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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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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而南,又与坡上水分南北流,以余意度之,犹俱东下龙川者。半里,乃从峡底溯水北入。其峡东西两崖,俱从排簇层峰分支南下者,西崖即其本支,东崖乃分支,东南由甘露寺脊而下者也,第峡水南出东转,不知其北合于建安桥,抑直东而下龙川否也?
北行峡底一里余,水分二道来,皆细甚。遂从坡西蹑峻上,一里,北穿岭夹,半里,透脊。其脊自东北度西南,脊以北即坠峡西下。路从峡端北转而西,有数家倚北山之上,是为乱箭哨,至是始出排簇层峰岭脊之西。按《志》,赤土山在州城东三十里,水至是始分,则前之赤土铺犹东岸之麓,非分流之正脊可知也。
饭于岭哨。西向行稍下,共二里,有坞自南而北,细流注其中。按《志》,大盈江有三源,一出赤土山,当即此矣,从此而西,出马邑河,绕州城北而西合巃嵸lóngzōng、罗生二水,同为大盈之源者也。
又北上坡二里余,有一二家当坡之南,环堵围南峡之坳甚遥,杂植果树于中,是为板厂。由其西二里,又西下半里,有十余家当峡坳而居,是为芹菜塘。其前小水,东北与大盈之源合。村庐不多,而皆有杜鹃灿烂,血艳夺目。
若以为家植者,岂深山野人,有此异趣?
若以为山土所宜,何他冈别陇,杳然无遗也?由村西复西上坡一里余,转峡而平行顶上三里余,乃出西岭之端。下望其坞甚深,而中平如砥,良畴远村,交映其间。其坞大而圆,乃四面小山环围而成者,不比他川之沿溪成峡而已。
西向峻下者五里,循峡东北折,又折而西三里,乃循东山北行,其下稍平。又二里,有村当东山之麓,是为坡脚村。
有卖浆者,出酒甚旨味美,以醋芹为菜。
与同行崔姓者,连啜二壶乃行。于是西行平畴中,一里,有小水自南而北,即《志》所云罗生山之水,亦大盈三源之一,分流塍中者也。又西北二里余,有村曰雷打田。其东亦有小溪,自南而北,则罗生山之正流也,与前过小流,共为大盈之一源云。是溪之东田洼间,土皆黑坟这里指高出地面的土堆,土人芟shān铲除其上层曝干供爂,盖煤坚而深入土下,此柔而浮出土上,而色则同也,由村北又西三里,有庐舍当坡塍间,曰土锅村,村皆烧土为锅者。于是其西庐舍联络,一里为东街,又半里,西交大街,则“十”字为衢者也。腾越州城之南门,即当大街之北,城南居市甚盛,城中所无,而此城又迤西所无。
乃税驾于大街东黔府官舍,时适过午也。
时黔府委官王仰泉者已返省,阮玉湾导书,姑与店中。
十四日早雨。命顾仆觅潘秀才家,投吴方生书。上午雨止,潘来顾。下午,余往顾而潘出,乃返作记寓中。薄暮,同行崔君挟余酌于市,以竹实为供,竹实大如松子,肉圆如莲肉,土人煮熟以买。投壶古人饮酒娱乐的方式,一般形式是在一定距离外安放一个酒壶,喝酒之人依次向其中投放箭矢,不中者则被罚喝一杯畅饮。月上而返,冰轮皎然。
十五日晨往晤潘。
潘劝无出关。
上午,潘馈酒餚。 下午,店中老人亦来劝余无行。
先是余以阮玉湾书畀杨主人,托其觅同行者,主人唯唯。至暮,以潘酒招之共酌。兄弟俱劝余毋即行,谓炎瘴正毒,奈何以不赀轻掷也。屈指八月,王君将复来,且入内,同之入关最便。余姑诺之,是夜月甚皎,而邸舍不便凭眺,竟郁郁卧。
十六日晨起,候主人饭,欲为尖山之行。其山在州城西北百里。
先是主人言其灵异,怂恿余行,故谋先及之。
乃以竹箱、衫、毡寄杨主家,挈轻囊与顾仆行。从南门外循城西行,半里,过新桥,巨石梁也。桥下水自北合三流,襟城西而南,过此南流去,即所谓大盈江矣。
余既过桥,四望山势回环,先按方面定之。当城之正东而顶平者,为球瓓山,乱箭哨之来道逾其南脊;当城之正西而尖耸者,为擂鼓山,南为龙光台,为缅箐道,为水口西夹;直北者,为上干峨山,乱箭哨之脉,从之东度南起,去城北二十里;直南者,为来凤山,州治之脉,从之北度,又西突保禄阁,为水口东夹。城西南为水口,束峡极紧,坠空而下,为跌水崖。城东南、东北俱有回坞,乃来凤山自北环度之脉。
而东北独伏,有高山穹其外,即龙川江东高黎贡山北来之脉也。城西北一峰独耸,高出众峰,为巃嵸山,乃北来分脉之统会。从此直南,为笔峰,为宝峰,为擂鼓,而尽于龙光台。
从此西度南转,为猛蚌。从此东度,为上干峨;低伏而东度南起,为赤土山乱箭岭;南下西转,为罗生山;支分直北者,为球瓓,峙州东而北尽马邑村;支分由西而南者,为来凤,峙州南而西夹水口,北与龙光对。此州四面之山也。
其水,一东南出罗生山,北流经雷打田,至城东北;一东出乱箭哨,北流西出马邑村西南,至城东北;一出巃嵸山,滀贮水为海子,流为高河,南至城东北。三水合为一,是为大盈江,由城西而南,过二桥,坠峡下捣,其深十丈,阔三丈余,下为深潭,破峡西南去,经和尚屯,又名大车江。此州四面之水也。
其北二日抵界头,与上江对;其南一日抵南甸,与陇川、缅甸对;其西一日半至古勇,与茶山对;其东一日半至分水关,与永昌对。八关自其西北斜抵东南,西四关属蛮哈守备,自西北而东南:一曰神护,二曰万仞,三曰巨石,四曰铜壁。东四关属陇把守备,自西南而东南:一曰铁壁,二曰虎踞,三曰天马,四曰汉龙。八关之外,自神护而出,为西路,通迤西,出琥珀碧玉:自天马而出,为南路,通孟密,有宝井;自汉龙而出,为东南路,通木邦,出邦洋布:自铁壁而出,亦为南路,通蛮莫,为缅甸阿瓦正道。昔蛮莫、孟密俱中国地,自万历三十三年金腾威道立此八关,于是关外诸彝,俱为阿瓦所有矣。由州南抵南甸分路:西向干崖,至蛮哈诸关,南向陇川,至陇把诸关。由州西抵缅箐分路:西出神护,通迤西;西北逾岭,至古勇。大概“三宣”犹属关内,而“六慰”所属,俱置关外矣。遂分华、彝之界。此其四鄙之望也。
大盈江过河上屯合缅箐之水,南入南甸为小梁河;经南牙山,又称为南牙江;西南入干崖云笼山下,名云笼江;沿至干崖北,为安乐河;折而西一百五十里,为槟榔江,至比苏蛮界即傈傈族地区,注金沙江入于缅。一曰合于太公城,此城乃缅甸界。按缅甸金沙江,不注源流,《志》但称其阔五里,然言孟养之界者,东至金沙江,南至缅甸,北至干崖,则其江在干崖南、缅甸北、孟养东矣。又按芒市长官司西南有青石山,《志》言金沙江源出之,而流入大盈江,又言大车江自腾冲流经青石山下。岂大盈经青石之北,金沙经青石之南耶?其言源出者,当亦流经而非发轫最初之发源地,若发轫,岂能即此大耶?又按芒市西有麓川江,源出峨昌蛮地,流过缅地,合大盈江;南甸东南一百七十里有孟乃河,源出龙川江。而龙川江在腾越东,实出峨昌蛮地,南流至缅太公城,合大盈江。
是麓川江与龙川江,同出峨昌,同流南甸南干崖西,同入缅地,同合大盈。
然二地实无二水,岂麓川即龙川,龙川即金沙,一江而三名耶?盖麓川又名陇川,“龙”与“陇”实相近,必即其一无疑;盖峨昌蛮之水,流至腾越东为龙川江,至芒市西为麓川江,以与麓川为界也,其在司境,实出青石山下,以其下流为金沙江,遂指为金沙之源,而非源于山下可知。又至干崖西南、缅甸之北,大盈江自北来合,同而南流,其势始阔,于是独名金沙江。而至太公城、孟养之界,实当其南流之西,故指以为界,非孟养之东又有一金沙南流,干崖之西又有一金沙出青石山西流;亦非大盈江既合金沙而入缅,龙川江又入缅而合大盈。大盈所入之金沙,即龙川下流,龙川所合之大盈,即其名金沙者也。分而岐之名愈紊,会而贯之脉自见矣。此其二水所经也。于是益知高黎贡之脉,南下芒市、木邦而尽于海,潞江之独下海西可知矣。按《志》又有大车湖在州南,甚广,中有山,如琼浪中一点青。今惟城北上干峨巃嵸山下有二海子,城南并无潴水,岂洪流尽扬尘耶?
过新桥,西行半里,有岐:西北行者,为乌沙、尖山道;南下者,为跌水河道。余闻其胜甚,乃先南趋。出竹坞中一里,涉一东流小涧,南上坡,折而东约半里,有大石梁架大盈江上,其桥东西跨新桥下流。
从桥西稍南上坡,不半里,其水从左峡中透空平坠而下,崖深十余丈,三面环壁。水分三派飞腾,中阔丈五,左骈崖齐涌者,阔四尺,右嵌崖分趋者,阔尺五,盖中如帘,左如布,右如柱,势极雄壮,与安庄白水河齐观,但此崖更近而逼。从西崖绕南崖,平对而立,飞沫倒卷,屑玉腾珠,遥洒人衣面,白日间真如雨花雪片。土人所称久雨不晴者以此,但“雨”字当易“旱”为是,用“雨”字则叠床架屋矣意即用字重复,不精当。
其水下坠成潭,嵌流峡底甚深,因下蹈之,有屋两重在夹壑中,乃王氏水舂也。
复上西崖。其南一峰高耸,凭空揖瀑,是为龙光台,上建关帝殿。回盼久之,复下西崖。其崖甚狭,东即瀑流坠空,西亦夹坑环屋。俯视屋下坑底,有流泉叠碓,亦水舂也,而当环坡间,其西即南下缅箐大道,不知水所从出。细瞰之,水从脚下透穴出,南分为二,一随大道南注,一复入巨石下,入夹坑之屋为舂。回眺崖北有峡一线,深下五六丈,骈峙北来,阔仅一尺,而高不啻三丈余,水从其底透入前崖之腹而出其南。计崖穴之上,高亦三丈余,南至出水之穴,上连三四丈,不识其下透之穴与上骈之峡,从何而成,天巧人工,两疑不能至此矣。
从崖上蹑西峰,一里,有寺踞峰之东,门东向,为毗卢寺。由其西二里,直抵擂鼓尖峰下,见有路直蹑峰西上,而路有二生儒生或书生指宝峰大道尚在北,乃横涉田间。
半里,得大道,随而西上坡。
二里,西抵擂鼓之北。
当西北从岐上,而余误从西南,一里,蹑峻,一里,渐转南陟,复向擂鼓行。又一里,心知其误,遂西逾岭脊,则望见宝峰殿阁,在西北岭半,与此脊齐等,而隔箐两重,其下甚深,皆从西南岭脊坠下。计随坡东下,就大道复上,与蹑坡西上,从峰脊转下,其路相比,不若上之得以兼陟其顶也。遂西南上,甚峻,一里,直出擂鼓尖之西,有路自尖南向来合,同之西北度脊。脊北路分为二,一西北沿峰去,一东北攀岭行。一里,再逾岭陟脊,其脊两旁皆东西下,乃饭于脊。过北,路复分为二如前,然东北者犹非宝峰路,尚隔一箐也。
乃复西北上顶,一里,蹑其最高处,东俯州城东坞,西俯峨陇南坞,皆近夹此脊下,而峨陇之西,又有高峰一重,自北而南,夹峨陇之坞,南出缅箐,而与大盈之江合而南去焉。顶东南深树密翳,乃从西北下,甚峻,半里就夷平地。随东箐北行岭脊,又半里,路交“十”字:一从南直北者,俱行其脊;一从东箐中上,横过西北者,出山腰。知宝峰之寺在箐翳矣,乃折而东下。木叶覆丛条间,甚峻而滑,非攀枝,足无粘步。
下一里,转殿角之右,则三清殿也。前有虚亭三楹,东揽一川之胜,而其下亭阁缀悬崖间,隔箐回坡,咫尺缥渺此句描绘亭阁或隔着树林,或处在坡的另一面,虽看上去很近,实则遥远。殿西庑为二黄冠所栖。
余置行囊,令顾仆守其处,乃由亭前东下。
道分为二,一从右下危坡,一从左转深箐。余先随箐下,半里,右顾崖间,一亭飞缀,八角重棂,高倚悬崖之上,乃参府吴君蜀人,名荩臣。新建以祀纯阳者。由亭左再下,缘箐半里,南转,仰见亭下之石,一削千仞,如莲一瓣,高穹向空,其南又竖一瓣骈附之,皆纯石无纤纹,惟交附处中垂一线,阔仅尺余,凿级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挂也。北瓣之上,大书“奠高山大川”五字,亦吴参府笔,其下新构建造一轩跨路,貌灵官于中。
南瓣侧有尖特耸,夹级为门,其下玉皇阁倚之。
环腾多土山,独是崖纯石,危穹夹箐之间,觉耳目顿异。玉皇阁南亦悬箐无路,灵官轩北又凿崖为梯,嵌夹石间。北下数丈,有石坊当其前,大书曰:“太极悬崖。”从此北度东下之箐,再上北坡,共里余,则宝峰寺当峰而踞,高与玉皇阁等。
而玉皇阁东向。此寺南向,寺东龙砂最微,固不若玉皇阁当环箐中央,得一山之正也。寺颇寥落,有尼尼姑居之,此昔之摩伽陀指印度僧人修道处。
他处皆释盛于道佛教比道教昌盛,而此独反之。已复下箐中,蹑太极崖,过北瓣下,从一线之级上。
其级峻甚,几不能留趾,幸两崖逼束,手撑之以登。一上者八十级,当纯阳亭之南,峡始曲折为梯,又三十余级而抵虚亭间。余拟打算眺月于此,以扩未舒之观,因拭桌作记。令顾奴汲水太极下箐东以爂,二黄冠道士止之,以饭饭余。仍坐虚亭,忽狂飚大风布云,迨暮而月色全翳。邵道谓虚亭风急,邀余卧其榻。
十七日余起,见日丽山幽,拟暂停憩其间,以囊中存米作粥,令顾奴入州寓取贵州所买蓝纱,将鬻以供杖头此处泛指路费。而此地离州仅八里,顾奴去不返。抵下午,馁甚,胡道饭余。既而顾奴至,纱仍不携来也。
十八日录记于虚亭。先夜有虎从山下啮参戎马,参戎命军士搜山觅虎。
四峰瞭视者,呐声相应,两箐搜觅者,上下不一,竟不得虎。
巅塘关南越大山,西南绕古勇关北。分支东突者。为尖山;东南突者,为马鞍山;又分支南下者,为宝峰,又南为打鼓尖,又南尽于龙光台。其马鞍山正支东度者,一起为笔峰,又起为巃嵸,于是南环为赤土,为乱箭哨过脊,又南为半个山,而西北环来凤而结州治。此所谓回龙顾祖也。从古勇关北分支南下者,为鬼甸西山,又南为鹅笼西山,又南低于缅箐;正支西南下者,为古勇西关,而南接于神护焉。八关之外,其北又有此古勇、巅塘二关,乃古关也。
巅塘之外为茶山长官司,旧属中国,今属阿瓦。巅塘东北、阿幸广北为姊妹山,出斑竹,其外即野人。宝峰山东向屏立其前,下分为二箐,中垂石崖高穹,两旁倒插箐底。北箐之上,环冈一支,前绕如堵墙,石崖中裂,凿级悬其间,名猢狲梯。梯南玉皇阁倚其下,梯北纯阳阁踞其上,旧有额名为“太极悬崖”,而吴参戎又大书镌其上,曰“奠高山大川”。纯阳阁之上,则开轩三楹,左右当悬箐之中,而下临绝壑。向东北,近则环冈前伏,平川绕其下,远则东山之外,高黎贡北尖峰特出众山之顶,正对其中,此峰土人又名为小雪山,遥峰横亘天半,而其上特耸一尖如拱圭,盖在分水关之北二十里。关间无路能上,亦不能见,至此乃东见之。马鞍山宝藏之徒径空,昔在戎行时,曾从赤土铺北度龙川至其下,为高简槽,有居人段姓者,导之登其顶。其高盖四十里云。目界甚爽。其后为三清殿,则邵道所栖也。三清殿去西顶不遥,余前从之下。盖是山之最高者,为三清殿,东北向;当石壁而居一山之中者,为玉皇阁,东向;居北箐之北,倚环冈腋间者,为宝峰寺,南向。玉皇阁当石壁下,两箐夹之,得地脉之正;而纯阳阁孤悬崖间,从莲花尖上现神奇,是奇,正相生之妙也正表现出生动的妙趣。盖腾阳多土山,而此山又以土山独裹石崖于中,如颖跃于囊即出类拔萃,且两箐中怪树奇株,郁葱蒙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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