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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的精神-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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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荒原小说系列包括了长篇小说《海昨天退去》《失去男根的亚当》《隐秘春秋》《天荒》《支边人》《迎着子弹缠绵》《无人区》《无人部落》(纪实),以及中篇小说《驴皮记》《大湖断裂》《美丽孕妇》《永远的浪漫》等。生命与苦难、悲悯与声张——这是为了救赎,为了人类能够愉快地和自己的过去诀别。

我的藏地小说系列包括了长篇小说《环湖崩溃》《大悲原》《亡命形迹》《敲响人头鼓》《藏獒1》《藏獒2》《藏獒3》《伏藏》《西藏的战争》《骆驼》,以及中篇小说《原野藏獒》《情和欲的悲歌》等。灵魂与信仰、建树与追问——如果我们不相信未来,我们还能相信什么?所有的生命都将走向玫瑰花盛开的爱情。

《藏獒》三部曲修订插图本让我又想起冈日森格及其伙伴。那是旷野大风中嘶声鸣叫的大汉,是历经磨炼而初衷不改的勇毅者。它们无私无畏地坚守了我的生活我的梦。我写了藏獒为了爱的生离死别和人的缺憾,写了高大陆之上我的情感的奔驰,写了我稚嫩的精神里最执着的那一种滋长,写了我为什么久久激动的原因。

还是采访《藏獒》三部曲和《伏藏》。关于它们的写作,我已是恍若隔世。我总喜欢把曾经的故事和感动封存在遗忘里,从零开始,就像我什么也没写过,我是一片空白。一个决不把自己的作品顶在头上或装进行囊的人,是否会更加轻松地投入未来呢?文学的高深让每一个喜欢它的人不得不谦卑,不得不保持永远的好奇。

但作家的好奇是沉重的,因为他们在心灵牧场里放牧,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人的心灵需要变成思考与文字。说实在的,我有时会很焦灼无奈。当信仰在物欲中缺失,理想在世俗中沉沦,道德底线在剧烈的生存竞争中下降,我不敢婆婆妈妈、无聊有闲地去写,我脆弱到不敢拨动现实的琴弦,生怕蝇营狗苟的音符摧毁了我的梦。

我的作品便是我的精神走向。灵魂常常在疼痛和飘零中孤拔而起又孤落而下。一直是那种景况:在没有路的荒原寻找家园。小说成为我彷徨无主和流离失所的见证,记录着我的苦闷、激动、性爱、惊恐、愤怒、怀疑、反思、批判、建树。萨特说,话语即行动。在我准备对活着有所承诺时,写作便成为托庇生命的方式。

我担忧的并不是小说写不好,而是追寻和思考不为世俗认同。我是一个遥远的人发出了遥远的独白,空谷足音的时候我并没有庄子说的跫然而喜。我曾经问记者:现在还有几个作家在提倡道德、信仰、理想?所以我虽然是写小说的,却不认为就是个小说家。我希望出发,去给灵魂找路,给精神安家,哪怕再效穷途之哭。

《伏藏》后,有媒体说我是藏学专家。但我知道我差专家十万里。我不懂藏文藏语,就凭这一条,已使我不敢忝列门墙。我书柜里有许多藏学著作,它们是我的滋养。我还有追问的习惯,追问上师追问生活,追问了几十年,可说是恩师遍野。藏学无底,是无数佛创建的学问,堪比宇宙渊深,凡俗如我者焉能专美为家?

2011年我的浅浅的脚印:完成了《西藏的战争》和《骆驼》两部长篇小说。《伏藏》在获得泰山奖的同时,繁体字版本在中国台湾、中国香港以及东南亚地区得以发行。我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是因为它的装帧风格准确诠释了“伏藏”的含义,是我迄今最满意的关于我的图书的装帧设计。同年还出版了两部旧作:《大悲原》和《迎着子弹缠绵》。

编就了一部诗集和一部散文集,由《藏獒》改编的中日合拍的动画电影《藏獒多吉》上映,《藏獒2》的电影改编进入运作阶段。另外两次去青海,跑了许多过去生活过的地方,草原、雪山、寺庙、农田,人非物也非,纵有历历在目的记忆,也还是弃我去者不可追了。苍茫的历史和迷茫的未来之间,是我今天的伫立。

在杀青《西藏的战争》和《骆驼》后,我无意中总结了以往的创作,基本是两个系列:由十多部长篇和若干中篇组成的“荒原小说系列”和由十多部长篇和若干中篇组成的“藏地小说系列”。关于写作,我始终追求的目标是:放弃一切执着、一切目的,安然沉静,宽坦任运。我知道我还没有做到,但我在努力接近。

新作品的写作已经开始,和以往的作品不一样的是我不知道它有多长,什么时候结束。人物和故事都在自己往前走,我不过是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罢了。写一部作品就是一次重新恋爱,可见我是一个多么喜新厌旧的人啊。新年已经来到,借此机会,祈愿所有给我过帮助的人、深爱着我的人和厚爱着我的读者:万事吉祥。

2011年我的阅读经历:《巴斯卡尔思想录》、纪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桑德尔的《公正》、勒佩尼斯的《何谓欧洲知识分子》、克里希那姆提的《生命之书》、帕多克的《苏珊·桑塔格传》、伊利亚德百万字的《宗教思想史》(未读完)。重读托尔斯泰的《复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

还有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索尔仁尼琴的《红轮》(未读完)、东野圭吾的《宿命》《幻夜》、洲塔的《阿柔部落社会历史文化研究》。最感失望的是村上春树的《1Q84》,精神诉求的疲软让故事无法坚挺。还读了《西藏的战争》。(根据《当代》2011年6期和2012年1期,读自己发表后的作品意味着修订。)

朋友说:“《西藏的战争》用信仰拓宽战争的含义,用战争诠释信仰的目的,是中国战争小说第一部。”这是最好的解读,也是我这部书的创作理由。正是基于以上的想法,我在《西藏的战争》的扉页上写到: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梦想:让我的河床流淌出世界的期待和未来——西藏,冰川雪域,正是这种流淌的源泉。

喜马拉雅,你旷古的绵延容纳了雪域所有的爱恨与创伤;雅鲁藏布,你无声的流淌孕育了藏族人所有的沉默与信仰。《西藏的战争》是否能够承载人类丢弃对抗、走向融洽的理想?那么多生命一一离去,如同掉落地面的果实。英国人的枪炮响过之后,西藏还是原来的西藏,经幡坚顽地飘扬着,胜利原来属于宁静与默想。

谁能占领心灵,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或者说永远的征服决不追求占领,他只拥有他自己,就让你在向往中膜拜投地。战争中,爱情、人性、神灵、信仰将如何走向终极,走向死亡与再生、归一与大同。西藏,被战争洗礼过的信仰之巅。《西藏的战争》既是武器之战也是灵魂之战。生命在丢失之后,信仰在挽救之中。

是的,《西藏的战争》首先是我内心世界的剧烈动荡,其次才是历史的重现和战争异乎寻常的进展。我在战争中升华了信念,在充满渴望的焦灼中祈祷着和平与宁静。我知道是宿命的力量让我有了对侵略和杀戮的极端愤慨,同时也让我沉溺在对人类未来的担忧与梦幻式的遐想中,并因此产生着巨大的包容和透骨的欣喜。

写完作品,再回望一百多年前的西藏战争,我们还能说西藏失败了吗?英国人占领了西藏,西藏人却占领了他们的心灵。占领西藏后七个星期他们就被迫放弃了,而占领心灵却似乎是永远的占领。几十年后当侵略者的后代把抢走的寺院佛像主动送还而口称遭到了报应时,我们看到了佛教思想的花朵在异国他乡的绽放。

2010年夏天带着《伏藏》去广州参加南国书香节时,有记者问我,《藏獒三部曲》之后又写了《伏藏》,下一部作品的名字是不是也带个“藏”字啊?我当时就说,你怎么知道?今年出版《西藏的战争》后,有朋友说,这是你的“三藏书”了,下一部不会再有“藏”字了吧?我说,恰恰相反,下一部再下一部,可能都还有“藏”字。

我曾说,我们可以没有宗教但不能没有信仰,因为宗教的历史也可能是赎罪史。我又说,信仰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神的存在、因果报应的存在、天堂的存在。有人问:既然如此,你所说的信仰不就是宗教吗?我的自相矛盾让我进入思考的绝境。但我期待的却是绝处逢生:精神需要更新,一种崭新的信仰是人类未来的太阳。

崭新的信仰只有爱与善,没有恨与仇,是人类普世价值观的体现。我在《伏藏》和《西藏的战争》里追寻的就是这样一种信仰新境界。《伏藏》探讨的是信仰之爱与凡人之爱的统一,是没有宗教羁绊的最高的爱和没有世俗约束的纯粹的爱。《西藏的战争》探讨的是两种互为异教的信仰在出发点和终极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获奖感言:获奖是被幸运眷顾,失奖是被幸运抛弃。但眷顾和抛弃都不会永远。今天被眷顾的,明天就会被抛弃;今天被抛弃的,明天就会被眷顾。目的不算什么,过程就是一切。当我们在这个过程中精勤不退并享受创造的快乐时,被眷顾和被抛弃同样重要。还是那句话,我们应有的不仅是随遇而安,更是随遇而喜。

最初写作时,我喜欢一个词叫“孤拔而起”,那是想特立独行、有所作为的意思。后来我喜欢的词是“寂然独立”,它是我超脱世俗诱惑、淡定从容的写照,是放弃一切目的又不放弃文学担当的形容。从“孤拔而起”到“寂然独立”,文学始终让我有勇气独立在遥远的荒野之上,拥有寂然之美而坚信诚实和纯粹的可贵。

针对百度我的贴吧里有关狼的詈骂,我声明如下:如果你们真的有恨,就请尽情、放肆、痛快地骂,千万别把仇恨带到别处去。我保证一不删除,二不上诉网管,三不动用法律,四不还以颜色,五不追问你是谁。祈愿骂我的狼和护我的狼跟藏獒一样喜乐、吉祥、平安,今生健康长寿,来世进入天堂。感谢狼,天赐的助缘。

我的圣诞心愿是:来年编就我的文集;完成我《伏藏》之后的又一部以西藏为内容的新作;再去一趟青海或者西藏,看看草原——这是我和朋友的约定。祈望所有亲人、所有朋友活得比我好。我一直以来的座右铭是:“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希望今年继续对别人有用。最后希望自己修养有成,更加清净、光明、喜乐。

第二十二章 我的思想微博(3)

人可以没有宗教,但不能没有信仰

当奥斯维辛集中营犹太人遭焚,当二战尾声波兰人被害,当“9。11”世贸中心坍塌,当复仇之火在阿富汗伊拉克燃起,我要问:上帝在哪里?曾经有人反问: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人在哪里?我相信没有人就没有上帝,但我永远不接受“人在哪里”是人类审问自己时的诘难。人就在这里,在被神流放之后的归途中艰难趱行。

常常,灾难的制造者转眼就是灾难的受害者。常常,我们激进之后接着就颓废。常常,我们必须在“强奸犯”和“性无能”之间作出选择。这时才发现历史秩序中的生命是多么矛盾而荒谬。信仰精神就是两难之间的存在。它既是逃越又是拯救。它要阻止所有的强奸又要挽救所有的无能。常常,我们是在无所希望中得救。

人可以没有宗教,但不能没有信仰。宗教归宗教,信仰归信仰。宗教只在清净和慈悲的意义上才是信仰的一部分。文艺复兴前的教皇专制、反文明的宗教裁判所、十字军战争以及我们耳闻目睹的种族屠杀、恐怖主义等,不过是拿信仰做了旗号,霸王风月、独夫胆虚而已,跟忍辱博爱的信仰精神在本质上丝毫没有关系。

“宗教信仰”这个词长期迷惑了我们,好像宗教就是信仰,信仰就是宗教。其实不然。残害了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的,是教权和政权合一的权力联盟,而不是人类追寻的信仰,信仰精神从来不反科学。中世纪的宗教黑暗早就告诉我们,如果把宗教和信仰混同,我们就会因为拒绝宗教而使自己失去获得信仰的机会。

宗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利益和信仰结合的集团。作为利益集团,他们不可避免地像所有执着于用权势获得一切的政治集团一样,热衷于武力占领和夺取。作为信仰集团,他们的终极目标又不能不说是崇高而完美的:爱与和平、神与公正、精神对物质的绝对统驭权、道德极端化的无私无我。天堂,是所有宗教共有的理想。

宗教的最大失误就是制造了异教,最大罪孽就是残害了异教徒。它把另外的神性看成了对自己的挑战和威胁,而没有想到天国的大殿里所有的神灵都以平等的身份出席着和平的喜宴。信仰是高贵与和平、有爱与幸福的,当宗教集团之间爆发战争和持续冷战而带给地区、国家、民族无尽的灾难时,它们就与信仰无关了。

信仰至少具备三个条件:一是神的存在,神是善美博爱的象征,是苦难的担当者和道德人性的检验者。二是因果报应的存在,它让“为善必昌,为恶必殃”成为我们的精神律法,把我们的生活约束在诸恶莫为众善奉行的境域内。三是来世与天国的存在,这是伟大的魅惑、灵魂的希望,是我们在尘世忍受痛苦的最后一个理由。

尽管人类关于神的信仰延续了数千年,但神是否存在依然是困惑我们的最大精神难题。佛教告诉我们,你的心就是你的神。如果内心足够平静,世界的喧嚣又算得了什么?当心灵超越世界,一切阻滞都将消散。同样处在穷困之中,基督徒会祈祷上帝的拯救、弥赛亚的降临,佛教徒则以心为牢,认为突破它就能突破一切。

心的突破必然以相信来世为基础:为了来世的美好,这是我必受的煎熬。这种以心代替一切的办法,极大地丰富了信仰的内涵。但佛教的这种有效表达很多时候又是无效的。因为人永远无法摆脱现实的需求,他希望上帝和佛给予满足。这就是人与神的永恒矛盾,也是为什么神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却还有许多人并不信神。

为了满足现实的需要我们信仰了神,但如果得不到满足我们又很容易抛弃神。就像不存在脱离物质世界的精神世界,也不存在超越现实需要的关于神的信仰。那么为什么物质和精神会有矛盾、人与神会有反目呢?因为人的出发点是吃喝拉撒性,而神是不需要这些的。在我们只关注吃喝拉撒性时,神的引领难而又难。

神负责我们的灵魂。有灵魂的人才能感觉到神的存在。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有当肉体面临堕落、有罪、痛苦、灾难而需要解脱时,灵魂才会以觉醒的状态拥抱神的来临。问题是,又有几个人需要解脱?无耻到没有罪孽感是我们的秉性,理直气壮地犯罪是我们的常态。我们向来没有解脱的欲望,也就一直没有对神的信仰。

不管我们爱不爱神,神都是爱我们的。就算你诅咒上帝,上帝也会对你充满爱,敬佛也一样。很多佛教徒在佛像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其实佛爱是无私的也是无条件的,他不会因为你没有烧香、你踩了门槛、你大声喧哗而惩罚你。神是辽阔无边的爱,是不怕诋毁的爱,是即使你背弃他他也不会跟你斤斤计较的非凡之爱。

中世纪的教权黑暗让我们领教了有神论制造的灾难,于是我们求助于无神论的信念,寄望于人性道理的自我完善,但结果却是自我完善洪水猛兽般地变成了自我放纵。由此可见,政权和教权的合一必然引来权力的腐坏,必然在肉体欺压的同时伴随着灵魂专制。但如果民族无神,就不仅仅是权力腐坏,而将是全体腐坏。

那么我们到底选择有神还是无神?在我看来,一切有组织意图和集团性质的宗教都可能成为信仰的桎梏。当利益和权柄成为核心,仁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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