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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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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希望,逝世很久了。如果木筏对着马克萨斯群岛的群山前去,我知道群岛中
的几个岛彼此相距很远,海水没遮没拦地轰击着悬崖,我们必须谨慎小心,掌好
舵,向那少数几个山谷的口子驶去,口子里到最后总是狭长的海滩。
如果情况相反,木筏可能向土阿莫土群岛的珊瑚礁驶去,那里很多的岛是靠
在一起的,遍布在一大片海面上。但是这一组群岛又名“低地群岛”,也叫“危
险群岛”,因为整个结构是完全建筑在珊瑚虫上面的,其中有许多险恶的暗礁,
以及长着椰林的珊瑚岛,离开水面只有六至十英尺。每一个珊瑚岛的周围都有礁
脉环绕着,像是在保护。礁脉对这一带航行的船只很危险。但是,即使在珊瑚虫
造成的土阿莫土珊瑚岛上,以及在熄灭了的火山遗迹的马克萨斯群岛上,都一样
住着波利尼西亚人;两组群岛上的贵族家庭,都认为提基是他们的始祖。
早在7 月3 日,我们离开波利尼西亚还有一千海里的时候,大自然就能告诉
我们,正如它当年告诉从秘鲁去的木筏上的原始人一样:前面大海之中什么地方,
真是有陆地的。我们在离开秘鲁海岸足足有一千海里之前,还看到小群的军舰鸟。
它们在约西经100 °的地方不见了。这之后,我们只看见以海为家的小海燕。但
是在7 月3 日,军舰鸟又来了,是在西经125 °的地方,从此便常见小群的军舰
鸟,不是高飞空中,就是猛冲到浪尖上,啄食飞鱼。飞鱼是为逃避海豚的袭击而
飞出水面的。这些鸟不是从我们筏后的美洲来的,它们的家一定在我们前面什么
地方。
7 月16日,大自然所泄漏的秘密更多了。那天我们拖上了一条九英尺长的鲨
鱼,它从胃里吐出一条没有消化的大海盘车来,这是它新近在什么海岸边吞吃了
带到洋里来的。
紧接着第二天,我们第一次迎接了确实直接从波利尼西亚群岛来的客人。
在木筏上,这是有重大意义的时刻: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发现有两只大海鹅,
不久就飞到桅杆上空,飞得很低。它们的翅膀展开了有五英尺长,绕着我们飞了
许多圈,然后双翅一敛,息在我们旁边的海面上。海豚立刻冲到那里,在大鸟的
周围游来游去,像要探听什么,但是双方各不相扰。它们是第一批活的信使,飞
来欢迎我们去波利尼西亚。它们到晚上没有回去,还在海面上休息。过了午夜,
我们还听见它们绕桅飞行,发出粗哑的叫声。
现在落到木筏上的飞鱼是另一种大得多的。我曾和当地人沿法图黑伐的海岸
去捕鱼,认识这种飞鱼。
接连三天三夜,我们直奔法图黑伐而去。但是接着来了一股疾劲的东北风,
把我们吹向土阿莫土珊瑚群岛。我们现在已被吹出真正的赤道南流,洋流已不像
以前那样可靠了,常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洋流能像看不见的河流,在海面上四处
奔流。如果洋流淌得快了,常是波浪多了,水的温度降低一度。洋流每天的方向
和力量,可以由艾立克计算出来的和测量出来的位置之间的差别看出来。
/* 31 */第三部分:横渡太平洋横渡太平洋(7 )
在波利尼西亚的门口,风说了一声“通行”,便把我们移交给一股孱弱的洋
流。这股洋流使我们大吃一惊,因为它是向北极流去的。风并没有完全停息—在
整个航程中都没有过—在风势微弱的时候,我们把所有的一点破布都挂起来当帆。
我们从没有一天是回头向美洲去的,在二十四小时内,我们最少也走了九海里;
在整个航程中,每二十四小时的平均速度是四十二点五海里。
贸易风究竟硬不起心肠,在这最后一段航程中扔掉我们不管。它又来上班了,
把倾斜着的木筏推着、撞着前去。木筏正准备进入世界上的一个新奇区域。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越来越多的海鸟成群飞来,在我们上空绕着,无目的地
四处乱飞。一天傍晚,太阳正要沉入海中,我们注意到鸟群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推
动力。它们向西飞去,不再注意下方的我们,也不注意飞鱼了。它们飞去时,我
们从桅顶上可以看到,都是沿着同一条线路直接飞去。说不定它们在上空看见了
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它们飞行是受了本能的支配。无论如何,它们的
飞行是有计划的,直向最近的岛—它们生儿育女之所—飞去。
我们转动橹柄,使我们的航线和鸟群飞去不见了的方向完全一致。甚至在天
黑以后,我们还听见失群的鸟在星月交辉的夜空中叫着,从我们上空飞过,飞行
的方向和我们现在行驶的方向是一致的。当晚景色宜人,月亮微圆,月圆在“康
提基”的航程中这是第三次了。
第二天,我们上空的鸟更多了。但是到了晚上,我们已无需依靠它们来指点
路程。我们发现了地平线上有一片奇异的不飘动的云。其他的云都是小小的羽状
卷云,是从南方来的,跟着贸易风飘过天空的穹顶,一直飘过西方的地平线不见
了。我曾在法图黑伐岛上看见过这种贸易风带来的云在飘动,我们在“康提基”
上也曾日以继夜地看到过这种云飘动。但是这西南方地平线上的一片孤云并不飘
动,它像一股狼烟,直冲云霄,贸易风带来的云就在旁边飘过。波利尼西亚人知
道,在这种云之下就有陆地。因为热带的太阳晒烤着灼热的沙土,产生了一种暖
空气升上天空,使得其中的蒸气在较冷的大气层中凝结了起来。
我们对着这片云驶去。日落之后,云不见了。风势不变,我们把橹拴紧了,
无需掌舵,“康提基”也能对准方向驶去。现在掌舵人的工作是:坐在被磨得光
滑发亮的桅顶的地板上,注意望,看有没有陆地的踪迹。
当天晚上,我们上空群鸟乱鸣,震耳欲聋。月亮几乎圆了。
/* 32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1 )
7 月30日的前一天晚上,“康提基”上有一种新奇的空气。或者是由于所有
的海鸟噪叫得耳朵都聋了,这表示有新鲜事物在酝酿。在过去三个月当中,除了
波吟涛吼,我们所听见的只是那没有生命的绳索的死沉沉的格拉格拉的声音;而
现在群鸟鸣声嘈杂,听上去十分兴奋,原来我们还在世上。月亮从桅顶的望哨上
移动过去,似乎比从前大了、圆了。在我们的幻想中,月亮是在椰林尖上,映照
着热情的风流事迹的,而不是一片黄澄澄的光芒,照耀着大海中冷血的鱼类的。
到了六点钟,班德从桅顶下来,叫醒了赫曼,钻进小屋。当赫曼爬上发响的
摇曳的桅杆的时候,天已破晓。十分钟之后,他又下了绳梯,抓住我的腿把我摇
醒了。
“出来看看你的岛!”
他满脸欢喜,我一跃而起。班德还没有真正睡着,也跟着出来。我们一个紧
跟着一个,能爬多高便爬多高,一直爬到两根桅杆交叉的地方挤着。我们周围有
许多鸟,天空中一层轻盈的紫蓝色的薄纱,倒映入海。夜将尽,这是最后残留的
夜色。但是在远远的东方的整个地平线上,朝阳初升,渐次明亮。在遥远的东南
方,以血红的晨晖为背景,显出一个淡淡的影子,像是一道蓝色铅笔痕,短短地
在海的边缘上画了一段。
陆地!一个小岛!我们贪婪地注视着,把其余的人都叫醒。他们睡眼惺忪地
跌撞出来,四处张望,以为筏头就要撞上沙滩哩。噪鸣的海鸟在空中密集如天桥,
飞向那远处的岛。太阳升起来了,天大亮了,红色的背景扩展成为金黄色,使这
岛更明显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我们第一个念头是这岛的位置不应当在那里。然而岛是不会漂动的,一定是
木筏在夜间被卷入一股向北去的水流了。我们只要在海面上看一眼,从波浪的方
向就能立刻看出,我们在黑夜中把机会错过了。从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已无法
借用风力驾驶木筏漂向这座海岛。土阿莫土群岛周围,都是当地的强有力的洋流,
冲向陆地,纠缠成为乱流,方向不定。其中有许多遇到在礁脉上和珊瑚湖中流出
流进的奔腾的潮水,便变了方向。
我们把橹掉过来,但是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到了六点半,太阳从海里升起
来,一直向上爬。热带的太阳都是这样。在一条狭窄的、淡色的沙滩后面,树林
丛密。沙滩地势很低,时时隐没在浪涛之后。根据艾立克报告的位置,这岛是叫
普卡普卡,是土阿莫土群岛中最靠外面的一个岛。1940年版《太平洋群岛航行指
南》,我们的两张海图,以及艾立克观测所得,一共替这个岛定了四个不同的位
置。但是这一带没有别的岛,因此毫无疑问,我们看见的岛是普卡普卡。
筏上并无狂叫欢呼之声。在调整了帆、掉转了橹之后,我们都静静地爬在桅
顶上,或者站在甲板上,默视这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突然露出来的陆地。现在我们
总算得到了一个看得见的证据,可以证明我们这几个月中确是在漂动,而不是总
在这永恒不变的、弧圆形的地平线中心翻滚上下。对我们说来,这岛好像是会移
动的,是突然移入了蔚蓝之圈、空阔之海的;而我们的永久寓所,就在圈和海的
中央。这岛,好像是缓缓漂过了我们这一片领域,向东方的地平线而去。我们都
充满了一种温暖、静穆的满足之感:我们真的到达波利尼西亚了,然而也搀和着
一点点暂时的失望。无能为力地瞧着这岛,像是瞧着一片海市蜃楼,自己还在永
恒地漂流,横海西去。
日出后不久,岛中央偏左的树梢上,升起一股浓重的黑烟。我们一路望着这
股烟,心想是岛上的人起身了,在烧早饭。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是岛民的望哨看见
了我们,举烟为号,请我们登陆。在约七点钟的时候,我们闻到一点点“勃拉”
木焚烧的气味,轻轻触动着我们被海水浸腌的鼻孔。这气味立刻唤起了我对法图
黑伐的海滩上那团篝火的懵懂的回忆。半小时之后,我们闻到了新斫的树木和森
林的气味。这时,岛已落在筏尾,渐渐缩小了,从岛上来的一阵阵风,还间或吹
到我们。赫曼和我攀附在桅顶上有一刻钟,让枝叶和一抹葱绿的气味,渗入我们
的鼻孔。这就是波利尼西亚——在浪涛之中过了九十三天发咸的日子,这一片干
土的气味,是多么美丽,多么丰腴!班德已经又躺进睡袋里打鼾了;艾立克和陶
斯坦仰天躺在小屋里默想;纳德跑进跑出,闻闻树叶的气味,写进日记里。
到八点半,普卡普卡已沉入我们筏后的海里;但是爬上桅顶,直到十一点,
我们还能看见在东方地平线上,依稀有一点淡淡的、蓝色的条痕。接着连这一点
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缕烟云,直上天空,指点着普卡普卡的所在。群鸟不见了。
它们总是在海岛迎风的一面,这样,它们在傍晚吃饱了肚子回家的时候,便一路
顺风。
隔天早上,我们又看到两片云,从地平线下升起来,像是火车头冒烟。查地
图,知道升起这两片云的珊瑚岛,一个叫范格黑纳,另一个叫安格图。风正在吹,
安格图上空的一片云对我们最合适,我们对准这片云驶去,扎紧了橹,自由自在
地欣赏太平洋上美妙平静的景色。在这样一个好天,“康提基”的竹甲板上的生
活太可爱了。我们铭记周围的一切,我们知道,无论将来情况如何,这次航行一
定快要结束了。
接连三天三夜,我们对着安格图上空的云驶去。天气晴和,单靠着橹就能沿
我们的航路驶去,水流也不和我们捣乱。到第四天早上,陶斯坦接替赫曼的四点
到六点的班,听赫曼说,他仿佛看见月光下有一个低伏的海岛的黑影。接着太阳
升起来了,陶斯坦把头塞进小屋门,大叫道:
“前面有陆地!”
/* 33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驶到南海群岛(2 )
我们都冲到甲板上。这一次,岛的位置很理想,正好在我们的航路上,比四
天前日出时分露出的普卡普卡,离得稍稍远些。当太阳在我们筏尾径直升上天空
的时候,我们能看见一片晶莹碧绿的光亮,照耀在岛的薄雾迷茫的上空。这是在
环形礁脉之内的、静静的、碧绿的礁湖的映影。若干低伏的珊瑚岛,把这种样子
的海市蜃楼,高映在几千英尺的空中,因此使得原始时代的航海者,在海岛还没
有在地平线上出现的许多天以前,就能发现这些岛的位置。
中午时分,我们从望远镜里可以看见岸上的草木中,有许多翠绿的还没有长
成的椰树,树梢紧挨着,矗立在靠海的、舞动着的、浓绿的低矮树林的上空。椰
林前的海滩上,亮晶晶的沙上,好几块大珊瑚石散乱地躺着。除了在椰林上空飞
翔的白鸟,再没有其他生命的迹象。
到下午两点,我们已距小岛极近,开始贴着恼人的礁脉,绕岛航行。
艾立克当领航员,站在厨房箱子顶上,对两个掌着沉重的橹的人发号施令。
我们的计划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靠近这危险的礁脉。在桅顶上,我
们不断有人望,看看礁脉中有无缺口,可以让我们的木筏溜进去。水流现在推送
我们沿着礁脉前进,并不捣乱。那松动的龙骨板,可以使我们和风向成20°角航
行,角度靠左靠右都行,风是在对着礁脉吹。
赫曼和我坐着橡皮艇出去,小艇用绳拴着,绳子系在木筏上。当木筏向里抢
风而驶的时候,我们在它后面顺着绳子荡开去,荡得紧靠着轰鸣如雷的礁脉,能
够瞥见透绿的水墙从我们这里翻滚而去,并且看见浪潮又自己吸回来,使礁石赤
裸,看去像是一道破败的,用赭色的含铁矿石构成的壁垒。我们沿边望去,纵目
所及,没有见到有缺口的地方。艾立克便收紧左边的帆索,调整风帆,拔松了龙
骨板,舵手也跟着摆动橹柄,“康提基”就掉头向外驶去,离开这危险地带,等
下次伺机再来。
每次“康提基”向礁脉驶进又荡出来的时候,我们坐在拖着的橡皮艇里的两
个人,总是提心吊胆,因为每次我们都走得太近,浪潮越抛越高,越激越猛,我
们都觉得浪潮的冲击带有神经质了。每次,我们都相信这一次艾立克靠得太近了,
这一次再没有希望把“康提基”拉离巨浪——巨浪正牵引我们冲向魔鬼般的红色
礁脉。但是每次艾立克都巧妙地一转动,使“康提基”脱离了吸力的掌握,又安
全地驶向大海。我们沿岛滑驶的时候,都离得很近,岸上的一切都看到了,但是
那天堂般的美丽我们无从享受,因为中间拦着这一道泡沫飞溅的护城河。
在约三点钟的时候,岸上的椰林开了一个口……岛内有一片最好、最漂亮的
咸水礁湖,像是丛山中肃静浩渺的大湖;周围是临风摇曳的椰树,闪闪发光的海
浴沙滩。这诱惑人的绿色的椰林岛,本身是一道宽阔、柔软的沙土环带,围绕着
这殷勤好客的礁湖。然后环绕全岛又有一个圈—就是那赭色的、尖刀林立的圈,
守卫着通向天堂之门。
我们整天沿着安格图岛曲折航行,岛上的美景近在咫尺,就在小屋门外。阳
光晒在椰林上,在岛内一切是天堂,到处是欢乐。我们的航行渐渐成为例行公事,
艾立克拿出他的六弦琴,站在甲板上,戴一顶极大的秘鲁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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