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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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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崖则路断,涉水则底深,惜无浮槎小木排可觅支矶片石。惟小门之水,入峡后亦旁通大洞,其流可揭厉qìlǐ水浅处提起衣裤、水深处穿着衣裤而涉水而入。
其窍宛转而披透,其窍中如轩楞别启另开一门,返瞩捣入之势,亦甚奇也。西洞洞门东穹,较东洞之高峻少杀;水由洞后东向出,水亦较浅可揭。
入洞五六丈,上嵌围顶,四围飞石驾空,两重如庋悬阁,得二丈梯而度其上。
其下再入,水亦成潭,深与东洞并,不能入矣。是日导者先至东洞,以水深难入而返,不知所谓西洞也。返五里,饭于导者家,日已午矣。
其长询知洞水深,曰:“误矣!此入水洞,非水所从出者。”复导予行,始抵西洞。余幸兼收之胜,岂惮害怕往复之烦。既出西洞过东洞,共一里,逾岭东望,见东洞水所出处;复一里,南抵坞下,其水东向涌出山麓,亦如黄雩之出石下也。
土人环石为陂,壅填塞为巨潭以翘山塍。
从其东,水南流出谷,路北上逾岭,共二里始达东岭之上,此由州人坞之大道也。登岭,循旧路一里,返宿导者家。
十七日晨餐后,仍由新庵北下龙头岭,共五里,由旧路至络丝潭下。先是,余按《志》有“秦人三洞,而上洞惟石门不可入”之文,余既以误导兼得两洞,无从觅所谓上洞者。土人曰:“络丝潭北有上清潭,其门甚隘,水由中出,人不能入,入即有奇胜。
此洞与麻叶洞俱神龙蛰zhé伏藏处,非惟难入,亦不敢入也。“余闻之,益喜甚。
既过络丝潭,不渡涧,即傍西麓下。
〔盖渡涧为东麓,云阳之西也,枣核故道;不渡涧为西麓,大岭、洪碧之东也,出把七道。北〕半里,遇樵者,引至上清潭。其洞即在路之下、涧之上,门东向,夹如合掌。水由洞出,有二派通“脉”,支流:自洞后者,汇而不流;由洞左者,〔乃洞南旁窦,〕其出甚急。既逾洞左急流,即当伏水而入。导者止供炬爇火,无肯为前驱者。余乃解衣伏水,蛇行以进。
石隙既低而复隘,且水没其大半,必身伏水中,手擎火炬,平出水上,乃得入。西入二丈,隙始高裂丈余,南北横裂者亦三丈余,然俱无入处。惟直西一窦,阔尺五,高二尺,而水没其中者亦尺五,隙之余水面者,五寸而已。计匍匐水中,必口鼻俱濡水,且以炬探之,贴隙顶而入,犹半为水渍。时顾仆守衣外洞,若泅水入,谁为递炬者?身可由水,炬岂能由水耶?况秦人洞水,余亦曾没膝浸服,俱温然不觉其寒,而此洞水寒,与溪涧无异。而洞当风口,飕飕弥甚。风与水交逼,而火复为阻,遂舍之出。出洞,披衣犹觉周身起粟,乃爇火洞门。久之,复循西麓随水北行,已在枣橡岭之西矣。
去上清三里,得麻叶洞。洞在麻叶湾,西为大岭,南为洪碧,东为云阳、枣核之支,北则枣核西垂。大岭东转,束涧下流,夹峙如门,而当门一峰,耸石屼突,为将军岭;涧捣其西,而枣核之支,西至此尽。涧西有石崖南向,环如展翅,东瞰涧中,而大岭之支,亦东至此尽。回崖之下,亦开一隙,浅不能入。崖前有小溪,自西而东,经崖前入于大涧。
循小溪至崖之西胁乱石间,水穷于下,窍启于上,即麻叶洞也。洞口南向,大仅如斗,在石隙中转折数级而下。初觅炬倩导,亦俱以炬应,而无敢导者。曰:“此中有神龙。”或曰:“此中有精怪。非有法术者,不能摄服。”最后以重资觅一人,将脱衣入,问余乃儒者,非羽士,复惊而出曰:“予以为大师,故欲随入;若读书人,余岂能以身殉耶?”余乃过前村,寄行李于其家,与顾仆各持束炬入。
时村民之随至洞口数十人,樵者腰镰,耕者荷锄,妇之炊者停爂cuàn烧火,织者投杼,童子之牧者,行人之负载者,接踵而至,皆莫能从。余两人乃以足先入,历级转窦,递炬而下,数转至洞底。洞稍宽,可以测身矫首,乃始以炬前向。其东西裂隙,俱无入处,直北有穴,低仅一尺,阔亦如之,然其下甚燥而平。
乃先以炬入,后蛇伏以进,背磨腰贴,以身后耸,乃度此内洞之〔第〕一关。
其内裂隙既高,东西亦横亘,然亦无入处。又度第二关,其隘与低与前一辙,进法亦如之。既入,内层亦横裂,其西南裂者不甚深。其东北裂者,上一石坳,忽又纵裂而起,上穹下狭,高不见顶,至此石幻异形,肤理石表与石质顿换,片窍俱灵。其西北之峡,渐入渐束,内夹一缝,不能容炬。转从东南之峡,仍下一坳,其底砂石平铺,如涧底洁溜,第干燥无水,不特免揭厉,且免沾污也。
峡之东南尽处,乱石轰驾,若楼台层叠,由其隙皆可攀跻而上。其上石窦一缕,直透洞顶,光由隙中下射,若明星钩月,可望而不可摘也。
层石之下,涧底南通,覆石低压,高仅尺许;此必前通洞外,涧所从入者,第不知昔何以涌流,今何以枯洞也,不可解矣。由层石下北循涧底入,其隘甚低,与外二关相似。稍从其西攀上一石隙,北转而东,若度鞍历峤。两壁石质石色,光莹欲滴,垂柱倒莲,纹若镂雕,形欲飞舞。东下一级,复值润底,已转入隘关之内矣。于是辟成一衖通“弄”,小巷之意,阔有二丈,高有丈五,覆石平如布幄,涧底坦若周行。
北驰半里,下有一石,庋出如榻床楞边匀整;其上则莲花下垂,连络成帏,结成宝盖,四围垂幔,大与榻并,中圆透盘空,上穹为顶;其后西壁,玉柱圆竖,或大或小,不一其形,而色皆莹白,纹皆刻镂:此衖中第一奇也。又直北半里,洞分上下两层,涧底由东北去,上洞由西北登。时余所赍火炬已去其七,恐归途莫辨,乃由前道数转而穿二隘关,抵透光处,炬恰尽矣。穿窍而出,恍若脱胎易世。洞外守视者,又增数十人,见余辈皆顶额以手加额作敬礼状称异,以为大法术人。
且云:“前久候以为必堕异吻,故余辈欲入不敢,欲去不能。想安然无恙,非神灵摄服,安能得此!”余各谢之,曰:“吾守吾常,吾探吾胜耳,烦诸君久伫,何以致之!”然其洞但入处多隘,其中洁净干燥,余所见洞,俱莫能及,不知土人何以畏入乃尔!
乃取行囊于前村,从将军岭出,随涧北行十余里,抵大道。其处东向把七尚七里,西向还麻止三里,余初欲从把七附舟西行,至是反溯流逆上,既非所欲,又恐把七一时无舟,天色已霁,遂从陆路西向还麻。时日已下舂,尚未饭,索酒市中。又西十里,宿于黄(石)铺,去茶陵西已四十里矣。是晚碧天如洗,月白霜凄,亦旅中异境,竟以行倦而卧。
黄石辅之南,即大岭北峙之峰,其石嶙峋插空,西南一峰尤甚,名五凤楼,〔去十里而近,即安仁道。〕余以早卧不及询,明日登途,知之已无及矣。
〔黄石西北三十里为高暑山,又有小暑山,俱在攸县东,疑即司空山也。二山之西,高峰渐伏。茶陵江北曲,经高暑南麓而西,攸水在山北。是山界茶、攸两江云。〕十八日晨餐后,自黄石铺西行,霜花满地,旭日澄空。
十里为丫塘铺,又十里,为珠玑铺,则攸县界矣。又西北十里,斑竹铺。又西北十里,长春铺。又十里,北度大江,即攸县之南关矣。县城濒江北岸,东西两门,与南门并列于江侧。茶陵之江北曲西回,攸水自安福封侯山西流南转,俱夹高暑山而下,合于县城东,由城南西去。是日一路霁甚,至长春铺,阴云复合。抵城才过午,候舟不得,遂宿学门前。
亦南门。
十九日晨餐后,阴霾不散。由攸县西门转北,遂西北登陟陂陀。十里,水涧桥,有小水自北而南。越桥而西,连上二岭,其西岭名黄山。下岭共五里,为黄山桥,有水亦自北而南,其水较大于水洞,而平洋亦大开。
西行平畴三里,上牛头山。又山上行二里,曰长冈冲,下岭为清江桥。桥东赤崖如回翅,涧从北来,大与黄山桥等。桥西开洋,大亦如黄山桥,但四围皆山,不若黄山洋南北一望无际也。洋中平畴,村落相望,名漠田。又五里,西入山峡,已为衡山县界。界北诸山皆出煤,攸人用煤不用柴,乡人争输入市,不绝于路。
入山,沿小溪西上,路分两歧:西北乃入山向衡小路,西南乃往太平等附舟路。于是遵西南,五里为荷叶塘。越盼儿岭,五里至龙王桥。桥下水北自小源岭来,南向而去,其居民萧姓,亦大族也。
北望二十里外,小源岭之上,有高山屏列,名曰大岭山,乃北通湘潭道。过桥,西面行三里,上长岭。又西下一坞,三里,上叶公坳。又四里,下太平寺岭,则大江在其下矣。隔江即为芒洲,其地自攸县东四十五里。是日上长岭,日少开,中夜雨声滴沥,达明而止。
二十日先晚候舟太平寺涯上,即宿泊舟间。中夜见东西两山,火光荧荧,如悬灯百尺楼上,光焰映空,疑月之升、日之坠者。
既而知为夜烧。
既卧,闻雨声滴沥,达旦乃止。
上午得舟,遂顺流西北向山峡行。二十五里,大鹅滩。十五里,过下埠,下回乡滩,险甚。过此山始开,江乃西向。行二十五里,北下横道滩,又十五里,暮宿于杨子坪之民舍。
二十一日四鼓,月明,舟人即促下舟。二十里,至雷家埠,出湘江,鸡始鸣。又东北顺流十五里,低衡山县。江流在县东城下。自南门入,过县前,出西门。三里,越桐木岭,始有大松立路侧。又二里,石陂桥,始夹路有松。又五里,过九龙泉,有头巾石。又五里师姑桥,山陇始开,始见祝融北峙,然夹路之松,至师姑桥而尽矣。桥下之水东南去。
又五里入山,复得松。又五里,路北有“子抱母松”。
大者二抱。
小者分两岐。
又二里,越佛子坳,又二里,上俯头岭,又一里则岳市矣。过司马桥,入谒岳庙,出饭于庙前。问水帘洞在山东北隅,非登山之道;时才下午,犹及登顶,密云无翳,恐明日阴睛未卜。踌躇久之,念既上岂能复迂道而转,遂东出岳市,即由路亭北依山转岐。初,路甚大,乃湘潭入岳之道也。东北三里,有小溪自岳东高峰来,遇樵者引入小径。三里,上山峡,望见水帘布石崖下。二里,造其处,乃瀑之泻于崖间者,可谓之“水帘”,不可谓之“洞”也。崖北石上大书“朱陵大沥洞天”,并“水帘洞”、“高山流水”诸字,皆宋、元人所书,不辨其人款。引者又言,其东九真洞,亦山峡间出峡之瀑也。下山又东北二里,登山循峡,逾一隘,中峰回水绕,引者以为九真矣。有焚山者至。曰:“此寿宁宫故址,乃九真下流。所云洞者,乃山环成坞,与此无异也,其地在紫盖峰之下。逾山而北尚有洞,亦山坞,〔渐近湘潭境。”予见日将暮,遂出山,十里,〕僧寮已近,还宿庙。
二十二日〔力疾急速登山。由岳庙西度将军桥,岳庙东西皆涧。北入山一里,为紫云洞,亦无洞,山前一冈当户环成耳。由此上岭一里,大石后度一脊,里许,路南有铁佛寺。
寺后跻级一里,路两旁俱细竹蒙茸。上岭,得丹霞寺。复从寺侧北上,由络丝潭北下一岭,又循络丝上流之涧一里,为宝善堂。其处涧从东西两壑来,堂前有大石如劈,西涧环石下,出玉板桥,与东涧合而南。宝善界两涧中,去岳庙已五里。
堂后复蹑蹬一里,又循西涧岭东平行二里,为半云庵。
庵后渡涧西,蹑级直上二里,上一峰,为茶庵。
又直上三里,逾一峰,得半山庵,路甚峻。由半山庵丹霞侧北上,竹树交映,青翠滴衣。竹中闻泉声淙淙。自半云逾涧,全不与水遇,以为山高无水,至是闻之殊快。时欲登顶,过诸寺俱不入。由丹霞上三里,为湘南寺,又二里,〕南天门。平行东向二里,分路。南一里,飞来船、讲经台。转至旧路,又东下半里,北度脊,西北上三里,上封寺。上封东有虎跑泉,西有卓锡泉。
二十三日上封。
二十四日上封。
二十五日上封。
二十六日晴。呈观音崖,再上祝融会仙桥,由不语崖西下。八里,分路。南茅坪。北二里,九龙坪,仍转路口。南一里,茅坪。东南由山半行,四里渡乱涧,至大坪分路。东南上南天门。
西南小路直上四里,为老龙池,有水一池在岭坳,不甚澄清澈,其净室多在岭外。西南侧刀之西,雷祖之东分路。
东二里,上侧刀峰。平行顶上二里,下山顶,度脊甚狭。行赤帝峰北一里,绕其东,分路。乃南由坳中东行,一里,转出天柱东,遂南下。五里,过狮子山与大路合,遂由岐路西入福严寺,殿已倾,僧佛鼎谋新之。宿明道山房。
二十七日早闻雨,餐后行少止。
由寺西循天柱南一里,又西上二里,越南分之脊,转而北,循天柱西一里,上西来之脊,遂由脊上西南行,于是循华盖之东矣。一里,转华盖南,西行三里,循华盖西而北下。
风雨大至,自是持盖行。
北过一小坪,复上岭,共一里,转而西行岭脊上。
连度三脊,或循岭北,或循岭南,共三里而复上岭。于是直上二里,是为观音峰矣。由峰北树中行三里,雨始止,而沉霾殊甚。又西南下一里,得观音庵,始知路不迷。又下一里,为罗汉台。
〔有路自北坞至者,即南沟来道。〕于是复南上二里,连度二脊,丛木亦尽,峰皆茅矣。既逾高顶,南下一里,得丛木一丘,是为云雾堂。中有老僧,号东窗,年九十八,犹能与客同拜起。时雾稍开,又南下一里半,得东来大路,遂转西下,又一里半至涧,渡桥而西,即方广寺。
寺正殿崇祯初被灾,三佛俱雨中。
盖大岭之南,石廪峰分支四下,〔为莲花诸峰;〕大岭之北,云雾顶分支西下,〔为泉室、天台诸峰。〕夹而成坞,寺在其中,寺始于梁天监中。
水口西去,环锁甚隘,亦胜地也。
宋晦庵、南轩诸迹,没俱于火。
寺西有洗衲池,补衣石在涧旁。
渡水口桥,即北上山,西北登一里半,又平行一里半,得天台寺。寺有僧全撰,名僧也。适他出,其徒中立以芽茶馈。
〔盖泉室峰又西起高顶,突为天台峰。西垂一支,环转而南,若大尾之掉,几东接其南下之支。南面水仅成峡,内环一坞如玦,在高原之上,与方广可称上下二奇。〕返宿方广庆禅、宁禅房。
先是,余欲由南沟趋罗汉台至方广;比登古龙池,乃东上侧刀峰,误出天柱东;及宿福严,适佛鼎师通道取木,遂复辟罗汉台路。
余乃得循之西行,且自天柱、华盖、观音、云雾至大坳,皆衡山来脉之脊,得一览无遗,实意中之事也。
由南沟趋罗(汉)台亦迂,不若径登天台,然后南岳之胜乃尽。
二十八日早起,风雨不收。宁禅、庆禅二僧固坚持留,余强别之。
庆禅送至补衲台而别。
遂沿涧西行,南北两界,山俱茅秃。五里,始有石树萦溪,崖影溪声,上下交映。又二里,〔隔溪前山,有峡自东南来,与方广水合流西去。〕北向登崖,崖下石树愈密,涧在深壑,其中有黑、白、黄三龙潭,两崖峭削,故路折而上,〔闻声而已,不能见也。〕已而平行山半,共三里,过鹅公嘴,得龙潭寺。
寺在天台西峰之下,南为双髻峰。盖天台、双髻夹而西来,以成龙潭之流;潭北上即为寺,寺西为狮子峰,尖削特立,天台以西之峰,至此而尽;其南隔溪即双髻西峰,而莲花以西之峰,亦至此而尽;过九龙,犹平行山半,五里,自狮子峰南绕其西,下山又五里,为马迹桥,而衡山西面之山始尽。
〔桥东去龙潭十里,西去湘乡界四十里,西北去白高三十里,南至衡阳界孟公坳五里。〕自马迹桥南渡一涧,〔润即方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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