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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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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着棋路,可怎么也不能让心安静下来。这时会有一些棋手敲开孟董的房门,鼓动孟董去和独臂李杀上一盘,孟董什么也不说,望着棋子呆呆痴痴地想着什么。
棋手们终于耐不住寂寞了,走出孟董的家门,来到街口那棵老槐树下,蹲在独臂李面前,冲独臂李拱拱手道:“不客气了。”独臂李什么也不说,只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唔晤”两声。这时棋手就走出一招,独臂李也不看对方走的是什么棋路,仍望着渺远的地方,用耷拉下来的手拨弄一下棋子,对方便接二连三地走出几招,独臂李就这么一拨拉一划,直到最后,对方无路可走了。仍瞅着棋盘不相信自己怎么就无路可走了呢?独臂李这才转动一下呆定的目光,牵一牵嘴角道:“再来,再来。”对方这才恍过神来,惶恐地道:“不来了,不来了。”然后无比遗憾地立起身,把口袋里装着的铜钱,叮叮当当地掏给独臂李。独臂李不去望那些铜板,而是把目光从渺远的地方收回来,用那只耷拉下来的手再一次摆出残局的模样,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又飘飘晃晃地望着远方的什么地方。人们就再望一眼独臂李身旁放着的黑盒子。
槐树镇的棋手们几乎都轮番和独臂李下了一次残局,没有一个人赢过独臂李。人们都期待着孟董能够和独臂李杀上一盘,然而孟董仍没来。傍晚,无事的人们围在独臂李的周围,目光却望着孟董住着的地方。
“孟董害怕了。”一位姓马的棋手,拉长一双细眼瞅着众人说。其他的棋手们便不满地盯着他,马棋手望一眼独臂李,再望一眼孟董家门口的方向,就意味深长地笑一笑。
孟董一想起独臂李就走神,怎么也琢磨不下去棋路。他很小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独臂李的传说,那是听来找父亲对弈的棋手说的。独臂李不是天生的独臂,而是为了下棋才断了一条手臂。在独臂李二十岁下棋时,是自己用刀砍掉了右臂。独臂李的棋艺一半是祖传另一半便是天生的,到了二十岁时就渐渐下出了一些名气,不少人都来找他对弈,可独臂李有个毛病,右手拈子时,总是左晃右晃,犹豫半晌才把棋子放下,对方虽输了棋,总是心有余悸地望一眼他的右手,讪讪地笑一笑道:“领教了。”他望着对方很有内容的目光,心里就沉一沉。
偶然一次,独臂李和一位和尚对弈,结果独臂李输了。和尚临走时冲他说:“你倘能改掉这个毛病,你就赢了。”等和尚走远,他仍琢磨着和尚的话,他突然悟到了什么。就在一天夜里,他找来一把砍刀,向自己的右臂砍去……两个月后,他的伤好了,便带上棋具,走了很远的路,在一所山神庙里找到了赢棋的那位和尚,那和尚一眼便望见了他空空荡荡的右袖管,就什么都明白了,还没等独臂李摆好棋局,忙说:“你赢了,你赢了。”说完一转身走进了山林间的一条小路,不见了。从此,独臂李就成了一位走街串巷的独臂棋王。他开始用左手下棋,再也没有输过,他少了一条手臂,身上却多了两个盒子。
独臂李来到槐树镇似不想再走了,他来到这里似就是为了享受这份宁静。蹲在老槐树下,让人们想起旷远和亘古。
独臂李来到槐树镇第七天傍晚时,孟董来了,孟董望一眼独臂李什么也没说,坐在独臂李身旁的一块石头上,望一眼独臂李脚前的残局,然后就久久凝视着独臂李那张风霜雨雪的脸。
孟董来了,惊动了全镇的棋手,正是傍晚无事的时候,于是大家聚在槐树下,都想一睹两位高手的对弈,但看到跟前的阵势,大家又都大惑不解。天晚了,呆望着的人们渐渐又散去了。只剩下两个人,一老一少呆呆痴痴地那么坐着。
暮色终于笼罩了这方世界,星儿们热闹地挤在天上,有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槐树的花香。
独臂李动了一下,用那只完好的手指一指地上的残局,却什么也没说。孟董认真地瞅着独臂李。“唉——”独臂李叹口气,孟董就一哆嗦,定睛再望独臂李,独臂李的脸上洒满了祥和的目光。
“我知道你们孟氏家族的棋气。”独臂李的声音很悠远。
“我也早就听说过你。”孟董的声音喑哑。
“我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但从没来过这儿。”
“我想你早晚会来的。”
“日本人就要来这了,我赶在日本人之前来了。”独臂李的声音有些哽咽。
“……”孟董有些惊愕地望着独臂李,他知道日本人,但从没想到日本人会来槐树镇。
“外面很乱,我好长时间没有下棋了。”独臂李似梦呓,“我想安安静静地和你下一盘棋。”
“日本人真的要来?”孟董的呼吸有些急促。
“也许这是我最后下一次棋了。”独臂李似没听见孟董的话。
“日本人要来干什么?”孟董靠近一些独臂李。
“要土地,要财宝。”独臂李深吸一口气。
于是两个人沉默下来,在目光中相互凝视着。
“好,我和你下。”孟董终于说。
月光中的独臂李似笑了一下。
第二天,孟董没有去炼钢所,而是来到了街口的槐树下。
两个人背靠背,一个蹲着,另一个坐着,两个人各自望着自己那一方天空。这时,槐树花开始凋零,有三三两两枯萎的花瓣飘飘悠悠地旋落下来,落在两个人的肩上背上。
两个人下着盲棋。半晌,两个人才各自报出一招,声音似在自语,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这时,两个人都瞌上了双眼,独臂李青灰的脸上漾着一层淡淡的红晕,久久,嘴唇才动一下,热烘烘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也照在他的心里。
日头慢慢地向西踱着,有几颗细碎的汗珠硕大地聚在下巴颏上。孟董感到很热,也很闷,他把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惟有这样,似心里才踏实些。
日头沉到了西天,满世界里落满了余晖。
下工回来的棋手们聚在老槐树下,但都不知棋的局面如何,屏声静气地望着两人,恐怕惊醒了一个梦。半晌,终于看不清什么眉目,便就散了。
月亮升起来了,影影绰绰地笼罩着这方世界。槐树花瓣似落尽了,便不再落了,地上铺了一层凋谢的萎花,在月光下仍幽香地散着。
久久,独臂李的嘴唇不再动了,合上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孟董似也睡过去了,微扬着头,脸上洒满了祥和的月光。
终于,独臂李费劲地站起身,冲着月光下的黑盒子道:“这个归你了。”
孟董慢慢地挪过身子,他看见独臂李皱皱的脸上淌下两股泪水。
“这是我最后一次下棋了。”独臂李吃力地说。
“我不要。”孟董瞅着那个黑盒子。
“我说过,这个归你了。日本人就要来了。”独臂李说完向前走了一步,踉跄一下,几乎要摔倒。“明天,你再看。”说完头也不回高高低低地走进月色中去。
孟董沉默地望着独臂李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
那一夜,孟董一直昏睡到天亮,他被窗外一片嘈杂的声音惊醒,人群向镇外的六股河爬去,他的心一紧,也随着人群跑去,人们围在河岸的一块空地上,见到了他,便让开了一条路。孟董终于看清了,躺在岸上,浑身湿漉漉的独臂李。独臂李是被人们从六股河里捞上来的。这时,孟董的耳畔又响起独臂李说过的话:“这是我下的最后一盘棋了,日本人要来了。”孟董陡然觉得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孟董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孟董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那个木盒子。黑盒子终于打开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支胳膊骨——独臂李的胳膊。
人们都知道日本人要来了,给独臂李送葬时人们的心情都很沉重。镇上所有的棋手都来为独臂李送葬,浩浩荡荡地排成了一排,孟董捧着那个木盒子走在最前面。独臂李下葬时,孟董把那只独臂就放在独臂李的身旁。马棋手望着那条断臂,便失望地说:“怎么就是这个?!”然后就摇一摇头。
那天,孟董独自坐在独臂李的坟前想着独臂李的话:“日本人要来了……”
独臂李死了,他走进了滔滔的六股河里。独臂李带来了日本人要来槐树镇的消息,一时间人们都很慌乱,干什么事情人们总静不下心来。白天,孟董望着从炼钢炉里升起的浓烟呆定地沉思。没事的时候,他便不再研究棋路了,而是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头上,望通向镇外那条曲曲弯弯的小路。
人们就在这冗长又窒闷的日子里迎来了日本人进驻槐树镇。日本人来了一个大队,为首的叫三甫野夫,是个大队长。日本人进镇的第一件事就是接管了炼钢所,镇上的人们从没见过队伍,更没见过日本人的队伍。日本人说着叽哩哇啦的话,在镇子里转悠着,警惕地望着每个行人。三甫野夫却说着一口地道的中国话,后来人们知道,三甫野夫小的时候来过中国。他父亲在中国一个叫上海的地方做买卖,且做的是钢材和黄金的生意,所以三甫野夫的中国话就说得很地道,大家自然能听明白。
日本人接管炼钢所的当天,三甫野夫就召集在炼钢所上班的人训了一次话。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把工人们围在当中。三甫野夫站在一块石头上,很慈祥地望着大家,然后就很温柔地用中国的上海话说:日本皇军为拯救你们而来,你们要好好地工作,为皇军效力,那才是良民,有悖于皇军的,那就是敌人……三甫野夫讲完话,就有日本士兵在炼钢所的门前挂了一方牌了,那牌子上的字大家都认得,写的是“昭和炼钢所”。
工人们陆续地走出炼钢所的大门,三甫野夫向每个走出去的工友们招手致意。当孟董走过三甫野夫面前时,三甫野夫拍了拍孟董的肩膀,孟董就一怔,回头望三甫野夫。三甫野夫冲着孟董笑一笑问:“你是孟先生。”孟董不知道三甫野夫怎么知道自己,便含混地冲他点点头。三甫野夫就很温柔地说:“很好,日后咱们有机会下棋。”孟董不置可否地望一眼三甫野夫,他又想起了独臂李的话:“日本人要来了,这是我最后一盘棋了。”想到这,孟董的心里就沉一沉,他一走出炼钢所便望见了对面山坡上独臂李的坟,独臂李走进了六股河死了,死在日本人来槐树镇之前。
人们仍然要去炼钢所里上班,这么多年了人们就是靠着炼钢维持生计,日本人来了,人们还要走到炼钢所里去上班,也是为了生计。日本人来到槐树镇,外表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可人们的话语一下子便少了,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每到晚上,天刚黑,人们便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听着外面日本巡逻队走过的脚步声。
一天傍晚,孟董和别的工友一样准备下班回家,这时三甫野夫笑眯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三甫野夫这天穿的是西装,戴着白手套,双手交叉地放在小腹上。三甫野夫就笑笑冲孟董说:“孟先生,请到舍下一坐好吗?”孟董不知道三甫野夫要干什么,盯着三甫野夫的眼睛。三甫野夫就又笑一笑,那笑容很温柔。这时,孟董的耳际回响起独臂李的话“日本人要来了……”他又望见了站在三甫野夫身后不远处荷枪的日本兵,便犹豫着随三甫野夫来到了炼钢所的后院。后院里很悠静,青色的砖墙上爬满了藤蔓,藤蔓上开出一朵朵粉红色的花儿,花儿们在晚霞里散着一缕缕清香。一排砖房里住着日本兵,日本兵把枪架在空地上,坐在房檐下叽哩哇啦地说着日本话。小院中央有一方青石板做成的石桌,石桌上已摆好了棋具,棋具一旁还放着点心和两杯茶水,孟董看到这一切才知道三甫野夫这一切都是准备好的。
三甫野夫来到石桌前,摊一摊手道:“孟先生你请坐。”孟董坐在青石椅子上,头一阵阵发胀,他不知三甫野夫到底要干什么。三甫野夫坐在了他的对面,摘下白手套,把棋盘摆好,又摆出一副残局的走势。孟董不解地望着三甫野夫。三甫野夫就说:“你的是棋王,我的向你学习。”说完从兜里掏出带锡纸的烟让一支给孟董,孟董没有接。三甫野夫没说什么,笑一笑自己点燃,然后抬起头看一眼孟董。孟董看一下棋盘,就点点头。三甫野夫抓过一颗棋子走一步又抬头望一眼孟董,孟董望着棋盘,心思却不在棋上,见三甫野夫在望着自己,便点点头,三甫野夫就很得意地让子,抓过另一方的棋子便又走。孟董后来才知道,三甫野夫在上海呆了十几年,对中国象棋很酷爱,而且在外滩上学会了走残局。
那一晚,三甫野夫自己一连下了三盘才让孟董走出炼钢所。
从那以后,三天两头,不管孟董在干什么,只要三甫野夫高兴,都会拍一拍孟董的肩头,把他叫到后院。时间长了,监工对孟董也很客气,孟董休息时间长一些,监工也不说什么。马棋手很羡慕孟董,每次孟董被领到后院,马棋手总会望着孟董的背影愣会儿神,然后就叹口气,摸一把头上的汗水,在日本人的怒视下拼命做工。
有时,三甫野夫闲着无事,会倒剪了双手这里走一走,那里看一看,每次走到孟董身旁,他都停下来,冲着正忙碌的工人们大声地说:“孟先生棋王的是,是大大的良民。”工人们就在忙碌中抬起头漠然地望一眼孟董。孟董看出了那些漠然的目光,每次再随三甫野夫走到后院时,他的双腿似灌了铅般地沉重,浑身上下也就很不自在。
惟有马棋手不漠然地望孟董,而是很羡慕地瞅着他。休息时,马棋手凑过来,敬一支烟给孟董,然后就无比滋润地说:“和三甫野夫下棋过瘾吧?”孟董就摔掉手里的烟,看也不看马棋手一眼,站到了别的地方。马棋手就怔怔地望一会儿孟董,笑一笑,无滋无味地吸烟了。
日本人的出现,使槐树镇的人们得到了更多有关八路军的消息。人们知道有一支中国人的军队为了赶走日本人正和日本人在外面的世界打仗。莫名的,每当人们再看到日本人,都希望八路军的队伍早日能来到槐树镇,把日本人赶走,人们向往着槐树镇昔日的宁静。
如果李先生不出现在孟董的生活里,一切都将会是另一番样子,然而李先生出现在孟董的生活里,于是孟董的人生有了另一种结局。
那一天傍晚下班回来的孟董,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长袍,戴着礼帽,孟董愣了一下神,呆怔地望着来人。那人划燃手里的火柴,点亮桌子上的油灯,然后立起身,摘下帽子,冲孟董道:“你是孟师傅吧?”孟董没点头也投摇头,仍那么呆呆地站着。灯光中他望见来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那眉眼,那神态,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半晌才问:“你找我有事?”
“我是从那里来。”来人说完指一指窗外的山坡方向。
孟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仍半张着嘴愣在那里。
“你认识独臂李吗?”来人又说。
孟董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来人的长相神态极似独臂李,他一时呼吸有些急促,有些喘息着问:“你到底是谁?”“我是他儿子。”来人很平静。“李先生——”孟董又向前走了一步,便仔细地望着李先生。半晌,孟董叹一口气,神情悲戚。
“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李先生又望一眼窗外的山坡。
“日本人没来时,他走进了六股河。”孟董喑哑地说。
李先生抓过一颗摆在桌上的棋子看着,过了半晌才说:“我想和你下一盘棋。”
孟董不解地望着李先生,李先生真诚地望着孟董。孟董便摆开棋盘。李先生坐在孟董的对面,两人不紧不慢地走起来。天已经很晚了。两人还没有下完一盘棋,这时,李先生看看窗外的天色便说:“孟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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