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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福作品精选-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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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夕阳西去,红霞犹在,两人在公园的林荫深处徜徉着。罗科长突然很有感触地说:“要是时光能够倒流,重新回到二十岁,那该有多好!”方浩说:“您不是从二十岁经历过来的吗?二十岁的时候,您肯定也跟您的心上人在这样的林荫道上漫步过吧?”
罗科长望着远处的晚霞,摇了摇头,良久才叹息一声,说道:“那个时候我们正在为回城到处奔波,接着是没日没夜地背资料、写习题,然后奔赴考场,考上大学,读完四年分配工作,已是人老珠黄,身上没半点青春的气息,还奢谈什么情爱?只随便找个男人结婚了事。现在想来,大半辈子,除了生儿育女,除了没日没夜的工作,再没得到过别的什么,简直是白活了几十年。”
方浩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只偶尔附和两句。方浩知道,人都渴望得到理解,女人尤甚。什么是理解?大概就是能够倾听对方的诉说,以这种倾听的方式,接受一个很难找得到倾听的心灵。方浩心想,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可怜,尽管同在一个机关,或同在一个团体,甚至同在一个家庭里,共同工作和生活,有时心与心之间的距离竟是那么遥远,根本没有可能真正走近。
方浩觉得,这天傍晚他和罗科长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走近的机会。他敢肯定,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林荫道的转弯处,有一条双人石椅。方浩从身上拿出一张报纸,铺到石椅上,请罗科长坐下休息一会儿。两人落座后,方浩又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罗科长。罗科长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之后望方浩一眼,说:“真该感谢你。”方浩当然知道罗科长的感谢,并不仅仅指他递上的这瓶矿泉水和这次替她写了一篇文章。方浩说:“我更应该感谢你才是,到财政局这么久了,我还从没这么悠闲地玩过。”罗科长说:“我也是。”
两个人坐在石椅上又聊了许久。从工作到生活,从单位到家庭,什么都聊,显得很随意。不知从何时起,罗科长聊到了自己的丈夫。她毫不忌讳对丈夫的不满,认为他无德无才又无能,做大事粗不来,做小事细不了,而且自尊心特别强,酸不溜丢的。她还例举了他的种种劣行,说自己这一辈子摊着个这样的男人,倒霉透顶了。
方浩平时也听人说过,罗科长的男人的确很差劲,要不是当初她参加工作时已成了大龄姑娘,是决不会嫁一个这样的男人的。但方浩不好跟着罗科长一起去说她男人的不是,他只能默默地听着。方浩再明白不过,一个女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说自己男人的疵处,她潜意识里面意味着什么。在这样的时候,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比较微妙的变化。
可是方浩没有打算让这微妙的变化明朗化。
这时,夜色已不知不觉降临,林间的清风拂动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方浩有意识地转换着罗科长的话题,他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您的人生道路还是非常成功的,您应该为此而骄傲。”罗科长说:“你说得也许没错。”稍停,又说,“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对这个材料这么重视吗?”方浩说:“这是您的工作嘛。”
“不仅仅是工作。”罗科长摆摆手说,“行财处的处长是我的同学,市委管党群的副书记和财政局长都是他的老乡,他已经向他们打过招呼,建议提拔我做副局长,所以我这同学希望我的材料能一炮打响,以体现我们科里的工作业绩,否则我也不会惊动你这大手笔了。”
方浩闻言,不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材料,还包含着这么一层含义。方浩说:“那我应该好好祝福您,祝您早日成功!”
不想罗科长却摇了摇头,说:“你想想,一个女流之辈,真的愿意为权力和功名所累吗?”方浩说:“这也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是一种精神上的需要。”罗科长说:“不,这不是女人真正的需要。”方浩说:“那女人真正的需要是什么?”
罗科长仰着头,望着苍茫的暮色,喃喃道:“女人真正需要的,是爱情,是爱自己钟情的男人和被自己钟情的男人所爱。”
方浩又吃了一惊,他想不到,罗科长这种工作上的女强人,脑袋里也隐藏着只有那些纯情少女才可能有的念头。
让方浩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有着纯情少女念头的女人仰着的头,竟不知不觉往后靠过来,缓缓靠到他的肩膀上。方浩对此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他想把自己的肩膀移开,躲过这颗依傍过来的女人的头。但方浩没有这么做,他接纳了这颗温柔的头。
方浩猛然想起,律师事务所那个要钱的报告,还压在自己的抽屉里。
方浩不出声地骂了一句杂种。也不知是骂那个伍怀玉,还是骂他自己。
12
方浩非常清楚,他决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男人,某些时刻他的血液也照样会沸腾。他也承认,罗科长这种不乏风韵的成熟女性,确有动人之处。不过方浩明白,他不能过于动用自己的感情,就像打入预算的财政资金,如果你随意动用,那是要冒太大的风险的。假设要给自己和罗科长的关系下个定论的话,方浩想发展到这一步,可能如人们常说的那样,已经比友谊多一点儿,比爱情少一点儿,正处于两者的临界点。
方浩还认真揣摩过罗科长,她最渴望的是理解,是安慰,并不是别的什么。而这些,这天傍晚方浩已经给予了她。所以当罗科长的头靠过来的时候,方浩稍作犹豫,就接纳了它,而且把自己的手臂环过去,轻轻托住了她的腰。
只是一切也就到此为止。
这是一种使双方都易接受和恰到佳处的状态。过犹不及,方浩如果将这种状态破坏掉,那他就是犯傻了。
这种状态让两人回到财政局后,依然能泰然处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看上去仍如从前那样是一般的同事。事实上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尽管旁人觉察不出,他们自己还是心照不宣的。
因此现在方浩拿着伍怀玉的要钱报告,去找罗科长的时候,就省去了中间环节。方浩直接把送报告的根本原因告诉了罗科长,末了补充道,如果没弄到钱,妻妹进不了律师事务所,那他方浩就别想安宁。罗科长理解方浩,她的话也省去了埋伏,说:“那120万元事业费已经全部安排下去,包括你老家的那个报告,现在财政厅和局里都没指标,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方浩觉得这的确是个难题,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可不可以在已安排的项目中挤一点出来?”罗科长说:“亏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挤谁的?谁的项目都是大领导小领导打的招呼,你挤他一两千出来,就等于挤他的血。”
方浩一时无话可说。罗科长想想,又说:“我还是给你试试吧,看挤不挤得出,只是担心老板那里通不过,你一次就解决两个报告,人家市长、书记拿来的报告那么多,一个领导才只解决一到两个报告哩。”
罗科长的估计一点儿不错,老板只同意给方浩解决一个报告。老板还说,方浩的面子已够大的了,他还不知足。罗科长转而来问方浩:“你看怎么办?”方浩苦笑笑,说:“我又没有资金安排权,我能怎么办?”罗科长说:“我倒可以替你出个主意,只要你同意。”方浩说:“什么好主意?我听罗大科长的。”
罗科长瞥一眼方浩,说:“我也是替你着想,熊掌与鱼不可兼得,只能取其重。可以把你原来的报告撤下来,将律师事务所的报告替上去。”
“那怎么行?人家村里一百多号的家长和伢伢都眼巴巴望着这笔钱呢。”方浩说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板栗和独眼支书那三只眼睛的眼神。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的乞求和希冀,那样的眼神谁能轻易回避呢?
罗科长便不好说什么了。
方浩低着头,一步步向门口走去。然而,就在方浩要走出行财科的门时,他猛然又把身子转了回来。他一脸的无奈,垂头丧气地对罗科长说:“就按你说的办吧。”然后他无精打采地回了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的门,伍怀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方浩那报告的情况如何。方浩压抑着心头的火气,说道:“已到了行财那里。”伍怀玉说:“那你赶快给我落实一下,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老弟你不知道,现在宿舍楼施工队没日没夜地缠着我要领工资,我躲都没处躲。”
方浩心想,你没处躲,又不是我惹的,关我什么事?也就没好气道:“你的报告那么重要,那我的那个报告呢?”伍怀玉说:“你的报告我还敢轻视?我已在局长那里签好了字,下午我就送到人事局去,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又过了一个星期,罗科长告诉方浩,为了调整他的报告,她重新造了个表,将律师事务所的名字换下了村里的名字。为促进方浩妻妹的调动,她还从别的单位挤出1万元,调剂到律师事务所的门下,总共解决了5万元。罗科长还表示,再过几天,就可把指标单开出来,把资金打到各单位的户头上。
方浩通过电话把这个消息转给了伍怀玉。伍怀玉自然高兴,在电话里千恩万谢。
听着伍怀玉那高昂的语气,方浩心头恨意顿生,不出声地骂了一句娘,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的事情没办妥,5万元资金是不会到你户头上的。”
方浩的话完全是被气出来的,就在说这句话前的两秒钟里,他都没想起要这么说。伍怀玉在电话那头愣了一刻,接着讨好地说:“你别开玩笑了,我知道老弟你的为人,我跟你打保票,我立刻就去人事局,尽快把夏云的事办妥。”
当天晚上,伍怀玉就提着两条芙蓉王香烟进了方浩的家门。屁股没挨座位,伍怀玉就连忙解释道:“今下午我又去了人事局,人事局说这是重新招工,必须跟劳动局研究一下,不过他们跟我表了硬态,说这事没问题,过两天他们就开会定妥。”方浩就唬伍怀玉说:“我不管这么多,反正行财科开的过账单现在握在我手里,夏云一天没进律师事务所的门,这过账单一天不会到银行去。”
伍怀玉不觉有些慌神,想不到方浩这小子会来这么一手。不过伍怀玉并不笨,脑袋里像装了发动机,飞速地转了转,说:“你看这样行不,夏云明天就去所里上班,先委屈做临时工,我那里积极跑人事局和劳动局,手续一下来,她就是正式职工。”
方浩心想这样也好,只要人进了门,还怕你赶了出来不成?就说:“听你的便吧。”
第二天夏云就到律师事务所上班去了。虽然暂时还是临时工,但她好歹有了一个去处。只是人事局和劳动局两家的会一直没开成,所以夏云的正式招工手续没法马上办。方浩在那5万元资金到了律师事务所的户头后,又催了伍怀玉几次。那家伙的口气比从前从容多了,说:“人事局和劳动局是老爷,我又指挥不了他们。你也太性急了,夏云已经在我这里上班,你还担心什么?”
方浩无话可说。事到如今,他自然拿伍怀玉没什么办法了。
一晃春节来临。以往的春节,方浩总是带着夏雨和儿子到乡下去过的。吃了板栗的三七而少了发病,变得越来越结实的儿子,大概又想起在乡下受奶奶娇宠的滋味,闹着要到乡下去,可方浩下不了决心。村校那笔就要下达指标的资金终于没下达到村校,方浩问心有愧,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板栗和支书,面对那些还在破庙里遭风受雨的孩子们。
一直到春节过后,方浩在桂林参加财政部组织的一个学习班,突然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才绕道匆匆回了趟乡下。
13
母亲得的是重感冒。
她从来就不肯打针吃药,只肯按乡里的土办法,爆爆灯火,拔拔火罐,病也就多拖了几日。方浩在家待了两天,见母亲的病渐渐好转,就给老兄留下点钱,要他给母亲买点好吃的,准备第二天就赶到县城,坐班车回市里上班。离开财政局已经一月有余,也不知局里三定的情况怎么样了。
陡然而至的春雨是午后开始的。今年的春雨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凶猛,傍晚时分那些山冲水圳就发了大水,干涸的田畴一下子溢满了,村外的小河涨起汹涌的洪水。方浩想,但愿夜里这大雨能停下来,不然明天出山的路都会被水冲垮。
天遂人愿,雨到后半夜就不再下了。方浩一早起床,赶紧上路。经过隔壁板栗他们村子时,方浩想,乡里乡亲的,答应给人家弄钱的事泡了汤,给个交代还是应该的。于是进了板栗他们村。
板栗家的茅棚在村后,方浩先去了支书的家。此时支书正坐在屋角的矮凳上抽旱烟,方浩站在门边喊声支书,对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没什么动静。方浩又喊了一声,支书才抬起头问是谁。这一下方浩才猛吃一惊,只见支书原来那只格外明亮的独眼也空洞洞的,没了眼珠。方浩就说:“我是方浩,路过这里,来看看支书。”
支书特别高兴,说:“是方主任哦,贵人贵人,快坐快坐,我给你倒水。”说着,摸索着就要去桌子上拿茶壶。方浩把支书扯住了,说:“我自己来吧。”他自己动手倒了杯水。问及支书的眼睛,支书说:“也是我倒霉,去年年底开石山时,有一个哑炮半天不响,我想到近前去看个究竟,还隔丈把远的时候,炮突然响了,一颗石子刚好打在眼睛上,开始还以为是一只瞎眼,心想这颗石子还是长了眼的,谁知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是只好眼。”
闻言,方浩沉默了好一阵,没吱声。他问心有愧,心想如果不把那4万元调给律师事务所,年底支书也许不用再开石山,从而毁掉这只独眼了。
支书对那个要钱的报告只字不提,还是方浩自己找借口说道:“去年财政太紧张,安排不下那笔资金,看今年情况如何,到时再想想办法。”支书毫无怨言,说:“国家也不容易,方主任也别老记挂在心。我们村现在办了石料厂,很快会赚回修学校的钱了。”
方浩又问板栗在不在家,想去看他一下。支书就说:“板栗的儿子出了事,现在恐怕不在家里。”方浩心上一紧,问出了什么事。支书说:“昨天下午不是突然下起大雨吗?那个时候孩子们正在破庙里上课,没有谁想到洪水会那么快,两个小时没到就漫上了河堤。老师已经把孩子们都喊出了破庙,不想这时洪峰压了过去,把刚迈出庙门的一个孩子冲走了。”
说到这里,支书抽了一口旱烟,两只没有眼珠的眼睛朝向半空,好像是望着远处一个什么地方。接着,支书又缓缓地开了口,说:“那个被水冲走的孩子,就是板栗用一座屋子换来的那个超生的宝贝儿子,可怜村里人帮他找了一夜,现在还没找到尸身。”
方浩带着十分沉重的心情离开支书家。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厄运偏偏要降临到支书和板栗这么善良的村人身上。自己却没有能力及时解除他们的厄运,方浩为此自愧不已。
方浩满怀愧疚地回到市财政局。就听说研究人事的党组会已经开过,虽然还没正式宣布研究的结果,但会议的基本情况已经传了出来。据说第一轮定人时,方浩是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可到了第二轮,老板说方浩这两年变得太快,一是热衷替亲戚朋友和老乡递要经费的报告,二是缺乏对办公室工作的正确认识,因此不能让他担当办公室主任这种重要岗位的大任,更不能按他自己的要求,安排到行财预算这类掌握支出大权的科室去,只能先平调到监察室去当个副主任瞧瞧。
老板表了态,其他副局长没谁视方浩为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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