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第三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藏獒的精神-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皮鞋是藏獒带给我的损失,但我不能对它们有丝毫的怨恨,因为对它们的家园来说,我是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外来者,它们的威慑是天经地义的。我欣赏藏獒的立场:在它们的眼里,人只分两种——主人和敌人,没有既亲又疏、亦友亦敌、忽左忽右、时好时坏的中间人物,所有的中间人物、骑墙人物、两面三刀的人物,都是坏人,自然也就是敌人。虽然它不一定马上咬死这样的敌人,但它时刻监督着你,时刻准备着向你发起进攻。

我庆幸这家的藏獒把我当成了主人。可惜我要离去了,更可惜的是,离去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家牧人和他家的藏獒。等我有机会再来此地时,这里已经没有人烟了。

在康巴人的囊谦草原,我和三只牛犊大的金黄色藏獒狭路相逢。它们是从路边的石墙后面冒出来的,堵挡在我必须经过的地方一声不吭地望着我。我停下了,我知道一声不吭便是藏獒咬人的序曲,更知道它们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选择好了适合扑咬的最佳距离:二十米,只有二十米,从助跑到咬住我只需要五六秒钟,我根本不可能逃走。好在我已经是一个“老牧区”了,非常紧张但没有惊慌失措。我慢慢地脱下了衣服,心想一旦藏獒扑来,就先把衣服迎头抛出去。它们肯定会首先扑向衣服,趁这个机会,我转身逃跑,能跑几步是几步。三只藏獒都张了张利牙狰狞的嘴,马上就要行动了,危险即刻就要到来。

正在这个时候,我身后传来一个牧民焦急的喊声:“磕头,磕头。”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又是比画又是说:“磕头,磕头。”他是一个朝拜者,正在磕着等身长头匍匐而来。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位牧民的意思:只有磕头才能挽救我。我的前面是囊谦寺,所有来这里朝拜的人藏獒未必都认识,但它们绝对不咬磕头朝拜的人,因为它们天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人,已经司空见惯了。于是我把衣服裹在了腰里,朝着藏獒身后的寺院磕起了等身长头,嘴里还念叨着“嗡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慢慢地接近着藏獒。

三只藏獒让开了,但并没有离开,似乎有点奇怪地研究着我:怎么一个穿汉服的人也在磕头?我在心惊肉跳中和它们擦肩而过,过去了很远,才停止了磕头,回头再看那三只藏獒时,它们已经不见了。我长喘一口气,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词来:护法金刚?莫非它们是护法金刚的异体化身,来这里告诉人们:只有虔诚的朝拜者才能通过这里走向囊谦寺?我寻找那个教我用磕头躲过了一劫的牧人,发现他离我越来越远了。他是在一丝不苟地磕头,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准确而到位;而我是以磕头的方式逃之夭夭的,动作肤皮潦草,能省略就省略,连额头必须触地、必须蹭到泥土这样的细节也忽略不计了。幸亏三只藏獒没看出来。

那年冬天,在九曲黄河第一去湾的河南蒙古族自治县,县长对我说,我们这里野狗多,你采访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说罢交给我一根半尺长的腿骨,并说它是豹子的骨头,人只要把它揣在身上,狗就不敢近身了。果然是这样的,在县城和宁木特公社采访的那些日子里,我腰里别着这根豹骨,走到哪里哪里的狗就会远远地躲开,几乎是屡试不爽的——只听见狗在汪汪地叫,越叫越远,越叫越远,最后就声影俱消了。但是在去种畜场的那天,我差一点因为这根豹骨而惨遭不幸。

下午,我正在棚圈里参观优良的河曲种马,一只灰色的大狗从老远的地方奔腾而来。陪同我的场长愣了,紧张地问道:“你身上有什么?”我说:“豹子骨,吓狗的豹子骨。”场长喊起来:“扔掉,快扔掉。”我赶紧从腰里拔出了那根豹骨。场长一把夺过去,使了最大的劲儿朝前扔去。大狗的奔跑改变了方向,径直扑向了那根豹骨。我们远远就听到了它咬碎豹骨的咔嚓声。蒙古族的场长擦着脸上的汗珠说:“太危险了,你怎么敢带着豹子骨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里有一只藏獒。”

当所有的狗闻到我身上的豹子气息而纷纷远离的时候,只有一只狗狂猛地迎我而来,因为它是藏獒。藏獒是一见凶残的野兽就要愤怒,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如果我是一只真正的豹子,我相信藏獒也一定会把我打败。

经常去草原的人大都有这样的经历和感受:草原上的一切都是温柔而亲切的——孤独的人、寂寞的马、结队的牛、成群的羊,还有炊烟袅袅的帐房、五彩斑斓的风马、曲曲弯弯细又长的小路,甚至一摊摊黑色的牛粪、一只只时刻伴随着人群的乌鸦,都给人一种冬日阳光的感觉。看到了它们,你就等于看到了依靠,看到了茫茫孤涯、漫漫羁旅中的栖身之所、温饱之地。唯独藏獒是一种威猛而警惕的存在,它们对除了主人以外的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对一切敌意和非敌意的闯入者都抱着防患于未然的态度,只要它认为你有无法信赖的举动、难以把握的眼神以及不合常规的衣着,就会死死地盯着你。更有一些心浮气躁的藏獒干脆省去了盯人、琢磨人的过程,甚至都懒得用它们那低沉的豹子似的声音打一声招呼,一见陌生人走近就会本能地行动起来。这样的行动大致可分为三个连贯的步骤:首先它张大嘴露出满嘴的利牙发出进攻的信号,其次它抖动长毛、抖起满身的尘土一跃腾空,然后它裹挟着疾风、刨动粗大的四腿呼啸而来。人吓坏了,头皮木了,头发直了,呼吸一下子没有了。只听哗啦一声响,威猛的藏獒直立着停下了。这是铁链的声响,粗大的三米长的铁链死死地拽住了一颗已经发射出去的骨肉的导弹。

铁链是藏獒的法律,是主人对它的限制。我见过的拴狗的铁链大都是用指头粗的铁条打造而成的,镣铐一样拖在地上哗啦啦响。牧人们明白,虽然他们豢养的狗也许是天下无敌的好汉,但它的天职是看家护圈而不是伤害人身,哪怕对方是真正的坏人。所以藏獒只在豺狼虎豹出没而人需要休息的夜晚才有行动的自由,天一亮牧人和“法律”就会出现在它们面前,铁链锁定它们的一刹那,它们就注定成了背景和道具,而不再是主导事件以及生活流程的角色。也就是说,更多的时候,藏獒只是一种威猛的象征,只是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比喻,而并不等于牧家的风貌和威猛本身。

草原上的情形往往是这样的:家狗越凶猛它的主人就越善良,或者说越是善良的牧人就越会喂养凶猛的藏獒,因为他们需要用狗来裨补自己的不足,用家养的猛恶来安慰自己的羸弱,就好比皇帝喜欢用龙来描绘自己的背景,朝廷喜欢用虎符作为验证大臣身份的标记,大王喜欢用豹皮来铺垫自己的座椅,古人喜欢用饕餮来装饰青铜器皿一样。不同的是,藏獒作为象征是活生生的,而皇帝、朝廷、大王、古人都是把传说或者尸体当作了自己的图腾。当藏獒面对吃羊的狼和豹子的时候,它永远是一首自由愤怒的诗,是一支狂飙突进的歌,它的五脏六肺会因为仇恨而剧烈搏动,它的精神会因为强烈的使命感而更加强大。

不错,是有一种藏獒精神漂漂亮亮地存在着,你对藏獒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正是这种精神挽救了一个犬种的命运,使它们在漫长的历史中成了草原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没有被淘汰出局;成了决定牧人生死存亡的可靠伴侣而始终拥有家庭成员的地位。牧人们常常会发自内心地说:“你看我家的狗,多好啊,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换。”用这样的语言来说明他对自家藏獒的偏爱自然有其表述的夸张,但当你知道每当灾难来临,藏獒的超常表现往往比任何强大的关注和支援更为重要、更有青藏风格的时候,你就会觉得牧人的语言竟是如此地质朴,竟是夸张得不够。

1986年冬天,我在采访玉树大雪灾期间,曲麻莱的牧民东珠加告诉我,他们一家住在雅合山下的喇嘛沟里,根本就不知道直升飞机已经把救援物资空投下来了,是他的藏獒凭着灵敏的嗅觉闻到了异样后冒着大雪跑出去从一公里外的地方叼来了一捆三件皮大衣,又从两公里外的河冰上拖来了一箱饼干。他们全家五口人就是靠了这一箱饼干和三件皮大衣才活着从两尺深的雪灾区走出来的。我说:“你的狗呢?让我看看你的狗。”东珠加伤心地说,他的狗拖来饼干后自己吃了几口便又去给他们找东西,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大概是死了。他翘起大拇指说:“它是一只这么好的藏獒,死了也好,早死早转世,再转世它就是人了,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可以当我们的县长。”我说:“不一定,很可能比县长还要大。”东珠加点着头,他绝对相信我的话,他早就在脑海里把他对藏獒的祝福变成了不久的将来,变成了一定会出现的事实,所以他的伤悲里又有几许欣悦,他是既悲又喜的。

我的朋友桑杰的十三岁的孩子带着藏獒去放牧,狂雪即刻成灾,根本就来不及往回赶,羊群全部被困住了,接着就是冻死,就是被大雪埋葬。好在孩子还活着,他在冻僵之前本能地趴在了藏獒身上。藏獒硬是把他驮回到了十公里外的帐房,进了帐房看到家里没有人,又硬是把他朝三十公里外的公路驮去。半途中孩子从藏獒背上滑了下来。藏獒就用牙撕着衣袍往前拖,拖一段,便停下来,趴在孩子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暖暖他,生怕他冻僵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有车有人的公路上,结果孩子活了,藏獒累瘫了,几乎死掉。我曾经费力地想找到这只藏獒和这个孩子,但是没有奏效,玉树草原太大,藏獒太多,我还没打问几个人,又冒出了另一只藏獒的另一个事迹。

有一只藏獒,老得已经不能嚼肉了。雪灾的晚上,奇寒降临。牧人把它拉进帐房,让它在火炉旁边暖一暖。拉进来一次,它出去一次,几次三番都这样,最后只好由它去了。牧人说,它就是舍不得离开每夜都要守卫的地方,那是羊群的旁边,面对饿狼的风口。就在这天晚上,老藏獒死了。作为一只工作犬,它老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什么叫忠于职守?这就是。死了还要威胁狼群。狼群来了没敢靠近,看老藏獒一动不动的样子,以为是扑咬前的屏声静息。直到天亮,狼群才发现,它们的天敌早已经没有威胁了。

在很多情况下牧人会把羊群交给藏獒去照看,自己去办别的事情。平常的日子里只要主人不在,到了牧归时间,藏獒就会跑前跑后、喊喊叫叫地把羊群赶回来。但是遇到特大雪灾羊群完全走不动了的时候它怎么办呢?它只有原地守护,等待着主人的到来。但主人在这种时候根本就到不了它们那里,到了也没用,也是毫无办法的。于是藏獒就一直守着,直到所有的羊都被冻死,直到它自己也被饿死、冻死。藏獒是决不吃自己看护的羊的,哪怕是冻死的羊羔,除非主人杀了羊割下肉来丢给它。由此可见,对藏獒来说,忠诚勇敢的含义并不轻松,它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藏獒当然知道自己只要吃掉冻死的羊就可以活下去;当然知道自己只要离开必死无疑的羊群,只身去找主人去投奔人群,就完全可以脱离死亡的陷阱。但它没有这样做,所有真正的藏獒都不会这样做,这是本能,是青藏高原赋予它们的使命,是遗传、后学、家教种种因素合力而成的狗之道德。一旦违背了这种道德,或者说一旦在它们的道德律令中只有凶狠威猛而别无其他懿行特征,藏獒就不是奇伟的草原英雄,而仅仅是蛮野的荒地杀手了。

写到这里,就有一些悲哀。这些年,我常去草原,但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少听到藏獒的故事。所听到、看到的,都是如何搜罗、贩运、买卖藏獒,以及它们高得惊人的身价。藏獒有了身价,却没有了故事,好欤?坏欤?

扎西德勒——祈愿草原,祈愿藏獒,扎西得勒。

第三章 永不消失的藏獒精神(3)

藏獒精神:完成文学的思想使命



前些日子在青岛坐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看上去很朴实的中年人,他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你就是写《藏獒》的那个作家?”过了一会儿又说:“现在的人哪个不是狼,我也是狼,你卖书就卖书嘛,说狼干什么?”我很奇怪,他一个开出租的怎么就变成“狼”了,而我连坐出租车都能遇到“狼”,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害怕来。面对司机,面对满街的人流和车流,我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我被一种清醒的悲哀牢牢钳制着,我很想告诉他:许多把自己当成狼的人,其实都不是狼,而是羊。

有三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一是为什么反对我批判“狼文化”的人,往往并不是“狼”,而是一些备受“狼性”伤害的“羊”?是不是连“羊”都觉得应该让“狼文化”遍行天下呢?二是为什么我诚实地表达自己对“狼文化”的反感,会被很多人包括那个普通的司机看成是功利之举呢?固然我是借着《藏獒》和《藏獒2》的出版在发表我的看法,但如果没有《藏獒》和《藏獒2》,我有批判“狼文化”的资格吗?我有抑“狼”扬“獒”的平台吗?在一个虚饰、虚假、虚伪的世界里,我们怎么样才能相信一个人的真诚呢?难道连真诚本身也成了作秀和哄炒的代名词吗?真诚地生活、真诚地说话,本来应该是人生在世最起码的要求,现在居然荒诞了,变成一个怪物了。三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习惯于营造一种可怕的冷漠气氛,为什么我们对明显恶劣的精神现象和文化现象失去了修正的冲动和干预的兴趣呢?难道“狼文化”已经成了我们的心理定势,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合情合理,而没有任何贬褒的价值了吗?我有一个朋友,是做教授的,有一天打来电话说:“你最大的问题是不能面对现实,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谁还听你批判‘狼文化’?”

从现实来看,“狼文化”确实有其土壤。它完全无视人之为人的基本行为准则,公开提倡弱肉强食、贪得无厌、损人利己、无信无义的强盗哲学、市侩哲学,把狼子野心当作人的正常之心,视弱者为草芥,置弱势人群于不顾,是极端利己主义的恶性膨胀。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所谓“狼文化”与狼这个物种毫无关系,很多坏提倡、坏主意、坏思想都是人强加给狼的。比如,狼的贪婪只针对食物,是生存的需要,它要活下去就必须这样。人的贪婪则表现为骄奢淫逸、损公肥私等。狼在现实中越来越少,几近绝迹,是自然中的悲剧角色,“狼文化”却大行其道,是社会中制造悲剧的角色。这是动物的悲哀,也是人类的耻辱!

“狼文化”首先是对狼这个物种的侮辱、强奸和歪曲,其次才是对人类社会和道德标准的践踏和戕害。所以我在《藏獒》三部曲中用很多笔墨写到了狼,既写了狼的荒野原则——凶狠残暴,也写了狼温情脉脉、义气多情的一面。这说明我对狼这个物种没什么偏见,我只是对“狼文化”有批判的态度。在《藏獒》中,我虽然也写到狼,但篇幅很小,批判也是很概念化的批判。但在《藏獒2》中,我对狼的写法由以前的形而上变成了形而下,由概念化变成了形象化。作为一个群体出现的狼,不是只有一种表现,有好的也有坏的,还有中间状态的狼。草原上的人都说,狼是“千恶一义”的动物,也就是一千匹恶狼中必有一匹义狼,或者说,狼做了千件恶事之后,必有一次义举,这匹义狼在哪里?这种义举是什么?我想有所表现和挖掘,以便多层面、多角度地表现狼。到了《藏獒3》,狼与藏獒甚至成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