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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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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未滞杖履意即停留、游览其中,搜剔奇閟也。〕东南二里,有大溪南自尤村洞来,桥亭横跨其上,是为应龙桥,又名通济〔桥〕。过桥,遂南入乱峰中。即吴尖山东来余派也。二里上地宝坪坳,于是四旁皆奇峰宛转,穿瑶房而披锦幛,转一隙复攒一峒,透一窍更露一奇,至狮象龙蛇夹路而起,与人争道,恍惚梦中曾从三岛即传说中海上三仙山经行,非复人世所遘gòu相遇也。共六里,饭于山口峒。由山口南逾一岭,共三里,有两峰夹道,争奇竞怪。峰下有小溪南向,架桥亭于其上。贪奇久憩,遇一儒冠者,家尤村之内,欲挽余还其处,为吴尖主人,余期以异日,问其姓名,为曰王璇峰云。过峡而南,始有容土负块之山。又五里,逾一岭,为大吉墅,石峰复夹道起。
路东一峰,嵌空玲珑,〔逆悬欹裂,蜃云不足喻其巧,〕余望之神往,亟披荆入,旨窦隙透漏,或盘空而上,或穿腋而转,莫可穷诘,惜不能诛茅引级,以极穷尽幽玄之妙也。
其西峰悬削亦然。路出其间,透隘而南,始豁然天开地旷,是为露园下。于是石峰戢jí影匿迹,西俱崇峦峻岭,东皆回冈盘坂。南二里,遂出大路,在藕塘、界头二铺之间。又南五里,宿于界头铺,是为宁远、蓝山之界。其西之大山曰满云山,当是紫金原之背,其支东北行,界遂因之,再南为天柱山,即《志》所称石柱岩洞之奇者。余既幸身经山口一带奇峰,又近瞻吴尖、尤村众岫,而所慕石柱,又不出二里之外,神为跃然。但足为草履所蚀,即以鞋行犹艰,而是地向来多雨,畦水溢道,鞋复不便。自永州至此,无处不苦旱,即近而路亭、下观,亦复嗷嗷;而山口以南,遂充畦浸壑,岂“满云”之验耶!
初二日余欲为石柱游。平明,雨复连绵,且足痛不胜履,遂少停逆旅。上午雨止,乃东南行。途中问所谓五柱山岩之胜,而所遇皆行道之人,莫知所在。已而雨止路滑,四顾土人不可得,乃徘徊其间,庶几一遇。久之,遇樵者,又遇耕者,问石柱、天柱,皆以无有对。共五里,过一岭,山势大豁,是为总管庙。亟投庙中问道者,终不能知。又东南行,遥望正东有耸尖卓立,不辨其为树为石。又五里,抵颜家桥,始辨其为石峰,而非树影也。颜家桥下小水东北流去。
过桥,又东南逾一小岭,遂从间道折而东向临武道。
蓝山大道南行十五里至城。共四里过宝林寺,读寺前《护龙桥碑》,始知宝林山脉由北柱来,乃悟向所望若树之峰正在寺北,亦在县北,寺去县十五里,此峰在寺后恰二十里,《志》所称石柱,即碑所称北柱无疑矣。又东过护龙桥,桥下水南流汹涌,即颜家桥之曲而至者。随溪东行,于是北瞻石柱,其峰倩削〔如碧玉簪〕,而旁有石崖,亦兀突露奇,然较之尤村山口之峰,直得其一体,不啻微矣。又二里至下湾田,有大树峙路隅,上枝分耸,而其下盘曲堆突,大六七围,其旋窝错节之间,俱受水若洗头盆,亦树妖也。又东,路出卧石间,溪始折而南向蓝山路。乃东入冈陇二里,有路自西南横贯东北,想即蓝山趋桂阳之道矣。又东沿白帝岭行。盖界头铺山脉自满云山东北环转,峙而东起为白帝岭。故界头之南,其水俱南转蓝山,而山自界头西峙巨峰,即九疑东隔,屏立南绕,东起高岭即白帝,北列夹坞成坪,中环中央,西即蓝山县治。而路循白帝山南行,屡截支岭,五里,路转南向,又五里为雷家岭,则白帝之东南尽处也。饭于雷家岭。日未下午,而前途路沓无人,行旅俱宿,遂偕止焉。既止行,乃大霁。是日止行三十里,以足裂而早雨,前无宿处也。
初三日中夜起,明星皎然,以为此后久晴可知。比晓,饭未毕,雨仍下矣。躞蹀xièdié小步走泥淖中,大溪亦自蓝山曲而东至,遂循溪东行。已而溪折而南,路折而东。逾一岭,共五里,大溪复自南来,是为许家渡。渡溪东行一里,溪北向入峡,路南向入山。五里为杨梅原,一二家倚山椒,为盗焚破,零落可怜。至是雨止。又南十里,为田心铺。田心之南,径道开辟,有小溪北向去,盖自朱禾铺来者。自此路西大山,自蓝山之南南向排列,而澄溪带之;路东石峰耸秀,亦南向排列,而乔松荫之。
取道于中,三里一亭,可卧可憩,不知行役之苦也。共二十里,饭于朱禾铺,是为蓝山、临武分界。更一里,过永济桥,其水东流,过东山之麓,折而北以入岿水者。
又南四里为江山岭,则南大龙之脊,而水分楚、粤矣。
〔岭西十五里曰水头,《志》谓武水出西山下鸬鹚lúcí石,当即其处。〕过脊即循水东南,四里为东村。水由峡中南去,路东南逾岭,直上一里而遥,始及岭头,盖江山岭平而为分水之脊,此岭高而无关过脉也。下岭,路益开整,路旁乔松合抱夹立。三里,始行坞中。其坞开洋成峒指山间平地,而四围山不甚高,东北惟东山最巍峻,西南则西山之分支南下,言抵苍梧,分粤之东西者也。三里,径坞出两石山之口,又复开洋成峒。又三里,复出两山口。又一里,乃达垫江铺而止宿焉。南去临武尚十里。是日行六十里,既止而余体小恙。
初四日予以夜卧发热,平明乃起。问知由垫江而东北十里,有龙洞甚奇,余所慕而至者,而不意即在此也。乃寄行囊于旅店,逐由小径东北行。四里,出大道,则临武北向桂阳州路也。遵行一里,有溪自北而南,益发于东山之下者。
名斜江。
渡桥,即上捱冈岭。越岭,路转纯北正北,复从小径西北入山,共五里而抵石门蒋氏。有山兀立,蒋氏居后洞,在山半翠微隐约青翠之山色间。
洞门东南向,一入即见百柱千门,悬列其中,俯洼而下,则洞之外层也。从其左而上,穿列柱而入,众柱分列,复回环成洞,玲珑宛转,如曲房邃阁,列户分窗,无不透明聚隙,八窗掩映。从来所历诸洞,有此屈折者,无此明爽,有此宏丽者,无此玲珑,即此已足压倒众奇矣。时蒋氏导者还取火炬,余独探奇先至,意炬而入处,当在下洞外层之后,故不趋彼而先趋此。及炬至,导者从左洞之后穿隙而入。连入石门数重,已转在外洞之后,下层之上矣,乃北逾石限门槛穿隘而入,即下石池中。其水澄澈不流,两崖俱穹壁列柱,而石脚汇水不漏,池中水深三四尺。中有石埂中卧水底,水浮其上仅尺许,践埂而行,寨qiān裳可涉。
十步之外,卧埂又横若限,限外池益大,水益深,水底白石龙一条,首顶横脊而尾拖池之中,鳞甲宛然。挨崖侧又前两三步,有圆石大如斗,萼è插水中,不出水者亦尺许,是为宝珠,紧傍龙侧,真睡龙颔下物也。珠之旁,又有一圆石大倍于珠,而中凹如臼,面与水平,色与珠共,是为珠盘。
〔然与珠并列,未尝盛珠也。〕由此而前,水深五六尺,无埂,不可涉矣。西望水洞宏广,若五亩之池,四旁石崖巑岏参错,而下不泄水,真异境也。其西北似有隙更深,恨无仙槎一叶航之耳!还从旧路出,经左洞下,至洞回望洼洞外层,氤氲窈窕。
乃令顾仆先随导者下山觅酒,而独下洞底,环洞四旁,转出列柱之后。其洞果不深避,而芝田莲幄,琼窝宝柱,上下层列,崆峒杳渺,即无内二洞之奇,亦自成一天也。
〔此洞品第,固当在月岩上。〕探索久之,下山,而仆竟无觅酒处。遂遵山路十里,还至垫江,炊饭而行,日已下舂。五里,过五里排,已望见临武矣。又五里,入北门,其城上四围俱列屋如楼。入门即循城西行,过西门,门外有溪自北来,即江山岭之流与水头合而下注者也。又循城南转而东过县前,又东入徐公生祠而宿。
徐名开禧,昆山人。
祠尚未完,守祠二上人曰大愿、善岩。是晚,予病寒未痊,乃减晚餐,市酒磨锭药饮之。
初五日早,令顾仆炊姜汤一大碗,重被袭衣覆之,汗大注,久之乃起,觉开爽矣。乃晨餐,出南门,渡石桥,桥下溪即从西门环至者。
城外居民颇盛。
南一里,过邝氏居,又南二里,过迎榜桥。桥下水自西山来,北与南门溪合,过桥即为挂榜山,余初过之不觉也。从其南东上岭,逶迤而上者二里,下过一亭,又五里过深井坪,始见人家。
又南二里,从路右下,是为凤头岩,〔即宋王淮锡称秀岩者。〕洞门东北向,渡桥以入。出洞,下底,抵石溪,溪流自桥即伏石间,复透隙潆崖,破洞东入。此洞即王记所云“下渡溪水,其入无穷”处也。
〔第王从上洞而下,此则水更由外崖人。〕余抵水洞口,深不能渡。
〔闻随水入洞二丈,即见天光,五丈,即透壁出山之东。是山如天生桥,水达其下仅三五丈,往连州大道正度其上,但高广,度者不觉耳。予登巅东瞰,深壑下环,峡流东注。近俱峭石森立,灌莽翳之,不特不能下,〕亦不能窥,所云“其入无穷”,殆臆说主观论断耳。还十里,下挂榜山南岭,仰见岭侧,洞口岈然,问樵者,曰:“洞入可通隔山。”
急披襟东上,洞门圆亘,高五尺,直透而入者五丈,无曲折黑暗之苦,其底南伏而下,则卑而下洼,不能入矣。
仍出,渡迎榜桥,回瞻挂榜处,石壁一帏,其色黄白杂而成章花纹,若剖峰而平列者,但不方整,不似榜文耳。此山一枝俱石,自东北横亘西南,两头各起一峰,东北为挂榜,西南为岭头,而洞门介其中,为临武南案。西山支流经其下,北与南门水合,而绕挂榜北麓,东向而去。
返过南门,见肆有戌肉即狗肉,乃沽而餐焉。晚宿生祠。
初六日饭而行。出东门,五里,一山突于路北,武水亦北向至,路由山南水北转山嘴复东南去。路折而东北,一里,一路直北,乃桂阳间道;一岐东北,乃宜章道也。三里至阿皮洞,武溪复北折而来,经其东北去。水西有居民数家,从此渡桥东上牛庙岭,俱寂无村落矣。逾岭下四里,为川州水凉亭。又五里,升降山谷,为桐木郎桥。桥下去水,自南而北,其发源当自秀岩穿穴之水也。桥东有古碑,大书飞白,为广福桥。
其书甚遒劲,为宋桂阳军知临武县事曾晞颜所书。
从此南而东上一岭,又东向循山半行五里,路忽四岐,乃不东而从北。下岭,又东从山坞行五里,为牛行。牛行人烟不多,散处山谷。盖大路从四岐直东,俱高岭无人,而此为小路,便于中火耳。由牛行又东,从小径登岭。逾而下,三里,为小源,亦有村民数家。
从此又东北逾二岭而下,共五里,为水下。遇一人,言:“水下至凤集铺止三里,而岭荒多盗,必得送者乃可行。”余乃饭于水下村家,其人为我觅送者不得,遂东南一里,复南上小径,连逾二岭,则铺在山头矣。其铺正在岭侧脊,是为临武、宜章东西界,而铺亭颓落,寂无一家。乃东下岭,转而东北行。二里,始有村落,在小溪西。渡溪桥,而东北循水下二里,至锁石,村落甚盛。北望有大山高穹,是为麻田大岭。由锁石北上岭,三里过社山,两峰圆削峙,… 尖圆而一斜突,为锁石水口。由其东下岭二里,则武溪复自北而南,路与之遇。
乃循溪南东行,溪复转而北,溪北环成一坪,是为孙车坪,涯际有小舟舶焉。即从溪南转入山峡,一里,南上一岭,曰车带岭。其岭嶕jiāo高嵌而荒,行者俱为危言。余不顾,直上一里半,登其巅,东望隐隐有斑黄之色,不辨其为云为山,而麻田大岭已在其北矣。下岭里半,有溪流淙淙,其侧石穴中,有泉一池,自穴顶下注,清泠百倍溪中,乃掬而饮之,以溪水盥焉。更下而东,共七里,至梅田白沙巡司。
武溪复北自麻田南向而下,经司东而去。
是日午后大霁,共行六十里,止于司侧肆中。先是,途人屡以途有不测戒余速行,余见日色尚早,何至乃尔,抵逆旅,始知上午有盗,百四十人自上乡来,由司东至龙村,取径道向广东,谓土人无恐,尔不足扰也。
初七日晨餐后乃行,以夜来体不安也。
由司东渡武溪,遂东上渡头岭。东北行,直逼麻田大岭下,共三里,乃转东南,再上岭,二里而下,始就坞中行。又五里,有数十家散处山麓间,是为龙村。
其北有石峰突兀路左。
又东北二里,乃南向登岭,从岭上平行三里,始南下峡中,有细流自南而北,渡溪即东上岭,里半为高明铺。又下岭,又三里,为焦溪桥。
焦溪在高明南,有数十(家)夹桥而居,其水自北而南。由此东南三里,逾一岭,为芹菜坪。其南有峰分突,下有层崖承之,其色斑赭杂黑,极似武彝之一体。此处四山俱青萼藿珮,独此有异。又三里,逾岭,颇高。其先行岭北,可平瞻麻田、将军寨、黄岑岭诸峰,已行岭南,则南向旷然开拓,想武江直下之境矣。下岭,又北二里,有楼横路口,是为隘口。
其东南山上,有塔五层,修而未竟。过隘口,循塔山之北垂,觅小径转入山坳,是为艮岩。寺向西南,岩向西北,岩口有池一方。僧凤岩为我煮金刚笋,以醋油炒之以供粥,遂卧寺中,得一觉。下午入南镇关,至三星桥。过桥,则市肆夹道,行李杂遝tà杂乱,盖南下广东之大道云。桥即在城南,而南门在西,大道循城而东。已乃北过东门,又直北过演武场。其内萼石藿珮,横卧道侧。共北十里,过牛筋洞,居民将及百家,在青岑山下。盖大山西南,初峙为麻田大岭,犹临武地。
其东北再峙为将军寨。
已属宜章。
此最高之顶,乃东北度为高云山,有寺焉。乃北转最深处,于是始东列为黄岑。其山南北横列,其南垂即为曲折岭,又东更列一层,则青岑也,牛筋洞在其东北麓。更出行一里,为野石铺。其北石峰嵌空,蹲踞路左,即为野石岩,而始不知。问其下居人,曰:“由其北小径入即是。”乃随其北垂,转出山背,乃寺场,非岩洞也。亟出,欲投宿于岩下人家,有一人当门拒客,不入纳。余见其岩石奇,以为此必岩也,苦恳之,屋侧一小户中容留焉。欲从其舍后上岩,而其家俱编篱绝,须自其中舍后门出,而拒客人犹不肯容入。乃从南畔乱石中攀崖逾石而入。先登一岩,其门岈然,而内有透顶之隙,而不甚深。
仰观门左,有磴埋草间,亟披荆上。
西南行石径间,复得石门如合掌,其内狭而稍深,右裂旁窍,其上亦透天光,而右壁之半,一圆窍透明如镜。出峡门,更西北随磴上,则穹崖削立,上有叠石耸霄,下若展幛内敛。时渐就晚,四向觅路不得,念此即野石岩无疑。
《志》原云“临官道旁”,非山后可知,但恨无补叠为径以穷其胜者。乃下,就坐其庑下,而当门人已他去。已而闻中室牖内有呼客声,乃主人卧息在内也。
谓:“客探岩曾见仙诗否?”
余以所经对。
曰:“未也,穹崖之右,峡门之上,尚有路可上,明日当再穷之。”时侧户主人意虽爱客,而室甚卑隘,猪圈客铺共在一处,见余意不便,叩室中妇借下余榻,而妇不应,余因就牖下求中室主人,主人许之,乃移卧具于中。中室主人起向客言:“客爱游名山,此间有高云山,乃众山之顶,路由黄岑岭而上,宜章八景有‘黄岑滴翠’、‘白水流虹’二胜在其下,不可失也。”余颔之。
初八日晨,觅导游高云者,其人欲余少待,上午乃得同行。余饭后复登岩上,由穹崖之东,丛郁之下,果又得路。
上数步,乱石纵横,路复莫辨。乃攀逾石萼,上俱嵌空决裂,有大石高耸于外,夹成石坪,掩映愈胜,然终不得洞中诗也。
徘徊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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