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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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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絮叨,活像一头《星球大战》里的贾巴。他这种奇怪的话特别多,今天说自己前世是机长,明天说自己曾经去过印度,没人当真。
“操!净扯些没用的,赶紧想个办法保持供暖吧!”邵雪城不耐烦地嚷道。祝佳音猛地跳起来:“还有你!你这名字起得有问题!你出生的时候肯定有什么征兆!你爹在国家什么部门待过!他一定参加了什么计划吧?”邵雪城勃然大怒,举手要打祝佳音,被其他人赶紧拦住了。
这时候,郑大姐慢悠悠地开口道:“年轻人,你们急什么,这里头能烧的东西,可多着呢!”她提着一袋薯片,笑眯眯地看向老王。我们的视线都跟着移动到老王身上。老王立刻变得特别紧张,他从地上抄起一条柴火,使了一招华山派的“苍松迎客”,颤颤巍巍地喝道:“你们休想打书的主意!莫怪我掌中宝剑无情!”老王和郑大姐都是这个图书馆的资深员工,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他们在值班,结果也被困住了。郑大姐对生存的反应速度,连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自愧不如。她在暴风雪爆发的第一时间,就飞快地吃光了自己的盒饭,然后用一枚硬币,把自动售卖机的零食和饮料都取了出来。我们如果想吃,必须得向她买。她甚至旁敲侧击地搞到了所有人的体重,我偶然看到她写在一张纸上的脂肪计算公式,才明白她的深意——顺便说一句,我的顺位排名还挺高的……
而老王则是另外一类人。他把馆中的书视若珍宝,坚决不许任何没借书证的人碰一下,谁胆敢违反,他就会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他嘴里喊出来的武功招式变化多端,但实际上只有一招:扫帚迎头乱打。老王到底有多老,谁也不知道。根据郑大姐的说法,老王是图书馆管理员界的一条资深好汉,为马克思修补过地板,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焚的时候他在哪不知道,但孔子去找老子请教那天,老王肯定是休病假了。
这样一个老家伙,不让我们碰书也是可以理解的。在燃料充足的情况下,我们乐得尊老,保护人类智慧的结晶。但现在大家都面临生存危机,究竟如何选择,并不是很难的事。
“老王,我们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人命关天啊。你看,我们这里还有女生呢,她们体质太弱,肯定撑不过严寒。”我劝慰道,指着几个缩在角落的女孩子,试图激发起他的同情心。
“你们可以用体温帮她们啊,何必烧书!”老王的反击也很犀利,直接击中了个别人的要害。在那一瞬间,几道暗恋、炽热的眼神交错,大家都迟疑了一下。
“重点不在这儿!总之您得让开,尽快打开书库!燃料已经不够了。”我尽量平心静气地说。老王一晃脑袋:“除非你从小郑的尸体上跨过去。”
郑大姐跳起来大叫:“老王头你别把我扯上,我都不是正式编制,逢年过节发东西没我的份儿,这会儿想让我拼命,没门!”老王没了援军,只得抓起柴火,倒退了几步,眼神坚毅,一脸的不妥协:“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你们不能烧!知识就是力量!”“法国就是培根。”大家一起习惯性地跟了一句。然后我毫不客气地说:
“现在对我们来说,知识就是热量。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图书馆了嘛,咱们政府不是已经迁都了吗?他们肯定带了不少书去。”“废话!这种假设你信吗?”面对老王的质疑,我没法理直气壮地回答。老王见我气势稍弱,挺起胸膛,长长叹息道:
“现在外头信息断绝,说不定现在全世界都已经毁灭了,就剩咱们这一处。你把书都烧了,咱们人类几千年的文化,可就失传了、绝种了,到时候咱们怎么跟后代交代?可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毁了一个物种啊。”“跟他一个西城区的奸贼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打晕了完事!”忽然一个人厉声喊道。说这话的是田骁,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但骨子里是个狂热的宣武门复国主义者。自从两年前首都宣布取消宣武区编制,将之合并入西城区以后,他一直备感耻辱,在各个场合表达自己的不满,同时对西城区出身的人有刻骨的仇恨。老王赶紧说他是海淀的,田骁压根不听:“海淀也是西方的!”他捋着袖子走上来,一把将老王拽开,却不防被老王一扫帚打中脑袋,登时就火了,两个人推搡起来。
我其实也有点犹豫,都说尊老敬贤,可在这生死关头,谁还在乎几本破书啊。老王活了这么久,就算是殉书而死,他也值了。我们可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没活够呢。这时候,一个女生从角落里站了起来,细声细气地说:“大家别吵了,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们应该同舟共济才对。”“同舟?”祝佳音立刻精神起来,“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知道方舟在哪,它根本不在西藏!那是好莱坞的大阴谋!”“通州?”田骁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稍微缓和了点,通州在东边。
我示意他们两个赶紧闭嘴,让那个女生继续说下去。她叫刘月,是个要读博的女硕士,但目前看起来还很正常。刘月扶扶眼镜:“我建议,我们实行民主,成立一个书籍审查委员会。烧书的时候,只要获得十三个人中的简单多数——也就是至少七个人——的同意,书就可以被烧掉。”这个建议听起来合情合理,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可老王还是有些不甘心。邵雪城和徐聪两个人站到他两边,一人架着一边胳膊。我阴恻恻地说:“老王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把我们逼急了,到时候组织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连投票的机会都没有。”老王思考了一下,说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要不然就先把我杀了得了。我问他是什么条件,老王说:“你们拿书,得走正规的借书流程,从我这借走再烧。我打开书库让你们随便烧,和你们从我这借书走再烧,性质不一样。”他这个要求引起一阵哄笑。看他一脸正气,原来也懂得变通之道。我问他第二个条件是什么,老王的脸色变得特别严肃:“永远,永远不要打开地下二层最深处的那个书库。”
这图书馆里的藏书至少有二十多万本,足够烧很久了,于是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做通了老王的工作以后,我们开始了大迁移。目前我们火堆的位置太靠近前厅,温度会越来越冷,把书从库里搬出来也很费事,我们索性把火堆挪到再往里一点的地方,就在书库的门口。大概是解决了燃料这个大问题,大家的动作都很麻利,很快就把所有的御寒衣物和火堆挪了过去。祝佳音走在最后,还在摆弄他那架收音机,跟着杂音自言自语。老王站在书库门口,煞有其事地接过我的借书卡,然后问:“你们要借什么书?”我一愣。这个问题问得有水平,之前我光想着拿书,却没想过该拿什么书。按说什么书根本不重要,只要纸张够多够厚就行,可现在有了书籍审查委员会,就必须充分考虑,选择那些大家都认为可以烧的书,这就要慎重了。
“还是让我用塔罗牌算算看吧。”另外一个女孩子小影说完,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就把手里的一把牌摊在地上,又飞快地把小手缩回袖管,一脸肃穆。这里唯一的一个基督徒李超看了看她手里的牌,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小声嘀咕道:“哼,封建迷信。”小影闭目凝神,很快从牌阵里抽出一张,亮出来,是一张正位的魔术师。
“好,烧刘谦!”徐聪大叫。
“白痴!刘谦才出过几本书?根本不够烧。”小影一脸不屑,“这张牌牍面的意思是思辨,显然是要烧个哲学家。”“我推荐福柯,从来没看懂过。”徐聪又大叫道。
“黑格尔!”“太薄了!还是萨特吧!”“别傻逼了,萨特的书也不厚!索性把商务印书馆那套‘世界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都烧了吧,我记得橘红色封面那一系的都是哲学类!”“面对这么多大师,你竟然一点都不手软?你这个人类的罪人!”“呸!老子都快冻死了,谁还管那么多!”“那你怎么不从南怀瑾的开始烧起啊?光惦记着烧西方的,愚昧!”“总比崇洋媚外强!我是中国人,当然要把中华文明留到最后。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个小汉奸,只要老子在这儿,除了于丹,东方哲学的书你一本都别想烧!”“打倒学阀!”“哎?书库里没这本书啊。”“我这是口号!”屋子里吵成了一片,我可从来没想到,这些家伙平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跟一群山贼似的,心中居然也都偷偷藏着一片学术王国。这时候邵雪城凑到我身旁:“老马,这么下去不行。妈的,这帮小知识分子唧唧歪歪的,兔崽子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能让他们拿主意。”我点点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让他们自己挑选,势必会因为理念不同而争吵。而今之计,只有把选择权交给上帝或者概率论。
我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开口道:“我看我们不要自己找书了,随机抽,抽到哪本,大家再投票决定烧不烧。”我提醒他们,这是件关乎大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要理性地去烧,不要掺杂太多个人情感。此时室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一点,火堆也开始萎缩。大家都认识到,不能因为这种可笑的事被活活冻死,纷纷闭上了嘴。我看到旁边有一架小车,上面摆满了刚刚归还但还没放回书库的书,杂乱无章,于是从中随手抽了一本亮给大家看。
“余秋雨的书,烧不烧?”“烧了吧!”“烧!”“应该易燃吧?”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这次意见倒是相当统一,只有一个反对者。这个反对者是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脖子非常细,脑袋却很大,比脑袋还大的是他的名字,叫龙傲天。龙傲天是我们的学弟,比超级女声还娘炮。他怯怯地举起手来:“一定要烧掉吗?我很喜欢余大师的,参加新概念作文的时候,都是模仿他的呢。”徐茄安慰他道:“现在闹出这么大的灾,大师一定会痛心疾首,他一痛心疾首,就一定会写出精彩的《文化苦旅》来,不差这一本。再说了……”他手腕一翻,亮出封皮,“这本名字也不大吉利,早点烧了也好。”我们凑过去一看,《霜冷长河》,都点头说快烧了吧。
我找老王办完借书手续后就把这本书投入火堆,很快书页卷曲,被烧成灰。祝佳音说:“烧得好啊!带什么冷啊霜啊雪啊城啊的,一听就不好,这些带不吉利字眼的玩意,都该烧!”邵雪城狠狠瞪了他一眼,从小车上又拿起一整套书。“《盗墓笔记》,这个烧不烧?”“八我还没看呢。”我说。
“那前七卷呢?先扔火里?”“留着吧,八出来得太晚,我前头都忘得差不多了,有时间重新看一遍。”我把那一套放回去,去找其他书。这时徐茄走到我的身旁,轻声说道:“其实我可以教你一个选择的诀窍。”“哦?”
“凡是腰封上宣称全球销量仅次于《圣经》的,都可以搬出来烧掉,不会错的。”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个建议真是太好了。我连忙跳上台子……因为桌子已经全部被烧光了……对所有人说:“我有个主意,咱们先把成功学那个分类的书都烧了吧,它们足够厚,而且数量足够多,有异议吗?”这次提议迅速获得了委员会的一致通过,就连老王都投了赞成票。于是我们挑出了所有的成功学,从卡耐基到《写给加西亚的信》,统统扔到火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成功学的书烧起来格外旺,把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烤得暖洋洋的。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欣慰地看着每个人的笑颜,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是烧生活保健类的还是烧星座占卜。烧前者可能会惹恼郑大姐,她是各种养生之道的拥趸,试过生吞泥鳅,也喝过绿豆;烧后者可能会让小影为难。两类书从厚度和纸张上来说,燃烧质量不分轩轾,很难抉择。
我还在犹豫,忽然看到祝佳音蜷缩在角落里,没有跟大家一起烤火,自顾自地摆弄着收音机。他忽然俯身把耳朵贴在喇叭旁,几秒以后,他的眼睛陡然瞪大,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像只触电的蟾蜍。
第二节
“你又听见什么了?”我问祝佳音,语气里带着点讽刺。他这几天已经从那些杂音里“分析”出了外星人入侵、地底人复仇、希腊为赖账发动核战争、新浪微博去掉“评论”功能等十几个可能导致气温骤降的原因,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儿。
祝佳音这次倒没有长篇大论地分析,他紧张地把收音机递给我:“你自己听!”我把耳朵贴过去。这是一台短波收音机,理论上应该能收到大洋彼岸的声音,但最近几天来,它一个台都收不到,我们推测也许美国和欧洲也已经毁灭了。可是,现在我从收音机里居然听到了一个可识别的人声,这让我又惊又喜。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发音很僵硬,字与字之间没有连读,更没有抑扬顿挫和感情色彩,应该是电脑合成的。他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人类正在面临一场会持续很久的灾难,国家已经着手研究对策,请同志们迅速开展自救互救工作。”我心里一松,无论如何,国家并没有忘记我们。可是祝佳音却哭丧着脸,一脸惶惑。我问他怎么了,祝佳音告诉我,作为国家灾害预警系统的一部分,政府在各大城市的人防工事都设置了广播站。一旦出现毁灭性战争或灾害,这些广播站就会自动启动,开始全波段播放事先录制好的信息。
我登时如醍醐灌顶,暗自靠了一声。也就是说,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解救我们了。下一批进入图书馆的人,很可能是几百年以后的考古学家了。
我赶紧把音量关小。这种消息让大家知道了可不得了。我对祝佳音说:“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后来我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随便你说吧。”反正没人信他。祝佳音点点头,低下头继续执著地调着波段。
我坐回到火堆旁,火堆旁的大家正在欢乐地把各种成功学的书籍撕成一页一页丢进火里,很有点高考结束焚烧试卷和教科书的意境,没人注意到我们两个刚才的交谈,只有李超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比划了个有威胁的十字。徐聪拿着一本书走过来:“正找你呢,乔布斯传算成功学吗?”“算吧。”我迟疑了一下。
“不算,这算什么成功学!这是大毒草。”田骁一口否定。刘月一听不乐意了:“都世界末日了,还搞什么!我认为这就是成功学,乔布斯的成功,是不可否认的。”田骁脖子一梗:“我是安卓用户。”话说到了这份上,就不是道理之辩,而是立场之争了。我及时叫停了讨论,直接付诸表决。结果六票对六票。刘月数了数人头,大为惊讶:“我记得这里用iPhone的人应该有七个,谁投了反对票?”小影慢慢把手举起来,刘月问她为什么,她撇了撇嘴,眼神里浮现出浓浓的恨意,却没说明原因。
赞成和反对各占了一半,我们把目光集中在唯一一个没举手日焚的李超身上。他正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乔布斯传》。
“李超,投票了。”我催促他。他的这一票,将有很深远的历史意义。如果乔布斯传以成功学的名义被烧,那么几乎全部的历史名人传记——除了凡·高——都可以不经审查而充做燃料,那将会是很大一笔资源。
李超又翻了几页,看我们实在催得紧了,只得举手道:“愿乔布斯的肉体安于平静,愿他的灵魂进入主的殿堂。主内弟兄的著作,应该留存……”“别傻逼了,乔布斯是佛教徒。”邵雪城插嘴。李超脸色一变,赶紧改口:
“异端!应该烧毁!”七比六,于是就这么定了。我们搬出了十来本《乔布斯传》,这是本畅销书,存量不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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