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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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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早促饭,即出靖藩城北门,过独秀西庵,叩绀谷,已入内官礼忏矣。登峰之约,复欲移之他日。余召与其徒灵室期,姑先阳朔,而后来此。乃出就日门,过木龙南洞,由其下渡江。还望木龙洞下层,复有洞滨江穿麓,潆流可爱。
上江东涯,即溯江流北行,不半里,入千佛阁,乃平殿也。
〔前有大榕一株。〕问所谓辰山者,自庵至渡头东街,僧俗少及长俱无一知。乃东向苍莽行,冀近山处或得一识者,如屏风岩故事。随大路东北五里,眺尧山在东,屏风岩在南,独辰山茫然无辨。
一负刍者,执而问之,其人曰:“余生长于此,未闻所谓辰山。无已,则东南数里有寨山角,其岩前后相通,或即此也。”余欲从之,将东南行,忽北望一山,去路不一里,而其山穹然有洞,洞口有石当门,赭色斑烂,彪炳文采焕发有异。亟问何名,负刍者曰:“老虎山也。”余谓静闻:“何不先了此,而后觅辰山。”遂北由岐行一里,抵山下。有耕者,再问之,语如初。乃望高贾勇,遂先登洞口斑烂石畔,穿入跨下,其内天光自顶四射。由下北透其腹,再入重门,支峡后裂,层庋上悬,俱莫可度。返南向重门内,攀崖上跻,遂履层楼,徘徊未下。忽一人来候洞前,乃下问之,曰:“是山名老虎山,是洞名狮子口,以形也。又名黄鹏岩,以色也。山前有三洞:下曰平地,中曰道士,上曰黄鹏。”似欲为余前驱者。余出洞,见山顶石丛参错,不暇与其人语,遂循路上跻。
其石片片,皆冰棱铁色。
久之下岭,石棱就夷,棘道转没。
方踯躅间,前候者自山下释耒lěi农具趋上,引余左入道士岩。
岩亦南向,在黄鹏之东而稍下,所谓中洞也。洞之前壁,右镌李彦弼,左镌胡槻诗,皆赠刘升之者。升之家山下,读书洞间,故当道皆重之。拂读诗叙,始知是山之即为辰山。又得辰山之不待外索,更奇甚。前得屏风岩于近山之指示,又得中隐山于时登之摹拟,若此山近人皆以为非,既登莫知其是,而数百年之遗迹,独耿然真实明白示我也,又孰提醒而孰嘿mò导暗中引导之耶?
余就岩录诗,因令顾仆随导者往其家就炊,其人欣然同去。录未竟,其人复来,候往就餐,余乃随之穿东侧门而出。
其门内剖重龛,外耸峡壁。东向下山,以为其家不远,瞻眺无近村,始知尚在东北一里外也。其人姓王名世荣,号庆字,山四旁惟兹姓最近,为山之主。
抵王氏,主人备餐加豆,且留宿焉。余见尧山渐近,拟为明日游,因俞yú表示应允其请,而以余晷时间索近胜。庆字乃肩梯束炬前导,为青珠洞游。不约而随者数十人,皆王姓。遂复趋辰山北麓。
其洞北向,裂峡上并山顶,内界两层。始向南,入十余丈,乃攀崖而上,其中穹窿而暗。稍转而西,乃竖梯向北崖上跻。既登,遂北入峡中五丈余,透出横峡。其峡东西横亘,上高俱不见顶。
由东行四五丈,渐辟生光,有大石柱中悬。
绕出柱西,其峡又南北竖裂:南入而临洞底,即穹窿暗顶之上也;北出而临洞门,即裂峡分层之巅也。洞门中列二柱,剖为一门二窗,延影内射,正当圆柱。余诧以为奇,而导者曰:“未也。”转从横峡口,又由西行四五丈,有窍南入,甚隘。
悉去衣赤体,伏地蛇伸以进。其穴长三丈,大仅如筒,又曲折而有中悬之柱,若范模子人之身而为之窍者。时从游两人以火炬先入,余继之。半晌而度,即西坠度板,然后后入者得顶踵而入,几几乎度一人须磨捱一时矣。
过隘,洞复穹然,上崇下陷,乃俯南降,垂乳纷列,迥与外异。导者曰:“未也!”
又西逾一梁,梁横〔南北〕若阈,下可由穴以坠,上可截梁而度。越梁西下,石乳愈奇。四洼既穷,复转北上,靡丽盈眸,弥更加转弥胜。盖此洞与山南之黄鹏正南北相当,而南则层叠轩朗,涤虑怡神,可以久托;北则重嫱险巇,骇心恫目,所宜暂游。洵一山皆空,其环峙分门者虽多,无逾此二妙矣。
〔北向开洞门者三,此为中,东西二门俱浅。〕出,复东循北麓,过洞门一,不甚深。转南向而循东麓,先过高穹之洞一,又过内削三曲一,又过狗头岩一,皆以高悬不入。
又南过道十后峡门,又南得和合岩。
其岩亦东向,内辄南裂成峡,而峡东壁上镌和、合二仙像,衣褶妙若天然,必非尘笔可就。
〔南向者三,即平地、道士、黄鹏也。《志》称辰山有洞三级,第指其南耳。惟西面予未之穷。出青珠洞,过北洞一,东麓洞五,〕转西向而循南麓,遂入平地岩。其门南向,初入欹侧,不堪平行,侧身挨北缘东隙而上,内境既穹,外光渐嫱。
时火炬俱弃北隅,庆宇复欲出取,而暮色亦上,不堪栖迟,乃谢之出。亦以此洞既通中洞,已穷两端,无复中撷xié采摘矣。乃从山东北一里,复抵王氏。庆宇之母,已具餐相待。是夜月色甚皎,而蚊聚成雷,庆宇撤己帐供客,主仆俱得安寝。
十四日早餐于庆宇处,遂东行。过一聚落,又东北共三里,过矮山。其山在尧山之西,漓水之东,其北复耸一枝,如拇指之附,乃石山最北之首峰也。山南崖削立,下有白岩洞。洞门南向,三窦旁通;其内垂石,如莲叶卷覆,下多透漏,列为支门;其后少削,而下辄复平旷;转而西入数丈,仍南透天光。出洞而东,有庵两重,庵后又有洞甚爽,僧置牛栏猪笠于中,此中之点缀名胜者如此!北小山之顶,一小石尖立,特起如人。山之名“矮”,以矮于众山;余见其嶙峋,欲以雅名易之,未能也。
于是东向溯小溪行,共二里,抵尧山西麓。由王坟之左渡一小石桥,乃上山,入古石山坊,共二里,抵玉虚殿。其处山回成坞,西向开洋,水自山后转峡而来,可润可耕,名天赐田,而土人讹为天子田。由殿右转入山后,则两山夹而成涧。乃南向溯涧半里,又逾涧东上半里,始登岭角,于是从岭上望东北最高峰而登。适得樵者,询帝尧庙所在。其人指最高峰曰:“庙在此顶,今已移麓,惟存二石为识,无他可睹也。”乃益东北上,三过狭脊,三登三降。又二里,始登第一高峰,然庙址无影响,并二石亦莫辨焉。盖此中皆石峰森立,得土山反以为异,故群而称之,犹吾地皆土山而偶得一石峰也。大舜虞山已属附影,犹有《史记》苍梧之文,而放勋何与于此哉!
若谓声教南暨到,则又不独此山也。或者曰:“山势岩峣yǎo山高的样子。”又或曰:“昔为瑶人所穴,以声音之同,遂讹为过化所及。如卧龙之诸葛,此岂三国版图哉!”其山之东,石峰攒丛,有溪盘绕其间,当即大坝之上流,出于廖家〔村〕西者也。
凭眺久之,仍五里下,饭于玉虚殿。又二里,抵山麓小桥。闻其北有尧庙,乃县中移以便伏伏天腊严冬故事者,其东南有寨山角铁峰山,其名颇著。乃又南渡一桥,于是东南循尧山南麓而趋,将先探铁峰,遂可西南转及寨山、黄金而返也。五里,已出尧山东南坞。
其南石峰森森,而东南一峰,尤铮铮屼突。余疑其为铁峰山,得两人自东来,问之,曰:“铁峰在西,已逾而东矣!”余不信,曰:“宁失铁峰,此铮铮者不可失也!”益东南驰松篁huáng竹子间,复得一小沙弥,询铁峰,曰:“前即是矣!”出林,夹右转石山而南,将抵铮铮突峰之西,忽一老者曳杖至。
再询之,则夹右而转者即铁峰,其东南铮铮者乃天童观后峰,铮铮者可望而不可登,铁峰山则可登而不可入。盖铁峰颇似独秀,其下有岩洞,昔有仙留记,曰:“有人开得铁峰山,真珠金宝满担担。”故先后多凿崖通窍者,及将得其门,辄坠石闭塞焉。
老者指余循南麓遍探,仍返勘东麓,俱无深入容身之窍。
乃西驰一里,转入南岐。
又一里抵冷水塘。
小桥跨流,急涌西南而去,一村依山逐涧,亦幽栖之胜,而其人不之觉也。
村南石峰如屏,东西横亘,从西嘴望之,只薄若立指。从其腋东转南山之坳,则遂出山南大道。始驰而西,共三里过万洞寺,则寨山在其西矣。其地石山始开,平畴如砥,而寨山兀立其中。望其东崖,穹然壁立,悬崖之上,有室飞嵌,而不见其径。转循山南,抵山西麓,乃历级北上。当〔寨山〕西北隅,崖开一罅,上架横梁,乃逾梁入洞,贯腹而东,透出东崖,已在嵌室之内矣。余时急于东出,西洞真形俱不及细按。及透东洞,始解衣憩息,竟图托宿其间,不暇更问他胜矣。
十五日寨山洞中多蚊,无帐睡不能熟。晨起,晓日即射洞而入,余不候盥栉,辄遍观洞中。盖其洞西北东南,前后两辟,而中则通隘,仅容一人。由西麓上山腰,透入飞石下,旋转蹑其上,卷石为桥,以达洞门。门西北向,门内洞界为两,南北并列,俱平整可居。北洞之后,即通隘透腹处也,隘长三丈。既入,即宽辟为岩,悬乳垂莲,氤氲左右,而僧结屋掩其门。东岩上下,俱极崇削,惟屋左角余飞台一掌,不为屋掩。
余先是中夜为蚊所驱,时出坐其上。
月色当空,见平畴绕麓,稻畔溢水,致甚幽旷。东岩之下,亦有深洞,第不透明。路当山麓,南转始得东上。余既晨餐,西北望黄金岩颇近,亟趋焉,不复东寻下洞也。
下山西麓,过竹桥,由村北西北行,三里,抵岩之阳。
其山骨立路北,上有竖石如观音,有伏石如虾蟆,土人呼为“蟆拐拜观音”。
拐即蛙之土名也。
自九疑瑶峒,俱以取拐为务。
其下即裂为洞,洞不深而高,南北交透,前低后峻。后门之半,复有石横飞,若驾虹空中,门界为二。既内外分启,亦上下层分,映彻之景,莫此为甚,土人俱指此为黄金岩。余既得之黄公之外,又觉此洞之奇,虽中无镌刻,而心有余幸幸运。由洞内上跻,北出驾虹之下,俯瞰北麓,拖剑江直啮其下而西去焉。
踞坐久之,仍南下出洞。其右复有一洞,门亦南向高裂,其内则深入而不透,若重峡而已。
已从西麓北转,山之西北,亦有一洞西向,则中穹而不深,亦不透。
其对山有东向之洞,与此相向,若门庑对列。其洞则内分四支如“十”字。东北二门则外透而明,然东其所入,北乃悬崖也;西南二峡则内入而黑,然西其上奥,南乃深潭也。拖剑之水在东峰之北,抵此洞前,转北循山。当洞有桥跨之,桥内汇而为池,亦山丛水曲之奥矣。
出洞,不知其名,心诧其异,见汲水池中者,姑问之。
其人曰:“此洞无名。
其上更有一洞,可跻而寻也。“亟从之。适雨至不为阻,披箐透崖而上。南北两石屏并立而起,微路当其中,甚峻。洞峙南屏后,门亦东向,而不甚宏。门左刻石一方,则宋人遗迹也,言此洞山回水绕,洞名黄金,为东坡居士香火院。岩中东坡题额可拓,予急觅之。洞右有旧镌,上有”黄金岩“三字可辨。其下方所书,则泐剥无余矣。
始知是洞为黄金,而前乃其东峰之洞。一黄金洞而既能得土人之所不知,又能知土人之所误指,且又知其为名贤所遗;第东坡不闻至桂为可疑耳。洞内无他奇,而北转上透天光,断崖崩溜,无级可攀。乃出门左,见北屏内峡,有路上跻,第为积莽所翳,雨深蔓湿,不堪置足,余贾勇直前,静闻不能从焉。既登,转而南,则上洞也。洞门北向。门外棘蔓交络,余缕分而节断之,乃得入门。门内旁窦外通,重楼三叠,下俯甚深,上眺亦异,然其上俱无级罅可攀。谛视久之,见中洞之内,有旁窦〔玲珑,悬隙宛转,〕可穿而上,第隘而层折,四体难舒。于是脱衣赤体,蛇伸蠖huò一种昆虫曲,遂出上层〔平庋阁上〕,踞洞口飞石驾梁之上,高呼静闻,久而后至,亦以前法教猱而升,乃共下焉。
时顾仆待下洞桥端甚久,既下,越桥将西趋屏风山,欲更录《程公岩记》并《壶天(观)铭序》。回望黄金岩下,其西北麓诸洞尤多,乃复越桥而西,随拖剑绕山北麓,其处又〔得〕北向洞二,西向洞三,或旁透多门,或内夹深峡,一山之麓,靡不嵌空,若垂云覆冀焉。极西一洞门,亦自西北穿透东南,亦北低南峻,与东峰(缺。)午,令顾仆先炊王庆宇处,余与静闻西望屏风山而趋。将度拖剑水,望〔屏风、黄金〕两山之中,又南界一山,其下有洞北向,复迂道从之。
则其洞亦旁分两门,一北一东,此山之东北隅洞也。其西有级上跻,再上而级崩路削,又有洞北向。其前有垣,其后有座,乃昔时梵宇所托,虽后左深窍可入,然暗不能穷。乃下抵西北隅,则旁透之洞,中空之峡,又连辟焉,颇与黄金岩之西北同。而正西一洞,高穹层列,〔纷拿杰张,此〕又以雄厉见奇,〔非寻常窈窕窟也。〕土人见予久入,诧而来视,余还问其名,知为飞石洞。从此遂西度石堰,共一里入程公岩,录东崖记、铭二纸。
铭乃范成大,记乃侯彭老。
崖高石侧,无从缘拭,抄录甚久,有数字终不能辨。时已过午,腹中枵然,乃出岩北趋王氏。不半里,过一村,以衣质梯抵押,复肩至岩中,缘拭数字,尽录无遗。
复缘拭西崖《张安国碑》,以其草书多剥,有数字不辨焉。
时已下午,于是出洞还梯,北二里,饭于王氏。王氏杀鸡为黍,待客愈隆。其母再留止宿,余急于入城,第以胡槻诗下刘居显跋未录,居显,升之乃郎。攀凳拂拭,而庆宇复负而前趋。西一里,入道士岩东峡门,穿入洞中,拭左崖,再读跋,终以剥多置。
又校得胡诗三四字,乃入洞右隅之后腋,即与下洞平地岩通者。其隙始入甚隘,少进而西,则高下穹然,暗不可辨。庆宇欲取火为导,余曰:“不若以余晷探外未悉之洞也。”遂仍出东峡,循东麓而北,过狗头洞。洞虽奇而名不雅,竟舍之。其北麓又有一洞,北门亦东向,外若裂罅。攀隙而上,历转三曲,遂透三窗,真窈窕之鹫宫,玲珑之瑁酲锏谋鸪朴钜病3龆丛俦保次唏分础F涿拍舷颍吓躺蕉ィ氡敝嘀椴ⅰH肫淠冢炊硝遥讯弊ド辖ズ冢涑缇砸欤咐识楞ィ瘢楱。钋啡保墙鹬难抟病
出洞,日已薄暮,遂别庆宇南趋二里,过屏风山西麓,至是已周其四面矣。又三里,过七星岩,又一里,入浮桥门,〔浮桥共三十六舟云。〕则离寓已三日矣。
十六日余暂憩赵寓,作寄衡州金祥甫书,补纪游之未尽者。
十七日雨。余再憩赵寓,作家报并祥甫书,简点所市石。是日下午,辄闭诸城门,以靖蒲燔灵也。先是,数日前先礼忏、演剧于藩城后,又架三木台于府门前。有父、母及妃三灵,故三台。
至是夜二鼓,遍悬白莲灯于台之四旁,置火炮花霰xiàn礼花于台上,奉灵主于中,是名“升天台”。司道官吉服奠觞敬酒,王麻冕拜,复易吉服再拜,后乃传火引线发炮,花焰交作,声震城谷。时合城士女喧观,诧为不数见之盛举。促余往寓目,余僵卧不起,而得之静闻者如此。
十八日托静闻从朝云岩觅融止上人入寓。饭后,以所寄金祥甫书及家报、石帐付之,托转致于衡,嘱祥甫再寄家中。
十九日以行囊简付赵主人时雨。余雨中出浮桥,将附舟往阳朔。时即开之舟,挨挤不堪;姑入空舟避雨,又不即去,乃托静闻守行李于舟,余复入城。登城楼,欲觅逍遥楼旧迹,已为守城百户置家于中。遂由城上南行,二里,抵文昌门。门外为五胜桥,漓之支流与阳江之分派交通于下。复循城外西过宁远门,乃南越南门桥,觅摹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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