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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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李雨潺出现在局级楼前。刚要揿单元铁门上乔不群家的电铃，有熟人从后面经过，李雨潺只得缩回手，掉头打招呼，说有位老干住在这个单元里，这几天病了，代表老干处来看一看。见李雨潺手上提着食品袋，那人信以为真，赞许道：“李处长真是关心老干。”扬扬手走了过去。

上楼迈进乔家，脚跟还没立稳，乔不群就关上门，转身要来搂李雨潺。李雨潺将食品袋塞进他怀里，说：“别黏黏糊糊的，给我放老实点。”乔不群只好抱住食品袋，说：“你来走亲戚？”李雨潺说：“我是来看老干的。”乔不群不知何意，说：“什么老干？我好像还是青干嘛。”李雨潺就说了刚才在楼下碰见熟人时说的话。

“那我也享受享受老干待遇。”乔不群看看食品袋，里面有肉有鱼，还有瓜菜和辣椒葱姜，笑说道，“人家看老干都买的糖果补品，到你这里，怎么移风易俗了？”李雨潺说：“你是在职老干嘛，当然得实惠些。”

说着两人进了厨房，杀的杀鱼，择的择菜，动手忙起晚饭来。乔不群顺便问道：“上午康翠英找我，要干什么？”李雨潺说：“她想给陆秋生弄个离休待遇，拿着报告，像传单一样到处散发。”乔不群说：“离休待遇要看参加革命时间，陆秋生上世纪50年代才工作，怎么跟离休沾得上边呢？”李雨潺说：“康翠英说陆秋生一九四八年在老家一所乡校做饭时，给地下党组织送过情报，他参加革命时间应该从一九四八年算起。”乔不群说：“这就不好说了，谁能证明陆秋生给地下党送过情报？我说我还给孙中山送过情报哩，你相信吗？”李雨潺说：“给孙中山送过情报有什么用？他是国民党，送过情报还讲出来，你不是不打自招，自找麻烦吗？”乔不群笑道：“那倒也是，所以只有说给地下党送过情报的，从没有说给孙中山送过情报的。那陆秋生档案里有相关记载吗？”李雨潺说：“档案里有相关记载，还不早离休了，还来求你乔大主任？”

聊着陆秋生，李雨潺开火架锅，说要给乔不群做个黄焖鱼。乔不群则负责淘米煮饭，一旁打打下手。鱼做好，又炒了两个蔬菜，两人准备上桌。乔不群说：“杂屋房里有几瓶葡萄酒，咱们喝几杯吧？”李雨潺说：“又不是在酒店里，喝什么酒？”乔不群笑道：“不喝就不喝吧，世上只有举案齐眉，哪有举酒齐眉的？”

李雨潺夹块鱼塞住乔不群嘴巴，说：“你臭美！”

鱼做得非常好，乔不群吃得津津有味。李雨潺都忘了动筷，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埋头一连吃了好几块鱼，乔不群才意识到什么，抬首去瞧李雨潺，说：“你怎么不吃？”

李雨潺的目光混沌起来。女人到底是女人，比男人敏感，此时坐在乔不群家餐厅里吃饭，李雨潺不可能什么想法都没有。今天她是有意到这个家里来做家庭主妇的，要好好服侍服侍自己心爱的男人，可毕竟这个家并不是自己的家，这个男人也不是自己真正的男人，李雨潺能不心生感慨吗？

揣摩着李雨潺的心思，乔不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夹块鱼放到她碗里。

倒是李雨潺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拿话冲淡自己的忧伤：“上午你说在家里看材料，看的什么材料？”乔不群想起百官共廉四个字来，说：“王怀信送的材料，他准备搞个廉政建设工程。我觉得这个提法太老套，干脆改作百官共廉工程，还有些新意。”

李雨潺忍俊不禁了，说：“你的想象真丰富。我倒要问问，你说到哪里去找百官共廉的神话？百官共贪还差不多。”

真是巧了，李雨潺的说法竟跟报上一模一样。乔不群说：“这是奋斗目标嘛，你那么较劲干什么？”李雨潺说：“奋斗目标有什么用？谁不知道你是拿去哄人的？如今不仅仅咱们党政机关，连医院学校和国企街道，也天天学的是廉政文件，唱的是廉政歌曲，说的是廉政大话，可是能贪的时候，谁脑袋里还想得起这个廉字来？”

李雨潺本是挖苦乔不群的，却让他大受启发，觉得这个百官共廉工程就应该从学习廉政文件，歌咏廉政歌曲，说讲廉政话题这些方面着手，把文章做出花样来。想不到李雨潺一句玩笑话，不经意就打开了乔不群的思路，让他脑袋里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

吃完饭，乔不群要去洗碗，李雨潺拦住他，捡好碗筷，下了厨房。乔不群明白李雨潺的意思，她今天不是来做情人的。这让乔不群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也许女人天性使然，不太可能做纯粹的男人的情人，更愿意做男人的女人。做情人浪漫，却难免虚幻，有些无根无底。做女人却不同，女人是情人，更是妻子母亲和家庭主妇，女人只有集这多重角色于一身，其女人的价值才可能得以全面实现。

乔不群这么痴想着，李雨潺已洗完碗筷，又收拾干净厨房，回到客厅。

既然今天李雨潺不只是情人身份，乔不群不再像以往那样，光想着跟她亲热，略略冷静了些。倒是李雨潺没事人样，挨着乔不群坐下，陪他看起电视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李雨潺说：“你们的百官共廉工程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乔不群说：“正在酝酿之中，初步方案还没出来呢。不过刚才你提醒了我，我打算围绕百官共廉四个字，开展这么几项切实可行的具体活动：一是百日学廉，二是百人咏廉，三是百场说廉，四是百嫂助廉，五是百事施廉，最后达到百官共廉的应有效果。”

这些说法倒也有意思，李雨潺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回来，说：“你这个五百五廉，是从人家那里借用过来的，还是自己独创的？”乔不群说：“当然是独创的。搞了那么多年的文秘工作，这点独创能力都没有，岂不辜负了领导和人民的栽培？”李雨潺说：“又得意了吧。真是老鼠爬秤钩——自称自。”

“有时没人称你，自己称称自己也有必要嘛。”乔不群说，“我是这么想的，百官共廉工程的对象不能少了这么两部分人：一部分是在职政府领导，另一部分是政府组成部门的局长书记和纪检组长，两部分加起来绝对超过百人。先说百日学廉，就是组织这两方面的领导，用为期一百天的时间学习廉政知识，撰写学习心得。这样学有所得，才好进行百场说廉，让领导们结合学习工作和生活实践，给各自单位群众讲课，一人一场，合起来完全可过百场。同时请人找些廉政歌曲和革命歌曲，组织领导们同台歌咏，叫做百人咏廉。如今不少腐败问题的发生，与领导夫人监督不严，甚至共谋共腐有关，很有必要采取百嫂助廉措施，跟领导夫人签订廉政合同，把对领导八小时之外的督促权交给她们，帮助领导丈夫搞好廉政建设。在此基础上，再请每位领导拿出平时节衣缩食余下的零钱，一人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比如每人扶持一家贫困户，帮助一位失学儿童复学，救济一位残疾人之类。一个领导做一件好事，合在一起就是百事施廉，以体现百官共廉工程的实效。”

李雨潺笑道：“这类活动好像没有太大新意，纪检部门和各单位并不是没搞过，但将这些活动进行集中呈现，以廉字命名，却绝无仅有，不乏新意，其意义也变得非同凡响。丝毫不用怀疑，这个百官共廉活动一搞，桃林市的廉政形象马上就会高大起来，将引起媒体广泛注意，赢得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和赞扬。”

乔不群说：“你不是在嘲讽我吧？”李雨潺说：“我怎么敢嘲讽你大主任呢？我真的钦佩你的想象力。先别说这个百官共廉工程可不可行，单就你想出的这几个词儿就挺绝的，脑袋转得不快，没点语言天赋，怕是不容易琢磨出来。还记得当初你搞的那个学条例见行动活动吧，大家都说有些创意，没想到你又给这个廉字赋予了如此丰富的含义，活动肯定会更出彩。”乔不群说：“刚才说了，还得感谢你点石成金。”李雨潺说：“你抬举我了，我哪有点石成金之术？是你自己本身就是金子，该闪光的时候总要闪光的。”乔不群说：“我真是金子，你别把我放在屋里闪光，干脆拿出去兑换美元算了。”

李雨潺继续揶揄道：“人们喜欢批评现在的大学中文系，培养不出像样的作家，大学中文系则说他们不是培养作家的，只培养指导作家创作的学者，比如指导李白写诗，指导韩愈写散文，指导曹雪芹写小说。现在看来实在是错怪咱们的大学了，要怪只能怪你乔不群这样的语言大师都进了机关，一心想着通过语言表演进步高升，不屑于利用自己的语言天赋去做作家，或到大学中文系去当老师，担负培养作家的天职。”

乔不群伸了手，要去撕李雨潺的嘴巴，说：“还说不是嘲讽我。”李雨潺躲避着，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相信听了这个百官共廉的说法，领导们肯定会兴趣盎然，全力支持这项伟大工程的。工程搞起来后，记者们也会觉得大有新闻价值，将大书特书一通。上面知道桃林政府部门搞出这么有创意的百官共廉工程，更会赞赏不已，说不定还会当成反腐倡廉优秀典型，到处进行推广，发扬光大呢。”

乔不群不让李雨潺再说下去，捧过她的脸，用吻封住她的嘴巴。李雨潺挣扎了两下，全身渐渐软下来，眼睛一合，瘫进乔不群怀里。在沙发上缠绵半日，两人拥吻着进了乔不群和史宇寒的主卧室，轰然倒在大床上。

就在乔不群急于进入李雨潺时，李雨潺双腿一紧，将他挡在外面，突然睁开眼睛，说：“这是你和你妻子的大床吧？”乔不群哪里还顾得上是谁和谁的床，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要拱开李雨潺。

李雨潺没让乔不群得逞，说：“这张床是用来生儿育女的，我告诉你，这几天正好是我的活跃期，我要在这床上怀上你的孩子。”乔不群大声喊道：“我正等着你怀上我的孩子！”一用力，直抵李雨潺深处。李雨潺嗷地一声啼唤，浑身战栗起来，将乔不群和自己一起化掉，化作激情的潮水，铺天盖地涌向高处。

潮水一浪一浪往上涌去，直涌到至高处，尔后才猛然摔回到地面。两人安静下来。李雨潺偎在乔不群怀里，温顺如羊。她觉得很满足，给不给乔不群怀儿子，已不太重要。她觉得把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同时整个儿占有对方，实在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第二天星期六，醒来后两人还在床上赖了老半天。乔不群说：“不知怎么的，跟你在一起，我就想做两件事。”李雨潺明知他要说什么，还是问道：“哪两件事？”乔不群说：“接吻和做爱。”李雨潺说：“这奇怪吗？”乔不群说：“不奇怪，却是有原因的。”李雨潺说：“什么原因？”乔不群说：“一是咱们深深相爱，二是我为男人，你系女流。”李雨潺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不相爱，不是男女，怎么会合而为一？”

乔不群抚着李雨潺滑溜的身子，说：“我是说，爱是精神前提，男女是物质前提，这两个前提结合到一起，接吻做爱才那么美妙。”李雨潺说：“你们这些臭男人，是不是一见漂亮女人就往这方面想？”乔不群说：“往这方面想难道有错吗？男人女人都是人嘛。我听说人身上都是有生理电的，和物理电分正负两极一样，人的生理电也分阴阳两极，只不过男人和女人的阴阳两极正好处在相反部位。”

李雨潺往乔不群身上蹭蹭，说：“又有歪理邪说了？”乔不群说：“不是歪理邪说，是人体哲学。原来女人的嘴唇是生理电阳极，下面是生理电阴极；男人则相反，下面是生理电阳极，嘴唇是生理电阴极。这样接吻时，女人的阳极和男人的阴极接在一起，就会产生生理电；做爱时，男人的阳极和女人的阴极碰到一处，同样会产生生理电。”

李雨潺舔着乔不群的脖子，说：“司空见惯的男女之事，到你这里就变成了生物学和哲学，神乎其神起来。”乔不群说：“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是世上最神奇的两样动物。你想想看，每次咱们接吻做爱，总禁不住发麻颤抖，头晕体软，全身像触电一样，这电就是阴阳两极相互触碰撞击的必然结果。”

说得兴起，乔不群翻到李雨潺上面，两人又发了一回电。

整个双休日，他们哪里都没去，就这样在屋里疯了两天。好在乔不群岳母走时在冰箱里塞了不少食物，李雨潺也提了一袋东西来，吃喝不愁，两人可以补充足够的能量，再不要命地将身上的能量消耗掉。

直到下周一，李雨潺才早早起床，准备离去。乔不群依然难分难舍，说：“干脆别走算了，找个理由，给林处长请两天假。”李雨潺说：“你是办副主任，又分管着老干工作，还犯得着向林处长请假么？向你请得了。”乔不群说：“那我这就准你假。”

要出门了，两人又拥吻了好一阵。李雨潺说：“你别忘了，我已在你和史宇寒的床上怀上你的孩子，到时我还会到这张床上把孩子生下来。”乔不群说：“你要来生我的孩子，我把史宇寒赶走就是。”李雨潺戳戳乔不群的嘴巴，说：“就这张嘴硬。”乔不群嘻嘻笑道：“难道除了嘴硬，其他地方就不硬了？”李雨潺说：“又胡说八道。”

听着李雨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下楼去，乔不群痴想道，都说私生子漂亮聪明，这两天李雨潺若真怀上自己的孩子，一定跟李雨潺一样漂亮可爱，跟自己一样绝顶聪明。只是孩子出生后要见天日的，这岂不有些麻烦？不过乔不群太了解李雨潺，她嘴上这么说，绝对不会这么做。这好像是女人的特点，说者不做，做者不说。

又将李雨潺的种种妙处回味了两遍，直到快八点，乔不群才从容出门下楼。进办公楼后，先去吴亦澹那边转转，见没什么安排，便回办公室，打了王怀信的电话。

王怀信赶来后，乔不群也不绕圈，直接说了百官共廉的想法。王怀信振奋得不得了，说：“还是乔主任点子巧，我这就根据您的意思，将原来的实施方案进行充实和完善。”乔不群说：“也不急，把初步方案做扎实点。”

你不急人家急，没两天王怀信又兴冲冲进了组长室。经他再次修订过的初步方案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好多乔不群未曾考虑到的做法和细节都写了进去。乔不群望望王怀信，想起当初他做纪检监察室副主任时，尤其是在顾吾韦压制下，萎靡不振，暮气沉沉，各方面都表现平平，做上主任还没几天，思维便活跃起来，这么有表现了。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位置。只要脑袋里的脑髓不是豆腐渣做的，谁到了该到的位置上，总会想些事出来，充分发挥自己。

乔不群也就表扬道：“还是王主任能干！我看这个初步方案基本可以定下来了。”谁都乐意接受表扬，王怀信也不例外，说：“还不是跟乔主任学的？不是您带的头，出的好点子，我哪做得出这样的初步方案来？”乔不群说：“点子好出，把点子变成初步方案，变成实际工作，并产生应有效果，还得靠你做主任的哟。历史的规律就是这样，一代强过一代，你这个纪检监察室主任，自然会胜过我当时那个主任。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躺在沙滩上。我已到了沙滩上，就看你的了。”

话一出口，乔不群便觉得有些不妥。虽说王怀信是接你班，做上这个纪检监察室主任的，可他年龄究竟比你大一辈，怎么好说一代强过一代，长江后浪推前浪呢？转而又想，闻道有先后，做官有早晚，是不好以年龄来论秩序的，这话也没损着王怀信。

果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