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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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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用巨木刳为小舟形,空其中,以双杵捣之。妇人担竹筒四枚,汲于溪。其筒长者四、五尺。亦有纺与织者。织亦有扣有综(“扣”同“筘”,koù综zèng,两者都是纺织用具),第不高而平,妇人跌坐而织。纺亦然。男子着木屐jī木板鞋,木片为底,端绊皮二条,交于巨趾间。岂交趾之称以此耶?
妇人则无不跣者。首用白布五、六尺盘之,以巨结缀额端为美观。
亦间有用青布、花布者。
妇人亦间戴竹丝笠;胸前垂红丝带二条者,则酋目之妇也。裙用百骈细裥jiǎn裙幅的折迭,间有紧束以便行走,则为大结以负于臀后。土酋、土官多戴毡帽,惟外州人寓彼者,束发以网,而酋与官俱无焉。
惟向武王振吾戴巾。
交人则披发垂后,并无布束。
间有笼毡帽于发外者,发仍下垂,反多穿长褶,而足则俱跣。
交绢轻细如吾地兼通“缣”,交丝的细绢丝,而色黄如睦州今之梅城之黄生绢,但比之密而且匀,每二丈五尺一端,价银四钱,可制为帐。
向武多何首乌,出石山穴中,大有至四、五斤者。
〔余于州墟以十二钱得三枚,重约十五斤。〕余按《一统土物志》,粤西有马棕榔,不知为何物,至是见州人俱切为片,和蒌叶以敬客,代摈榔焉,呼为马槟榔,不知为何首乌也。
隆安县城在右江西南岸。余前至南宁,入郡堂观屏间所绘郡图,则此县绘于右江之北。故余自都结来,过把定,以为必渡江而后抵邑。及至,乃先邑而后江焉。非躬至,则郡图犹不足凭也。
初六日早雾四寒。
饭后,适县中所命村夫至,遂行。
初自南门新街之南南向行,三里,复入山。逾冈而下半里,两过细流之东注者,抵第三流,其水较大,有桥跨其上,曰广嗣度桥。又南上山一里半,出一夹脊,始望见山南大坞自西北开洋南去。遂南下土山,一里,土山南尽、复有石山如锥当央。由其西南向行六里,又抵一石山下,其山自北遥望若屏斯列,近循其西麓,愈平展如屏。已绕其南,转东向行三里,其山忽东西两壁环列而前,中央则后逊而北,皆削崖轰空,三面围合而缺其南;其前后有土冈横接东西两峰尽处,若当门之阈;其后石壁高张,则环霄之玦也。先是,按《百粤志》记隆安有金榜山,合沓如城。
余至邑问之,无有知者。
又环观近邑皆土山,而余方患疮,无暇远索。
至是心异其山,问之村夫,皆曰:“不知所谓金榜者。”问:“此山何名?”曰:“第称为石岩,以山有岩可避寇也。”余闻之,遂令顾仆同夫候于前村,余乃北向入山。半里,逾土冈而下,其内土反洼坠,其东西两崖俱劈空前抱,土冈横亘而接其两端。既直抵北崖下,望东崖之上,两裂透壁之光,若明月之高悬镜台也;又望西崖之上,有裂罅如门,层悬叠缀,基天云之嵌空天半也。余俱不暇穷,先从北崖之麓入一窍。窍门南向,嵌壁为室,裂隙为门,层累而上,内不甚宽,而外皆叠透。连跻二重,若楼阁高倚,飞轩下临,爽朗可憩。
其左忽转劈一隙,西裂甚深,直自崖巅,下极麓底,攀夹缝而上,止可胁肩,不堪寄傲。乃复层累下,出悬隙两重,遂望西崖悬扉而趋。其门东向,仰眺皆崇崖莫跻,惟北崖有线痕可攀,乃反攀倒跻,两盘断峡,下而复上,始凌洞门。
门以内,隙向西北穹起;门以外,隙从崖麓坠下。下峡深数丈,前有巨石立而掩之,故自下望,只知为崖石之悬,而不知其内之有峡也。然峡壁峻削,从上望之,亦不能下,欲攀门内之隙,内隙亦倾侧难攀。
窥其内渐暗,于是复从旧法攀悬下。乃南出大道,则所送夫亦自前村回,候余出而后去。乃东行五里,有村在路左,曰鱼奥今作儒浩。将入而觅夫,则村人遥呼曰:“已同押担者向前村矣。”
〔村人劳余曰:“游金榜大洞乐乎?余始知金榜即此山。亟问:”大洞云何?“曰:”是山三面环列,惟西面如屏。大洞在前崖后高峰半,中辟四门,宏朗灵透。“余乃悟所游者为前崖小洞,尚非大洞也。〕又东五里,追及之于百浪村,乃饭于村氓家。于是换夫,东南行二里,复见右江自北来,随之南,遂下抵江畔,则有水西自石峡中来注。其水亦甚深广,似可胜舟,但峡中多石,不能入耳。其下有渡舟,名龙场渡,盖即把定、龙村之水,其源自都结南境,与万承为界者也。渡溪口,复南上陇,江流折而北去,路乃东南行。又六里,换夫于邓炎村。又东南八里,逾一小山之脊,又南二里,抵那纵村。从村中行,又二里,换夫于甲长家,日已暮矣。复得肩舆,行月夜者二里,见路右有巨塘汪洋,一望其盘汇甚长。
又四里,渡一石桥,有大溪自西南来,透桥东北去。越桥又东二里,宿于那同村今作好桐。夜二鼓,风雨大作。
初七日早起颇寒,雨止而云甚浓郁。饭后夫至,始以竹椅缚舆,遂东行。一里,路左大江自北来,前所过桥下大溪西南入之,遂曲而东,路亦随之。半里,江曲东北去,路向东南。又半里,换夫于那炎村今作那元。又待夫缚舆,乃东南行。二里,路左复与江遇,既而江复东北去。又东南四里,渐陟土山,共一里,逾而下,得深峡焉,有水自西南透峡底,东北入大江。绝流而渡,复上山冈,半里逾岭侧,复见大江自北来,折而东去,路亦随之。循南山之半东行一里,南山东尽,盘壑成塘,外筑堤临江,内潴水浸麓。越堤而东,江乃东北去,路仍南转,共一里,有公馆北向大江,有聚落南倚回阜,是曰梅圭今作玫瑰。又东从岐行三里,饭于振楼村今作镇流。仍候夫缚舆久之。南行十里,始与梅圭西北来大道合。
又东南十二里,抵平陆村。
已为宣化属矣。村人不肯缚舆,欲以牛车代,相持久之,雨丝丝下;既而草草缚木于梯架,乃行,已昏黑矣。共四里,宿于那吉,〔土人呼为屯吉云。〕初八日晨起,雨不止。饭而缚舆,久之雨反甚,遂持伞登舆。东南五里,雨止,换夫于麟村,缚舆就乃行。东南三里,路分二岐,转从东南者行,渐复逾土山。三里,越山而东,则右江自北折而来,至此转东南向去,行随之。又二里而至大滩,有数家之聚在江西岸,始降栏宅土,有平居矣。即旧之大滩驿也,万历初已移于宋村。江中有石横截下流,滩声轰轰,闻二三里,大滩之名以此。右江至此始闻声也。换夫缚舆,遂从村东东南逾岭,三里,逾岭南,则左江自杨美下流东北曲而下,至此折而东南去。遂从江北岸随流东行,二里,复入山脊,雨复纷纷。上下冈陀间又二里,换夫于平凤村。又东行二里半,至宋村,即来时左、右二江夹而合处,其南面临江,即所谓大果湾也。其村在两江夹中,实即古之合江镇,而土人莫知其名矣。万历初移大滩驿于此,然无邮亭、驿铺,第民间供马而已。故余前过此,求大滩驿而不知何在,至是始知之也。候饭,候夫,久之乃行,雨不止。其地南即大果湾,渡左江为杨美通太平府道,正东一里即左、右二江交会之嘴。今路从东北行一里余,渡右江,南望二江之会在半里外,亦犹前日从舟过其口而内望其地也。
渡右江东岸,反溯江东北行。已遂东向逾山,三里而下,雨竟淋漓大至。又一里至王宫村,遂止息焉。雨淙淙,抵暮不能复行。
王宫在大江北岸里余矣。
初九日中夜数闻雨声甚厉,天明,云油然四翳。迟迟而起,饭而后行,近上午矣。
王宫村之左,有路北入山夹,乃旧大滩间道。由村前东南行二里,逾一岭而下,有小水自北夹来,西南入大江。越之而东又一里,稍北转循北山行,有大道自东而西,始随上东去。其直西逾小坳者,亦旧大滩道,盖南宁抵隆安,此其正道,以驿在宋村两江夹间,故迁而就之也。又东行三里,转上北冈,换夫于颜村今作言屋;又东南逾一岭而下,转而西,共五里,换夫于登科村。又东南二里,换夫于狼科村。山雨大至,候夫不来,趋避竹间,顶踵淋漓,乃趋避一山庄庑下。久之夫至,雨亦渐止,又东南逾一平坳,共四里,饭于石步村。既饭,已下午矣,雨犹不全止,夫至乃行。东南有墟在冈头,逾冈而下共半里,越小石梁,下有涧深而甚细,盖南宁北面之山,至石步而西截江流者也。又东南行,雨势大作,遍体沾透。二里,复下一深涧,越木桥而上冈,又东南行雨中二里,止于罗岷村。候夫不至,雨不止,煨湿木以爇衣,未几乃卧。
初十日云势油然连连,乃饭。村人以马代舆,而另一人持舆随行。雨复霏霏,于是多东南随江岸行矣。五里,稍北折,内坞有溪自东北来入江,乃南逾之。
复上冈,二里,抵秦村今作陈村,其村甚长。先两三家互推委,既乃下一村人家,骑与送夫去。候夫久之,有奸民三四人索马牌看,以牌有马,不肯应夫。盖近郭之民,刁悍无比,真不如来境之恭也。久之,止以二夫肩行李,舆与马俱一无,余以步而行。一舆来,已数村,反为其人有矣。幸雨止,冈渐燥。一里,平逾冈东北,有溪自东北来入江,较前三溪颇大,横竹凳数十渡涧底,盖即申墟之下流,发于罗秀山者也。复东南上冈一里余,过窑头村之北,顾奴同二担入村换夫,余即从村北大道东行。
二里,北渡一石梁,其梁颇长,架两冈间,而下流亦细,向从舟登陆,自窑头村东渡小桥,即其下流也。又东四里,有长木梁驾两冈上,渡而东即白衣庵,再东即崇善寺,乃入寺询静闻永诀事。其殁mò死在九月二十四〔日〕酉时,止隔余行一日也。僧引至窆biǎn埋葬骨之所,乃在木梁东岸溪之半。余拜而哭之。南顾桥上,则顾奴与二担适从梁上过矣。乃与僧期,而趋梁店税驾焉。时才午,雨纷纷不止。饭后蹑履问云、贵客于熊石湖家,云、贵经纪。则贵竹有客才去,兹尚无来者。
余以疮痛市药于肆,并履袜而还。
〔一别南宁已七十五日矣。〕……………………………………………………………………………………………………………………………………………………………………………………………………………………
粤西游日记四
丁丑(公元1637年)
十二月十一日夜雨达旦。
余苦疮,久而后起。然疮寒体惫,殊无并州之安也。时行道莫决,〔闻静闻决音,必定骨鸡足山,〕且问带骸多阻,余心忡忡,乃为二阄请于天宁寺佛前,得带去者。余乃冒雨趋崇善,以银畀僧宝檀,令备蔬为明日起室之具。晚抵梁店,雨竟不止。
十二日雨不休,午后小止。余市香烛诸物趋崇善,而宝檀、云白二僧欲瓜分静闻所遗经衣,私商于梁店,为互相推委计,谓余必得梁来乃可。而梁故坚不肯来,余再三苦求之,往返数四,而三恶互推互委,此不肯来,彼不肯去。及余坐促,彼复私会不休。余不识其展转作奸,是何意故?然无可奈何。惟日夜悬之,而彼反以诟gòu言交詈lì恶语相骂焉。
十三日晨起,求梁一往崇善,梁决意不行。余乃书一领,求梁作见领者,梁终不一押画押。余复令顾仆求二僧,二僧意如故。
乃不得已,思鸣之于官,先为移寓计。
遂入城,得邓贡士家旧房一间。
乃出城,以三日房钱畀梁,移囊入城。
天色渐霁。然此寓无锅,市罐为晚餐,则月色皎然,以为晴霁可望矣。
十四日早闻衙行蹑屐声,起视之,雨霏霏如故。令顾仆炊而起,书一揭揭帖,具有揭发性质的私人文书令投之郡太守吴公。而是日巡方使者自武缘来,吴已往候于郊,顾仆留侦其还。余坐雨寓中,午余,余散步察院前,观左江道所备下程及宣化县今作南宁市所备下马饭,亦俱丰腆。
还寓,顾仆以郡尊未还,请再从崇善求之。余复书,顾畀之去,仍不理焉。
太平、南宁俱有柑,而不见橘。
余在向武反食橘数枚。
橘与柑其形颇相似。
边鱼南宁颇大而多,他处绝无之。巨者四五觔jīn同“斤”,小者亦二三觔,佳品也。鲫鱼颇小而少,至大无出三寸者。
十五日五更峭寒,天明开霁。自初一早阴至此,恰半月而后晴朗。是日巡方使者驻南宁,接见各属吏。余上午往观,既午,吴郡侯还自左江道,令顾仆以揭往诉静闻事,吴亦不为理,下午出城觅车夫,复俱不得,忡忡而已。
十六日明爽殊甚。五鼓,巡方使者即趋太平府。其来自思恩,亦急迫如此,不知何意。
想亦为交彝压境而然耶!
然不闻其调度若何,此间上下俱置之若罔闻也。仍令顾仆遍觅车夫,终不可得。
南宁城北狭西阔,北乃望仙坡来龙,西乃濒江处也。北、东、南各一门,皆偏于角上,惟西面临江,有三门。
十七日再备香烛素蔬往崇善,求云白熟而奠之,止索戒衣、册叶、竹撞即袈裟,经卷,竹箱,其他可易价者悉不问。云白犹委推诿候宝檀回。乃先起窆白骨,一瓶几满。中杂炭土,余以竹箸逐一拣取,遂竟日之力。仍以灰炭存入瓶中,埋之旧处,以纸数重裹骨,携置崇善寺外,不容带入。则宝檀归矣。
见余索册、撞,辄作盗贼面孔向余曰:“僧死已安窆,如何辄发掘?”以索自锁,且以锁余。余笑而度猜度之,盖其意欲余书一领,虚收所留诸物也。时日色已暮,余先闻其自语云:“汝谓我谋死僧,我恨不谋汝耳!”余忆其言,恐甚,遂从其意,以虚领畀之,只得戒衣、册叶,乃得抱骸归。昏暮入邓寓,觅烛,重裹以拜,俱即戒衣内着。包而缝之置大竹撞间,恰下层一撞也。是日幸晴霁,故得拣骨涯滨几近竟日,还从黑暗中,见沙堤有车,以为明日行可必矣。
十八日早起则阴雨霏霏,街衢qú十字路口湿透。余持伞觅夫,夫之前约者,已不肯行。
出沙堤觅车,车又不复得。
乃还寓,更令顾仆遍索之城外,终无有也。
十九日晨得一夫,价甚贵,不得已满其欲,犹推索再三,上午乃行。雨色已开,阴云未豁。出朝京门,由五公祠即望仙坡。东麓东北行。五里,过接官亭,有小水自西北注东南。又五里,越一冈,连涉南行小水。又五里,有一溪较大,亦自西北向东南注,此即向往清秀所过香象桥之上流也。盖郡北之山东西屏峙,西抚于石步墟,东极于司叛之尖山,皆崇峰联属如负扆yǐ屏风。
其中南走一支,数起数伏,而尽于望仙坡,结为南宁郡治。又东再南走一支,南尽于清秀山而为南宁之下砂。此水其腋中之界也,有木梁架溪上,渡梁,遂登冈阜。又五里,越一最高冈脊,东下有泉一窞在脊畔,是曰高井。由是三下三上,屡渡小水,皆自东南注西北,始知其过脊尚在东,此皆其回环转折之阜,流自西北注者,即西转而东南下木梁大溪者也。共四里,又越一冈脊而下,其脊高不及高井之半,而实为西北来过脊以趋清秀者也。下脊又二里,再渡一溪,其流亦自西北注东南。
过溪上冈又二里,为归仁铺,三四家在冈头而已。又东北望尖山而行,七里为河丹公馆,亦有三四家在冈头,乃就饭焉。又东北行,屡涉南流小水,五里,一溪颇大,有木梁架之,至长于前二溪。其溪盖自北崇山中来,有聚落倚其上流坞中,颇盛。越梁东上冈,是为桥村墟赶集,数十家之聚。时方趁墟,人声沸然。于是北望尖山行,又屡涉东南流小水,十二里,北渡一木梁颇大,又三里而至施湴bàn驿,日将晡矣,歇于店。
二十日五更起,饭而行,犹昧爽也。由施湴东北行二里,为站墟。又一里,降而下,渡一溪,木梁亦长。越溪东上,共一里,逾一冈,已越尖山东北矣。途中屡越小水,皆北而南。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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