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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的天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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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们认为泰山之神不像林放一样懂得礼吗?”
林放也算孔子的学生,曾经向孔子“问礼之本”。孔子听了很高兴,说你提的真是大问题。“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论语·八佾》)一般的礼,与其铺张奢侈,宁可俭约朴素;至于办丧事,与其礼仪周全,不如心中哀戚。这就代表“礼”的本质在于内心情感是否真诚,而不在外在那些形式。当时冉有担任季氏的总管,按照礼的规定,只有天子与诸侯可以祭祀境内的山川,而季氏只是鲁国的大夫,本来是没有资格去祭祀泰山的。所以孔子让冉有劝季氏不要去,这是违背礼仪的事情。冉有也很诚实,他说,我劝不了。孔子说,呜呼!你以为泰山的神不懂得礼吗?
整部《论语》只有这个地方出现“呜呼”二字,代表孔子非常难过,对冉有很失望。“泰山”代表泰山的神。有些人做坏事的时候,怀着侥幸心理,心想下一次祭献的时候多准备一点贡品,神就不会惩罚我吧,甚至还可能喜欢我。但是神如果真能被你买通,又怎么能算神呢?柏拉图的《对话录》里说,一件事情因为神喜欢才是好事,或一件事情因为是好事所以神喜欢。泰山的神当然属于第二种,你做了好事我才喜欢,而不是只要我喜欢你,你做的坏事也可以变好事;没有这样的神,有的话也不是善神,因为神的本质一定是赏善罚恶的。
孔子让冉有劝阻季氏不要去泰山祭神,冉有说,劝不了。他进一步解释说:“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论语·雍也》)
“我不是不喜欢老师的人生观,只是我的力量不够。”孔子说:“力量不够的人,走到半路才会放弃。你现在却是画地自限。”
冉有为自己辩解,他说我不是不想劝阻季氏,而是我的力量不够,做不到,说了季氏也不会听。孔子怎么回答呢?他说你如果真的力量不够,总要去劝告一下,实在劝不动,你再放弃;但是你现在根本还没开始劝,就说劝不成,这不是画地自限,为自己找借口吗?等于孔子根本不想听冉有的解释,对这个政事科第一名的学生很失望。
后来,冉有做的事就更加不能让孔子接受了。他帮季氏聚敛财富,以致于最后季氏的财富超过了鲁国的国君。孔子看了真的很生气,他说冉有“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冉有不再是我的同道了,各位同学可以敲着大鼓去批判他。“鸣鼓而攻之”,孔子说出这么严厉的话,等于承认自己教学失败,希望其他弟子找一个机会去批判冉有,好让他及时悔悟。孔子认为读书人做官是为了造福百姓,而不是去讨好长官。结果冉有让他的长官越来越富有,这就代表百姓受到的盘剥愈来愈大。孔子对自己教出的这么个不争气的学生,实在是非常失望。
8。学生启发老师
儒家推崇“礼教”的目的,是为了让人的内心感受有一个表达的形式,这个形式是社会人群所共同接受;而不是教人礼乐之后,变成一种包袱,反而束缚了人的自由天性。
教学相长。老师教导学生,学生有时候也会启发老师,就像韩愈说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孔子的学生中,谁能带给孔子启发呢?《论语》里提到的只有一个子夏。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论语·八佾》)
子夏请教说:“‘笑眯眯的脸真好看,滴溜溜的眼睛真漂亮,白色的衣服就已经光彩耀目了。’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绘画时,最后才上白色。”子夏接着说:“那么,礼是不是后来才产生的?”孔子说:“能够带给我启发的,是商啊。现在可以与你谈诗了。”
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比孔子整整小四十五岁,是文学科的高材生。他对于文献知识、诗经书经都特别熟悉。有一次他请教老师说,《诗经》里有一句话我不太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是什么意思呢?前两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卫风·硕人》,是在形容一个女孩子天生丽质,一笑起来眼珠滴溜溜转,很好看;可是后面又加上一句“素以为绚兮”,穿上白色的衣服,非常光彩耀目。子夏觉得奇怪了,为什么非要穿上白色的衣服,才会很吸引人呢?
孔子回答了四个字:绘事后素。古代的绘画是先上各种颜色,最后以白色分布其间,使众色突显出来。这与后来的绘画不一样,后来人们能造出很好的白纸,画画是在白纸上绘彩色。而现在挖出来的汉帛都是有颜色的,接近咖啡色或树木的颜色,所以孔子那个时代画画要最后上白色,白色一上,前面黄的、红的、绿的、黑的全都突显出来。换句话说,白色本身没有颜色,却可以突显其他彩色。
孔子回答“绘事后素”,意思是说一个女孩子丽质天生,底子好,不必多作装饰,只要穿上白色的衣服就很漂亮了。本来这时候可以下课了。子夏突然心血来潮,接着问了一句,“礼后乎?”“礼”是不是也是后来才产生的呢?孔子一听,非常高兴,“起予者商也”,能够带给我启发的是子夏啊,现在可以跟你谈谈诗了。为什么孔子听到子夏的问题很高兴?这与他对人性的观察有关。很多人认为人是一张白纸,学了“礼”之后,等于是加上了彩色,说话有礼貌,行事有分寸,文绉绉的。事实不然,按照孔子的理解,人性向善,本身就有各种各样的颜色,而礼是后加上去的,是白色的,学礼是为了使人性原有的美质展现出来。因为任何彩色都需要真诚的情感,“礼”就是把人真诚的情感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来。由此可知,儒家推崇“礼教”的目的,是为了让人的内心感受有一个表达的形式,这个形式是社会人群所共同接受;而不是教人礼乐之后,变成一种包袱,反而束缚了人的自由天性。
《易经》里有一个“贲卦”,卦象上面是山,底下是火,亦即“山火贲”。《序卦》说,贲,饰也。代表它可以作为装饰。讲贲卦时,有一句“上九,白贲,无咎”。易经每一卦分六爻,最后一爻叫上九或上六,这一爻大部分都有凶兆或不利之兆,但在贲卦里却是“无咎”的意思。意思是:你占到贲卦,本来是要装饰的,但记得用白色来装饰,就没有灾难了。为什么?因为白色是最好的装饰,能让你纯朴的本质和内在的本性突显出来。孔子认为,礼就是白色的,它不是要给人性加上什么色彩,而是把人内在向善的本质表现出来。
(二)立志行仁
1。立志行仁
如果只重外在的表现而忽略内心真实的情感,难免流于形式主义,装模作样,正好丧失了礼乐的真正目的——让人有适当的途径去自我实现。
自古以来,圣贤教人一定要先“立志”。志向不立好,等于没有方向。“志”是“士心为志”,士是念书人,念书人心之所向就是“志”。《论语》里孔子三次提到立志,第一次是立志于求学;第二次是立志于行仁,第三次是立志于行道或求道。所以谈到志向,三个字跟它有关,第一是学,第二是仁,第三是道。
“仁”是什么?《论语》五百一十一段话中,有五十八段讨论“仁”;“仁”字共出现了一百零四次。从《论语》开篇念起,第三章就有一段很短的话: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
孔子说:“说话美妙动听,表情讨好热络;这种人是很少有真诚心意的。”
孔子这么说是不是太严格了。在今天这个时代,假如你去求职,你说我不能巧言令色,我要刚毅木讷,那谁会让你工作呢?找工作的时候,你一定要设法把话说得好听,表情非常热络,才有机会。难道这样做就“鲜矣仁”吗?不要误会,这里的“仁”是指“真诚”。
学习儒家首先要知道“真诚”二字的重要性。因为人是所有动物里,唯一可能不真诚的动物。你什么时候看见猫学狗叫,或狗学猪叫的?没有。只有人会伪装,会造作,会选择我要以什么样的方式跟别人来往。西方人谈到“人格”用“PERSON”这个字,“PERSON”源于拉丁文“PERSONA”,“面具”的意思,也即做一个人是要戴面具的。面具代表你有各种能力,扮演不同的角色。譬如碰到父母,你就是子女;碰到兄弟姊妹,你是兄弟姊妹之一;在学校当老师,老师是你的面具;在家中为人妻子,妻子也是你的面具;每一个人碰到不同的对象,他本身的角色和身份也要跟着调整。这是西方人的观察,儒家也一样。一个人怕就怕一辈子都不真诚,一直在演戏、做秀,玩儿假的,那就没意思了。
所以,儒家讲“仁”,从“真诚”开始,不虚伪,不掩饰,犹如赤子之心。《中庸》说:“诚之者人之道。”真诚是人生的正路。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礼乐是教化的主要内容,使人进入社会立身处世;但是如果只重外在的表现而忽略内心真实的情感,难免流于形式主义,装模作样,正好丧失了礼乐的真正目的——让人有适当的途径去自我实现。
“真诚”牵涉到两个问题:一、我要普遍的对每一个人都真诚;二、我的真诚也要看对象,什么样的对象要求我做什么事,我都用真诚的方式把事做好,把角色扮演好。所以,你可以“巧言令色”,但不要忘记内心的真诚。譬如我在学校教书很久了,上课也会巧言令色,说话美妙动听,表情讨好热络,但我的心是真诚,是为了让学生愿意听。因此,只要能做到从真诚出发,巧言令色不是问题。
“仁”的第二要求是“主动”。人活在世界上,从小时候开始,大部分的行为都是被动的。父母叫我们做这个,做那个;老师教我们这样是对的,那样是错的;我们被要求守规矩,按原则,一切都纳入规范。如果有一天没有人管我们,没有人督促我们了,我们还会主动去做好事吗?很难讲,说不定只要没人注意,我们就胡作非为了。所以,一个人是否做到主动行“仁”,关系到他的生命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如果是被动的,什么事都要别人看着、管着,那你是在应付别人,万一出了事,也会找各种理由、借口。孔子有一句话叫:“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行仁的机会离我很远吗?不是的,只要我愿意,“仁”立刻就来了。譬如我坐公车,上来一位老太太,我愿意让坐,立刻就可以“行仁”;我过马路,看到一位盲人伯伯,我帮他一把,马上也是“行仁”。每一个人在生活中,只要跟别人来往,一定有很多机会可以“行仁”,但是必须从被动变主动,成为自己愿意做的好事,才具有道德价值。孔子说:“为仁由己,而由人乎?”(《论语·颜渊》)一个人要行仁,须从自己开始,而不能从别人开始。别人不能帮你行仁,或强迫你行仁。如果是别人叫我做的,那我只是别人的意志工具而已。所以,行仁需要有个主体性——就是你自己,主体性确立之后,才能有主动性。
综上所述,儒家所讲的“仁”有两个要求,一是真诚,二是主动。当这种真诚而主动的力量出现之后,就是孔子所谓的“立志行仁”,走上了人生的正路。走上人生正路,人格的尊严和价值会被不断地展现出来,人的生命也就具有了自我完善的可能。
2。行仁与为善
一个人立志行仁,是从真诚觉悟了内心向善力量的开始,积极主动地要求自己去为善,这样的善行是由内而发的,不是为了任何外在的目的,只是为了我该不该这么做。
善与恶是我们都熟悉的概念。有人问,既然儒家叫我们行仁,那么行仁与为善有什么关系呢?它们是同样的意思,或是说有不同的内容?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要问,孔子提到“行仁”以前,天下有没有好人?当然有,而且多得很。既然这样的话,孔子又何必另造一个“仁”字来鼓励大家呢,直接讲“善”不就行了吗?可见,行仁和为善还是有差别的,关键差别在于一般人做好人往往是符合社会的规范或别人的期许,但不见得知道为什么要做好人。知道人为什么要做好人、做好事,牵涉到人性是什么的问题。
儒家关于人性的看法,基本上有两种立场,一是本善,一是向善。“向善”是我这些年以来研究儒家的心得。孔子有没有说过人性是什么呢?没有明确说过,但他隐然接受的信念则是“人性向善”。譬如他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相近”是指性本善吗?如果是性本善,应该说性相同了。所以“性相近”是指:性是具有可塑性的,在每个人身上只是相近而已。再譬如孔子说:“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当领导者体现出善行时,老百姓自然闻风景从,说明人性有向善的共同趋向。因此,“仁”这个字,虽然离不开“善”的含义,但不仅仅如此,孔子的“仁”与其说是名词,不如说是动名词,指涉动态的人之性——人性向善,同时也指涉动态的人之道——择善固执。所以,一个人立志行仁,是从真诚觉悟了内心向善力量的开始,积极主动地要求自己去为善,这样的善行是由内而发的,不是为了任何外在的目的,只是为了我该不该这么做。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论语·里仁》)
孔子说:“只要立志行仁,就不会做坏事了。”
为什么?因为“仁”既真诚又主动,一个人真诚而主动的为善,代表他行仁的开始。在儒家思想里,真诚与邪恶是势不两立的,因为人性是向善的,人性向善有一个重要前提,即人要真诚。一个人真诚向善,才会自发的要求自己去做该做的事。
举个例子,一家小小的店面,贴着“童叟无欺”四个字。第一种考虑是为了我将来生意更好,不管老少,我一样价钱,绝不会欺骗你们,讲信用;第二种是我不考虑将来生意好不好,只为了我应该“童叟无欺”,我就要做到“童叟无欺”。行仁与为善的差别就在于此,儒家的行仁指的是第二种,是一种自我要求,一种道德价值,我不考虑外在的利害,只考虑我该不该做。接着孔子讲到另外一段话: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论语·里仁》)
孔子说:“只有行仁者能够做到喜爱好人,厌恶坏人。”
什么意思呢?通常我们一般人是喜欢朋友,讨厌敌人。但我们的敌人不见得就是坏人,他跟你为敌恐怕是因为利益或观念上的某些冲突。真正的仁者怎么做呢?客观判断,没有任何偏私之心或其他顾虑。不能因为这个人是我的朋友,他做了坏事我也包庇纵容;这个人是我的敌人,他做了好事,我也不去加以肯定。这样一来,就变成不问是非了。如果对方也按照这种方式来对待你,恐怕你就要受委屈了。所以,仁者对于坏人好人,都有一种客观的评价,绝不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或是敌人,就丧失了公正的原则。
这就是善者与仁者的差距,也许表现出来的行为一样,但内心的动机却有差别。“为善”可能还会考虑到将来的利益或自己的私心,“行仁”则只会考虑到自己该不该去做,不管外面条件怎么改变,也许要冒各种风险,也许会遭受批评,但是你只要认为自己该做,就可以坚持。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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