制度的迷信时期,人们认为婴孩是纯洁无辜的,不需要用奉献物来换取赎罪弥撒,或者更确切地说,换取弥撒的超度。不过另一个权威……”

斯蒂芬的注意力已经涣散了。牧师碰碰他的衣袖,说道:“哈林顿大夫在和你说话呢,阁下。”

“同事,我肯定你会同意我的。”哈林顿朝餐桌下首叫道,“我要说的是,在死亡的官兵当中,敌人直接杀死的,或者因为战斗中受伤致死的,十个里面还不到一个。他们几乎全都是因为疾病或者意外而死的。”

“我当然同意你。”斯蒂芬说。“也许应该说,这些数字表明了作战军官和非作战军官之间相对的重要性。”

“或者也许该说,”一个非常风趣、脸色通红的陆战队军官说,“敌人每杀死一个人,医生就杀死了九个人,哈,哈,哈!”

“行了,鲍尔斯,注意分寸。”上将说。“哈林顿大夫,马图林大夫,我敬你们一杯。”

这时候,他们又换了一种高级的赫密替奇红葡萄酒(为了今天这个的场合,上将差不多把他直布罗陀酒窖的珍藏全用光了)。在品味美酒的时候,斯蒂芬想道,“我要记着跟哈林顿要个助手。”

他果真这么做了。午宴结束之后,脸上泛着红晕,酒足饭饱、兴致勃勃的客人们,手里拿着小咖啡杯,在后甲板和船尾楼甲板上四处走动着,等待小艇来接他们回去。斯蒂芬在人群中说:“亲爱的同事,我是否可以求你帮我找个助手?你知道,一般来说,除非我在双甲板军舰上,我是宁愿不要助手的。大多数军医助手既无知又喜欢吹牛,都是些可悲的游民。可是看来现在我们要作长途航行了,我觉得我必须有个能干的年轻人,有个在拔牙方面有专长的人。我对自己的拔牙技术从来都很不满意。我年轻的时候,大家还把拔牙看成一门和医生的尊严不相配的手艺。我一直也没学会拔牙的窍门,而且最近在拔牙方面又有过一些极其不幸的经历。当然,只要有时间,我是可以做好的,可牙齿出来的速度比病人期望的常常要慢得多,而且牙齿常常碎成小块。要是碰巧军舰上的理发师在这方面懂行,我通常把拔牙的事委托给他,有可能的话就送医院。”

“这真是怪事,”哈林顿大夫说,“因为我见过你截肢的时候速度非常快,显然很轻松自如。”

“可这确实是实情。”斯蒂芬说。“我的老保姆以前常说,能做大事的不一定能做小事;而且要是你能给我找个双手特别灵活的年轻人,我会非常感激的。”

“要只是拔牙的话,”哈林顿大夫说,“我倒认识一个老兄,他拔牙的手段会让你目瞪口呆的。你看。”——他张大自己的嘴,把头转到太阳的方向,朝嘴里指点着。“你看。”他指着牙齿的一个缺口,张着嘴,呼吸不畅、口齿不清地说,“第二臼齿,右上颌。”然后,用更像他自己的声音说,“五天以前才拔的,你也看见了,几乎没留下伤口。他光用手指拔的牙,了不起。和你说实话,马图林,他已经不很年轻了。”哈林顿大夫弯腰靠近他,掩着嘴又说,“他是个庸医。我不知道海军部委员会是怎么让他过关的。好像他几乎完全不懂拉丁语。”

“要是他能这样拔牙,对我来说他光会英语也行啊。”斯蒂芬说,“请问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在医院,他的名字叫希金斯。可除了他的拔牙手段,我什么也不能担保;他也可能仅仅是个小有经验的庸医,或者更糟。”

“马图林大夫,请,阁下。”一个传令兵说。于是斯蒂芬被带到了秘书的卧舱,亚娄先生和坡科克先生已经在等他了。坡科克先生说他收到了马图林大夫最近叫信使带给伍瑞先生的信件,信件已经上路了。斯蒂芬感谢了他,说十有八九这样会节省很多时间,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随后是短暂的沉默。“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坡科克说,“因为我现在要传达给你的信息,是刻意用一种隐晦方式传递给我的,所以我一定会显得好像隐瞒了很多事实,马图林大夫肯定会觉得奇怪,也许甚至会感到不快。”

“恰恰相反。”马图林说。“要是像我猜测的那样,事关机密,我更愿意仅仅了解牵涉到我自己的那些细节。这样一来,实质上我的任何差错或者疏忽,就不会导致其余的秘密泄露出去。”

“那就好。”坡科克先生说。“事情看来是这样的,政府派了一位绅士到一个或者多个南美洲的西班牙殖民地去,随身带了一大笔钱。他化名坎宁安,搭乘从好望角出发的‘达奈依’号邮船,那是一条航速很快的横帆双桅船。但现在部长非常担心‘达奈依’号可能会被‘诺尔福克’号捕获。要是J·晾奇号遇到这艘邮船,它应该警告邮船留心这种危险,如果不损失很多时间就可以做到,那么‘惊奇’号应该护送它到南美洲某个港口去。但如果‘晾奇’号无法做到这一点,或者这个港口在东岸,也就是说大西洋沿岸,那么还必须采取其他措施。这个绅士带了两箱钱币,这些将归他自己保管,不过他卧舱里还藏着一笔钞票、证券等等,数目要大得多。他自己并不知情,但我估计这笔钱的接收人肯定收到了寻找它的指令。不管怎么样,这是找钱的指令。”——他递过来一张纸——“根据它,你就可以找到包裹,把它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是一封信,可以保证那位绅士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这些了。所有要求我说的,我都说完了。”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卡勒多尼亚”号上充满了几百人在起锚机绞盘附近来回奔走的熟悉的脚步声,还有通常在起锚时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哨声和人们的叫喊声。现在声音停顿了下来,亚娄先生说:“大概他们正在把猫拉走,好把鱼钓住。”

坡科克说:“也许他们会用一条狗来制动。”

斯蒂芬说:“我看,他们已经拉起了一只老鼠,而且他们用一只狐狸抓住了老鼠,现在他们正要把蜥蜴安上去。”

“噢,上帝啊,这些老实人发明了多少行话切口啊。”坡科克说。自从斯蒂芬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开怀大笑。“你的说法标准地道吗?”

“都是纯正的行话,”斯蒂芬说,“而且还有猎狗呢,在桅杆附近。”

“我的猫和鱼也在桅杆附近。”亚娄说,“航行官昨天才解释给我听。他还提到了马匹、海豚、苍蝇、蜜蜂,简直是个真正的方舟,哈,哈,哈!”

“绅土们,请。”高个子严肃的上尉参谋在门口说,于是三个文职人员马上停止了微笑,“上将在等你们离开。”

“惊奇”号的小艇很早就把它的舰长和驳船手们送回去劳作了,旗舰宽大的舷梯也消失了。站在中甲板上,斯蒂芬注视着陡峭危险的下船扶梯,注视着渐渐增强的西南柔风鼓动起的狂暴海浪,注视着由两个水陆两栖的陌生人操作着,像软木塞一样上下晃动,木盆一样的港湾小艇。他迟疑着,而坡科克太理解他的迟疑了。坡科克说,“要是你先抓住我的手,向下走一步,同时亚娄先生抓住我的另一只手,再抓住这个环,我看我们就可以结成人链一起向前走,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

或许他们的样子很可笑,不过人链还是起到了作用,于是在旗舰扯满风帆,右舷迎风,堂皇地驶向欧罗巴点的当口,港湾小艇也把马图林大夫送回了极端忙碌的“惊奇”号,马图林大夫从头到脚都很干燥,他的怀表也仍旧在走(他每次落到海里,怀表都常常会受损),他刚刚收到的奇怪的密写文件也没有被海水弄得模糊不清。他从船尾扶梯爬上了船,发现自己身处最紧张的忙碌之中。杰克已经扔掉了他的好衣服,站在起锚机绞盘上,正朝一些水兵们呼喊着命令,这些水兵正准备把船朝迎风方向拖出两锚链的距离,而同时从他身旁或者沿着跳板或者在船腰里或者在船首楼上,都有严肃专注的水兵们走过。“你回来了,大夫。”杰克看见了斯蒂芬,叫道。“我很抱歉,只得撇下你先走。可是你知道,‘花开堪折就须折’。我们正在把军舰拖到脏迪克的铺子那边的码头上去——蜡烛、煤、沥青、斯德哥尔摩柏油——要是你在岸上有什么事要做,现在正是时候。你肯定已经考虑过你的医药柜、便携肉汤、夹板等等了。”

“我要马上到医院去。”斯蒂芬说,而等到护卫舰靠上码头,他就这么做了。

“请问,艾德华兹大夫,”他对主管医生说,“你是否认识希金斯先生?”

“我认识一位希金斯先生,他的医生身份不是正式的,只要我们有事情叫他做,他时不时会来帮忙。奥克斯先生经常叫他帮忙拔牙,我可以告诉你,为了这件事,我们自己的理发师鼻子都快气歪了。不过,看来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而且毫无疑问,他还会割鸡眼呢。”他轻蔑地大笑起来。“要是你想找他拔牙——他还给哈林顿大夫拔过牙,毫不夸张——我会让人把他叫来的。他现在正在洗衣房拔牙呢。”

“我宁愿亲眼看看他做事。求你不要去叫人,我知道怎么走。”

就算斯蒂芬不知道怎么走,鼓声也会给他带路的。他打开洗衣房大门的时候,鼓声正在变得急促起来,而他看见希金斯先生挽着袖子,正俯身靠近一个水兵,同时长凳上坐满的其他病人,都面带非常急切的关注神情,在观看着这一切。鼓声变得越来越密集,变得越来越响、更响。那个水兵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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