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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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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早起,霁色如洗;及饭,反有雾蒙四山;日出而净如故。及起行,土人复欲走果化,不肯走都结,即迂往其村,亦不肯送。盖与都结有仇杀,恐其执之也。余强之不能,遂复送向那印。
盖其正道在旧州,此皆迂曲之程也。
遂西南行田陇间,半里,穿石隙登土山西向平上,半里及其巅。
又半里,越岭而南,稍下度一脊。又平上半里,复逾巅西下。
一里,及坞中,遂循水痕西北行。
一里,有小水自北坞来,与东来小水合而西去。又随之西一里,复有小水自北坞来,与东来之水合而南去。路西上山,直上者一里半,平行岭上者二里,又西向下者一里半,下及坞底。忽有水自南峡来,涵碧深沉,西向去,过坞半里,从北山西上一里,登岭上又一里,稍下,过一脊复上,始依岭北,旋依岭南,俱西向平行岭上,南望高岭,即旧州走都结者。共三里始西南下,一里半而及其坞,则前所过南峡之水,与那印之水东西齐去,而北入石山之穴。截流而西,溯东来之水三里,饭于那印。候夫至下午,不肯由小径向都结,仍返佶伦。初由村左西北上山,转西南共一里,登岭上行。西南五里,稍下,度一脊复上,西南行岭上六里,转出南坳。
又西南行六里,稍东转,仍向西南,始东见旧州在东南山谷,佶伦尖山在西南山谷。又西二里,始下,南渡坞塍,始见塍水出北矣。又南逾山半里,又渡塍逾小山一里,得一村颇大,日已暮。从其南渡一支流,复与南来大溪遇。南越一垅,溯大溪西南行塍间,又一里半至佶伦州。州宅无围墙,州官冯姓尚幼。又南渡大溪,宿于权州者家暂代州官行使取权的人。是日约行四十余里,皆迂路也。
二十五日凌晨,权州者复送二里,至北村,坐而促夫者竟日,下午始行。即从村东南上山一里,始东北逾岭,旋转东南,绕州后山脊行。六里,少庭脊,复上行岭畔者三里,又稍下。其处深茅没顶,舆人又妄指前山径中多贼阵,余辈遥望不见也。又前下一里,渡脊,始与前往陆廖时所登山径遇,遂东瞰山谷,得旧州村落。
又东南下者半里,时及麓,舆夫遂哄然遁去。时日已薄暮,行李俱弃草莽中。余急趋旧州,又半里下山,又行田塍间一里,抵前发站老人家,己昏黑,各家男子俱遁入山谷,老人妇卧暗处作呻吟声。余恐行李为人所攫,遍呼人不得。久之,搜得两妇执之出,谕以无恐,为觅老人父子归,令取行李。既而顾仆先携二囊至,而舆担犹弃暗中。己而前舍有一客户客居该地的人家来询,谕令往取,其人复遁去。余追之执于前舍架上,强之下,同顾仆往取。久之,前所遣妇归,云:“老人旋至矣。”余令其速炊,而老人犹不至。盖不敢即来见余,亦随顾行后,往负行李也。半晌,乃得俱来。
老人惧余鞭其子若孙,余谕以不责意。
已晚餐,其子跛立,予叱令速觅夫,遂卧。
二十六日凌晨饭。久之,始有夫两人、马一匹。余叱令往齐各夫。既久,复不至。前客户来告余:“此路长,须竟日。早行,兹已不及。明晨早发,今且贳shì赦免跛者,责令其举夫可也。”余不得已,从之。是日,早有密云,午多日影。
即饭,遂东向随溪入石山峡,一里,两石山对束,水与路俱从其中。东入又半里,路分两岐,一东北逾坳,一西南入峡。
水随西南转,轰然下坠,然深茅密翳,第闻其声耳。已西南逾坳,则对东西山之后脊也,溪已从中麓坠穴,不复见其形矣。乃转至分岐处,披茅觅溪,欲观所坠处,而溪深茅丛,层转不能得。又出至两峰对束处,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丛路寒,旋复如溪之北也。乃复从来处度旧路,望见东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门南向,有石中悬,内不甚扩,有穴分两岐,水入则黑而隘矣。出洞,见其东复有一洞颇宽邃,其门西南向,前有圆石界为二门,右门为大。其内从右入,深十余丈,高约三丈,阔如之,后壁北转渐隘而黑,然中觉穹然甚远,无炬不能从也。其外从左南扩,复分两岐,一东北,一东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况其两门之内,下俱甚平,上则青石穹覆,盘旋竟尺,圆宕密布无余地。又有黄石倒垂其间,舞蛟悬萼,纹色俱异,有石可击,皆中商吕都能发出优美和谐的声音,此中一奇境也。出洞,仍一里,返站架。日色甚暖,不胜重衣,夜不胜覆絮。是日手疮大发,盖前佶伦两次具餐,俱杂母猪肉于中也。
二十七日早起雾甚。既散,夫骑至乃行。仍从东北一里,上土山,与前往陆廖道相去不远。一里登岭,雾收而云不开,间有日色。从岭上北转一里,仍东北二里,又下一里,度一水,复东北上二里,岭畔遂多丛木。丛木中行岭上者三里,从林木少断处,下瞰左右旋谷中,木密树丛,飞鸟不能入也。
又半里乃下,甚峻。
一里半乃及坞底,则木山既尽,一望黄茅弥山谷间矣。从坞中披茅行,始有小水东流峡谷。随之涉水而东,从南麓行,复渡水从北麓上,又东下坞渡水,复东上岭,一里登其巅。
行其上者三里,又直下坞中者一里,则前水复自南北注向峡中去。
又东逾一小岭,有水自东坞来,自南向北绕,与西来水合。既涉东来水,复东上山登其巅,盘旋三里,出岭。二里,得一平脊,乃路之中,赍饭者俱就此餐焉。既饭,复东从岭北行,已渐入丛木。出山南,又度一脊,于是南望皆石峰排列,而东南一峰独峻出诸峰之上;北望则土山层叠,丛木密翳。过脊稍下而北,转而东上,直造〔前〕所望〔东南峻〕石峰之北,始东南下。
一里半而及坞底,有细流在草中行,路随之。半里入峡,两崖壁立,丛木密覆,水穿峡底,路行其间。半里,峡流南汇成陂,直漱峻峰之足。
复溯流入,行水中者一里,东南出峡,遂复仰见天光,下睹田塍,于是山分两界,中有平坞,若别一天地也。东行坞中,坞尽复攀石隘登峺,峺石峻耸如狼牙虎齿,前此无其巉峭者也。逾岭从坞中行二里,循岭平上一里,平下一里,平行坞一里,穿平峡一里,穿峡又行坞中一里,逾岭上下又一里,始得长峡。行四里,又东行坞与西同。三里,逾北山之嘴,南山之麓始有茅三四架,于是山坞渐开。
南山之东有尖峰复起,始望之而趋,过其东,则都结州治矣。州室与聚落俱倚南山向北,有小水经其前东注,宅无垣墙,廨亦聩圮。铺司狞甚,竟不承应,无夫无供,盖宛然一夜郎矣。
州官农姓。
是日为余生辰,乃所遇旧州夫既恶劣,而晚抵铺司复然,何触处皆穷也。
二十八日早起,寒甚而霁。铺司不为传餐,上午始得粝饭lì糙米饭二盂,无蔬可下。以一刺令投,亦不肯去。午后,忽以马牌掷还云:“既为相公,请以文字示。”余拒无文,以一诗畀之,乃持刺去。久之,以复刺来,中书人题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亦(必有德)。”无聊甚。倚筐磨墨,即于其刺后漫书一文界之。
既去,薄暮始以刺饶ráo,另外增添鸡酒米肉,复书一题曰:“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余复索灯书刺尾畀之,遂饭而卧。馆人是晚供牛肉为咹。 既卧,复有人至,订明口联骑行郊,并今馆人早具餐焉。
二十九日早寒,日出丽甚。晨起,餐甫毕,二骑至矣。
一候余,一候太平府贡生何洞玄。同行者乃骑而东,又有三骑自南来,其当先者,即州主农姓也。各于马上拱手揖而东行。三里,渡一溪,又东二里,随溪入山峡,又东五里,东北逾一岭。其岭颇峻,农君曰:“可骑而度,不必下。”其骑腾跃峻石间,有游龙之势。共逾岭二里,山峒颇开,有村名那吝,数十家在其中央,皆分茅各架,不相连属。
过而东,又二里,复东逾一岭。其峻弥甚,共二里,越之。又东一里,行平坞间,有水一泓,亦自西而东者,至是稍北折,而南汇涧二丈余,乃禁以为鱼塘,其处名相村。比至,已架茅于其上,席地临。诸峒丁各举缯西流,而渔得数头,大止尺五,而止有锦鲤,有绿鳜,辄驱牛数十蹂践其中。
已复匝zā环绕而缯zēng通“罾”焉,复得数头,其余皆细如指者。乃取巨鱼细切为脍,置大碗中,以葱及姜丝与盐醋拌而食之,以为至味。余不能从,第啖肉饮酒而已。
既饭,日已西,乃五里还至那吝村。
登一茅架,其家宰猪割鸡献神而后食,切鱼脍复如前。
薄暮,十余里抵州,别农马上,还宿于铺。
三十日日丽而寒少杀。作《骑游诗》二首畀农。时有南宁生诸姓者来,袖文一篇,即昨题也。盖昨从相村遇此生来谒,晚抵州官以昨题命作也。观其文毫无伦次,而何生漫以为佳。及入农,果能辨之,亟令人候余曰:“适南宁生文,不成文理,以尊作示之,当骇而走耳。”乃布局手谈。抵暮,盛馔,且以其族国瑚讦jiě中伤,揭发告事求余为作一申文,白诸当道,固留再迟一日焉。
十二月初一日在都结铺舍。早起阴云四布,欲行,复为州官农国琦强留,作院道申文稿。盖国琦时为堂兄国瑚以承袭事相讼也。抵暮,阴云不开。既晚餐,农始以程仪来馈。
初二日早起,阴云如故。饭久之,夫至乃行。东向三里,即前往观鱼道也。既乃渡溪而北,随溪北岸东行,又二里,有石峰东峙峡中。盖南北两界山,自州西八里即排闼而来,中开一坞,水经其间,至此则东石峰中峙而坞始尽,溪水由石峰之南而东趋岭中,即昨所随而入者。今路由石峰之北而东趋北坞,又三里,得一村在坞中,曰那贤。又东二里,坞乃大开,田畴层络,有路通南坞,即那伦今作那隆道也。又东五里,山坞复穷。
乃北折而东逾山坳。
一里,越坳之东,行坞间又一里,复东穿山峡。
其峡甚逼而中平,但石骨棱棱,如万刀攒侧,不堪着足。出峡,路忽降而下,已复南转石壑中,乱石高下共三里,山渐开。
忽见路左石穴曲折,坠成两潭,清流潴其中,映人心目。潭之南坞有茅舍二架,潭之东坞有茅舍一架,皆寂无一人。询之舆夫,曰:“此湘村也。向为万承今作龙门所破,故居民弃庐而去。”由湘村而东,复有溪在路北,即从两潭中溢出者。东行平坞二里,过昨打鱼塘之南,又东三里,遂北渡西来之溪,溪水穿石壑中,路复随之,水石交乱。一里,从溪北行,转入北壑。一里,水复自南来,又渡之而东。又一里,水复自北而南,又渡之,乃东向出峡。忽坠峡直下者一里,始见峡东平畴,自北而南,开洋甚大,乃知都结之地,直在西山之顶也。下山是为隆安界,亦遂为太平、南宁之分,其高下顿殊矣。随西峰东麓北一里,溪流淙淙,溯之得一村,是为岩村,居民始有瓦房、高凳,复见汉官仪矣。至是天色亦开霁。时已过午,换夫至,遂行。于是俱南向行平畴间,二里,饭于前村之邓姓者家。既饭,又渡溪西岸,南行一里半,其西山峡中开,峰层坞叠,有村在西坞甚大,曰杨村今作杨湾。又南一里半,杨村有溪亦自西坞而南,与北溪合,其溪乃大。并渡其西,又南一里,水东注东界土山腋中;路西南一里,抵西界石山下,得一村曰黑区村。
换夫,循西界石山南行,其峰有尖若卓锥,其岩有劈若飞翅而中空者。行其下嵌石中,又南四里,得巨村在西峰丛夹处,曰龙村今作龙正。又换夫而南,乃随东界土山行矣。始知自黑区至此,皆山夹中平坞而无涧,以杨村所合之流,先已东入土山也。至是复有水西自龙村西坞来,又南成小涧。行其东三里,盘土山东南垂而转,得一村曰伐雷今作发雷,换夫。又暮向东南行三里,宿于巴潭黄姓者家。
初三日巴潭黄老五鼓起,割鸡取池鱼为饷。
晨餐后,东南二里,换夫于伐连村。待夫久之,乃东南逾土山峡,一里,则溪流自西北石山下折而东来,始虢成声。随之南行,盖西界石山至此南尽,转而西去,复东突一石峰峙于南峡之中,若当户之枢,故其流东曲而抵土山之麓,又南绕出中峙石峰,始南流平畦,由龙场入右江焉。随溪一里,南山既转,西南平壑大开,而石峰之南,山尽而石不尽。于是平畴曲塍间,怪石森森,佹guǐ诡异离佹合,〔高下不一,流泉时漱之,环以畦塍,使置一椽其中,石林精舍,胜无敌此者。〕行石间一里,水正南去,路东上山麓,得一村,聚落甚大,曰把定村。村人刁甚,候夫至日昃,始以一骑二担夫来。
遂东北逾土岭,一里半,北渡一小水,乃北上岭。又一里逾其巅,又北行岭上者一里,则下见隆安城郭在东麓矣。
乃随岭东北下者数里,又东行者一里,入西门,抵北门,由门内转而南,税驾于县前肆中。是日云气浓郁,不见日光。时已下午,索饭,令顾仆往驿中索骑,期以明旦,而挑夫则须索之县中。时云君何为库役所讼往府,摄尉代理县的长官事者为巡检李姓,将觅刺往索天,而先从北关外抵巩阁,则右江从西北来,经其下而东去,以江崖深削,故遥视不见耳。从崖下得一〔南宁〕舟,期以明日发。余时疮大发,乐于舟行,且可以不烦县夫,遂定之。
令顾仆折骑银于驿,以为舟资。乃还宿于肆。
初四日晨起,饭而下舟;则其舟忽改期,初八始行。
盖是时巡方使者抵南宁,先晚出囚于狱,同六房之听考察者,以此舟往。中夜忽逸一囚,吏役遂更期云。余时已折骑价,遂淹留舟中。疮病呻吟,阴云黯淡,岁寒荒邑外,日暮瘴江边,情绪可知也。
初五日坐卧舟中。下午,顾仆曰:“岁云暮矣,奈何久坐此!请索担夫于县,为明日步行计。”余然之。
左、右江之分,以杨村、把定以西石山为界。故石山之内,其地忽高,是为土州,都结、万承。属太平;石山之下,其坞忽坠,是为隆安,乃嘉靖间王新建所开设者,属南宁。此治界所分也。若西来之龙脊,则自归顺、镇安、都康、龙英北界之天灯墟,又东经全茗、万承,而石山渐尽,又东抵合江镇,则宣化属矣。其在脊之北者,曰镇远、佶伦、结安、都结,万承之东北鄙。其水或潜坠地穴,或曲折山峡,或由土上林,或由隆安入右江。然则,此四土州水入右江而地辖于左江,则以山脊迂深莫辨也。
隆安东北临右江,其地北去武缘界一百四十里,南去万承土州界四十里,东去宣化界一百二十里,有大滩驿。
西去归德土州界八十里。
其村民始有瓦屋,有台凳,邑中始为平居,始以灶爂,与土州截然若分也。
土人俱架竹为栏,下畜牛豕,上爂与卧处之所托焉。架高五六尺,以巨竹槌开,径尺余,架与壁落俱用之。爂以方板三四尺铺竹架之中,置灰爂火,以块石支锅而炊。锅之上三四尺悬一竹筐,日炙稻而舂。
舂用巨木刳为小舟形,空其中,以双杵捣之。妇人担竹筒四枚,汲于溪。其筒长者四、五尺。亦有纺与织者。织亦有扣有综(“扣”同“筘”,koù综zèng,两者都是纺织用具),第不高而平,妇人跌坐而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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