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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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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更危险的陷阱的诱惑,虽然我总算逃脱了,但是这使她看出了还有其他危险在不断地威胁着我,她认为必须采取她力所能及的一切预防措施。
孟顿伯爵夫人是我的一个女学生的母亲,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但是名声很坏。据说她曾使许多家庭不和,并曾给安特勒蒙家带来了悲惨的后果。妈妈和她交往相当密切,所以了解她的性格。妈妈无意之中引起了孟顿夫人的某个意中人的注意,虽然妈妈后来既没有去找他也没有接受过他的约请,孟顿夫人却把这作为一种罪名加在妈妈的身上。自此以后,孟顿夫人就使出了种种手段来对付她的对手,但是一次也没有得逞。我来说一件最可笑的例子吧。她们俩和附近的几位绅士一同到野外去了,其中也有我刚才提过的那位先生。某一天,孟顿夫人向这些先生中的一个人说,华伦夫人只会矫揉造作,毫无情趣,衣饰不整,而且象个老板娘似的,总盖着自己的胸部。那位先生喜欢打趣,回答她说:“至于后一点,她有她的理由,据我了解,她的胸上有一块象一个令人讨厌的大老鼠那样的病,真是象极了,而且象是在跑动似的。”恨和爱一样。是容易使人轻信的。孟顿夫人决心要利用这个发现。有一天,妈妈正和孟顿夫人的那位不领情的情人一块玩纸牌,孟顿夫人抓住了这机会跑到妈妈的背后,把她的椅子弄个半倒,巧妙地揭开了她的项巾,但是,那位先生并没有看到大老鼠,却见到了完令不同的情形,想忘掉要比想看到还困难。这是使那位夫人大失所望的一件事。
我并不是一个值得孟顿夫人关心的人物,因为她需要自己身边有一些出名的人士。不过,她对我也多少有点注意,这并不是由于我的容貌——对此她无疑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而是由于人们认为我所有的那点才华,这点才华对于她的喜好或许有些用处。她对于讽刺有一种相当强烈的爱好。她好用一些歌曲或诗句来讽刺不合她心意的人,如果她真的发现我相当有才可以帮助她写几句美妙的讽刺诗,而且我也十分乐意把它写下来,我们俩可能会把尚贝里闹得天翻地覆的。要是人们追究起这些诽谤文字的作者的时候,孟顿夫人就可以把我牺牲掉,自己完全不负责任,而我则可能被囚禁终生,来领受在贵妇人面前充当才子的教训。
所幸,这些事情一点儿也没有发生。孟顿夫人为了和我谈话留我吃了两三次饭,她发现我不过是个傻瓜。我也感觉到这一点,并为此而自怨自艾,恨自己没有我的朋友汪杜尔的才华;其实,我倒该感谢自己的愚蠢,因为它使我避免了许多危险。我在孟顿夫人跟前只有仍旧做她女儿的音乐教师,但是我在尚贝里的生活却相当平静,一直受到人们的欢迎。这比我在她跟前成为一个才子,而在当地其他人面前成为一个毒蛇,要强得多了。
尽管如此,为了使我摆脱青年时代的危险,妈妈认为已经到了该把我当作成年人来对待的时候了。她立刻这样做了,但她所采取的方式非常奇特,是任何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想不出来的。我发觉她的态度比往常严肃了,她的谈话也比平日更有教训气味了。在她素日的教导中经常夹杂的玩笑话突然没有了,换上了十分沉着的口气,既不亲切也不严厉,似乎是在准备要作一番说明。她这种突然的改变,我寻思了好久也清不透其中的原因,于是我就直接向她提了出来,而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向我提议第二天到郊外的小园子里去作一次散步。第二天一清早我们就去了。她事先作好了安排,整天时间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没有任何人来打搅;她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使我能够接受她要给我的恩情,但是她不象别的女人那样用巧计和调情来达到目的,而是用充满感情和良知的谈话。她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我的诱惑,不如说是对我的开导,刺激感官者少,感动心灵者多。但是,无论她那番既不冰冷也不忧伤的话说得如何出色,如何有益,我都没有以应有的注意去倾听,也没有象从前那样把她的话深深地铭刻在心上。谈话一开始,她那种预作准备的神态已使我精神不安了,因此,在她说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就心不在焉地沉思起来。我并没怎样专心听她所说的话,而只是琢磨她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寻思了半天才明白她的用意所在,这对我说来的确是不容易的。我刚一明白她的意思,她这种新奇的主意——自从我和她生活在一起以来,一次也没有这样想过—一就把我完全给吸引住了,再也不容我去想她所说的话。我心里只顾想她了,她说什么我也没有注意听。
为了让年轻人注意听取要对他们说的话,先给他们暗示一下他们非常感兴趣的目标,是教师们常犯的错误,这样做的结果适得其反。我在《爱弥儿》一书中也未能避免这种错误。年轻人都是这样:受到向他们提出的目标吸引以后,他们就专门去想这个目标,就象要飞似地直奔目标而去,不再去听你为了使他们达到这个目标所作的序幕式的谈话了,因为你那种慢条斯理的讲法不合他们的心意。如果要让他们注意听话,就不要让他们事先知道你最终要说什么,这一点妈妈可做得拙笨了。她那种喜欢一切事情都要有系统的奇怪性格,使得她总是耗费心思地来说明她的条件。可是我一看出好处,连什么条件都不听,就急着满口答应了。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哪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能有讨价还价的直爽的勇气,如果他这样作了,也不会得到哪个女人的原谅。由于同样古怪的天性,她在这种协议上还用了最郑重的手续,给了我八天的考虑期限,而我又故意向她说我不需要这个期限。其实,这更是怪到极点的——我倒是非常乐意有些考虑的日子,她这些新奇想法使我很激动,另一方面我自己的思想也非常混乱,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一下。
大家一定会以为这八天对我真象八个世纪之久。恰恰相反,我倒希望这八天真能成为八个世纪。我不知道怎样描写我当时的心境,心里充满了杂有急躁情绪的恐惧,既在渴望又生怕渴望的事情真的来到,以至有时心里真想找个什么妥当办法避开这种已经允诺的幸福。大家可以设想一下我那热情奔放和贪恋异性的气质,燃烧的血液,痴情的心,我的精力,我的强壮的体质,我的年龄。再想想我当时渴望得到女人却还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女人的情况,想象、需要、虚荣、好奇,全都交织在一起,使我欲火中烧,急切地要作一个男人,表现为一个男人。加之,大家尤其要想到,因为这是不应忽略的,我对她那种热烈而情致缠绵的依恋不但始终没有冷淡下来,而且一天比一天加深了,我只有在她身旁才感到快乐,只是为了想她才离开她。我这颗心完全被她占据了,不仅是她的恩情和她的可爱性格,乃至她的女性、她的容貌、她的身体,一句话,就是整个的她,不管是哪一方面,凡是可以使我感到她可爱的一切都占据了我的心。虽然她比我大十到十二岁,大家不要以为她年纪大了,或是我觉得她是如此。自从五、六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使我着迷以来,她实际改变得很少,甚至在我看来她丝毫也没有改变。对我说来,她始终是迷人的,而当时大家也都认为她这样。只是她的身体稍稍发胖了。其他方面。完全和过去一样,同样的眼睛,同样的肤色,同样的胸部,同样的容貌,同样美丽的淡黄色头发,同样的快乐活泼,甚至声音也是同样的声音。她青春时代的那种清脆语声,给我留下的印象是那样深刻,直到今天,我每次听到一个少女的悦耳嗓音,还不能不为之动心。
当然,在我等待占有自己非常爱慕的一个女人的期间,我本应害怕的是由于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我的欲望和想象,约束不了自己,竟想将时间提前。大家以后会看到,等我年岁稍大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有个自己所爱的女人正在等候我,尽管她并不能给我多大的慰藉,我的血液也会立刻沸腾起来,虽然我和她相隔只不过是很短的一段路程,可是要叫我心里坦然地走这段路,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正当我年轻力壮时期,到底是出于什么不可思议的理由,对于青春的初次欢乐,竟如此毫无兴奋之感呢?我为什么在期待那瞬间临近的时候,反而感到痛苦多于快乐呢?我为什么对于本应陶醉的欢乐竟会感到有点反感和恐惧呢?毫无疑问,如果我能够很得体地避开这种幸福的话,我一定心甘情愿放弃这种幸福。我曾经说过,在我对她的爱情中有许多离奇古怪的东西,无疑,这就是一件大家想象不到的古怪事。
已经气愤的读者也许认为,她已经委身于另一个男人,现在她又要在两个人之间平分自己的宠爱,在我的心目中她的身分一定降低了,可能有一种鄙视的心情削弱了我对她的爱慕。读者要这样想那就错了。这种平分的情况的确使我非常痛苦,因为这种敏感很自然,再说,我也确实觉得这种事对她对我都是不体面的;但是,我对她的感情不会因为这种关系而受到丝毫动摇,而且我可以发誓,我对她的爱从来也没有象我不大想占有她的时候那样更为情意绵绵的了。我非常了解她那纯洁的心和冷漠的气质,用不着怎么想也能明白,她之所以献身自荐是和肉欲的快乐没有丝毫关系的。我完全确信,她只是由于想使我摆脱掉那些几乎不可避免的危险,使我能够保全自己和守住本分,才不惜违背了她自己所应遵守的本分。而对于这一点,她的看法和其他女人的看法是有所不同的,这我在下面将要说到。我既怜悯她,也怜悯我自己。我恨不得对她说:“不,妈妈,不必这样,不这样,我也保证不会辜负你的。”但是,我不敢这样说。首先,这是一件不该说的事,其次,说实在的,我感到这也不真实,事实上,只有她一个女人能使我抵挡住其他的女人,使我经得起诱惑。我虽然不想占有她,却很高兴她能使我免去占有其他女人的欲望,因为我把一切能使我和她疏远的事情都看作是一种不幸。
长期同她一起过着天真无邪的共同生活,这个习惯绝没有削弱我对她的感情,而是更加强了这种感情。但同时也扭转了它的方向,可以说这种感情更加亲切、更加温柔了,而性的成分也更加少了。由于张口妈妈闭口妈妈叫得太多了,而且总是以儿子的态度对待她,日久天长,我就真把自己看作她的儿子了。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虽然那样爱她,却不怎么想占有她的真正原因。我记得很清楚,我最初对她的感情虽不十分强烈,却是十分淫秽的。在安讷西的时候,我曾处于如醉如痴的状态;到了尚贝里,我却不那样了。我对她的爱可以说要多么强烈就有多么强烈,可是我爱她主要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我,至少我在她身边所追求的是幸福而不是享受。她对我来说,胜似姐姐,胜似母亲,胜似朋友,甚至胜似情妇,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是我的一个情妇。总之,我太爱她了,不能别有所图,这在我思想里是最清楚的。
与其说渴望不如说是畏惧的那个日子终于来到了。我既然什么都应许了,也就不能说了不算。我的心实践了我的诺言,并不希求报偿。不过,我却得到了报偿。于是,我便第一次投入了一个女人——我所崇拜的一个女人的怀抱。我幸福吗?不,我只是得到了肉体上的满足。有一种难以克服的忧伤毒化了它的魅力。我觉得我好象犯下了一桩乱伦罪似的。有两三次,我激动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我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胸脯。她呢,既不显得忧伤,也不显得兴奋,只有温存和平静。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喜欢纵欲的女人,没有追求过这方面的满足,所以她既没感到性的快乐,也不为此而懊悔。
我再说一遍,她的一切过失都在于她缺乏判断能力,决不是出自她的情欲。她是上等家庭出身,心地纯洁,她喜欢正派的行为,她的性情是正直和善良的,趣味也相当高雅。她生来就是为了做一个具有完美品德的女人,她也喜欢这样做,但是她没有能遵守这种品德,因为她一向所听从的不是把她引向正路的感情,而是把她引入迷途的理性。当许多错误的道理引她走入迷途的时候,她的正确的感情一直在抵抗。可惜的是,她喜欢炫耀自己的哲学,因而她凭自己的见解所创立的道德原则,往往破坏了她的心灵启示的持身之道。
她的第一个情人达维尔先生是她的哲学教师,他灌输给她的一些理论都是以诱惑她为目的的。他发现她非常忠于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职责,始终保持冷淡,理智很强,不是从感情方面所能攻破的,于是就用一些诡辩之词来向她进攻,结果达到了目的。他向她证明她所遵守的妇道完全是教理问答中哄小孩一类的胡说八道,两性的结合——这个行动的本身是最无关紧要的;夫妻之间的忠实只是为了顾全外表,它的道德意义只涉及公众舆论;做妻子的唯一责任就是使丈夫安心,因此,不为人所知的不忠行为,对于她所欺骗的丈夫来说是不存在的,对于自己的良心也是一样。总而言之,他说服了她,使她相信不忠行为的本身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因为别人知道了不好看才成了问题,所以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能表现得象个贞洁的女人,她事实上也就是个贞洁的女人。这个坏蛋就这样达到了他的目的,他败坏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理智,他没有能败坏她的心灵。他受到了最猛烈的嫉妒心的惩罚,因为他认定她在按照他教她对待自己丈夫那样来对待他本人。我不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是否弄错了。贝莱牧师被认为是他的后继人。就我所知,这个年轻女人的冷漠天性本应保护她不接受这套理论,但恰巧妨碍她日后抛弃这套理论。她始终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于她认为毫无意义的小事那么重视,她从来也没有把在她看来毫不费事的节欲当成美德。
为她自己,她并没有怎样滥用这个错误的理论,但是她却为了别人而滥用它,所以如此,是因为她相信另外一条差不多是同样错误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又和她善良的心灵正相吻合。她始终相信,没有任何力量比“占有”更能使一个男人依恋一个女人的了,虽然她对她的朋友的感情只是出于纯粹的友谊——这是一种十分缠绵的友谊,她用她所掌握的一切手段。使他们更紧紧地依恋她。而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她几乎每次都能成功。她确实非常可爱,和她相处得越密切,发现她的可爱之处也就越多。另一点值得指出的是,就是在她第一次失足之后,她差不多只是宠爱不幸的人,显贵人物在她跟前都是枉费心机。如果她已经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同情,最后却又没有爱上他,那一定是因为他太不可爱了。如果她选择的对象配不上她,这决不是出于她那高尚的心灵向来十分陌生的某些卑鄙动机,而完全是由于她的性格过于慷慨,过于善良,过于同情,过于敏感的缘故,她的明辨能力往往不足以驾驭这种性格。
尽管几项错误的原则把她引入了歧途,可是有多少值得赞美的原则她曾始终不渝地在遵守啊!如果这些错误能够称作弱点的话,她已用多少美德弥补了这些弱点啊?何况其中肉欲的成份又是那么微乎其微!固然,那个人在一点上欺骗了她,然而也是那个人在其他许多方面出色地指导了她。她那殊少冲动的情欲常常使她能够遵循明睿的见解,只要她的诡辩哲学未能使她走入迷途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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