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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录-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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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事关怀的。不过,虽然她和元帅先生惠然对我垂青,使我终身引以为慰,虽然你的朋友这个名字就能使他们对莫尔莱神父予以照拂,可是我还不知道他们这次将如何利用他们的地位和他们的人品所能产生的影响。我甚至还不能相信目前这个报复行为究竟能与罗拜克王妃夫人有多大关系。你似乎想象得太过了,即使关系很大,人们也不应该认为复仇之乐是哲学家的专利。哲学家会当女人,女人也会当哲学家的。
等我把你的信给卢森堡夫人看了,她对我说些什么,我再告诉你。目前,以我知她之深,我相信可以预先向你保证,当她乐于出力使莫尔莱神父获释之前,她是绝不会同意你在《百科全书》里对她表示感激的。虽然她会引以为荣,但是她做善事并不是为着得人褒美,而是为着使她的善心得到满足。
我不遗余力地煽动卢森堡夫人的热忱与同情,去为那可怜的囚徒关说,结果成功了。她特地到凡尔赛跑了一趟,去看圣佛罗兰丹伯爵;这趟路就缩短了她在蒙莫朗西小住的时间。元帅先生也不得不同时离开蒙莫朗西到卢昂去,因为那里的议会有些骚动,需要控制,国王派他去那里当诺曼底的总督。下面是卢森堡夫人去后第三天给我写来的信(丁札,第二三号):
星期三,于凡尔赛
卢森堡先生昨天早晨六点钟走了。我还不知道我去不去。我候他来信,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少时候。我看了圣佛罗兰丹先生,他极愿为莫尔莱神父帮忙,不过他在这件事上遇到了些障碍,然而他仍然希望当他下星期见到国王的时候能克服这些障碍。我又曾求情,不要把他流放出去,因为那时人们正在谈这个问题,要把他发配到南锡去。以上,先生,就是我所能获得的结果;但是我向你保证,事情一天不象你所希望的那样了结,我就一天不让圣佛罗兰丹先生安宁。现在请允许我告诉你,我这么早就离开了你,心里是多么怅惘,我敢说,你对这种怅惘之情是猜想不到的。我衷心爱你并且一辈子爱你。
几天后,我收到了达朗贝的这个便条,它使我感到了真正的快慰(丁札,第二六号):
八月一日
我亲爱的哲学家,仗着你的力量,神父己经从巴士底狱出来了,他的拘留也将毫无其他后果。他明天就到乡下去,并和我一起向你致无限的谢意与敬意。 Vale et me ama(珍重并爱我)。
几天后神父也给我写了一封谢函(丁札,第二九号),我觉得这封谢函并未显出某种至情的流露,他似乎贬低了我给他所帮的忙。又过了若干时候,我发现达朗贝和他在卢森堡夫人面前似乎把我……我不说把我项掉了,但是可以说是继承了我的位置。他们在她心里得到了多少地位,我就在她心里失掉了多少地位。然而,我并不认为是莫尔莱神父曾促使我失宠,我太敬重他了,绝不能有这样的怀疑。至于达朗贝,我在这里暂时不说什么,以后再谈。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遇到另外一件事,使我给伏尔泰先生写了最后一封信。他对这封信大叫大嚷,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侮辱,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这封信拿给人家看过。我将在这里把他所不曾肯做的事补充起来。
特目布莱神父这个人,我有点认识,但见面不多,一七六0年六月十三日他写信给我(丁札,第—一号),对我说,他的朋友兼通信对象福尔梅曾在他的报上把我致伏尔泰先生论里斯本灾难的信印了出来。特吕布莱神父想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印出来的,并且以他那种奸巧虚伪的作风,问我对于重印这封信的意见,却又不愿把他自己的意见告诉我。我最恨这种耍滑头的人,我理该向他致谢的还是向他致谢了,但是采用了一种严峻的口吻,这种口吻他感觉到了,却并没有挡住他又给我花言巧语地写了两三封信,直到他知道了他所要知道的一切为止。
我很明白,不管特吕布莱怎样说,福尔梅找到的那封信绝不是印的,那封信的最初印刷就是出于他之手。我知道他是个不要脸的剽窃手,毫不客气地拿别人的作品来自己发财,虽然他还没有无耻到把已经出版的书抹掉作者的姓名后放上自己的姓名然后卖出去牟利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但是这原稿怎么落到他手里的呢?问题就在这里。其实这问题并不难解决,可是我当时头脑太简单了,竟为解决这问题感到为难。虽然伏尔泰在这封信里是被推崇备至的,可是,如果我不得他的同意就把它印出来,尽管他自己的手法不大正派,还是有理由鸣不平的,所以我决计为这问题给他写封信。下面就是这第二封信,他对这封信没有作答,可是,为了更能自由自在地发他那种暴躁脾气,他就装出为这封信气疯了的样子。
一七六0年六月十七日,于蒙莫朗西
先生,我原不想再跟你通信的,但是我听说我一七五六年写给你的那封信在柏林被印刷出来了,我不能不对这一点向你说明一下我的行径,并且我将真诚地履行我这一义务。
那封信既是实实在在写给你的,就绝对不是准备付印的。我曾以保密为条件,把它抄给三个人看了,对这三个人,友谊的特权不容许我拒绝做这样的事,同时,这同样的特权更不容许这三个人背弃他们的诺言,滥用他们手里所存的抄稿。这三个人就是舍农索夫人(杜宾夫人的儿媳)、乌德托伯爵夫人和一个名叫格里姆先生的德国人。舍农索夫人曾希望那封信能印刷出来,并曾征求我同意,我对她说,这件事应该由你决定。人家曾征求你同意,你拒绝了,事情也就不谈了。
然而,特吕布莱神父先生原与我无任何关系,最近却写信给我,以十分客气的关怀对我说,他收到了几份福尔梅先生的报纸,在里面读到了那封信,还附有编者的一则按语,是一七五九年十月二十三日写的,说明那封信是在几星期前得自柏林坊间,因系活页印刷,一经散佚即不可复得,所以觉得应该载入他的报纸。
以上,先生,就是我对这件事所知道的一切。有一件事是十分可靠的,就是,直到那时为止,人们在巴黎连听也没有听说过有这封信。还有一件事也是十分可靠的,就是,落到福尔梅先生手里的那份稿子,不论是手抄稿或印刷品,只能是从你那里(这似乎不可信),或者是从我方才提到的那三人之中的一人手里出去的。最后还有一件事也是十分可靠的,就是,那两位夫人不可能做出这种背信的事。我在隐遁生活中无法得知其详,你有一个广泛的通讯网,如果你觉得值得一查的话,很容易利用这个通讯网去溯流寻源,弄清事实。
在那同一封信里,特吕布莱先生还对我说,他把那份报纸保留起来了,不得我同意就不借出去。我当然是不会表示同意的,不过那份报在巴黎不是唯一的一份。我但愿,先生,那封信不在巴黎印行,并且我将尽力去防止,但是,如果我不能阻止它在巴黎印行,如果我及时知道能有印行的优先权的话,那么,我将毫不迟疑地由我自己印行。我觉得这也是既公平又自然的事。
至于你对那封信的答复,我不曾传给任何人看,你可以放心,它不会不得你同意就被印刷出来的,而你这种同意我当然也不会冒昧向你请求,因为我深知一个人写信给另一个人,并不是写给社会大众看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另写一封复信供发表之用,并且把它寄给我,我保证把它忠实地附在我的信局,不辩驳半句话。
我一点也不爱你,先生;我是你的门徒,又是你的热烈拥护者,而你却给我造成了许多使我最痛心的苦难。作为你在日内瓦受到收容的报答,你断送了日内瓦;作为我在我的同胞面前为你极力棒场的报答,你把我的同胞跟我离间开了,是你,使得我在我的本国住不下去;是你,使得我要葬身异乡,既失掉奄奄待毙之人应得的一切安慰。又博得被抛弃到垃圾堆里这样的尊荣,而你却把一个人所能期待的一切尊荣都要在我的祖国享受尽了。总之,我恨你,因为你要我恨你;但是我恨你却还显得我是更配爱你的人——如果你要我爱你的话。在过去充满我的心灵的那一切对你的好感之中,所剩下的只有对你那美妙的天才所不能拒绝的赞美和对你那些作品的爱好了。如果我在你身上只能崇敬你的才能,其过错并不在我。我将永远不失掉对你的才能所应有的敬意以及这种敬意所要求的礼数。别了,先生。
在这些越来越使我下定决心的文学方面的小麻烦当中,我却得到了文学所曾给我招来的一次最大的光荣,使得我最受感动。这光荣就是孔蒂亲王先生两次惠然来访,一次是到小府第,另一次是到路易山。这两次来访,他都选在卢森堡先生和夫人不在蒙莫朗西的时候,以便更明显地表示出他是专诚来看我的。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我之所以能获得这位亲王的光顾,首先是由于卢森堡夫人和布弗莱夫人的摄成;但是我也不怀疑,从那以后,亲王所不断给我的那些荣宠,都是出于他本人的情谊,并且也是由我自己招致而来的。
由于路易山的房子很小而碉楼的景色绝佳,我就把亲王领到碉楼里来了,亲王又恩宠至极,要抬举我陪他下棋。我知道他总是赢罗伦齐骑士的,而罗伦齐骑士的棋又比我高明。然而,不管骑士和旁观的人怎样向我递眼色、做鬼脸,我都只装没有看见,结果,我把我们下的两盘棋都赢了。收场时,我以恭敬却又庄重的口吻对他说:“大人,我太崇敬殿下了,以致不容许我不总是在棋上赢你。”这位伟大的亲王有才有识,不爱听阿谀奉承之词,他果然感觉到——至少我是这样想——在那种场合下只有我一人拿他当作一个普通的人看待,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他对我这一点是真正感到满意的。
即使他感到不满意,我也不会责怪自己没有对他在丝毫欺骗之心;当然,我在内心里绝对没有辜负他的盛情,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无可自责的,不过,我报答他的盛情,有时态度不很好,而他呢,对我表示盛情时却主动采取非常雅致的态度。不多几天之后,他就派人送了一篮野味给我,我敬领了。过了不久,他又派人给我送了一篮来,同时他的一个从猎武官承旨写信告诉我说,那是殿下狩猎的成绩,是他亲手打到的野味。我还是敬领了;但是我写信给布弗莱夫人说,再送,我就会不接受了。这封信受到异口同声的谴责,并且也实在是该受到谴责的。礼品只是些野味,又来自一个宗室亲王,他派人送来时又那么客气,而竟然加以拒绝,这不是一个要保持独立不羁的高尚之士所表示出来的细腻,而是一个不识身份的鲁莽之徒所表示出来的粗鄙了。我从来不能在我的函稿集里重读这一封信而不感到脸红,而不怪我不应该写。可是,我写我的《忏悔录》,究竟不是为着讳言我的愚蠢行为的,这次的愚蠢行为太使我恨我自己了,不容我把它隐瞒起来。
如果说我没有做出另一件蠢事,变成他的情敌,那也只是差一点儿罢了。布弗莱夫人那时还是他的情妇,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她跟罗伦齐骑士一起来看我,来得相当勤。她那时还很年青貌美,装出了一副古罗马人的派头,而我呢,又总是一副浪漫色彩;这就有点气味相投了。我几乎着了迷;我相信她看出来了,罗伦齐骑士也看出来了,至少他跟我谈起过,而且并没有叫我泄气的意思。可是,这一次我可老实了,到了五十岁也该是老实的时候了。我在《给达朗贝的信》里曾把那班人老心不老的胡子佬教训了一番,现在还言犹在耳呢,而我自己如果不能接受教训,那就太难为情了;而且,我既听到了我原先不知道的那件事,若不是完全晕头转向,就绝不能跟地位这样高的人去争风。最后还有个原因,我对乌德托夫人的那段痴情也许还没有完全医好,我感到从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在我心里代替她了,我这一辈子都和爱情永诀了。就在我写这几行的时候,还有个少妇看中了我,我方才还从她那里受到很危险的挑逗,眉目传情,乱人心曲。但是,如果她假装忘记了我这花甲之年,我却记住了呢。这一步路我没有摔跤,就再也不怕失足了,这一辈子都可以保险了。
布弗莱夫人既然看出了她曾使我动心,可能也就看出了我曾把这点波动压了下去。我既不那么傻,也不那么狂妄,会以为在我这样的年龄还能引起她的兴趣;但是根据她对戴莱丝所说的某些话,我相信我曾引起她的好奇。如果这是事实,如果她因为这点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就不肯原谅我的话,那么,就必须承认,我真正是生来就注定要做我易于动情这个弱点的牺牲品的,因为爱情战胜了我,我就那么倒霉,我战胜了爱情,我又倒霉得更加厉害。
在这两年里为我做向导的那个函件集,到这里结束了。今后我只有步着我回忆的痕迹去前进了,但是在这个残酷的阶段里,我的回忆是如此清晰,强烈的印象又留得如此深刻,以至我尽管迷失在我的灾难的汪洋大海里,还是不能忘掉我第一次沉船的那些详细情形,虽然沉船的后果只给我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回忆。因此,我在下一章里仍然能走得相当稳当。如果我再走远一点,就只好在暗中摸索了。
第十一章
一七六0年年底,久已付印的《朱丽》尚未出版,就已经开始轰传了。卢森堡夫人在宫廷里谈过它,乌德托夫人在巴黎谈过它。后者甚至还得到我的允许,让圣朗拜尔把手抄本给波兰国王读了,国王欣赏之至。我也叫杜克洛读过,他在法兰西学士院里谈起它。全巴黎都急于要看这部小说:圣雅克路各书商和王宫广场的书商都被打听消息的人包围起来了。最后,它终于出版了。而它取得的成功,与常例相反,没有辜负人们期待它的那种急切心情。太子妃是最早读到的人之一,她对卢森堡先生谈起它,说是一部绝妙的作品。在文学界,观感颇不一致。但在社会上却只有一个意见;特别是妇女界,她们对作品也好,对作者也好,都醉心到这样的程度,如果我真下手的话,即使在最上层的妇女当中,也很少是我所不能征服的。关于这一点,我有许多证据,不过我不愿意写出来,而这些证据,不必经过实验,就能证实我的这个论断。说也奇怪,这部书在法国比在欧洲其他国家都更成功,虽然法国人不论男女,在这部书里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对待。和我的预料完全相反,它在瑞士取得的成功最小,而在巴黎取得的成功最大。是不是友谊、爱情、道德在巴黎就比在别的地方地位更高呢?毫无疑问,不是;但是在巴黎还有那种精细的感觉,它使人的心神往友谊、爱情、道德的形象,使我们珍惜我们自己已经没有、却在别人身上发现的那种纯洁、缠绵、敦厚的感情。今天,到处一片腐化,风化和道德在欧洲都已荡然无存了。但是,如果说对风化和道德还有若干爱慕之情存在的话,那就必须到巴黎才能找到。
要想透过那么多的成见和假装出来的激情,在人心中辨别出真正的自然情感,就必须善于分析人心。要想,如果我敢这样说,要想感觉到这部作品里充满着的那种种细腻的感情,就必须有精审入微的分寸感,而这种分寸感只能从高级社会的教养中得来。我不怕拿这部书的第四部分跟《克莱芙公主》相比,并且我肯定,如果这两部作品的读者都是外省人的话,他们永远不会感觉到它们的全部价值。因此,如果我这部书是在宫廷里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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