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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帝国-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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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的对象跟郭存先一比,一个个都太没有味道了,简直算不得男人。她相信了,郭存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男人,她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男人了。
命运似乎早已经把她推给了农村,她就该属于郭家店。勉强背着个北京人的名义也没有多大意思,还是不要这个名义吧。
于是她就瞒着她的母亲把户口重新迁回郭家店。她义无反顾地投奔他来了,郭存先还能不欢迎吗?她当上了村里妇女主任,东跑西颠,管百家事。她很称职,但个人生活依旧孤苦伶仃,情感依旧是流浪儿,饱一顿饥一顿,没有归宿感,没有安全感,不敢规划未来。她甚至不敢问自己:我有未来吗?我老了怎么办?她一个人的时候或跟郭存先在一起的时候,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说哭就哭,说闹就闹。闹完了又去哄郭存先……
14倒春寒
昏黄的下午刮着昏黄的风。
尘土借着汽车的惯力搅成旋风,在车门开启的一刹那猛烈地灌进车里,正站在车门口等着下车的郭存先,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大口土。
“快点,快点!”售票员在喊,等着下车的和等着上车的人都在朝他喊。郭存先被尘土噎得喘不上气儿来,脚下沉重的机件包正好卡住了车门口。
“哎,老头儿,说你呐,你倒是快一点!”
“带这么沉的大包上车,就该罚他买双份的车票。”
公共汽车上从来都不缺少起哄的,郭存先可不是好脾气的人,郭家店四千多口人的大当家哪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可也正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农民,又受过各种各样的气,眼下这点野气又算得了什么?他就着凉风拌灰一抻脖子愣吞了下去。
他先跳下车,从车门一点一点往车下拖这包铁家伙。他心里何尝不急不气,但力气已降不住这包铁家伙了,他娘的,刚过四十岁就被人称老头儿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还很年轻,都是这趟苦差使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挂了锈,卷了边。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两颊向里瘪,脸上皱纹僵硬。汗水和灰土和成了泥,把脸糊得皱皱巴巴,横褶竖裂。
车上的人用脚踹,他在车下一较劲,机件包终于被拽出了车门。
汽车开走了,留下一团烟尘裹住了他。他不躲,不煽,也不捂嘴。背风点着一支烟,大口地吞吐。尘土是躲不开的,人是土肉是泥,在土里刨食,最后还要埋进黄土或化为灰土。人怕灰尘是没有道理的,土到家就不怕土了。他眯着眼,看着灰尘是怎样飘飘忽忽地围着自己旋转,怎样落到自己身上,凉兮兮,黏糊糊,痒刺刺,落到嘴里,他尝到了灰尘一股又咸又腥又麻的味道。尘土就是爱跟着风起哄,热闹一阵该飞走的被风刮走了,该落地的慢慢也都沉落下来,该属于他的也在他身上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四周安静下来。
车站到村子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不知道在天黑前能不能把这一百多斤重的机件包背回去。他先是贴着柏油路的道边拖着包走,拐下了通往郭家店的土道时机件被颠得嘎嘎乱响,他生怕把这一堆宝贝磕坏,只好背起走。他的腰弯成了九十度,一堆钢铁在上,肉躯在下,后背觉得冰冷梆硬。他越走背上的东西越沉,气越喘越粗,汗越流越多,脑袋昏昏沉沉,前胸热得要炸开了,后背却感到冰冷刺骨。越来越冷、越硬、越疼。天色越来越暗,他的腰也弯得越来越低,脚步却没有停下……
哪个杂种说我老了?
我老?哪个小青年能背得起这堆东西?
平常觉得这条路够平整的,今儿怎这么坑坑洼洼?有一天郭家店富裕了,先修一条大道通市通省通四面八方。没有好路谁会来?没有人来怎会兴旺,怎能发财?
他的头低得快挨着地面了,腰椎仿佛在一点一点地折断,抬脚动步愈加艰难,但他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
建化工厂是他提出来的,别的人都办不了的事,自己再不出马还能指望谁?于是就有了这趟苦差。村里人都知道他郭存先是大能人,只要他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的本事就是能吃苦,能受罪,脸皮厚,敢张嘴求人。这次到东北退换高压泵零件,一没多带打点用的钱,二没带弄坏的零件,带了损坏的零件就会露馅,因为是他们在试车时把机器装反了才弄出事故,怎好再叫人家给换一套新机件?
不干工业发不了大财,干工业农民又不懂机器,机器也就欺负农民。你说当农民什么气不受?都知道农民好欺负,所以有时候农民说瞎话城里人反而容易相信。这次郭存先凭自己的红口白牙硬说人家设备有问题,要求再得到一套备件,他还真就成功了,只付了人家十七万成本费。
但,求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个身上没有多少钱的乡下佬央求大城市的人,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他经受过一次又一次无法跟别人学舌的羞辱,比带着全村人给人家下跪更叫人难以忍受。一般他有把握能办成的事,就带着村里人一块出来,自己光动嘴,让手下的人卖力气。没有把握、估计要作揖磕头的事,他就单独出来,低三下四、丢人现眼只有自己知道,不让手下看到,回到村里仍然拥有大当家的说一不二的资格,在村人面前好保持住最高的尊严和权威。这样一来,他在外边受了多大的罪,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这次连来带去七天七夜,他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热乎饭,睡过一个踏实觉。想不到下了汽车还要靠自己把这堆铁家伙背回村里。
不对劲呀,今天这条道上怎这么冷清?已经开春了,下洼的、捡粪的、走亲戚的,道上应该有人了。更何况自从他在郭家店办起了几个工厂,这条道上黑白就没断过人……郭存先一点点地向前磨蹭,腰没有碎,腿也没有断,倒是胃开始扭曲打结,一阵阵寒涩往嗓子眼儿涌。觉得力气已经使尽,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步,便小心翼翼地放下背上的大铁包。腰椎僵硬如弓,一时无法伸直,他凑凑合合坐在了道边上,让脊背靠着机件包。他想抽烟,摸出烟盒里面已经空了,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烧饼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胃里疼痛加剧,像有一根棍子在里面乱搅,一团又腥又咸的东西翻上来,禁不住嘴一张,还没有嚼烂的烧饼全吐了出来,却是红的。紧接着又吐了第二口血……
郭存先害怕了,头大心慌,放下烧饼用手背擦擦嘴角,然后合唇闭气,双手用力摁住肚子,想把胃里继续往上涌的血压下去。可胃要出血,嘴又怎么能封得住?手也摁不住,只能让它吐,没得吐了才能止住……大吐过之后,郭存先用草棍儿拨拉那摊鲜血,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揣度着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是纯粹因劳累过度,还是胃里长了什么东西?
一阵寒战冷飕飕地穿过脊背向周身扩散,他把旧棉猴的领子竖起来,衣襟拉紧。心里在一遍又一遍地否定了自己的假设,不可能,自己的胃自己知道,有小毛病,无大问题。八成是胃里没有食,加上过分用力,弄伤了胃。刚才腰弯得太低,造成头晕呕吐,胃里无东西可吐,只好就吐血了……
郭存先不停地宽慰自己,重新拿起烧饼送进嘴里,细嚼慢咽。越是这种时候越得要让肚子里有点东西,吃了两口烧饼果然觉得不像刚才那么心慌了。当他咬第三口的时候,发觉烧饼上的芝麻粒儿会动,仔细一看,烧饼上爬满了蚂蚁……又一阵恶心袭来,赶紧扔掉烧饼,捂住肚子。
就在郭存先恨不得能一步到家的时候,他哪里知道调查组已经挖好了陷阱布好了网,正在等着他。
过多少年以后,中国人的后代子孙还能够理解诸如“调查组”、“工作队”这类字眼的真实含义吗?许多政治运动,比如:“四清”(清工分、清账目、清财务、清仓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等等,都是先从派“调查组”、“工作队”开始的。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是体会不出这些字眼的丰富内含及其震慑力!
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来了“调查组”,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任何一个人,被“调查组”盯上就算是倒了血霉。所以郭家店一进调查组,所有工厂都被通知停工,等待接受调查。立刻像庄稼地遭霜打了一般,郭家店人蔫了,出门走动的少了,只有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又多了起来。村子里格外冷清,突然发出一阵狗叫猪叫,人们都会被吓一跳,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越冷清就越敏感,越敏感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要探听各种消息,耳朵支楞着,眼睛转动着。
这些天大家早晨一碰面有的龇龇牙就算是笑了,有的对对眼神就算是点头了。唱小曲的人没有了,打招呼怕人多心,连大声说话都有点犯忌……坑边上只听见水打筲水的哗哗声。
这种沉闷是一种等待,等待着郭家店出事。
同时,郭家店的早晨还增加了一道新的风景——有个人竟闲着没事干跑步。早晨的时间那么金贵,本村的农民自然不会去跑步,跑步的是调查组的组长钱锡寿。城里人喜欢农村的不多,但不喜欢农村的空气的则很少。尤其是清晨,温润,清凉,带着醒人的甜爽,深吸一口,香沁沁直灌肺腑,满腔满腑立刻被清洗了一番。钱锡寿是个很注重养生的人,起床后不洗不漱先到户外慢跑四十分钟。上身穿着驼色羊毛衫,下身是蓝色运动裤,脚蹬白运动鞋,看上去干净而敏捷,跑起来也格外招眼。脚步声橐橐,搅乱了郭家店早晨的宁静。
在农民看来,他在村里转着圈儿地跑,就如同游行示威,给清徐徐流香带露的空气中淬进一团煞气。他跑得很慢,昂着头,眼光扫射着两旁,见人不打招呼不点头,光洁的面孔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纹,可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暖意。他的笑,立刻能让农民想到了郭存先的哭……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因为郭家店的人都知道钱锡寿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送微笑的。能够笑着将人置之死地,才是绝顶高手。所以农民们看见钱锡寿跑过来能躲的赶紧躲开,实在躲不开了就脑袋一低装看不见,连装看不见也来不及了就会被吓一跳,直愣着眼珠子像中邪一样。
钱锡寿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感觉非常好,脚步轻快,旁若无人。他知道农村人会觉得新鲜,会觉得他可笑,甚至有人在后面会指着他的脊梁骨骂大街,这很自然。他带调查组进村来,有人欢迎,有人反对,还有人憎恨,有人害怕,但不管持什么态度,都知道现在郭家店的命运抓在他的手里,对他都得恭恭敬敬。更多的人是想巴结他,希望他狠一点或希望他手下留情。让郭家店的人精神紧张,正是他想看到的效果,说明郭家店确实有问题,调查组来对了,来得及时。既然叫调查组,就希望能查出问题,查出的问题越多越严重,他的成绩也就越大。
调查组一共只有六个人,却带着炊事员和锅碗瓢盆儿,自己起火做饭。这阵势和以往吃村子喝村子的“工作队”、“清查组”就大不一样了。不沾郭家店的一口饭、一勺汤,界限划得清清楚楚,一副六亲不认、公事公办的架势。但他们住的还是郭家店的房子,没办法,总不能再带两顶帐篷来吧?
调查组进村后组员们立即就分头行动,查账的查账,找人谈话的谈话,外出取证的取证。而且调查组的成员中还有公安局、检察院的人,不用说别的,他们穿着警服只在村子里走一圈儿,就晃得人眼疼,就让人不往好处想,看样子这次不抓走几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有一个人这样猜,不出半天就会有一千个人这样传。有一千个人这样传,不出一天,十里八乡就都相信郭家店已经被抓走了几个人,为首的当然是郭存先。不知郭存先是命大呀,还是命不济,自从他当了郭家店的家以来就没得过好,今儿个查,明个儿整,一搭接一搭。
昨天在距郭家店只有十三里路的王官屯集上,有人言之凿凿地讲述着郭存先被警察铐走时的样子,他老婆怎样在后面追着大哭大喊……
郭家店更是谣言满街飞,墙角旮旯,炕头地边,各种猜测和疑问都有。
“你说郭存先还回得来吗?”
“听说他早带着村里买机件的钱跑啦!”
“嗨,你们哪里知道,有人看见他已经被猴儿(抓)起来了……”
农民们有好奇,也有兴奋,至于这件事情本身意味着什么,对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新鲜事可说可传,有热闹可看,郭家店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人物郭存先马上就要完蛋了,或者已经完蛋了。人活到这个份儿上也很不简单了,上台和下台都成了能惊动一方的景致。
这些闲话让不希望郭存先完蛋的人生气、发毛。
钱锡寿也恨不得群众的哄传快一点儿变为现实。如果说还有叫钱锡寿担心的事,那就是怕查不出问题。进村容易,出村难,声势越大越不好收场。
但,他的担心跟郭存先的紧张性质不一样,程度不一样。只要想查,现在还有查不出问题来的地方和人吗?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当猎人了……
林美棠的胸口就像长了草,她想找人探听一点情况,可走过好几个门口都没敢进去,谁知道这些人在怎么议论郭存先的,说不定还把她也一块嚼舌根子,自己突然闯进去再让人误解了,节外生枝惹出新的谣言或是非来,就更不值得。她没有目的地走着,路过欧广玉家的院子忽然想起一桩急事,欧广玉的媳妇怀上了二胎,得跟她定个时间去做流产。林美棠是郭家店的妇女主任,兼管着计划生育的事。这是公事,不管欧家高兴不高兴,反正她早晚都得来解决这件头痛的事。
院门一响,欧广玉的老娘隔着窗户看见是她,慌忙下地从柜上抄起一把大锁就向外走出来,装作没看见院子有人,顺手就给屋门上了锁。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手脚麻利。然后慢条斯理地转身,这才一惊一乍地好像刚看见林美棠:“哟,是林主任来啦,儿媳妇去娘家了,我要去串门,就不让你进屋坐啦。”
林美棠不信,这一套把戏她见得多了。只是今天她没有心思多费口舌,就一边掉头往外走,一边叮嘱了一句:“回来您告诉她,趁着小,快点去做了。”〖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哎。老太太答应着,等林美棠一出院门,就借着轰鸡骂上了:“你个不下蛋的鸡,就会咕咕乱叫,自己不下蛋还不让别人下。谁都像你似的,没人疼没人管,断子绝孙!”
林美棠站住了,这个老太太今儿个是吃了枪药啦?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平白无故干嘛要骂得这么难听?照理说就该修理一下这个老妖婆,若不然惯下这个毛病那还得了?但,气归气,恨归恨,林美棠并没有转身回去。若在往常,就是借给这个老太太几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对待林美棠,现在显然是借横儿,借调查组的横儿想保住儿媳妇的二胎……自己转回去又能怎样?和老太太对骂?还是把她拉到村委会教训一顿?虽然计划生育并不错,可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给郭存先添乱。林美棠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硬是挪动双脚离开了欧家的大门口。她哪儿也不想去了,还是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待着好。
路过农机站大门洞的时候,里面有一帮老爷们儿在下石子棋、讲荤笑话,看见林美棠过来立刻炸了窝,又笑又叫,尖声怪气。农村正派的女人都懂得,碰上这种场合,不听不看,赶紧跑开。林美棠低下头,加快了步子……
脏话伴着淫笑还是向她砸过来:
“咳,你们看谁来啦,妇女主任!”
“光棍说不上媳妇都是妇女的原因,应该由主任负责解决我们晚上的困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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