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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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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包瘪瘪的,也不像装着土特产的样子。不过乔不群不好刨根究底,只说道:“老同学来了,确实应该代表政府出出面。”王怀信说:“乔主任挖苦我老实人不是?我怎么敢代表政府呢?想代表也代表不了呀。”

要赶饭局,王怀信没到下班时间就提前走了。乔不群又拿过毛笔,继续练字。桌上电话忽然响起来。纪检监察室不是什么黄金码头,平时难得有两个电话,人家拨错号拨到了火莽场,也不会拨到这里来。实在不想接听,可电话响得闹心,没法将注意力集中到笔尖上,只得拿起话筒。听是个有些熟悉的女声,乔不群立即想起一个人来。却不敢肯定,试探着问道:“你找谁?”对方已听出他声音,说:“您是乔主任吧?”

不用怀疑,就是马小姐了。乔不群猛然记起,上次去夜来香找马小姐时,曾用这个电话打过她手机,大概她把号码留了下来。只是一个娱乐场中的小姐,怎么知道你是乔主任呢?乔不群从没在她面前吐露过半个乔字,更别说主任什么的,她也一直牛哥牛哥的叫。看来马小姐是通过这个电话号码,顺藤摸瓜,掌握到了一些可靠情况。要说跟马小姐接触时,自己还是比较注意的,连手机号都没敢告诉她,不想还是暴露了身份。乔不群有些后悔,上次去打外面公用电话就好了。幸好没跟马小姐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啥把柄留在她手里。给过一百元钱,还送过一支玫瑰,也算不了什么,她还不可能拿你怎么样。纪律条例上也没规定,国家干部不能给女人送钱献玫瑰,究竟钱和玫瑰不是毒品什么的。可再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男女之间的事本来就是最说不清楚的,你跟人家没有瓜葛,你脑袋也没进水,送钱献玫瑰干什么?

见乔不群这边好一阵没动静,马小姐又说道:“叫您乔主任不答应,还是叫您牛哥吧。”乔不群心发虚,淡然道:“有事吗?”马小姐说:“没事就不可以给您打电话吗?您都答应了的,我请您喝咖啡,您会赏脸。”

刚才乔不群已暗下决心,再不跟这个女人往来了,可这软声温语鸡毛掸子样在耳边一掸,心上便颤了颤,语气再也硬不起来:“我一个土得掉渣的乡巴佬,就知道喝白开水,哪会喝咖啡那洋玩意儿?”马小姐说:“不喝咖啡,咱们一起说说话儿,总可以吧?”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姐?乔不群鼓足勇气道:“什么地方?”马小姐的声音显然高了上去:“桃林大学门口有个淼淼咖啡馆,门两旁装着茶色玻璃,我坐在玻璃后面的卡座里等你,进门就看得到。玻璃上就贴着淼淼两个字,三水淼,记住了吗?”

赶到桃林大学门口,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淼淼咖啡馆。透过贴着淼淼两个字的玻璃,隐约可见一女孩坐在里面,正是马小姐。马小姐也发现了乔不群,手在玻璃后招着,笑着示意他赶快过去。

这天马小姐一身灰白牛仔服,脸上描着淡妆,漂亮且清纯,跟夜来香的马小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乔不群不免惊讶,同样一个女孩,身处不同场合,给人的感觉竞差别这么大。也许是你脑子里某些固有的东西在作怪,秦楼楚馆和大观园就是不一样,一是烟花女子售艺卖身之场所,一是绝色才女吟诗作赋之佳处。

乔不群刚在背对窗玻璃的位置上坐下,服务员就端了两份煲饭上来。马小姐说:“这里就有这个好,除了咖啡,还有便饭。先填饱肚皮,再慢慢喝咖啡。”

乔不群还真有些饿了,扒下几口饭,才问道:“怎么想起到这个地方来?”马小姐笑道:“这个地方便宜呀,不然我哪请得起您?”乔不群说:“你的住处离这儿不远吧?”马小姐说:“正是的,平时我常来,习惯已成自然。”大口扒着饭,动作没比乔不群小。又伸出指头,在贴着淼淼二字的玻璃上弹弹,说:“主要还是喜欢这两个字。”乔不群说:“你跟这两个字有关系吗?”马小姐说:“您猜猜,猜中有赏。”乔不群说:“赏什么?”马小姐说:“到时您就知道了。”

“也许这是你的名字。你一定出生在一个缺水的地方,年年天旱,你父亲又懂些文墨,在你名字里用了这么个淼字。”乔不群充分发挥给领导写报告练下的本事,胡乱编造起来,“还有一种可能,你五行缺水,缺水补水。”

乔不群这么编造着的时候,只顾低头吃饭,也没去瞧马小姐。马小姐已停了筷子,鼓大眼睛盯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乔不群说完,好一会儿没听马小姐搭腔,抬起头来。见她目光发直,觉得奇怪,说:“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

马小姐这才收住目光,盯着自己鼻尖说:“还真被您说准了。我家住在黄河上游的黄土高坡上,属于革命老区,当年爷爷还是远近闻名的支前模范,多次扛着担架,上战场抢救受伤解放军战士。我们那里水源奇缺,十年十旱,喝水要翻山越岭,去十几里外挑,还不一定每次都挑得着。我们洗脸不叫洗脸,叫浇脸。每次爸让我们兄妹并排站好,含口水在嘴里,张嘴将我们的脸喷湿,便算洗脸了。缺水盼水,给我起名时,爸拿本字典,一页页翻找有水的字。竟然被他找着个三个水组成的字,也不知怎么读,只好去问小学语文老师。老师也没见过这个字,幸好会拼音,念得出来。从此我的名字就成了马小淼。这也是为什么爸说话句句方音,唯独这个淼字念得字正腔圆,非常符合普通话标准。大约三岁开始,我经常低烧不止,没钱上医院,就请土郎中随便看看,也不怎么见效。后来家里来了个远房亲戚,懂些阴阳五行,拿着我的生庚八字一测,说我五行缺水,建议在我名字里塞个有水的字。爸说名字里已有个淼字了,还塞不要发涝了?亲戚说谁见咱那地方涝过?爸觉得有理,懒得再翻字典,在我名字里又加个淼字,我于是成为马淼淼。也是怪,此后我的低烧就再也没发过,直到如今,身体壮得牛一样。”

真没想到,自己本是胡编乱造的,竟然还编造了个正着。不像过去给领导写材料,再怎么编造,也没法弄假成真,假话只能是假话。乔不群觉得有意思,说:“这个名字还确有些文采,像个教授起的。”马淼淼说:“我读书时,好多老师也这么说。”乔不群说:“你不是名字里水多,老想着水,才往有水的南方跑吧?”马淼淼一脸的满足,说:“可不是?到了南方,再没遭缺水的罪,好像到了天堂里一样。”

不知不觉饭已吃完。服务员收拾干净桌子,上了两杯咖啡。乔不群不怎么喜欢咖啡,却不好拂马淼淼美意,还是端过杯子,浅尝了一口。马淼淼说:“怎么样,还行吧?”乔不群说:“可以可以。你到桃林来多久了?”马淼淼说:“两年多了。”

乔不群说:“怪不得你话里不时还夹些桃林腔。”马淼淼说:“我若不说普通话,说起桃林话来,桃林人都听不出,还以为我是土生土长的桃林人呢。”

想起刚才马淼淼打的电话,乔不群忍不住问道:“电话里你怎么叫起我乔主任来了?”马淼淼狡黠地笑笑,说:“您难道不是乔主任吗?”乔不群说:“我不一直是牛哥吗?”马淼淼说:“其实您第一次去夜来香娱乐城时,我就知道您姓乔了。”乔不群有些讶然,说:“你不是跟你亲戚学过阴阳五行,会掐指头吧?”马淼淼笑道:“我是自学成才的。其实也用不着掐指头,您第一次去夜来香,您朋友就暴露了您的秘密。”乔不群说:“你问过他们?”马淼淼说:“我可没这个兴趣。何况就是真问,他们也不会实说的。您也许没太在意,那晚他两个从包厢里出来后,不是叫过您乔政府吗?您不姓乔姓什么?”

乔不群想了想,好像有这回事,说:“你这人去做特务,一定是把好手。那我又是怎么从乔政府变成乔主任的?”马淼淼说:“莫非您不知道咱们姬老板的来头?”乔不群说:“什么来头?”马淼淼说:“姬老板跟政府的人铁得很呢,他们经常到那里去,说起政府里头的事,偶尔提到过乔什么的,估计就是您了。第二次您去夜来香,提前给我打过电话,留了号码在我手机里,我找本电话号码簿,对照着一查,便查到了政府办。有次我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不是您,我说找乔政府,那人说哪个乔政府?你是找乔主任吧。我说正是找乔主任,他说不在,要我以后再打。”

想不到这个马淼淼会对你这么上心,乔不群说:“你的好奇心也太强了。你那里天天人来客往的,你都这么好奇,累不累?”马淼淼说:“我对任何人都没好奇过,除了您。”乔不群说:“我有什么可好奇的?”马淼淼喝口咖啡,别过脑袋,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沉吟道:“您不同,不是一般客人。”停停又说道:“其实客人也不是,是偶尔相识的一个朋友。真的,从一开始,我就把您当做朋友了。”乔不群说:“谢谢!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莫大的荣幸。”心里嘀咕,这可是个危险朋友,不是那么好交的。

马淼淼的目光还留在窗外,说:“是我要谢您。我来桃林两年多了,还没真正碰上一个朋友。桃林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可我却一无亲二无邻,更没有朋友,这里的好山好水也就有些黯然失色。”语气里带着伤感。乔不群仿佛受到了感染,说:“我这个朋友真不够格,这么久了,包括今天,才见过你三回。”马淼淼说:“我已经很满足了。您也许已看出来,我不应该是马小姐,应该是马淼淼。”乔不群说:“是啊,马小姐是娱乐场中的风尘女子,马淼淼应是旁边这所大学的在读大学生。”

“我在这所大学里待了两年多,只回过家一次。家里出不起学费,更出不起路费,寒暑假我都在外找事做。”马淼淼凄然道。乔不群心想你找事做,难道非得到夜来香那样的污浊地方去找么?可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没有出声。找工作不像在路边找塑料垃圾袋,俯抬皆是。只听马淼淼继续道:“我发过广告,送过盒饭,做过家教。做这些事下贱是下贱,我并不在乎。可我在乎钱,钱太少我没法养活自己。后来有人提醒我,凭我的身材和长相,应该活得更像样些。有女同学大一比我还寒酸,大二开始夜不归宿,一天天阔绰起来,成了小富婆。我隐约知道人家在外做什么,见她们穿金戴银,要花有花,要玩有玩,也曾动过心念。每当此时,爸那双严厉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睛便会浮现在眼前,我如果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对不起自己不说,也没法面对爸那双眼睛。”

说到这里,马淼淼陷入沉思,好一阵没吱声。乔不群没去惊动她,静静地坐着,不时喝口咖啡。咖啡苦中带涩。马淼淼又开了口:“直到有天晚上接到家里电话,我的人生从此发生了重大转折。电话是我大弟弟打来的,说爸病得不轻,要我立即回去一趟。我袋里才二十多元钱,怎么回去呢?寝室同学主动提出借钱给我,叫我赶快动身。我不想借她们的钱,借钱容易还钱难。犹豫了两天,大弟又打来电话,说还不回去,就见不着爸了。我万般无奈,借了几百元钱,火急火燎赶回家里。可还是迟了一步,爸已永远合上双眼。”

马淼淼抽泣起来,没法说下去了。乔不群拆开餐纸,递一块到她手上。马淼淼擦擦眼睛,努力稳住情绪,断断续续道:“老家村前山上,解放战争时打过大仗,常有游客上山参观游览。山路又窄又陡,旅游局专门组织了滑竿队,我爸尽管已五十多岁的人,也扛起了滑竿,好赚钱给我和两个弟弟上学。这天来了几位客人,他们父辈是国民党军官,当年就参加过山上战役。其中一个大胖子,好像是指挥那场战役的将军之子,别人不敢抬,我爸见钱给得多,和合作的叔叔接下这趟生意。上山还顺利,下山时胖子说起他父亲当年指挥战役的盛事,得意忘形,身子往前一压,沉向爸那一头,爸两腿失重,朝路旁高崖栽去。只要一松肩膀,扔掉滑竿,爸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客人会摔出滑竿,滚下山崖。当时爸确实也动过这个念头,那场战役解放军死伤惨重,就是胖子父亲干的好事。可胖子究竟是客人,得对他的安全负责。再说客人有个三长两短,滑竿队生意就不好做了,大家都会失去赚这份辛苦钱的门路。爸使出全身力气,使劲往里一推,让滑竿安全落在山崖里侧,自己却失去平衡,往旁边摔去,脑袋重重磕在石头上,造成颅内大出血。爸死后,留下一个存折,都是抬滑竿赚的钱,他一分钱没用,除给两个弟弟变学费外,全部给我存了起来。”

马淼淼已泣不成声。近处没人,她也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引起别人注意。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又继续说道:“爸的眼睛已永远合上,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决心改变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同时供两个弟弟上学。我去了娱乐场所,就这样认识了姬老板。见我长相可以,人也不傻,姬老板常带我去会一些重要客人。我使出浑身解数,尽量跟这些色狼周旋。客人达不到目的,发脾气,摔杯子,惹得姬老板很狼狈,对我大发雷霆。没等他下逐客令,我离开夜来香,去了别的地方。哪知天下乌鸦一般黑,娱乐场所没一个干净的地方。我虽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真要迈出这一步,还确实有些不太甘愿。我非常痛苦,每个地方做不上一个星期就逃了出来。我盲目走在街头,心上充满绝望,真想一头扑进桃花河,了此一生。这时有部小车停在我身边,姬老板就坐在车里。我本来不想理他,也许心情太灰,还是上了车。姬老板将我带进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两瓶我最喜欢喝的法国葡萄酒。不用他劝,我放开喉咙,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一觉醒来,看着被单上的鲜血,我并不感到意外,却还是激怒了,上街买了一把藏刀,走进夜来香姬老板办公室。姬老板想来搂我,我嗖地抽出藏刀,朝他捅去。姬老板躲过刀锋,从腰里掏出手枪,顶着我额头,逼我放下刀子。其实我并无真要杀他的意思,是见了那摊不可复得的处女红,悲痛欲绝,要出口恶气。姬老板扔给我一把钞票,说你以为还是个处女,了不起是不?处女我搞得多了去了。你问问夜来香的小姐,哪个不是我开的包?我也是为你好,才动了你的手,免得你自以为是什么金枝玉叶,老放不开,一次次失去挣大钱的机会。我就这样做了夜来香金牌小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很快成为小富婆。至于廉耻和尊严,已与我无关。”

喝口咖啡,马淼淼语速变得慢起来:“可偏偏那天晚上碰上您,我才又发现自己做人的尊严并没完全丢失。凡是到夜来香那些地方去的男人都一个德性,好像自己袋子里有钱,就多么了不起,可以视女人为贱物,听凭玩弄。我接过太多这样的客人,并不单纯需要你的性服务,还要你做他们的奴隶,任其蹂躏。我经常生出逃出这魔窟的念头,可想起自己生活无着,两个弟弟还要上学,母亲自爸去世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得强作欢颜,为这些狼一样的男人献上自己香艳的身子。可您却跟那些到夜来香去的男人不同,没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您是我出道以来碰到的唯一好人,我心里对您充满感激,只盼着您天天光临夜来香。果然您又出现了,还送我一支玫瑰。我激动不已,真想扑到您身上,痛哭一场。不怕您笑话,那晚我抱着玫瑰流了一夜的泪,既高兴又伤心。还将手机里您的号码保存下来,恨不得一天给您打个电话,甚至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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