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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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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父亲就是一条最黑暗的地道,咱们盲目地行走其间,寻找出口。但是,他非要汉斯说说自己的父亲,哪怕是相貌也可以。对此,汉斯说真的不知道。话说到这里,胡戈想知道汉斯是不是跟父亲住在一起。汉斯说:我一向跟父亲住在一起啊。

“那他长得什么模样啊?还不能说说吗?”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看看指甲,另一个望望天花板。说不出父亲的模样似乎难以让人相信。但是,胡戈相信汉斯的话。

如果引申措辞的话,可以说胡戈是汉斯的第一个朋友。胡戈只要来别墅,就会跟汉斯或者关在图书室或者外出散步或者沿着别墅外面的公园聊天。

另外,是胡戈第一个要求汉斯阅读一些《欧洲沿海地区的动植物》之外的图书。此举可不容易。首先,他问汉斯认不认字。汉斯说识字。接着,他问汉斯看过没看过好书。他特别强调“好书”二字。汉斯说看过。他有过一本好书。胡戈问:什么好书?汉斯说:是《欧洲沿海地区的动植物》。胡戈说:这肯定是普及读物。我指的是文学书。汉斯说:我不知道普及读物和文学读物之间有什么区别。胡戈告诉他:区别在于美,书中的故事美,讲故事的语言美。接着,他开始举例说明,歌德、席勒、荷尔德林[3]、克莱斯特[4]和神奇的诺瓦利斯[5]。他告诉汉斯,这几位作家的作品他都读过,每重读一遍,都会流泪。

他说:“汉斯啊,会流泪的,会流泪的。明白吗?”

对此,汉斯说:从来没看见你手里拿着这些作家的作品啊。你总是看史书。胡戈的回答吓了汉斯一跳。胡戈说:

“因为我历史不太好,所以必须跟上潮流。”

汉斯问:“干吗用啊?”

“填补空白呀。”

汉斯说:“空白不用填补。”

胡戈说:“要填补的。努把力,空白都得填补。”胡戈口气明显夸张地说:“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歌德的作品我都读腻了,当然,歌德的思想是无限的啦。总之,我读了歌德、艾兴多夫[6]、霍夫曼[7]的作品。那个时候,我忽略了对历史的研究。正如什么人说的,研究历史很有必要,要顾及历史和现实两个侧面。”

接下来,天黑了。壁炉里的火焰噼叭作响。他俩试图在汉斯首先该读什么书籍的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结果,什么也没谈成。最后,胡戈说:你随便拿一本吧!一周后归还就是了。小用人同意:这个办法最好。

不久后,男爵外甥在别墅里的偷摸活动有所增加,据他自己说,是因为赌博欠债以及要花钱保证不抛弃某些女人。由于胡戈掩饰偷摸行为的办法实在笨拙,汉斯决定助他一臂之力。为了偷出来的东西不被发现,他建议胡戈吩咐用人们大搬家,就是借口房间通风换气腾空一切,把旧箱子从地下室搬上来,然后再搬回去。一句话:变换东西的位置。

他还建议胡戈并积极参与盗窃那些稀罕的玩意儿——真正的老古董,因此也是被遗忘的东西:高祖母或者曾祖母表面上没有价值的冠状头饰、带有银手柄的贵重木材手杖、祖先在拿破仑战争中或者攻打丹麦人或者奥地利人的战争中使用过的宝剑。

再说,胡戈对汉斯一向慷慨大方。每次回来,胡戈必定把部分战利品(他的说法),送给汉斯,其实就是稍稍多给一点小费而已。但是,这对汉斯来说,可就是发财。当然,这些钱他是不会给父母看的,因为瘸子爹和独眼妈会毫不犹豫地告发儿子是小偷。他也不买东西。他弄到一个饼干铁盒,把不多几张钞票和很多的金属币放进去,在一张纸上写了这样一句话,“这些钱属于妹妹洛特”。然后,把铁盒埋到树林里去了。

鬼使神差,汉斯·赖特尔选中的书却是沃尔夫拉姆·冯·埃申巴赫的《帕西法尔》[8]。胡戈一看见汉斯手里拿着这本书,就笑了,告诉汉斯:这书你看不懂啊。但他还说:你选了这本书而不是别的,实际上我也不奇怪;他说,这本书即使你永远看不懂,也必须指定你看;同样,在埃申巴赫这个作家身上,你也会找到跟自己的相似之处,或者跟自己灵魂的相似之处,或者成为他希望的那种人;而遗憾的是你永远成不了那种人,哪怕差那么一点点。胡戈说着用食指和拇指几乎粘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汉斯发现埃申巴赫是这样说自己的:我躲避学问。汉斯发现埃申巴赫打破了宫廷骑士的典范,拒绝(也是被拒绝)学习,否定教士学校。汉斯发现埃申巴赫与吟游诗人和宫廷抒情诗人说的相反,拒绝为贵妇人效力。汉斯发现埃申巴赫声称不懂艺术,但不是说自己没文化,而是说自己摆脱了拉丁文的压迫,说他自己是非宗教和独立的骑士。非宗教和独立的,很好!

当然,比埃申巴赫重要的中世纪诗人还有几位。弗里德里希·冯·豪森就是一位。瓦尔特·冯·德尔·福格尔威德是另一位。但是,埃申巴赫的傲慢(“我躲避学问,我不懂艺术”)、一种凡人不理的傲慢、一种说“死吧,你们。我会活着!”的傲慢,让他具有一种令人眩晕的神秘气质、漠然冷酷的气质,如同巨大的磁铁吸引小钉子一样吸引着汉斯·赖特尔。

埃申巴赫没有庄园。为此,埃申巴赫不得不为封臣效力。埃申巴赫有几位保护人,是让臣民,至少一些臣民露脸的伯爵。埃申巴赫说:我的作风就是充当盾牌。就在胡戈给汉斯讲述埃申巴赫这些事情的同时(这样做好像是给埃申巴赫定位,确定他在犯罪现场),汉斯从头到尾看完了《帕西法尔》,有时是高声朗读,那是走在田野上,或者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不仅理解这部作品,而且喜欢。最让他喜欢、让他又哭又乐、捧腹大笑、在草地上打滚的是,帕西法尔骑马时(“我的作风就是充当盾牌”)盔甲里面身穿疯子的衣裳。

对于汉斯来说,陪着胡戈度过的时光收益颇丰。盗窃活动时快时慢;慢下来的原因是别墅里可偷窃但不能被胡戈表妹或者别的用人发现的东西,已经所剩不多。男爵只来过领地一次。他乘坐一辆黑色轿车,窗帘下垂,在别墅过了一夜。

汉斯以为能见到男爵呢,也许男爵跟他说上一句话吧。但既没见到更没说话。男爵只在别墅过了一夜,走遍了别墅中最破败的厢房,他不停地活动着(始终保持沉默),不打搅用人们,仿佛在梦游,无法与任何人交谈。晚上,男爵吃黑面包、奶酪,亲自下地窖选了一瓶葡萄酒佐餐。第二天一清早,天没大亮,他就走了。

男爵的女儿则相反。汉斯看见她好几次。每次都有一群朋友陪同。汉斯在别墅工作期间,她来到别墅时三次与胡戈“撞车”。这三次胡戈都在表妹前显得非常拘谨,立刻打点行李,拔腿上路。第三次,汉斯和胡戈穿过可以证明二人同谋共犯的树林时,汉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胡戈的回答简单明了,情绪不佳。他说:你不懂。说罢,在林间小路上继续前进。

1936年男爵关闭了别墅,辞退了用人们,只留下一个守林人。有一段时间,汉斯无事可做,后来加入到修筑帝国公路的劳工大军了。他每个月几乎把全部工资都交给家里,因为他花销甚少,只是在休息日跟几个工友去附近村庄酒馆喝喝啤酒,一醉方休罢了。在年轻的工人里,毫无疑问,酒量最大的是他;有两次,他参加了喝酒比赛,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喝得最多。但他并不喜欢喝酒,只喜欢吃饭。工程队开到柏林附近工作时,他辞工走了。

在柏林这座大城市里,他没费力就找到了胡戈·哈尔德的住址。他找胡戈是为了寻求帮助。胡戈在一家文具店给他找了一个店员的差事。于是,汉斯在工人宿舍里租了一个床位。跟他同住的是个在工厂里当守夜人的四十岁男子。那人叫菲格莱尔,有病,他承认可能是神经性的,有些晚上显得像是风湿病,有些晚上像心脏病,或者像突发性哮喘病。

汉斯和菲格莱尔见面的时间很少,因为一个是夜班,一个是白班。但是,二人一旦见面,就相处得很好。据菲格莱尔说,他结婚多年了,有个儿子。儿子五岁时生病,不久就死了。菲格莱尔悲痛欲绝,哀伤了三个月后,一头钻进地下室,打点行囊,不跟任何人告别就出走了。有一段时间,他在德国四处流浪,讨饭为生,或者捡到什么就吃什么。几年后,来到柏林。有个朋友在大街上认出他来,给他找了一份工作。这位朋友已经过世,生前就在菲格莱尔现在当守夜人的工厂里做检查员。工厂不算太大,有很长时间是生产猎枪的;后来经过改造,如今生产步枪了。

一天夜里,汉斯下班回来,发现菲格莱尔卧床不起了。女房东给菲格莱尔送上来一盘菜汤。汉斯这个文具店的学徒立刻意识到同屋要离开世界了。

健康人不愿意跟病人打交道。这个规矩人人照办。但是,汉斯·赖特尔例外。他不怕健康人,也不怕病人。从来不厌烦。他服务周到,非常非常看重友情,尽管“友情”二字的意思十分模糊,很有伸缩性,常常被扭曲。另外,病人总是比健康人更引人注意。病人说的话,甚至只能含糊说出来的话,也比健康人重要。另外,健康人也会病倒的。时间概念,对了,病人的时间概念,多么宝贵地隐藏在沙漠的洞穴里啊!另外,病人真的是咬住空气,而健康人装做咬紧牙齿,实际上只是细嚼慢咽罢了。还有别的另外、另外、另外。

菲格莱尔去世前建议汉斯,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接替他的工作。他问汉斯:文具店每月工资是多少?汉斯说了。菲格莱尔说:太少了。他给新检查员写了一封推荐信,愿意担保汉斯·赖特尔的表现;信中说,老早就认识汉斯。这事汉斯考虑了一整天,一面干活:卸铅笔盒、橡皮盒、本子盒,打扫文具店门前的人行道。等下班回家后,他对菲格莱尔说换换工作很好。当天夜里,汉斯就去了位于柏林郊外的枪厂。他跟检查员简短地谈了一会儿,达成了试工十五天的协议。不久,菲格莱尔就去世了。由于他的遗物无人认领,汉斯就留了下来。有一件大衣、两双鞋、一条围巾、四件衬衫、几件背心、六双袜子。他把菲格莱尔的剃须刀送给了房东。汉斯发现床下有个纸盒,里面有几本牛仔小说。他也归为己有了。

从此后,汉斯·赖特尔的空闲时间增加了。晚上,他在厂房的院子和车间里转悠;早晨,在他居住的工人区里饭摊上吃饭;随后,睡上四五个小时;下午自由活动,乘坐柏林的电车去胡戈·哈尔德家。他俩常常去散步,或者去咖啡馆、餐厅。男爵的外甥总会在那里遇到熟人谈谈什么买卖(从来没做成过)。

那个时期,胡戈·哈尔德住在希姆尔大街附近的小巷里。小小的单元房里堆满了旧式家具,墙壁上挂着布满尘土的画。他最要好的朋友,除去汉斯之外,还有一个日本人,是日本使团农业事务负责人的秘书。那人叫丹佐俣伸郎。但是,胡戈和汉斯都叫他小丹。他二十八岁,待人和蔼可亲,既对最天真的笑话感兴趣,又洗耳恭听最荒唐的想法。三人经常在石头圣母咖啡馆聚会,距离亚历山大广场不远。总是汉斯和胡戈先到,二人随便吃些东西,香肠加点泡菜。一两个小时后,小丹来了。他衣冠楚楚,只喝一杯威士忌,不要水,不要冰,最后跑步离开咖啡馆,消失在柏林的夜色中。

于是,胡戈·哈尔德担任领导。三人乘坐出租车,向月食夜总会进发。这家夜总会由柏林最糟的舞女表演。那是一群老太婆,表演时没有成功的本事,因此并不隐瞒自己的失败。那里虽然笑声、口哨声不断,但是,如果你跟服务员相当熟悉,他可以帮助你找个安静位子,你就可以聊天了,没什么大问题。另外,月食夜总会价位便宜,尽管胡戈·哈尔德不怕在柏林的求欢夜花钱,理由之一是那日本人常常掏钱。随后,他们已经微醉了,就去艺术家咖啡馆,那里没什么花样,但可以看到一些地方画家。这让小丹特别高兴。你还可以跟这些名人共享一桌。胡戈·哈尔德早就认识其中很多人,有的还能称兄道弟。

通常,凌晨三点钟,他们离开艺术家咖啡馆,前往豪华的多瑙河夜总会。那里的舞女苗条、特别美丽。他们不只一次跟把门的保安或者领班闹纠纷,因为汉斯衣冠不整,不符合夜总会规定,不得入内。另外,在平时,汉斯夜里十点钟就要离开他的朋友,跑步去电车站,要准时去上班,当夜间看守。在那样的日子里,如果天气好,他们就坐在一家时髦的餐厅露台上消磨时光,大谈胡戈随心所欲编造的发明故事。胡戈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等他有时间的时候,一定要拿到他发明的专利权,那就发大财啦。这话让日本朋友奇怪地大笑起来。小丹的笑声有些歇斯底里:笑起来不仅嘴唇、眼睛、喉咙动弹,而且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双脚跺地。

有一次,胡戈说明了一种人造云机的用途之后,突然问小丹:你在德国的任务是你说的工作呢,还是在完成秘密间谍的使命?这个突袭式的问题,让小丹感到猝不及防;起初,也没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随后,胡戈严肃地解释了什么是秘密间谍的任务。小丹听了哈哈大笑,汉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法,结果小丹突然晕倒在桌子上。胡戈和汉斯不得不急忙抬着小丹去卫生间,给他泼凉水,才让他苏醒过来。

通常,小丹说话不多,或者是出于谨慎,或者出于不想因自己糟糕的德语发音让他们生气。但是不时地也说些有趣的事情。比如,他说,禅定是一种自我修炼的大山。他说,起初他学习的外语是英文,由于外务相经常出错,他竟然被派遣到柏林来了。他说,日本武士如同瀑布里的游鱼;但历史上最优秀的日本武士却是个女子。他说,他父亲认识一位基督教修士,在距离冲绳不远的远藤岛上生活了十五年,那里是火山岩地貌,缺水。

小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嘻嘻笑。胡戈则唱对台戏,说小丹是日本神道教信徒;说小丹喜欢的只是德国妓女;说小丹除了能说德语和英语之外,还能说和正确书写芬兰语、瑞典语、挪威语、丹麦语、荷兰语和俄语。胡戈说这些话的时候,小丹就不急不忙地嘻嘻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目光炯炯有神。

但也有些时候,三人坐在露台或者夜总会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固执地都不说话。仿佛忽然间都变成了石头,忘记了时间,一切内敛,好像丢开了日常生活的苦境,离开了人际的地狱,抛开了交谈的深渊,决心看一看湖泊、一种迟来的浪漫情怀,计算计算黄昏的时限:十分、十五分、二十分、无尽无休,好像死刑犯在计算分秒,好像有生命危险的产妇心里明白时间不会是无休止的,但是一门心思希望时间越长越好,那婴儿的啼哭声就是经常平静飞越湖光景色的鸟群,好像婴儿是奢侈的累赘或者心儿跳动。后来,自然是不情愿地摆脱了冷场,重新说起发明创造、漂亮女子、芬兰语言学,以及正在修建的纵横帝国的高速路。

三人不只一次结束夜间寻欢作乐的地点是在一个名叫格蕾特·冯·约阿奇穆斯泰勒的女人家中。她是胡戈的老相识。他和她的关系里充满了借口和误会。

经常有音乐家光顾格蕾特家,甚至有个乐队指挥。他声称音乐是四维空间。胡戈对这位指挥仰慕至极。指挥三十五岁。女人们为之倾倒,仿佛他只有二十五岁;又备受人们尊敬,好像有八十岁。通常,指挥一到格蕾特家,聚会就要结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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