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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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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些人都这么认真于活,我自己却什么也不做,我感到极端愧疚。” 马丁说。

“我才不觉得负疚呢。”斯蒂芬说,尽管昨晚根本没睡,他还是生气勃勃,心情愉快。“我们走出去看看野外吧。有人说前面有条小路,它绕到栲树林湿地背后,穿过那片森林,通向:一片林间空地,那儿有种棕榈树。我忘了那种树叫什么名字,但它的果实是圆的,颜色深红。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把时间浪费在无益的捶胸顿足上是很可惜的。”

确实没多少时间了,不过时间还是充裕到这样的程度,足以让马丁被猫头鹰脸的夜猿危险地咬伤,而且一直咬到骨头。他们沿着宽宽的林间小路,在栲树林湿地后面走着,两旁是植物耀眼的绿色墙壁,墙的坚实基础是树,而数不清的卷曲缠绕的攀缘植物、灌木树丛、藤本植物、寄生植物填满了所有空隙,在树墙较厚的部分,只有蛇才能钻得过去。他们朝前走着,脸上带着愚蠢的微笑,愕然地看着分属许多不同种类,数不胜数的蝴蝶和间或飞过的蜂鸟;空中弥漫着昆虫呜叫的唧唧声。唧唧声持续了十到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就充耳不闻了,好像走在彻底的寂静中一样——很少有鸟出现,偶尔出现的鸟也无声无息。到了林间空地,他们却惊动了一群种类混杂的鹦鹉。这儿树分得很开,地上也没有草木。他们还看见一队蚂蚁抬着树叶,走在它们惯走的一条小路上。蚂蚁队伍有一英尺宽,长得两边都看不见头。斯蒂芬凝视着蚂蚁,分辨起各种蚁兵和蚁工来。由于他喜欢计算,他算出了一平方英尺内蚂蚁的数目,以及它们负担的大致重量。他准备据此对目光所及的整个蚁军作出某种估计,可他的算术一直就缓慢迟疑,出错很多。他还在一张阔叶上用树枝划拉着数字,就听见马丁惊叫了一声。马丁正站在林间空地另一边一棵空心树旁。“嘘,别出声。”他皱着眉头说。“我写下三,我把七进一位。”但现在他从叫声里听出了痛楚,转过身去,看见马丁的手淌着血。他拔出修笔刀,警觉地朝他跑去,一边叫道,“是不是一条蛇?是不是一条蛇?”

“不是蛇,”马丁的脸上非常奇怪地混杂着喜悦和痛苦,说道。“是一只猫头鹰脸的夜猿。它刚才还在这儿。”他指向空心树的树洞。“往外看:小脸上长满了条纹,眼睛圆圆的,像探究什么似的,多么讨喜,所以我就冒险……”

“咬到了骨头,”斯蒂芬说,“而且就算你真能活下来,指甲也肯定要掉了。让它流血吧,伙计,让它流血。毫无疑问,你把那只猿猴惹怒了,有上帝保佑,流血可以清除掉一些毒素。好了,现在我把它绑起来,我们要赶紧回舰上去。你一定得尽快做烧灼。那只猿猴在哪儿呢?”

“我非常遗憾地说,它马上就跑走了。我本来应该早些叫你的。”

“我们来模仿它吧。一刻也不能浪费了。走河边比走栲树林湿地要来得快些。把手举在胸口。我还要提醒你,手帕是我的。”

等他们跑进强烈的阳光,马丁说:“给猫头鹰脸的夜猿咬伤,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夸耀的事。”

穿过羽毛般的一带竹林,他们来到河岸,潮水已经退下了,现在河岸是宽阔的沙地。他们面前站着两个水兵,“尴尬”戴维斯和“肥屁股”金克斯,两人手里都抓着浮木的棒子,样子都很凶恶。

“哦,原来是大夫。”戴维斯叫道,他是两人中比较聪明的一个。“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印第安人——是野蛮人——是食人族呢。”

“有老虎。”金克斯说,“在芦苇里折腾着呢,想喝血。”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因为知道这两个本来都和游艇在一起,斯蒂芬问道。

“哦,你们没听到消息吗?阁下?”戴维斯问。

“什么消息?”

“他没听到消息。”戴维斯转向金克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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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告诉他,伙计。”金克斯说。

排除了所有无关的细节,忽略了所有琐碎的更正,他们才弄明白,消息是,“诺尔福克”号已经路过了,它扯着所有的正常帆,朝西南偏南方向驶过了;普林斯上校马上驾游艇朝佩奈多赶来,但他们很难找到水道;现在正是朔望大潮最低的时候,或者至少离最低水位相差不远,游艇在这最后一段路上很多次触底,戴维斯和金克斯又都非同寻常地肥胖,还因为有顺风,所以也不需要他们划桨,于是普林斯命令他们走完最后这段路,不过要留心防备老虎。另一方面,负责驳船的莫维特先生,已经降下了所有的桅杆,因为驳船早就撞在沙岸上翻了,只能等在那儿,等军舰下来。

“游艇一小时以前就应该进坞了。”戴维斯说。“噢,我的乖乖,他们现在像蜜蜂一样忙着呢。”

他们确实忙得像蜜蜂一样,况且还是异常勤勉的监工指挥下的蜜蜂呢。大舱以及下级军官室和候补生的正规三餐被取缔了,吃饭时间削减到仅够普通水兵狼吞虎咽的十分钟;所有美化工作都放弃了;杰克自己掏钱雇的许多额外木工在牙樯上干着活,人数多得几乎施展不开工具。等到入夜之后,凡是可以在码头大火堆光亮下完成的工作,也都完成了,而且虽然仍旧有很多细致的活计,必须等日出后才能着手,但杰克相当肯定,明天晚上涨潮时分他们就可以出航了。

“你不在意明天是星期五吧?”斯蒂芬问道。

“星期五?”杰克叫道,他在急迫紧张的忙碌中忘记了日子。“上帝保佑我们,确实是个星期五。可你知道这并不重要;我们不是有意这么做的;我们是被迫的。不,不。可暂且不说这个——我求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斯蒂芬——有两件事对我们有利:第一件是,‘诺尔福克’号只扯起了普通帆,本来它可以扯起的风帆要多得多;所以要是我们快赶,还有可能追上它。另一件是,朔望大潮可以很快把我们带到海里,比我们从海上到这儿要快得多。”

第三件事是莫维特和驳船的乘员们,他们神奇地完成了驳船的修复,在将近凌晨的时候赶了回来。那些驳船手中有很多极聪明的索具装配人,在他们的帮助下,活计进展得非常神速。新牙樯十点半送上来了,十一点缚在了船头上,装上了帆,而且新的第二斜桅也搭了起来,所有支索、支桅索在潮水最低时就装好了。杰克下命令开始喝酒,又转向普林斯说:“油漆和装饰的活,我们只好留到海上去做了,当然它看着不漂亮,可我从来没想到这么短时间我们能干成这么多。请航行官去告诉洛贝兹先生,我们很高兴终究还是可以接受他的邀请,他知道我们变潮时必须离开他。上帝啊,我可真饿得不行,最好还能有杯葡萄酒,看在上帝的分上。”

葡萄酒在这场欢乐的宴席上并不缺少,精美的食物也不匮乏(因为海龟也算是鱼),歌声也不少。实际上,杰克觉得领航员唱得过于起劲了,他唱了那么多从英国和美国商船上学来的小调。可话又说回采,杰克的头脑被海潮占据着,没能好好地享受音乐,守在航海计时表旁的候补生一跑来告诉他时间到了,他马上就站起身来,衷心地感谢了洛贝兹先生,带着斯蒂芬和航行官走了出去,他完全无视领航员为圣彼得最后干一杯的要求。

海潮现在正处在乎潮期,水位非常地高,细小的波浪都漫过了码头,因为虽然现在风向有利地转向了西南方,但在大部分时间里海潮一直是背风潮。一旦这广阔的大水开始回落,杰克看着远处充溢的河岸想道;它会以极快的速度把“惊奇”号推到海里;而且要是再有哪怕一丁点柔风,他们在变潮前就可以离开三角洲了,尤其是因为河里有这么多水,他们并不需要紧随落潮流过的所有转折。不寻常的大水还有另一个好处:斯蒂芬直接跨上了领航员的小艇,安详地坐在那儿,既没落到河底,也没从小艇另一边栽下去,更没把小腿的皮刮破。领航员和他的助手划着桨把他们带到“惊奇”号上去,而“惊奇”号用两个属于船坞的浮锚维系着,已经泊在水道里了,只等它指挥官出发的命令。

“我们这就走了。”马丁说,一边凝视着右舷外阳光下耀眼的墙壁,看着它从身边滑过。

“如果这是一段文明的探索之旅,我们本来可以呆上三个星期的。”斯蒂芬说。“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的手很好,我谢谢你,”马丁说,“而且就算伤势比现在严重五十倍,我还是会觉得这算不了什么,因为这几个小时——这么丰富……马图林,要是你把望远镜对准小岬上的那棵大树,然后朝右看,你是不是看得见一群猴子一样的东西?”

“是啊。我觉得它们是吼猴,黑吼猴。”

“吼猴,你是说?是啊,毫无疑问。我希望,”他低声加了一句,免得被导航员听见,“我希望那个老兄声音可以小一点。”

“他是变得有些激昂了。”斯蒂芬说。“我们到船头去吧。”

可就算他们到了船头,导航员的欢快,连同他模仿美洲虎的叫声——一种粗哑的卟卟声——还是追随着他们;最令人失望的是,他把军舰移到了河中央的位置,这样一来,两岸的细节就都没法看清了。潮水开始落下,而军舰扯着所有中桅帆和三角帆,被斜后方吹来的风推动着,行驶得出人意料地快。但它突然开始平稳地慢了下来,最终死死停在一片沙岸上,它的甲板前后倾斜着,在湍急的水流中,浑浊的泥沙像一朵巨大的云,从它底下流走。水兵们马上松开了帆脚索,在他们托起风帆的时候,杰克也正从大舱跑向船头,一边叫道:“把测铅拿过来,把测铅拿过来。”他从船头栏杆远远俯出身去,盯着水面,看它慢慢变清:军舰在沙岸上犁了这么长距离,翘得这么高,它的系船索舱口离水面只有不到一码。

“在外面远远地测一次水深。”他对舵工说,心里希望测铅可能会表明沙岸是狭窄的沙嘴,这样军舰就可以从侧面拉下水来。测铅并没有表明这样的情况;而测铅旋转着准备第二次扎人左舷外的时候,他在护卫舰龙骨前端的下方看见了杂草和芦苇。军舰所在的泥岸很大,泥岸大部分都在军舰以外。他跑到船尾去看情况,看见普林斯和莫维特已经把两只小艇放下了水。“从下级军官室的舷窗把锚链拉过来。”他走过时叫道。

船尾在水中陷得很低,舵柱也很可能松脱了,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了。“就投到船尾下面。”他说,于是测铅溅落到水里。

“两英寻深,阁下,”舵工震惊地说,“两英寻还勉强不到呢。”

情况确实非常糟糕,但还不是毫无希望。“大锚到游艇上,”他叫道,“小锚和大索到红色独桅快船上。”他的目光越过船尾栏杆,想知道水流方向是否可以提示他泥岸的边界,他注意到领航员和他的助手已经在两百码以外,在自己的小艇里,猛力地拉了起来。他对航行官说,“从船舷边上放淡水。”随后飞快地走到军舰下层去,那儿掌帆长和两班值班岗里强壮的卷索员们,正把一根十五英寸的新锚链传到船尾去,他们一边还有节奏地大喊着“拉一,拉二,拉走,拉走,走”。这儿一切都很正常,动作很快。他又跑上甲板,大声叫来一只单座艇和一个浮标桶;而他头脑的一部分,还有时间去感谢上帝给了他这样好的军官和训练有素的水兵。

他跳进单座艇时,小锚已经放进了红色独桅快船,大锚也从锚架上吊了下来,悬在游艇上方,而淡水正从船舷边上涌出来,快速地减轻着船的重量。

像急切的狗一样,单座艇来来回回探索着水深,寻找着好的下锚地点,在第一个勉强可以下锚的地方,杰克从舷侧扔下了浮标,呼喊起游艇来。现在大锚已经在游艇上了,锚链也拖在了游艇后面,游艇正顶着风,顶着比风力大得多的退潮,尽快地拉着,它拉得如此用力,水兵们的脸都涨得通红,同时木桨在桨座上危险地弯曲着。这是因为,每个水兵都知道,现在没有一刻,哪怕是一刻可以浪费了,这场潮水会落下三十英尺,仅在前面的十分钟里,从浅滩和军舰四周就落下了五英尺宝贵的水,而且要是他们不把船弄到今天的海潮里,那等到下一次海潮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希望,因为下一次不会再涨得这样高了。况且潮水落下之后,龙骨还有断裂的危险。“往外拉,往外拉。”普林斯在游艇上吼叫着。“往外拉,往外拉。”莫维特在独桅快船上吼叫着。

等靠近了浮标桶,游艇用人力把危险巨大的铁锚从船舷边推下了水;独桅快船也驶到单座艇发出信号的地方,在勉强可以下锚的河底,投下了小锚,这样就固定住了大锚本身。杰克站起身来,朝军舰喊道:“用力卷啊,用力卷啊。” 立刻,护卫舰后甲板上的起锚机绞盘开始转动了起来。

那些小艇回来的时候,也正是最紧张的时刻。起锚机绞盘仍旧转动着,可是转得非常慢,人们弯腰俯向绞盘棒,大口地喘着气。斯蒂芬和马丁肩并肩地推着,但等小艇乘员们跳上军舰,纷纷扑向绞盘棒时,杰克把斯蒂芬拉了出来,自己站在了他的位置上,说道,“我的分量重一些。”然后杰克更大声地说,“使劲推啊。使劲推啊。”现在绞盘棒上完全布满了水兵,起锚机绞盘转了一整圈,铁棘爪咯——咯——咯地作响,拉力大到把锚链绷断的地步。斯蒂芬向船尾望去,看见锚链几乎笔直。它已经变细了,只有原来尺寸的一半。

“双手攥紧啊。”杰克叫道,他的嗓音因为努力推杆而沙哑了。“使劲推啊。推啊推啊。”

起锚机绞盘几乎不动。格楞响了一下——然后是奋力的长长停顿——然后是另一声勉强的格楞。“用力推啊,用力推啊。”然后棘爪的声音变快了,格楞——格楞——格楞——格楞;厨师叫道,“我们下水了。”而一些没在绞盘棒上找到位置的人也开始欢呼起来,但这只是锚被拔了出来。除了在烂泥里陷得更深些,“惊奇”号并没有移动,而现在潮水又退了两英尺。“停下,”杰克从绞盘棒直起身来说,“普林斯上校,”他环视了河的两岸,说道,“我看潮水退下之后,船会倾向右舷,所以我们得拿掉一些储备;同时我们得在近些的岸边找块结实的地面,把大炮转移到那儿,这样等下次涨潮它才浮得起来。”“或者,” 他对自己说,“要等到下一次朔望大潮的时候了。噢,求上帝明天给我们送来一场大洪水。”

“有很多时候,我最亲爱的灵魂,”斯蒂芬给戴安娜写着信,信上注明的日期是“从圣佛朗西斯科的河岸”,“你并不完全对杰克·奥布雷满意,但要是你最近两个星期一直观察着他,我觉得你会承认,他有某种英雄的品质,某种伟大的灵魂。像我说过的那样,一个喝醉的领航员把船领到了这条河中间的一片沙岸上,而且还是在最大的海潮涨到最高的时候,虽然我们竭尽全力,但还是没办法把它拉下水去;接下来的一次海潮虽然很高,也还是不足以把它从积满淤泥的河床里抬起来,它因此没有移动。在这之后,没有其他办法,只有等月底,那时候会有另一次朔望大潮。这想法给人安慰,但是,每过去一天,我们和敌船的距离就拉开了一两百英里,而杰克的所有幸福、他的职业生涯、他的声誉,全都取决于这艘敌船。况且一点也不能肯定,下一次朔望大潮会不会像败坏我们的上一次朔望大潮那样高。可从那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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