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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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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皮肤的同族人“隆阁”,离开他们已经好几代了,这次是从他们祖先的家乡,
乘着大帆船回来。在复活节岛上,“隆阁隆阁”是神秘的象形文字的名称。“长
耳人”能写这种文字,最后一个“长耳人”死了,谁也不认识这些字了。

    在老人们要讨论提基和“隆阁隆阁”的时候,年轻人要听鲸鲨和渡海的经过。
但是饭菜在等着,台卡也翻译得累了。

    我们和一百二十七个村民认识以后,他们为两位首领和我们六个人摆了一张
长桌子,村女们来来往往,搬上最好吃的菜食。当几个人在安排桌子的时候,其
余的人上来,把编织好的花环套在我们脖子上,把比较小的花环戴上我们头上。
花环发出一缕幽香,在热浪中使人精神清爽。于是欢宴开始了。这场宴会,直到
我们在几个星期后离开这个岛才结束。我们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口水直流,因
为桌上摆满了烤乳猪、鸡、烤鸭、新鲜龙虾、波利尼西亚式的鱼、面包果、番瓜
以及椰汁。我们在狼吞虎咽的时候,村民在唱草裙舞歌招待我们,姑娘们在绕桌
跳舞。

    晚会一直进行到大白天,他们才准许我们在和一百二十七个人个个握了手之
后,休息一下。在我们停留在岛上的整个期间,每天早上和每天晚上,我们都得
和每一个人握手。从村子的小屋里搜罗来的六张床,靠墙并排摆在聚会所里。我
们就在这些床上睡成一排,像童话故事里的七个小矮人,头顶上挂着香喷喷的花
环。

    第二天,头上长脓疮的六岁孩子情况似乎不好。体温高到106 °(华氏),
那脓疮大得像一个大人的拳头,孩子痛苦地颤动着。

    台卡说已经有好几个孩子这样死去,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人能医,这孩子没有
几天可活了。我们有几瓶青霉素片,但是我们不知道一个小孩可以服用多少。如
果这孩子在我们医治下死去了,那可能对我们全体都有严重的后果。

    纳德和陶斯坦又把电台搬出来,在最高的椰树上架上天线。到了晚上,他们
联络上我们看不见的朋友,正坐在洛杉矶家里的海尔和福兰克。福兰克打电话找
一位医生,我们用摩尔斯电码,把孩子的病状以及我们药箱里所有的东西都报告
给他们。福兰克把医生的答复发来。当天晚上,我们走到小豪马达的小屋里。孩
子在发高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村子的人在哭,在他身边吵闹。

    /* 45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6 )

    赫曼和纳德当医生动手术,我们其余的人把大家请到外边去就够忙的。我们
拿着一把快刀,要滚水,孩子的母亲吓狂了。孩子的头发被剃掉,脓疮切破了。
脓血直喷出来,几乎喷到屋顶。有几位岛民愤愤地冲进来,我们不得不把他们拦
出去。这是一个严重的时刻。脓疮的脓除尽了,消了毒,再把孩子的头绑扎起来,
然后我们给他吃青霉素治病。接连两天两夜,孩子发着最高的烧,每四小时吃一
次药,脓疮还让开着。每天晚上,我们都请教洛杉矶的医生。接着孩子的温度突
然下降,脓疮不再流脓而流血了。疮口可以封上了,孩子也笑了,要看白人的希
奇世界的图片,上面有汽车、牛、几层楼的房子。

    过了一个星期,豪马达和别的孩子在沙滩上玩了,头上扎着一个大纱布包。
不久,这包扎也拿掉了。

    这件事情办妥后,村子里出现的病便没个完。牙痛和胃痛到处都是,老老少
少,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总是有疮。我们把病人送给纳德医生和赫曼医生。他
们规定病人的饮食,把药箱里的药片和药膏拿出来治病。几乎所有的人都治好了。
等到药箱用空,我们煮制了麦片粥和可可,这对有歇斯底里病的妇女特别有效。

    有一天晚上,满身是花的电台人员和拉洛东格的无线电爱好者联系上了,那
人传给我们从塔希提来的一个电讯。那是法国太平洋殖民地总督的一个欢迎电。

    总督得到巴黎的指示,派了政府的机帆船“塔马拉号”来迎接我们到塔希提。
因此我们无需再等候那到达日期不定的、装运椰干的机帆船。塔希提是法属海洋
殖民地的中心,也是和外界有接触的惟一的海岛。我们必须先到塔希提,再在那
里等候班轮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里。

    在拉洛亚岛,庆祝会继续举行。有一天晚上,听到海上传来几声奇怪的汽笛
声。望的人从椰树顶上下来报告,有一条船泊在礁湖入口处。我们跑过椰林,跑
到在下风头的沙滩上,向海望去。这里的方向正和我们当时闯进来的方向相反。
在这一边,有整个环形珊瑚岛和礁脉挡着,浪潮小多了。

    就在礁湖入口处的外面,我们看见一条船的灯光。这一晚星光皎洁,因此我
们能看到这条机帆船的轮廓,船身很宽,有两根桅杆。这是不是政府派来接我们
的船?为什么它不开进来?

    岛民越来越不安。现在我们也看出发生了什么事:船身倾斜得厉害,随时要
翻。它是搁在了水面下一块看不见的珊瑚礁上。

    陶斯坦拿起一盏灯,发出信号:

    “什么船(法文)?”

    闪回来的灯光是“莫依”。

    “莫依号”是行驶在各岛之间的装运椰干的机帆船。它到拉洛亚来装椰干。
船上有一个波利尼西亚的船长和若干船员,对这一带礁脉情况熟悉透顶。但是礁
湖外面的水流在黑暗中是很险恶的。总算运气,这只机帆船泊在岛的下风头,天
气又平静。“莫依号”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船员们下了小艇。他们用结实的绳子
一头系在大船的桅杆上,一头系在小艇里划上岸。岛民们便接过绳来,绑在椰树
上,使得机帆船不至翻身。船员们又带了几根绳子,把艇划到礁脉的出入口之处,
希望在潮水从礁湖中退出来的时候,能把“莫依号”划脱了珊瑚礁。村子里的人
把所有的独木艇都划出去抢救货物。大船上有九十吨很值钱的椰干。一包一包的
椰干从滚动着的机帆船上搬下来,运到干燥的陆地上。

    在涨潮的时候,“莫依号”还是搁浅着,在珊瑚礁上撞击滚动着,到后来船
身上撞了一个洞。等到天亮,它搁在礁石上,情况更糟了。船员们束手无策,机
帆船重达一百五十吨,他们用船上的小艇和独木艇去拖,无法把它拖动。如果它
继续在那里碰撞,会把自己撞得粉碎。如果天气变了,它被浪潮的吸力吸进来,
撞在珊瑚岛上,那它就全部完蛋。

    “莫依号”上没有电台,可是我们有。但是要在“莫依号”没有把自己撞碎
以前,从塔希提来一条船抢救,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拉洛亚的礁脉还是害不了人,
这在本月内是第二次了。

    当天中午,机帆船“塔马拉号”在西边的地平线出现了。它是奉派到拉洛亚
来接我们的。

    “莫依号”在涨潮的时候脱离的礁石,“塔马依号”拖它到外海深水里。但
是这时海水从“莫依号”的漏洞中涌进来,“塔马拉号”便不得不以全速把它拖
到礁湖里的浅滩上。接连三天,“莫依号”泊在村子前面的水里,半浮半沉,所
有的抽水机日夜在抽水。岛上我们的朋友中间,有潜水采珠的一等好手,带了铅
皮和钉子,钻下去把漏洞钉住了。因此“莫依号”在“塔马拉号”的随行保护下,
可以一路上抽水机不停,行驶到塔希提船坞里。

    当“莫依号”准备好了可以护航的时候,安纳驾驶着“塔马拉号”,通过礁
湖中的浅滩,驶到康提基岛。他把木筏拖在船后,然后折回到出入口处,后面紧
跟着“莫依号”。这样,如果“莫依号”出了海,漏得抵挡不住,船员们就可以
上“塔马拉号”。

    我们向拉洛亚告别,真是黯然伤神。凡是能走能爬的人,都到码头上来了。
当我们乘着小艇上“塔马拉号”的时候,他们吹奏着、唱着我们喜爱的歌曲。

    /* 46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7 )

    这许多站在码头上歌唱的淳朴诚实的人们,失去了六个朋友。我们呆呆地站
在“塔马拉号”栏杆旁边,一直望到码头被椰林遮住,一直望到椰林没入海中。
我们失去了一百二十七个朋友。在我们内在的耳朵里依然听见这新奇的乐声:

    “……和我们有着共同的回忆,这样,就在你远赴他乡的时候,我们也能常
在一起。你好!”

    四天之后,塔希提从海面上露出来了。它不是椰林丛丛,像一串珍珠似地横
亘着;而是蓝山峥嵘,直指霄汉,峰尖上白云缭绕,有如花环。

    一天清早,我们通过礁脉的出入口,驶入帕皮提港。我们面前是教堂的尖顶
和红色的屋顶,掩映在大树和椰树尖梢的浓阴中。帕皮提是塔希提岛的首府,是
法属海洋殖民地的惟一城市。这城市景色宜人,是政府的所在地,是东太平洋一
切交通的中心。

    当我们驶入海港的时候,塔希堤居民站在那里等候,密密层层,像是一堵五
光十色的、活动的墙。这新闻像一阵风传遍了塔希提,谁都想看看这从美洲来的
“排排”。

    “康提基”占了荣誉席,停靠在海边人行道畔。帕皮提市长来欢迎我们。一
位波利尼西亚小姑娘,代表波利尼西亚各界人士,献给我们一个用塔希提野花扎
成的大花轮子。然后小姑娘们走上来,把香气扑鼻的白色花环套在我们脖子上,
欢迎我们到这南海的珍珠—塔希提来。

    在万头攒动中,我特别希望能看到一张脸——在塔希提岛的我老继父的脸。
他是岛上十七个当地人首领的大首领,名叫台里洛。他没有缺席。他又大又胖,
神采奕奕,一如当年,从人丛中钻出来叫道:“台来。马第达!”大脸上满是笑
容。他已经是一位老人了,但他还是一个给人以深刻印象的首脑人物。

    “你来晚了,”他笑着说道,“但是你带来了好消息。你的‘排排’真的把
青天(台来。马第达)带到了塔希提,因为我们现在知道了我们的祖先是从哪里
来的了。”

    在总督的官邸里举行了一次欢迎会,在市政厅举行了一次宴会。请柬从这个
好客的岛上的各个角落里,雪片似地飞来。

    阳光和浮云之下,自由自在的日子里,我们在礁湖中沐浴,爬山,在椰树下
的草地上跳草裙舞。一天天过去了,几个星期过去了。看来要过好几个月,才会
有船来,载我们回家,家里有事等着我们去料理。

    然后从挪威来了电报:拉斯。克里斯坦森已命令四千吨的轮船“沙尔一号”
从萨摩亚开到塔希提来,迎接远征队人员回美洲去。

    一天清早,一艘挪威巨轮滑入帕皮提港。一条法国军舰把“康提基”拖到它
的大同胞身边,大同胞伸出一只大铁胳膊,把他的小亲戚举起来,放在甲板上。
船上汽笛大鸣,笛声在椰林遍布的岛上回荡着。棕色和白色的人挤在帕皮提码头
上,拥到船上告别,赠送礼物和花环。我们站在栏杆旁边,像长颈鹿似地伸出脖
子,使得越来越多的花环,不至于套在下颔上。

    最后一声汽笛在岛的上空震荡着。“如果你想回到塔希提,”大首领台里洛
叫道,“那在船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掷一个花环到礁湖里。”

    船缆解了,引擎怒吼了,推进器把水搅成了绿色,船侧着身子载我们离开了
码头。

    不久,红色的屋顶在椰林后面不见了;椰林被山峦的一片苍翠吞没了;山峦
像影子一般,沉入了太平洋。

    蔚蓝的海上波涛滚滚。我们再不能俯身弄水。贸易风带来的白云从蓝色的天
空上飘过。我们和它们已不同路了。我们现在是在抗拒大自然。我们是在走回到
很远很远的20世纪去。

    我们六个人站在甲板上,站在我们九根亲爱的筏木旁边,满怀感激。我们都
还活着。在塔希提岛的礁湖上,浮着六个白色花环,随着海滩上的微波,漂进漂
出,漂进漂出。
【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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