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和韩梅梅的失败与伟大-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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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悲伤地感叹道：“哎，真难过，看到你们，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我老家是江西，可是大学毕业后就在你们这里教书，口音都被你们改变了，但是你们这里的人始终认为我是外地人。回到自己的家乡，家乡人待我像是陌生人，因为我在外几十年，他们也觉得我是外地人。我到底是哪里人呢？真是的，现在老了倒找不到自己的故乡了。”

韩梅梅和露西他们虽然从心里讨厌这个老师，但是听他讲的这些话也不禁有些难过。

校务处主任又由衷地说：“你们都快毕业了，祝你们以后都有好的前程。我知道你们恨我，我这么严厉也不过是为着你们好，不然我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苦搞坏自己的名声。我和高老师的冲突也不是私人恩怨，更多的是教育理念的冲突……”

话还没说完，林涛眼里已经露出了愤怒的光芒，反正已经毕业，再也不必忌惮他。他觉得他现在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做了婊子还要他们帮他立个贞节牌坊，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更不可能再叫他一声老师。

是的，高老师走了，他倒是成为副校长的热门候选人，估计下半年就升任为副校长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校务处主任看着台下太多充满着敌意的眼睛，也知道无可挽回，忽然感觉到一种苍凉的悲哀，作为一个老师却得不到学生的敬重，他怎么知足？他说：“算了，不说这些了，等一会儿下课，你们就彻底解放了，我祝福你们都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那么，同学们，再见。”

终于真的解放了，终于等到了今天，就像是终年的大雨之后，等到了一个艳阳天，大家在金色的太阳下放肆地跳跃、奔跑，体验真正活着的快感。高兴到了极点，几个男生把课本一本本拖出来，然后撕成碎片，撒向天空，撒向在场的女生，像是一片片破碎的雪花覆盖过去。韩梅梅等几个女生被疯狂攻击，忙掩着头闪避他们的袭击，嘴里不停地又是笑又是骂：“天啊，你们疯了啊，疯子啊，来人啊，这里有疯子啊！”

莉莉怒其不争：“我们要反击啊，我们要反击啊！”

男生们追着他们，怎么都不肯放过她们，几个人在教室追来逐去，整个教室地板被搞得一片狼藉，不用怕，有阿姨来打扫，有人代他们清理。在疯狂之中，韩梅梅却突然生出了些许失落，终于毕业了，光辉岁月在狂奔，他们现在是主人翁。直到有一天，换了人间换了主人翁，他们也会变成那些皱着眉冷眼旁观的扫地阿姨，看着同样因为毕业而狂喜的新一代。

李雷哈哈大笑，抓住韩梅梅，热烈地说：“我们是风，不是疯子。”

一伙人轰轰烈烈地跑到郊外，享受着阳光的照耀，炽热的太阳是神的眼睛，炽热的风是神的血液。李雷振臂一挥，跳到石头上，对着他的兄弟姐妹，对着天上的神叫道：

大风狂风，我们就是你。

风是我们的眼眸和灵魂，

风是我们的血液和骨骼，

风就是我们最初的名字！

兄弟姐妹，我们要吹向哪里去？

吹向那烈日炎炎的撒哈拉沙漠，

吹向那浓绿阴阴的亚马逊丛林，

沙狐站在巨大的石上眺望荒漠，

我们放歌起舞，我们拥豹而眠！

月亮来的风变为少女，

太阳来的风唤作少年，

风，就这样呼唤我们！

如果你不愿意，

那就叫我们疯子吧！

疯子，就当我们是群疯子！”

吉姆也纵身一跃，跳到那一个大石头上，扬起青春的脸庞，对着太阳，引吭高呼：“天啊，我们他妈的就是一群疯子。”石头好像不同意他的观点，石面上有一点滑，疯子吉姆差点就摔下来。李雷忙伸手抓住了他！

林涛、李明、韩梅梅、莉莉、露西、凯特他们都一起在笑，不管是谁，不管在笑什么，他们只是一起在大笑！

莉莉提议说：“今天是韩梅梅十八岁的生日，我们要帮韩梅梅过生日。”

韩梅梅却不在意生日怎么过，她笑说：“其实每个生日都让你离死亡更近，为什么要因为离死亡更近而去庆祝它呢！

露西责备道：“什么歪理，韩梅梅你就别扫大家的兴了！”

凯特说：“就是，就是，生日是一年之中最盛大、快乐的时刻！我希望我天天都当成生日一样过，每天都能收到我爱的人给的礼物和贺卡。”

吉姆故意挖苦她的妹妹：“简单地说，她就想每天都像芭比娃娃那样活着！”

他的妹妹毫不留情地把他从石头上面拽下来使劲掐。

韩梅梅指着前面一条宽广的道路，问一旁的大家：“那一条路是什么路啊？好漂亮！”他们望过去，看见一条不经修饰的长路，路两旁长着各种各样的花和树，地面上落满了粉红和雪白的花朵、金黄和青绿的叶子，路没有尽头一般的直延伸向远方。

李雷说：“这条路没有名字。”又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应该给它取个名字，给这里的一切取个名字。”

莉莉热烈回应：“我看即使有了名字，我们也要重新给他们取名字，从此他们就叫那个名字，它们就是属于我们的！”

韩梅梅怕别人跟她抢，立马就说：“那条路就叫云端路，它是我的！”

林涛指着旁边金黄色的田野，高声宣布：“那它就是我的，它就叫林涛。”

李明指着不远处一棵初生不久的绿树，高声宣布：“它就是我的，它的名字叫做明天。”

凯特指着一簇漂亮的野菊花，也高声宣布：“它是我的，它就叫做凯美丽。”

其他人还没说，李雷就在石头上指着他们，说：“那么你们就一起叫做蠢猪，你们都是我的，哈哈！”结果完全可以预见，他就像是无头苍蝇般被一伙人追着打，追着赶着，他拼命抵抗，终于跑回到了吉姆的家。

一回到家里，凯特看到院子里面种的果树的果子已经熟透了，高考之前凯特一直盼着它熟，它就偏不熟，后来学业繁忙就再也没空注意它们，没想到它们竟然悄悄熟了，凯特高兴地叫道：“哥哥，好像果子已经熟了啊！”

吉姆看到果然真的熟了。

其他的人从未来过吉姆家，也没料到他家这么有钱，房子大得像是个别墅也就算了，院子竟然像是个小果园。

林涛鬼鬼地问吉姆说：“这个可以摘吧？”

凯特激动地说：“可以，可以。”

李雷率先做出感人的表率：“那就让我们来帮你们摘吧。”

吉姆还能不知道他的德性，当场就拆穿他：“别装了，你是帮我们吃吧！”

莉莉摇摇头安慰吉姆：“你别担心，不会吃完的，还会剩几个的。”

几个人哈哈大笑，敏捷地爬上了树去摘果实，吉姆和凯特一看这阵势，连忙回屋拿了果篮子来装。

李雷爬得最高，韩梅梅和李雷刚好在同一棵树上，从医院回来之后，因为很多事情苦恼和痛苦，为了不影响彼此的高考，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回避操场上的那一幕，尽量像是朋友一样相处。韩梅梅边摘着果子边和高处的李雷说说笑笑不亦乐乎。韩梅梅站着的那个树枝其实不是很结实，她只要稍微动几下就摇摇晃晃，幸亏她比较轻，不然树枝早已断掉。吉姆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又是羡慕又是担心，他知道即使韩梅梅下了决心做朋友，李雷也不会愿意，即使装得再像，他们怎么可能做成朋友？

他连忙在树下提醒她：“韩梅梅，小心点！”

韩梅梅刚回应一声，树枝一个摇晃，差点就把她翻了下来，她连忙稳住了，然后退回到树干上，叫了声：“哇，真的好险”。

吉姆的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上，回不到原来的位置，只“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在树下随时准备接住她。

露西看到韩梅梅差点遇险，为了安全起见，连忙从树上跳下来，还是让男生和跟男生没两样的莉莉去做这一项危险的工作比较好。

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外面开进来两辆车，凯特开心地说：“是我爸爸回来了。”果然是吉姆的父亲，另外还有一个老头，年纪不小但是精神矍铄，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师。

吉姆跟他的爸爸介绍：“爸爸，他们都是我同学。”

吉姆父亲天性乐观仁厚，很有风度。看到这个宛如大丰收的热闹场景，也年轻了几岁，跟着哈哈大笑。

吉姆看到另外一个人，就热情地叫道：“Uncle　Wang　。”

凯特看到　Uncle　Wang　也特别地高兴：“Uncle　Wang　，波利怎么样呢，我特别想念波利！”

Uncle　Wang　笑得特别可亲：“波利很好，又学会了很多句话。”

凯特开心地说：“太好了，下次把它也带来啊！”

吉姆的父亲招呼　Uncle　Wang　：“我们进去吧，别理他们两个。”又转头对吉姆说：“快让你的同学进来吧，大家洗洗手准备吃晚餐了。”

吉姆跟着进去，问他老爸：“爸，蛋糕帮我买回来了吗？”

还在树上的李雷好奇地问凯特：“波利是谁？”

“是一只鹦鹉啦，好聪明，能学很多话。”凯特兴致勃勃地说。

“是吗？”李明有点不相信地问。

凯特得意地炫耀：“这还不算什么！我告诉你　Uncle　Wang　这个人才神奇呢，他学法律的，但是物理啊化学也都很懂，他现在正准备发明会飞的自行车，好像快成功了。”

听到这么神奇的事情，李雷顿时来了劲，跳下树来问：“　Uncle　Wang　是干吗的？”

凯特让大家从树上下来，露西和韩梅梅把树下完好的果子捡在一起放进了篮子。凯特说：“他是西京大学的教授，最近刚升任法学系的系主任。”

西京大学是本省最好的大学，在全国排名也在前五之内，法学系则是他们全国驰名的重点系之一。并且它的校园风景享有盛名，连续多年被评为全国最美的大学。李雷若有所思，他本来就很喜欢西京大学，不过现在的大学志愿还在两三个大学之间摇摆。

大家一齐走进了大厅。厅里面，吉姆父亲正和　Uncle　Wang　讨论着事情，他们一走进去，就听到他说：“虽然他们两个肯定上不了你的系，不过我打算让吉姆和凯特报这个学校的本三，再不行的话，也可以先读一年预科班，总之，你是逃不掉了。”

Uncle　Wang　故意叹了口气，开起玩笑：“看来我只能寄希望于我那会飞的自行车赶紧出炉了！”

这一伙年轻人一进来，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原本这房子的装潢略显端庄严肃，堂皇的大水晶灯，白金边的暗红雕花椅子，典型的欧式大沙发，现在人影憧憧，顿时充满了生气。

吉姆父亲看到大家都进来了，就让厨房里面的吉姆母亲把蛋糕拿了出来。李雷没想到吉姆竟然在自己的家帮韩梅梅过生日，有点措手不及。一看吉姆母亲，就知道吉姆长得像是谁了，一样的金发深目，蓝色的眸子像是藏于深海的蓝宝石，发着迷人的光。她对着韩梅梅说：“韩梅梅，生日快乐。”

当李雷看到吉姆母亲竟然能准确地认出哪一位是韩梅梅，惊讶万分地望着吉姆。

大家都坐到了桌子边，吉姆妈妈一边点燃了蜡烛一边问：“你们也都十八岁了吧！”

莉莉想都没想，开口就反问：“那伯母几岁啊？”

吉姆母亲神秘地莉莉笑了笑，说：“It　is　a　secret。”

难得看到莉莉红一次脸，一伙人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点了十八支蜡烛，然后让韩梅梅许一个愿，一口气吹灭，韩梅梅闭着眼睛许了个愿，之后鼓足了气，却只吹灭了三只蜡烛，大家于是都七嘴八舌地帮忙。

吉姆父亲对　Uncle　Wang　说：“他们都刚高考完，你就给他们指点指点吧。”

站在他旁边的吉姆撇撇嘴说：“　Uncle　Wang　一发言就很深奥，大家得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

听完此话，　Uncle　Wang　对大家说：“那我肯定不能让吉姆失望了！”

望了望这些新一代人，心中感叹，生而死，死而又生，这就是人生，看着他们的脸庞，他还真的希望他说的话他们能从中获益，于是真诚地说：“你们已经十八岁，一定都在用自己越来越成熟的眼光看世界。我觉得我们的世界就是一个人为的秩序，无论是时间、法律、道德、礼教、伦理……都是人类创造的一套秩序，他们用来保护人，让世界更好地发展，但同时却也会束缚人的想象力和人的发展。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有两种人才是真正的成功，一种是创造秩序的人，比如耶稣；一种则是破坏秩序的人，比如哥白尼，当然这些人往往破坏旧有秩序的同时，又创立了新的秩序。而大部分的凡夫俗子都是在秩序之中，循规蹈矩地活着，庸碌地活，庸碌地死。所以在你们迈向大学的时候，我祝福你们，但愿你们会想清楚你们想成为怎样的人。”

果然是发人深思的一段话，虽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嘻嘻哈哈，但是多少都被打动了，特别是李雷。李雷动容地想：“这个老师很不错，看来当他的学生应当也不错。”

李雷和其他人比较不同，其他人都注重选择好的学校，李雷则更侧重打听自己中意的系里授课的老师。以国内大学的情况来看，与其选大学，不如选老师，好的老师真的极其重要，这一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可以作证。

生日宴会开完之后，大家还觉得远远没有尽兴。吉姆和凯特拿了很多饮料和配菜，一伙人跑到吉姆家的天台上，一边兴致勃勃地喝酒一边谈天谈地，谈哪个明星和哪个明星分手又复合，谈中国足球在世界杯上的昙花一现，谈看《无间道》领悟到的宿命观，直谈到午夜露重，直谈到东方微明，真有说不出的人生快意。

韩梅梅还沉浸在离死亡更近一步的感伤之中，自个感叹道：“天啊，我十八岁了！十七岁已经光荣谢幕了，十八岁就是人生的分水岭啊，从此我一刻不留地迈向成年人，没有监护人要对我做的事负责，我自己成了自己的监护人，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凯特以前还没感觉，现在听她这样分析，惊慌地回应：“是啊，好恐怖啊。”

露西问道：“梅梅，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又连忙摆手：“别告诉我，说出来就不灵了。”还真是又矛盾又善变的女生。

韩梅梅笑她迷信：“可是我没有许愿呢，因为我闭着眼睛，却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

吉姆关切地凝望着她：“你想报什么学校，以后想做什么？”

韩梅梅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我只想考个高分，至于学校却没特别心仪，非读不可的。你们呢？”

吉姆说：“我和凯特肯定不是西京大学的本三就是预科班了。”

李明深思地问了一句：“大家有没有梦想？不知道以后我们会变成怎样的人？”

林涛很诡异地说：“其实我的这个事情一直是个秘密，现在告诉你们！我一直想成为地球超人，保护地球啊！”

莉莉不客气地赠送他一句：“这是每个带黑框眼镜的古怪男生的梦想。”

难得沉默的李雷突发奇想：“其实我们可以自己组一个乐队啊，我们有人会弹吉他，有人会谱曲，有人会写词，天啊，还有像这么天才的主意吗？还有像这样天才的乐队吗？”李雷说着说着就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很棒，他有完全的热情，再疯狂离谱的想法都会投入实现。

要知道在大学，玩音乐组乐团的男生可非常多，而且也非常吸引女生的眼球。男生都很兴奋，连连称好，唯独韩梅梅对莉莉说：“天啊，他们都疯了，明天起来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讲了什么！”

传说中会弹吉他的李明接着这个话茬：“我们叫风之子乐队吧！”

李雷笑话他：“天啊，这么文绉绉，其实我们就是个疯子乐队。”

看来大家都有点醉，吉姆可以证明，他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