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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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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铉依旧一言不发拿布巾在水盆里绞着,神色是晃儿见所未见的凝重阴郁。他转身手中布巾细细皴在三保脸上,半晌轻声吩咐:“你先去用膳吧,不必给我留着了。”
  听得他许久没开口说话嗓音滞涩喑哑,又说吃不下饭,晃儿没来由一阵心酸。然知道自家大人秉性脾气的,劝也不好劝,举起袖管抹了抹酸涩的鼻子转身出了门。
  轻嫣翠柳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夜色已将近子时,沈千三的规矩是从不留客人在船上过夜,无论多晚多远都差人将来客送回。反正进出得了轻嫣翠柳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自然也不在乎那几个送返的打赏钱。
  花船老板娘方沐浴完毕在房内梳理了一头秀发,便起身灭了烛火除衣躺到了床上。正欲合眼睡下忽而窗外黑影一闪,沈千三不动声色随手将帐幔放下,倒要看看是何人大胆潜到她的屋里来了。未几掩上的雕花木门无声开启,对方脚步亦悄无声息一闪而入。
  待人走至屋子中央千三娘手指骈住十根银针悄然探在帐幔之外,黑暗中借着那人气息一翻手腕即飞出了十针!只听那人闷哼了一声脚步迅疾度向门口,千三帐幔一掀手中多了一条银练瞬间困住了对方脚踝。手上使劲一扯,千三人已旋出看着对方被她一扯撞在屋子中央的石英桌面上。
  烛火晃忽燃起,沈千三身着雪缎中衣手举烛台将潜入者蒙面的黑布一把扯下,随即惊异脱口:“敖笑风!”
  手中烛台重重拍在桌面上,难得沈千三是真的沉下了面孔凌厉了眼神。“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敖笑风捂着手臂哎呦了一声。“你要不要这么狠啊,我不过是前天在你房里掉了给老相好的一根簪子来拿一下。”
  “来拿簪子便好好来,何以要半夜三更潜进来像小偷一般?”
  “都说了是相好的,被她知道我把送给她的东西掉在青楼还不吵翻天啊?搞不好我差也没得当了,命也呜呼哀哉了,这还能好好拿么?”
  沈千三狐疑地看了他一阵,瞟他一眼。“倒不知道敖笑风怕女人怕成这样,这女人却是哪一位呢?莫不是半年前女扮男装陪着燕王和皇上来轻嫣翠柳的那位永旸公主?”
  “哼,女人精明成你这样,当心嫁不出去!哦不,我都忘了你有严指挥使了好歹也算有归宿了,哦?”
  一听他又满口胡言沈千三立时板起脸。“快快拿了你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敖笑风装模作样团团找了一圈,在梳妆台那儿弯下了腰。“原来在这里呢。”说话时手上就多了一枚石榴石的簪子顺手塞在前胸。“你当我稀罕来你这里?这就走了。”说罢一手打开了门,却听沈千三喊了句“等等”,方转身见她凌空抛了个小瓶子过来。
  “你手臂上那支针上淬的是千鸢勾吻,不想死的话把解药吃了,一粒即可。还有,下次你再这样闯进来,不管是谁的情面,我都不会看。”
  敖笑风痞笑。“那就多谢你这次手下留情了!”
  敖笑风御马到达隐宅时三保屋内仍亮着灯火,不及打招呼即推门而入,铁铉正端坐在床边吹着一碗米汤,想是准备彻夜不眠照看着昏迷的三保了。听见门开启的声响,抬头望过来看见敖笑风气喘不止地闯进来。
  来不及问话,一个手掌大小窄径圆体的瓷瓶从敖笑风手中扔出来,铁铉下意识反手捉住,略一凝思语气带点不可置信的欣喜:“这是解药?”
  “是。”敖笑风看起来奔波未停一身疲累,脚步都有些虚浮。他朝床边走近几步睇住三保昏迷的睡颜,只匆匆打个照面便转身要走。“麻烦铁大人让他服下。”
  “敖千户慢走,这解药却是从何得到的?”
  “这个,铁大人就不要问了。待三保醒来,别告诉他我来过。告辞!”敖笑风只如来时一般急匆匆一阵风冲出前院。翻过墙头正待牵马,却见韶修一脸担忧等在门外,见他出来为他牵了马过来扶他。
  敖笑风冲他一笑,药力慢慢发作起来头颅内猛地一晕,忙一把拖过韶修将自己挂在他肩上。照旧啪啪啪拍他的脸,说出的话却是自己都分明听到了微颤。“侍候我上马。”
  韶修难得没有拍马屁讨好地呱啦呱啦说话,安静地扶了他上马自己也骑了马与他一同回城去。回到锦衣卫署衙敖笑风一言不发往值勤厢房冲去,仿佛逃避似的将韶修甩在身后。韶修不及把马匹安顿好见他神色不佳忙也匆匆追上,却被敖笑风一掌推开。“滚!”
  “千付大人您不酥服吗?要不要小的给您早大夫?”他见敖笑风步履不稳又去扶他,却被他反手一记耳光打得晕头转向。“说了叫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小跟班被他打得脸上热辣疼痛,肿胀的麻刺感生生把他眼泪都逼出来,沾在睫毛上看起来委委屈屈。虽然怕他怀疑自己不能真的一走了之,但显见他不对劲心里还真的有点放心不下。也不接他话只管将他手臂挂在自己脖子里搀着他跌跌撞撞走至厢房门口,肩膀一侧撞门进去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两人一同直直跌滚在地上。
  韶修正要爬起来为他铺床,却手腕被他一把扯住整个人再次一头栽下。但听得敖笑风如初次见面那般拉住他不让他走,口中含糊不清唤着一个名字。
  “三保……对不起……”
  他絮絮叨叨念着身上烫得吓人,韶修心里一紧忙不迭又要爬起,想着无论如何得给他找个大夫什么。然而他捏住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他竟怎么也挣不脱。敖笑风意识沉浮之际只觉得怀中的人一再要逃,只管牢牢抓住了不让他走。
  那一次他暗算了他一走了之,可知他心中遗憾失落乃是前半生都未得体会。既然再见着了,他岂会愿意再这样放手?就算是对抗的立场也好,大不了他不做锦衣卫了只要他愿意离开北平不管哪里他都陪着他。
  “三保……三保……不要……离开……”
  口中喃喃念叨着将他更紧更牢固定在怀内,他心中疼痛低头循着他气息以求宽慰,却因体内欲念驱使大脑早已不听使唤,碰着怀中人温软的唇竟是直接吻了下去。
  寂暗的厢房地上,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躯身影重叠,不辨彼此。
  三保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明,床边有一人两手拢住了他的,脸枕在手臂上睡着了。他身上披着件厚厚的裘绒竟在床边守了一夜。似觉察到他手轻微动了一下,那人即刻已醒来先是以手探了探他的脸颊,脸色憔悴却觉到他身上高热不再而异常高兴地笑了起来。“三保你醒来了,怎样感觉好不好?”
  此人正是铁铉。三保睁眼看了他一阵亦是淡淡一笑,那一日一夜虽意识昏沉零碎的记忆却是有的。无奈他每次见他总是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对外人的孤高冷傲在他面前全数瓦解,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对他才恰当。
  只是铁铉却不在意他那些小心思,见他药力全然褪去早已欢喜宽慰得不知所措了,扶着他坐起来禁不住俯身就将他紧紧抱住。他什么都不说仍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顷刻间铁铉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半生都未这样开怀满足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依然没有JUDY,也没有小剧场。好吧我知道有亲看完了这章一定非常非常想抽我,我已经准备了一个铁皮头盔和骑士装,要抽哪里都可以。。。笑保亲,很早前俺跟你说过会送给laughing沟一个小礼物,现在你知道是什么了吧?于是鞭子辣椒水电脑主板您随便挑····JUDY表示他已经get ready enough了,所以下章他将结束休假回来上班鸟。嗯,今天一边写一边看日剧BL春风物语系列,好得瑟的一天哟!


☆、(二十九)

  隐藏的旧宅背水而栖,院外梅树成林,溪流横卧穿林而过,暗香浮动。江南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如飞絮跹霜,给金陵城的端凝增添了几分钟灵毓秀。
  三保单衣敛襟立在山坡上,俯瞰满坡梅林如海卷在细细白雪之中。雪花落在脸庞一瞬细微轻寒,即刻又化开。伸手捉了一朵晶细如盐粒,那人比雪色还明亮几分的面容上浅浅一笑。连江南的雪都比北方的来得纤细婀娜,难怪文人总爱将之比作愁绪,断断续续怎么也切不断。哪里像关外胡天沧狂的鹅毛大雪,顷刻间就在那广袤无垠地天地间裹了厚厚一层。刀锋利刃,没有什么刻不出来的。
  就如某一种疼痛,酣畅淋漓地痛有什么不好?痛死了,痛绝了,不就什么都过了?从头来过,又是新的开始。怎么能像这样绵软无力地无病呻//吟着,求不得,又舍不下。欲念迭生却狠不下心,说好忘掉又无端去想他,这不争气的心若能一刀切了干净,多好。
  三保最喜欢这样刻骨蚀心的冷,让人清醒明绝,精神都能抖擞几分。然而在那些破碎的旧记忆里,那人总见不得他这般自虐似地警醒。他不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也就一身单衣一件薄裘,不管做什么动作都利落很多。但只要一回到营内,他便拿厚厚的裘绒包裹住他连带一同抱在怀内。
  身体的暖热总叫他心底蓦地柔软,山野中孤傲戒备的野兽便是这样慢慢被驯化了的。那些年那样被对待着,仿佛他是他最钟爱的孩子。
  口中轻轻吐出的气息化作白烟一朵飘散,三保并不爱沉溺过往,今日这一场绵软的细雪,倒叫他一时善感起来了。自嘲地微微一笑,抖了抖单衣上薄薄一层雪花转身来迎接身后悄然靠近的人。
  燚身影轻若落雪翩飞而下,足见点地而行到三保身后时他已转过身来,叫人不得不钦佩他的警觉迅敏。燚神情淡淡望住三保略带询问的眼,话语平直不带顿挫。“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三保总管先听哪个?”
  难得听燚说话还带了转弯,三保眼眸中淡淡一瞬泛起清涟。“好消息。”
  “好消息是四川都司普定卫提请了钨金支用。坏消息是府衙拨发了另外一行车队前往真定府,但押运的是赈灾的米粮。”
  果然是好坏参半。钨金前往的方向是西南方,与北平可说相距甚远;但米粮前往真定确实离北平很近,若能调换过来真是天助之力。三保凝思少顷,双眼迸出精湛神芒。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两支车队出发前把米粮和钨金调换一下,这样做得到么?”由朝廷的钦差御史押运的车队沿路不会被盘查,这样一来可省去所有逃避关卡的心思。等车队到了真定再派人偷运到涿州熔炼,就算押运的官差发现了也弥补不了什么。
  燚少思片刻即已明白三保的意思。“由于这次押送的钨金和米粮众多时间又紧,府衙正在招募搬运的杂工保证两个晚上完成装车。这样我们有机会利用这些杂工来偷梁换柱。”
  三保欣然一笑。“这才算真正的好消息。”
  “十日后车队即会启程,三保总管到时候可先行前往真定安排,燚会顺利完成任务!有人来了,燚先告退。”如雪般清冷的女子身影一纵又消失在林海间。三保凝神细听后院门吱一声关上,有脚步声踩着枯草间薄薄一层积雪正向自己走来。
  为避嫌疑他刻意转身又面朝林海山坡,任雪落悄然仿佛他方才是一直这么望住山坡下怔然出神。
  不多时一柄油纸伞遮在头顶为他挡去零落的雪花,那人已走到了身后,一件厚厚的素色白裘从后肩背围覆上来,将他裸//露在外的颈项圈住。他扳过他肩膀让他转过身来,一手擒着伞一手为他细致地绑好系带。裘绒的细毛窝在脖子里有点痒,却衬得他更是眼中如水色微澜,那样好看。
  “怎的才好了两天又这么不顾惜身体,你家王爷知道了是要心疼。”铁铉朝他露出笑意,手掌覆在他发上,轻微拂动为他拂去雪花。三保一动未动任由他做着这些不知为何心底一搐,或许是冷风吹痛眼眶竟有些发麻。
  像铁铉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不知道他这次来应天定不寻常,可是,他却什么都不问。仿佛他眼中心底只有眼前这样一个人,其他的这些那些对他来讲不过是不知所以的东西。先前得他相救又被他探知了他最不堪的一面,他如同是赤身裸体坦呈在他面前。该像其他人一样厌恶并远离吧?仿佛他拥有这副不完整的身体便连尊严也一并残缺了。
  可是他仍然什么都不问。甚至比之前的相待更亲近了一些,时不时身体上会不经意多了些触碰。他眼中坦澈分明的是某种陌生又熟悉的情感,三保不是看不懂。想起高娃那件事,心底里是有些惧意的,可铁铉看他的眼神却从未闪躲或有丝毫的逃避。
  铁铉凝视他眼眸润泽闪烁,知他定是觉察了他对他的心意,或许是让他困惑了。只是自己这一腔心思不过是想要好好待他,在短暂相处的时间里。离别转瞬即来,他期许着让三保开怀,只觉得这样陪伴也是极美好的事情。他轻笑一叹,挽住三保的手牵着他往梅花林海间走去。
  “三保来,陪我走走。难得梅花开得这么好,你我边赏边聊。”
  手掌任由他握住,铁铉手指与他的紧扣在一处,踏雪而行。湿冷的空气里弥漫腊梅幽然香气,若有若无隐隐约约仿佛女子手中轻纱曼舞的丝帕。
  林海间安静若斯,只剩下了雪落下的声音,沙沙如蚕食。这样的静美一生又有几时能得享?但见铁铉面带轻笑闭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极沉醉这梅花暗香白雪飘飞的景致。
  三保不知他是何用意,此次他从山东归来金陵该是有什么要事吧?可看他分明闲情雅致得很,这些天也未表露出离意。他语气欣然这样说着,倒叫他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只低头淡淡一笑,感觉对方暖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了自己。
  雪落沧然,一柄油纸伞遮住并肩而行的两人,在梅花林海里穿行。
  “燕王殿下好不好?”
  他随意一问,又再提起那个人,叫三保无来由地一怔。不好吗?他而今家宅安康,有妻儿相伴安享田园之乐,平淡静逸得仿佛真正抛开了身份羁绊。可是好吗?他心如坚钢志在天下,却如困兽囚于北平,如履薄冰步步惊心也不知何时远在金陵的君主便会痛下杀手,叫他一生战火却最终死于不明不白的朝政阴谋之下。
  想到这些,三保心里狠狠一拧。面上却滴水不漏眉目平舒,声音清冽。“好。王爷醉心于耕作之趣长安长乐,再好不过了。”
  铁铉望入他的眼,分明看他当听到燕王两个字的时候微有愣怔。眼前此人极致隐忍内敛,他尽量装得平静但铁铉仍是隐隐感受到了他内在的郁结,仿佛透过眼眸直达心底最隐秘之处。“是么?那他对三保你,好不好?”
  果然,听到此话三保嘴角淡淡勾起,眼眸却垂下望向山坡之外分明是在逃避。“自然是好的。王爷对三保恩重如山信任有加,怎么会不好?”除却那些牵扯不清的前缘后情,罪孽纠葛,其他的一切都好。如今那些纠缠亦已消失不见,两厢清净,还有什么是不好的?
  静静听他说着,口吻淡得仿佛说着别人的事。铁铉没再说话,脚步稍有一顿即又拉着他慢慢朝前走。净白平滑的雪地上脚印一点点朝山坡下铺排前行,平行的两排足迹,从未有重叠和交集。
  静默无声。雪花落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规律而轻盈。撑开的伞面慢慢被白色覆盖,与满山的寂白融成一色。仿佛此间盛开过一个瑰丽的梦境,却最终尘埃披面,破败凋零。
  “铁大人此次是因何事回京?为何不进宫谒见君王?”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铁铉回京却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隐匿的山野旧宅,是不妥也不寻常的吧?
  却听他轻轻笑起来,真正开怀的那种笑,却浅淡得令他心中无来由地一窒。“面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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