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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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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其坞东入,过站摩村,共十五里,为始甸铺。又四里,过龙马山,屼屼北透,横亘大山之南。
路绕其前而东,又四里,始与沙河上流之溪遇。有三巩石梁东跨其上,是曰大桥。其水自东北进耳二尖峰西、棋盘山南峡来,西南至安宁城东,南入于螳川者也。又半里,东上坡,宿于高枧桥村。
二十八日平明,东行一里半,上坡,为安宁东界,由此即为昆明地。
陂陀高低不平高下,以渐升陟而上,八里,其坞自双尖后进耳山来,路遂由南陇上。又二里,山坳间有聚庐当尖,是为碧鸡关。盖进耳之山峙于北,罗汉之顶峙于南,此其中间度脊之处,南北又各起一峰夹峙,以在碧鸡山之北,故名碧鸡关,东西与金马即金马关遥对者也。关之东,向东南下为高峣,乃草海西岸山水交集处,渡海者从之;向西北下为赤家鼻,官道之由海堤者从之。余时欲游进耳,遂西北下坡半里,循西山北行。二里,有村在西山之麓,是为赤家鼻。大道由其前北去,乃西折而入村。村倚山而庐建房。有池潴坡侧,大不逾五尺,村人皆仰汲焉。中复有鱼,有垂钓其上者,亦龙潭之浅者也。
由池南上坡,岭道甚峻。
半里,登冈上,稍北而曲,有坊当道,则进耳山门外坊也,其寺尚隔一坑。由坊西望,见寺后大山环于上,此冈绕于前,内夹深坑,旋转而入,若耳内之孔,寺临孔上盘朵边,以“进耳”取名之义,非身履此冈,不见其亲切贴切也。
进坊,西向沿坑入,半里,有岐西逾大山之坳;而入寺之路,则沿坑南转。盘崖半里,西上入寺中。寺门东向,登其殿,颇轩爽,似额端,不似耳中也。
方丈在殿北,有楼三楹在殿南。
其楼下临环坑,遥览滇海,颇如太华之一碧万顷,而此深远矣。入方丈,有辛贡士伯敏者叫辛伯敏的贡士,迎款殷勤。僧宝印欲具餐,辛挥去,令其徒陈履、陈履温二陈乃甲戌进士履忠弟。及其弟出见,且为供荤食。复引余登殿南眺海楼,坐谈久之。余欲趋棋盘山,问道于宝印。
宝印曰:“由坊东下山,自赤鼻山宝珠寺上为正道,路且三十里。由此寺北,西逾大山之坳,其路半之,但空山多岐,路无从觅耳。”乃同辛君导余从殿后出,遂北至坳下东来岐路,始别去。余乃西上,半里逾坳,半里西北稍下,一里涉中洼。
洼西复有大山,南北横峙,与东界进耳后双尖,并坳北之巅,东西夹成中洼。由洼西复循西山之东北行,一里,循岭北转而西,稍下一里,度峡西上。其西复有大山,南北横峙,遂西向横蹑之,一里半,登其冈。
见西南随坞有路,上逾其脊,将趋之。有负刍者背草的人来,曰:“棋盘路在北,不在西也。”乃循西山之东,又北行,其路甚微,若断若续。二里半,从西山北坳透脊西出,始望见三家村在西坞中,村西盘峙一峰,自北而南,如屏高拥,即棋盘山也。其脉北自妙离寺三华山西南来,复耸此峰。分支西度,为温泉之笔架山;分支南下,为始甸后之龙马山;南环东亘,即为所逾之脊;而南度为进耳、碧鸡者也。脊北山复横列东北,至宝珠、赤鼻而止,为三家村东界护山。余昔来自金马以东,即遥望西界山横如屏,其顶复有中悬如覆釜倒覆的锅,高出其上者,即此棋盘峰也,而不知尚在重壑之内,外更有斯峰护之,洵实在是西峰之领袖矣。从坳西转,循东山北崖半里,乃西向下。一里,行壑中,有水北流,西涉之。又半里抵三家村,其村倚棋盘东麓。
路当从村北西上,乃误由村南度脊处循峡西南上,竟不得路。攀蹑峡中三里,登一冈,有庵三楹踞坪间,后倚绝顶,其前东瞰滇中,乃发僧玄禅与僧裕庵新建者。玄禅有内功,夜坐峰头,晓露湿衣,无所退怖退缩害怕;庵中四壁未就,不以为意也。日已西昃,迎余瀹即煮茗煮粥,抵暮乃别。
西上跻峰,一里,陟其巅。又西向平行顶上一里,有寺东北向,则棋盘寺也。时已昏黑,遂啜茗喝茶而就榻。
二十九日凌晨起,僧为余炊,余乃独蹑寺后绝顶。
时晓露甚重,衣履沾透。顶间无高松巨木,即丛草亦不甚深茂,盖高寒之故也。顶颇平迥。其西南皆石崖矗突,其性平直而中实,可劈为板,省中取石,皆于此遥负之,然其上反不能见,以坳于内也因为藏于山坳中。西北坞中,有大壑回环,下有水二方,村庐踞其上,即《志》所载勒甸村龙泉也,其水分青、白色。西南峡中水,则循龙马山东而去,当即沙河之源矣。
东南即三家之流。
是顶亦三面分水之处,第一入滇池,两入螳川,皆一派耳。由顶远眺,则东北见尧林山尖耸,与邵甸梁王山并列;东南见罗藏山,环峙海外;直南见观音山屼岦光秃而高耸,为碧鸡绝顶掩映,半浮半隐;直西则温泉笔架山连翩而去;惟西北崇山稍豁,则螳川之所向也。
下饭于寺。
乃同寺僧出寺门东行三十步,观棋盘石。石一方横卧岭头,中界棋盘纹,纵横各十九道。
其北卧石上,楷书“玉案晴岚”四大字,乃碧潭陈贤所题。南有二石平庋置放,中夹为穴,下坠甚深,僧指为仙洞,昔有牧子坠羊其中,遂以石填塞之。
僧言此山之腹皆崆峒,但不得其门而入耳。
穴侧亦有陈贤诗碑,已剥斑剥脱落不可读。乃还寺,录昆明令汪从龙诗碑。仍令幼僧导往峰西南,观凿石之崖。其崖上下两层,凿成大窟如厦屋。其石色青绿者,则腻而实;黄白者,则粗而刚坚硬。其崖间中嵌青绿色者两层,如带围,各高丈余,故凿者依而穴之。
其板即取出的石板有方有长,方者大径五六尺,长者长径二三丈,皆薄一二寸,其平如锯,无纤毫凹凸,真良材也。还从寺前东向下,一里,过新庵之左。
直下者一里半,过三家村左,渡涧。又一里半,东逾石山之坳。其山乃东界北走之脉,至此复突一峰,遂北尽焉。从坳东坠崖而下,复渐成一坑,随之行三里,为宝珠寺。未至寺,其西坠峡处,坑水溃破堤而出而为瀑,悬崖三级下,深可十五六丈,但水细如络丝,不如疋练也。宝珠寺东向,倚山之半,亦幽亦敞。由其前坠坡直下,五里抵山麓,为石鼻山,聚落甚盛,盖当草海之西,碧鸡关大道即出其下也。由村转北一里半,东北与大道合,于是东向湖堤。二里半,有村当堤之冲,曰夏家窑。过此,遂遵堤行湖中。
堤南北皆水洼当时水位较高,故堤两边皆水,现已干涸而成田地,堤界其间,与西子苏堤无异和杭州西湖苏堤一样。盖其洼即草海之余,南连于滇池,北抵于黄土坡,西濒赤鼻山之麓,东抵会城,其中支条错绕,或断或续,或出或没,其濒北者,《志》又谓之西湖,其实即草海也。
昔大道迂回北坡,从黄土坡入会城,傅玄献为侍御时,填洼支条,连为大堤,东自沐府鱼塘,西接夏家窑,横贯湖中,较北坡之迂,省其半焉。东行堤上一里半,复有冈有桥,有栖舍介水中央。半里,复遵堤上东行湖中,遥顾四围山色,掩映重波间,青蒲偃水,高柳潆堤,天然绝胜;但堤有柳而无花,桥有一二而无二六,不免令人转忆西陵耳。又东二里,湖堤既尽,乃随港堤东北二里,为沐府鱼池在今昆明医学院附近。又一里半,抵小西门,饭于肆。东过闸桥,滨濠南而东一里,入城南旧寓。问吴方生,则已隔晚向晋宁矣。已而见唐大来寄来行李书画,俱以隔晚先至,独方生则我来彼去,为之怅怅。乃计复为作书,令顾仆往晋宁谢唐君,别方生,并向大来索陶不退书。陶讳挺,有诗翰声,向官于浙。前大来欲为作书,闻其已敌,乃止。适寓中有高土官从姚安来,知其犹在,皆虚传如眉公也,故复索书往见之。
十一月初一日晨起,余先作书令顾仆往投阮玉湾,索其导游缅甸书,并谢向之酒盒。余在寓作晋宁诸柬,须其反命,即令往南坝候渡。
下午,顾仆去,余欲入城拜阮仁吾,令其促所定负担人,为西行计。适阮穆声来顾,已而玉湾以书来,期约定明日晤其斋中,遂不及入城。
初二日晨起,余欲自仁吾处,次第拜穆声,后至玉湾所,忽玉湾来邀甚急,余遂从其使先过玉湾。则穆声已先在座,延于内斋,款洽殊甚。既午,曰:“今日总府宴抚按,当入内一看即出,故特延穆声奉陪。”并令二幼子出侍客饮。
果去而即返,洗盏更酌。已而报抚按已至,玉湾复去,嘱穆声必款余多饮,须其出而别必须等到他从总府出来后再辞别。余不能待,薄暮,托穆声代别而返。
初三日晨往阮仁吾处,令促负担人。即从其北宅拜穆声。留晨餐,引入内亭,观所得奇石。其亭名竹在,余询其故,曰:“父没时,宅为他人所有,后复业,惟竹在耳。”亭前红梅盛开。此中梅俱叶而花,全非吾乡本色,惟一株傍亭檐,摘去其叶,始露面目,犹故人之免胄脱去外壳相见也。石在亭前池中,高八尺,阔半之即四尺,玲珑透漏,不瘦不肥,前后俱无斧凿痕,太湖之绝品也。
云三年前从螺山绝顶觅得,以八十余人舁yú抬至。
其石浮卧顶上,不经摧凿而下,真神物之有待者。余昔以避雨山顶,遍卧石隙,乌没有睹有此类哉!下午,过周恭先,遇于南门内,正挽一友来顾。知金公趾为余作《送静闻骨诗》,相与同往叩之,则金在其庄,不相值。金公趾名初麟,字颇肖董宗伯,风流公子也。善歌,知音律,家有歌童声伎。其祖乃甲科。父伟,乡荐,任江西万安令。公趾昔好客,某奏劾钱士晋军门,名在疏中,黜其青衿焉。其友遂留至其家,割鸡为饷,肴多烹牛杂脯而出,甚精洁。其家乃教门在某教派中,可能是回教,举家用牛,不用豕猪也。其友姓马,字云客,名上捷,号阆仙。寻甸府人。
父以乡科任沅州守,当安酋困黔省时,以转饷功擢zhuó提拔常德太守,军兴旁午诸事纷繁,独运援黔之饷,久而无匮,以劳卒于任。云客其长子也,文雅蕴藉,有幽人墨士之风。是晚篝灯论文,云客出所著《拾芥轩集》相订,遂把盏深夜。恭先别去,余遂留宿其斋中。窗外有红梅一株盛放,此间皆红梅,白者不植。中夜独起相对,恍似罗浮魂梦间,然叶满枝头,转觉翠羽太多多耳。
初四日马君留晨餐。恭先复至,对弈两局。以留饭。
过午乃出城,以为顾仆将返也。及抵寓,顾仆不见,而方生已俨然形容庄重而整肃在楼。问:“何以来?”曰:“昨从晋宁得君书,即骑而来送君。骑尚在,当迟一日复往晋宁。”问:“昔何以往?”曰:“往新兴,便道晋宁看君耳。”问:“顾仆何在?”
曰:“尚留晋宁候渡。”始知方生往新兴,以许郡尊考满,求雷太史左右之于巡方使君之侧也。雷名跃龙,以礼侍丁忧于家。巡方使为倪于义,系四川人。
初五日方生为余作永昌潘氏父子书,父名嗣魁,号莲峰,丙子科第十名。子名世澄,号未波,丙子轿解元。腾抄写越潘秀才书;名一桂。又为余求许郡尊转作书通李永昌,永昌太守李还素,昔自云南别驾升,与许同僚。又为余求范复苏医士,江西人。转作书通杨宾川。
宾川守杨大宾,黔人,号君山。原籍宜兴人,以建平教中于南场,与又生乡同年也。前又生有书来,然但知其家于黔,而不知其宦于宾。书为盗失,并不知其家之所在,但忆昔年与其弟宜兴总练同会于又生坐。
今不知其弟尚在宜兴否。
怜余无资,其展转为余谋,胜余自为谋也。下午,顾仆自晋宁返,并得唐大来与陶不退书。阮仁吾所促负担人亦至。
初六日余晨造别阮玉湾、穆声,索其所作《送静闻骨诗》。阮欲再留款,余以行李已出辞。乃出叩任君。任君,大来妹婿。大来母夫人在其家,并往起居之。任固留饭,余乃趋别马云客,不值,留诗而还。过土主庙,入其中观菩提树。树在正殿陛庭间甬道之西,其大四五抱,干上耸而枝盘覆,叶长二三寸,似枇杷而光。土人言,其花亦白而带淡黄色,瓣如莲,长亦二三寸,每朵十二瓣,遇闰岁则添一瓣。
以一花之微,而按天行之数,不但泉之能应刻,州勾漏泉,刻百沸。
而物之能测象如此,亦奇矣。土人每以社日祭神之日,群至树下,灼艾代灸,言灸树即同灸身,病应灸而解。
此固诞妄,而树肤为之瘢靥即斑痕凹陷无余焉。出庙,饭于任,返寓。周恭先以金公趾所书诗并赆至,又以马云客诗扇至。阮玉湾以诗册并赆至,其弟鏳亦使人馈赆焉。迨暮,金公趾自庄还,来晤,知余欲从筇qióng竹往,曰:“余辈明晨当以筇竹为柳亭。”余谢之曰:“君万万毋作是念。明晨君在温柔梦寐中,余已飞屐峰头矣,不能待也。”是晚,许郡尊亦以李永昌书至,惟范复苏书未至也。
初七日余晨起索饭欲行,范君至,即为作杨宾川书。
余遂与吴方生作别。循城南濠西行二里,过小西门。又西北沿城行一里,转而半里,是为大西门,外有文昌宫桂香阁峙其右,颇壮。又西半里,出外隘门,有岐向西北者,为富民正道;向正西者,为筇竹寺道。余乃从正西傍山坡南行,即前所行湖堤之北涯也。五里,其坡西尽,村聚骈集,是为黄土坡;坡西则大坞自北而南,以达滇海者也。西行坞塍中二里;有溪自西北注而南,石梁横其上,是即海源寺侧穴涌而出之水,遂为省西之第一流云。又西一里半,有小山自西山横突而出,反自南环北;路从其北嘴上一里半,西达山下。
有峡东向,循之西上,是为筇竹;由峡内越涧西南上,是为圆照;由峡外循山嘴北行,是为海源。先有一妇骑而前,一男子随而行者,云亦欲往筇竹。随之,误越涧南上圆照,至而后知其非筇竹也。圆照寺门东向,层台高敞,殿宇亦宏,而阒qù寂寂静无人。还下峡,仍逾涧北,令行李往候于海源,余从峡内入。一里半,涧分两道来,一自南峡,一自北峡,二流交会处,有坡中悬其西。于是渡南峡之涧,即蹑坡西北上,渐转而西,一里半,入筇竹寺。
其寺高悬于玉案山之北陲边缘,寺门东向,斜倚所踞之坪,不甚端称,而群峰环拱,林壑潆沓,亦幽邃之境也。入寺,见殿左庖脍喧杂,腥膻交陈,前骑来妇亦在其间。余即入其后,登藏经阁。望阁后有静室三楹,颇幽洁,四面皆环墙回隔,不见所入门,因徘徊阁下。忽一人迎而问曰:“先生岂霞客耶?”问何以知之?
曰:“前从吴方生案征其所作诗,诗题中见之,知与丰标形象风采不异也。”问其为谁,则严姓,名似祖,号筑居,严冢宰清之孙也。为人沉毅有骨,澹泊明志,与其侄读书于此,所望墙围中静室,即其栖托之所。因留余入其中,恳停一宿。余感其意,命题仆往海源安置行李,余乃同严君入殿左方丈。问所谓禾木亭者,主僧不在,锁钥甚固。复遇一段君,亦识余,言在晋宁相会,亦忘其谁何矣。
段言为金公趾期会于此,金当即至。三人因同步殿右。循阶坡而西北,则寺后上崖,复有坪一方,其北崖环抱,与南环相称,此旧筇竹开山之址也,不知何时徙迁移而下。其处后为僧茔墓,有三塔皆元时者,三塔各有碑,犹可读。读罢还寺,公趾又与友两三辈至,相见甚欢。窥其意,即前骑来妇备酒邀众客,以筇竹为金氏护施之所,公趾又以夙与余约,故期备于此,而实非公趾作主人也。时严君谓余,其侄作饭于内已熟,拉往餐之。顷之,住持僧体空至。其僧敦厚笃挚,有道行者,为余言:“当事者委往东寺监工修造,久驻于彼,今适到山,闻有远客,亦一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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