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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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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余遂转北崖中垂处,西向直上。一里,得东来之道,自高穹之坪来,遵之曲折西上,甚峻。一里余,逾峡门北顶,复平行而西半里,其内两崖石壁,复高骈夹起,门内上流之涧,仍下嵌深底。路傍北崖,削壁无痕,不能前度,乃以石条缘崖架空,度为栈道者四五丈,是名阳桥,亦曰仙桥。桥之下,正门内之第二潭所汇,为石所亏蔽,不及见。度桥北,有叠石贴壁间。稍北,叠石复北断,乃趁其级南坠涧底。底有小水,蛇行块石间,乃西自第一潭注第二潭者。时第二潭已过而不知,只望涧中西去,两崖又骈对如门,门下又两巨石夹峙,上有石平覆如屋而塞其后,覆屋之下,又水潴其中,亦澄碧渊渟tíng深水潭,而大不及外潭之半。
其后塞壁之上,水从上涧垂下,其声潺潺不绝,而前从块石间东注二潭矣。余急于西上,遂从涧中历块石而上。
涧中于是无纤流,然块石经冲涤之余,不特无污染,而更光腻,小者践之,巨者攀之,更巨者则转夹而梯之。上瞩两崖,危矗直夹,弥极雄厉。渐上二里,磵石高穹,滑不能上,乃从北崖转陟箐中。崖根有小路,为密箐所翳,披之而行。又二里,闻人声在绝壁下,乃樵者拾枯枝于此,捆缚将返,见余,言前已无路,不复可逾。余不信,更从丛篁竹林中披陡而西上。其处竹形渐大,亦渐密,路断无痕。
余莽奋力披开辟之意之,去巾解服,攀竹为絙gēng粗绳。
复逾里余,其下壑底之涧,又环转而北,与垂雪后峰,又界为两重,无从竟升。闻清碧涧有路,可逾后岭通漾濞,岂尚当从涧中历块耶?
时已下午,腹馁甚,乃亟下;则负刍之樵,犹匍匐箐中。
遂从旧道五里,过第一潭,随水而前,观第二潭。其潭当夹门逼束之内,左崖即阳桥高横于上,乃从潭左攀蹬隙,上阳桥,逾东岭而下。四里至高穹之坪,望西涧之潭,已无人迹,亟东下沿溪出,三里至休马处。何君辈已去,独留顾仆守饭于此,遂啜之东出。三里半,过阮墓,从墓右下渡涧,由涧南东向上岭。路当南逾高岭,乃为感通间道;余东逾其余支,三里,下至东麓之半。
牧者指感通道,须西南逾高脊乃得,复折而西南上跻,望崖而登,竟无路可循也。
二里,登岭头,乃循岭南西行。三里,乃稍下,度一峡,转而南,松桧翳依形容树木掩映之状,桧:guì,是一种常绿乔木,净宇指高空明净高下,是为宕山,而感通寺在其中焉。
盖三塔、感通,各有僧庐三十六房,而三塔列于两旁,总以寺前山门为出入;感通随崖逐这里为随之意林,各为一院,无山门总摄,而正殿所在,与诸房等,正殿之方丈有大云堂,众时何君辈不知止于何所,方逐房探问。
中一房曰斑山,乃杨升阉写韵楼故址,初闻何君欲止此,过其门,方建醮设法于前,知必不在,及不问而去。后有人追至,留还其房。余告以欲觅同行者,其人曰:“余知其所止,必款斋而后行。”余视其貌,似曾半面半陌生,半熟悉,而忘从何处,谛审之,知为王赓虞,乃卫侯之子,为大理庠生庠xiáng学校,庠生即学生,向曾于大觉寺会于遍周师处者也。今以其祖母忌辰,随其父来修蔫于此,见余过,故父子相谂shěn知悉,而挽留余饭焉。饭间,何君亦令僧来招。既饭而暮,遂同招者过大云堂前北上,得何君所止静室,复与之席地而饮。夜月不如前日之皎。
十三日与何君同赴斋别房,因遍探诸院。时山鹃花盛开,各院无不灿然。中庭院外,乔松修竹,间以茶树。树皆高三四丈,绝与桂相似,时方采摘,无不架梯升树者。茶味颇佳,炒而复曝,不免黝黑。已入正殿,出门亦宏敞。殿前有石亭,中立我太祖高皇帝即明太祖朱元璋赐僧《无极归云南诗》十八章,前后有御跋。
此僧自云南入朝,以白马、茶树献,高皇帝临轩见之,而马嘶花开,遂蒙厚眷。后从大江还故土,帝亲洒天葩,以江行所过,各赋一诗送之,又令诸翰林大臣皆作诗送归。今宸翰原意指帝王宫殿,后作为帝王代称,这里代指朱元璋已不存,而诗碑犹当时所镌者。
李中谿《大理郡志》,以奎章指皇帝手笔不可与文献同辑,竟不之录。
然其文献门中亦有御制文,何独诗而不可同辑耶?
殿东向,大云堂在其北。
僧为瀹茗设斋。
已乃由寺后西向登岭,觅波罗岩。
寺后有登山大道二;一直上西北,由清碧溪南峰上,十五里而至小佛光寨,疑与昨清碧溪中所望雪痕中悬处相近,即后山所谓笔架山之东峰矣;一分岐向西南,溯寺南第十九涧之峡,北行六里而至波罗岩。
波罗岩者,昔有赵波罗栖此,朝夕礼佛,印二足迹于方石上,故后人即以“波罗”名。波罗者,乃此方有家道人之称。其石今移大殿中为拜台。
时余与何君乔梓骑而行。
离寺即无树,其山童然。一里,由岐向西南登。四里,逾岭而西,其岭亦南与对山夹涧为门者。
涧底水细,不及清碧,而内峡稍开,亦循北山西入。又一里,北山有石横叠成岩,南临深壑。壑之西南,大山前抱,如屏插天,而尖峰齿齿列其上,遥数之,亦得十九,又苍山之具体而微者。岩之西,有僧构室三楹,庭前叠石明净,引水一龛贮岩石下,亦饶幽人之致。僧瀹茗炙面为饵以啖客。久之乃别。
从旧路六里,过大云堂,时觉宗相待于斑山,乃复入而观写韵楼。楼已非故物,今山门有一楼,差可以存迹。问升庵遗墨,尚有二扁通“篇”,寺僧恐损剥,藏而不揭也。僧复具斋,强吞一盂而别。
其前有龙女树。
树从根分挺三四大株,各高三四丈,叶长二寸半,阔半之,而绿润有光,花白,大于玉兰,亦木莲之类而异其名。时花亦已谢,止存数朵在树杪即树梢,而高不可折,余仅折其空枝以行。
于是东下坡,五里,东出大道,有二小塔峙而夹道;所出大道,即龙尾关达郡城者也。其南有小村曰上睦,去郡尚十里。乃遵道北行,过七里、五里二桥,而入大理郡城南门。
经大街而北,过鼓楼,遇吕梦熊使者,知梦熊不来,而乃郎他的儿子,乃即“他”已至。
以暮不及往。
乃出北门,过吊桥而北,折而西北二里,入大空山房而宿。
十四日观石于寺南石工家,何君与余各以百钱市一小方。何君所取者,有峰峦点缀之妙;余取其黑白明辨而已。
因与何君遍游寺殿。是寺在第十峰之下,唐开元中建,名崇圣。寺前三塔鼎立,而中塔最高,形方,累十二层,故今名为三塔。塔四旁皆高松参天。其西由山门而入,有钟楼与三塔对,势极雄壮;而四壁已颓,檐瓦半脱,已岌岌矣。楼中有钟极大,径可丈余,而厚及尺,为蒙氏时即南诏统治时期铸,其声闻可八十里。楼后为正殿,殿后罗列诸碑,而中谿所勒黄华老人书四碑俱在焉。其后为雨珠观音殿,乃立像铸铜而成者,高三丈。铸时分三节为范,肩以下先铸就而铜已完,忽天雨铜天上下铜雨如珠,众共掬而熔之,恰成其首,故有此名。其左右回廊诸像亦甚整,而廊倾不能蔽焉。自后历级上,为净土庵,即方丈也。前殿三楹,佛座后有巨石二方,嵌中楹间,各方七尺,厚寸许。北一方为远山阔水之势,其波流潆折,极变化之妙,有半舟庋尾烟汀间。南一方为高峰叠障之观,其氤氲浅深,各臻接近神化。此二石与清真寺碑趺fū碑下石座枯梅,为苍石之最古者。
清真寺在南门内,二门有碑屏一座,其北趺有梅一株,倒撇垂趺间。石色黯淡,而枝痕飞白,虽无花而有笔意。新石之妙,莫如张顺宁所寄大空山楼间诸石,中有极其神妙更逾于旧者。故知造物之愈出愈奇,从此丹青一家,皆为俗笔,而画苑可废矣。张石大径二尺,约五十块,块块皆奇,俱绝妙著色山水,危峰断壑,飞瀑随云,雪崖映水,层叠远近,笔笔灵异,去皆能活,水如有声,不特五色灿然而已。
其后又有正殿,庭中有白山茶一株,花大如红茶,而瓣簇如之,花尚未尽也。净土庵之北,又有一庵,其殿内外庭除,俱以苍石铺地,方块大如方砖,此亦旧制也;而清真寺则新制以为栏壁之用焉。其庵前为玉皇阁道院,而路由前殿东巩门入,绀官三重,后乃为阁,而竟无一黄冠居守,中空户圮,令人怅然。
十五日是日为街子之始。
盖榆城有观音街子之聚此地民俗,三月十五日祭观音,地点即在观音街子,今通称三月街,后人以此种仪式也进行交易活动,设于城西演武场中,其来甚久。自此日始,抵十九日而散,十三省物无不至,滇中诸彝物亦无不至,闻数年来道路多阻,亦减大半矣。
晨餐后,何君以骑同余从寺左登其祖茔。
过寺东石户村,止余环堵数十围,而人户俱流徙已尽,以取石之役开凿大理石的劳役,不堪其累也。
寺南北俱有石工数十家,今惟南户尚存。取石之处,由无为寺而上,乃点苍之第八峰也,凿去上层,乃得佳者。又西上二里半,乃登其茔。脉自峰顶连珠下坠,前以三塔为案,颇有结聚环护之胜。
还二里,至寺后,转而南过李中谿墓。
乃下马拜之。
中谿无子,年七十余,自营此穴,傍寺以为皈依在寺旁造墓,为的是皈依佛门,而孰知佛宇之亦为沧桑耶!
由西石户村入寺饭。
同巢阿趋街子,且欲入城访吕郎,而中途雨霰大作,街子人俱奔还,余辈亦随之还寺。
十六日巢阿同乃郎往街子,余由西门入叩吕梦熊乃郎。讯其寓,得于关帝庙前,盖西城内之南隅也,时已同刘陶石往街相马矣。余乃仍由西门西向一里半,入演武场,俱结棚为市,环错纷纭。其北为马场,千骑交集,数人骑而驰于中,更队以觇高下焉。时男女杂沓,交臂不辨,乃遍行场市。巢阿买文已返,刘、吕物色无从,遇觉宗,为饮于市,且觅面为饭。观场中诸物,多药,多毡布及铜器木具而已,无足观者。书乃吾乡所刻村塾中物及时文数种,无旧书也。既暮,返寺中。
十七日巢阿别而归,约余自金腾东返,仍同尽点苍之胜,目下恐渐热,先为西行可也。送至寺前,余即南入城。
遇刘陶石及沙坪徐孝廉,知吕郎已先往马场,遂与同出。已遇吕,知买马未就。既而辞吕,观永昌贾人宝石、琥珀及翠生石诸物,亦无佳者。仍觅面为饭。饭后觅顾仆不得,乃返寺,而顾仆已先在矣。
十八日由东门入城,定巾,买竹箱,修旧箧箱子。再过吕寓,叩刘、吕二君。吕命其仆为觅担夫,余乃返。
十九日早过吕寓,二君留余饭。同刘君往叩王赓虞父子,盖王亦刘戚也,家西南城隅内。其前即清真寺。寺门东向南门内大街,寺乃教门沙氏所建,即所谓回回堂也。殿前槛陛窗棂之下,俱以苍石代板,如列画满堂,俱新制,而独不得所谓古梅之石。
还寺,所定夫来索金加添,余不许。
有寺内僧欲行,余索其定钱,仍掯kěn刁难不即还。令顾仆往追,抵暮返,曰:“彼已愿行矣。”
二十日晨起候夫,余以其欲壑无厌即贪欲太大,永不满足,另觅寺僧为负。及饭,夫至,辞之。索所畀索回给予的定金,彼展转不还。余乃以重物寄觉宗,令顾仆与寺僧先行。余乃入西门,自索不得,乃往索于吕挥使乃郎,吕乃应还。朱仍入清真寺,观石碑上梅痕,乃枯槎而无花,白纹黑质,尚未能如张顺宁所寄者之奇也。
出南门,遂与僧仆同行。遵西山而南,过五里、七里二桥,又三里,过感通寺前入道。其南,有三四家夹道,曰上睦。又南,则西山巍峨之势少降,东海弯环之形渐合。十里,过阳和铺。
又十里,则南山自东横亘而西,海南尽于其麓,穿西峡而去。
西峡者,南即横亘之山,至此愈峻,北即苍山,至此南尽,中穿一峡,西去甚逼。而峡口稍旷,乃就所穿之溪,城其两崖,而跨石梁于中。以通往来。所谓下关也,又名龙尾关。关之南则大道,东自赵州,西向漾濞焉。
既度桥出关南,遂从溪南西向行。三里,南北两山俱逼凑,水捣其中如线,遥睇其内,崇峰北绕苍山之背,壁立变环,掩映殊异。破峡而入,又二里,南峰俱成石壁,倒压溪上,北峰一支,如渴咒sì雌犀牛下赴,两崖相粘,中止通一线,剖石倒崖,始行峡中,继穿石下。峡相距不盈四尺,石梁横架其西,长丈五尺,而狭仅尺余,正如天台之石梁。南崖亦峻,不能通路。出南崖上,俯而瞰之,毛骨俱悚。又西里余,折而北,其溪下嵌甚微。又北,风雨大至。北三里余,数家倚西山人,是为潭子铺,其地为赵州属。
北五里,转而西,又北十五里,有溪自西峡来入,是为核桃箐。渡箐溪,又北五里,有三四家倚西山下,是为茅草房,溪两旁至此始容斫崖之塍,然犹桮棬quān曲木制成之盂之缀于箐底也。是曰,榆道自漾濞下省,赵州、大理、蒙化诸迎者,碟躞diéxiè小步行走雨中。其地去四十里桥尚五里,计时才下午,恐桥边旅肆为诸迎者所据,遂问舍而托焉,亦以避雨也。
二十一日鸡再鸣,促主者炊,起而候饭。天明乃行,云气犹勃勃也。北向仍行溪西,三里余,有亭桥跨溪上,亭已半圮,水沸桥下甚急,是为四十里桥,桥东有数家倚东崖下,皆居停之店,此地反为蒙化属。盖桥西为赵州,其山之西为蒙化,桥东亦为蒙化,其山之东为太和,犬牙之错如此。
至是始行溪东,傍点苍后麓行。七里余,有数十家倚东山而庐,夹路成巷,是为合江铺。至是始望西北峡山横裂,有山中披为隙,其南者,余所从来峡也;其北来者,下江嘴所来漾濞峡也;其西南下而去者,二水合流而下顺宁之峡也。峡形虽遥分,而溪流之会合,尚深嵌西北峡中,此铺所见,犹止南来一溪而已。
出铺北,东山余支垂而西突,路北逾之,遂并南来溪亦不可见,盖余支西尽之下,即两江会合处,而路不由之也。
西北行坡岭者四里,始有二小流自东北两峡出。
既而盘曲西下,一涧自东北峡来者差大,有亭桥跨之,亭已半圮,是为亨水桥。盖苍山西下之水,此为最大,亦西南合于南北二水交会处。然则“合江”之称,实三流,不止漾水、濞水而已也。
从桥西复西北逾一小岭,共一里,始与漾水遇。
其水自漾濞来经此,即南与天生桥之水合,破西南山峡去,经顺宁泮山而下澜沧江。路溯其东岸行。其东山亦苍山之北支也,其西山乃罗均南下之脉,至此而迤逦西南,尽于顺宁之泮山。
北行五里,有村居夹而成巷,为金牛屯。出屯北,有小溪自东山出,架石梁其上,侧有石碑,拭而读之,乃罗近溪所题《石门桥诗》也。题言石门近在桥左,因矫首东望,忽云气迸坼chè裂开,露出青芙蓉两片,插天拔地,骈立对峙,其内崇峦叠映,云影出没,令人神跃。亟呼顾仆与寺僧,而二人已前,遥追之,二里乃及。方欲强其还,而一僧旁伺,问之,即石门旁药师寺僧也。言门上有玉皇阁,又有二洞明敞可居,欣然愿为居停主。乃东向从小路导余,五里,抵山下,过一村,即药师寺也。遂停杖其中。其僧名性严,坐余小阁上,摘蚕豆为饷。时犹上午,余欲登山,性严言,玉皇阁蹑峰而上十里余,且有二洞之胜,须明晨为竟日游,今无及也。
盖性严山中事未完,既送余返寺,遂复去,且以匙钥置余侧。
余时慕石门奇胜,餐饭,即扃其阁,东南望石门而趋,皆荒翳断塍,竟不择道也。
二里,见大溪自石门出,溪北无路入,乃下就溪中;溪中多巨石,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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