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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5年:中国盛衰之交-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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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出发时,当地的父老乡亲担心皇帝一去不回,将他们扔给叛军,于是集体拦在路中,请求玄宗留下。并恳切地说:“宫阙,陛下家居,陵寝,陛下坟墓,今舍此,欲何之?”(《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八》)意思是说:森严宏壮的宫殿是陛下的家室,那些列祖列宗的陵园是陛下先人的葬地,现在都舍弃不顾,想要到那里去呢?
这番话说得相当悲壮,玄宗虽然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却在原地停留了很长时间。由此可见,他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许久后,玄宗才命令太子李亨留在后面,安慰这些父老乡民。百姓们见玄宗执意西去,便对太子李亨叩首哀泣:“皇上既然不愿意留下来,我们愿意率领子弟跟随殿下向东讨伐叛军,收复长安。如果殿下与皇上都逃向蜀中,那么谁为中原的百姓们作主呢?”不一会儿,闻讯赶到太子跟前的百姓达到数千人,众人苦苦哀求太子李亨留下。
经历了马嵬事变后,太子李亨的心思已经起了极大变化。他看出眼前的形势对他极度有利:玄宗一意孤行,已经失去了人心。若是他肯留下来,只要振臂一呼,天下必定云集。到那个时候,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他的地位就相当稳固,决非任何人所能撼动。
太子李亨心动了,但他又担心不随驾会落个不孝的名声,还是有些犹豫,便故意说:“圣上远冒险阻,我不忍朝夕离开左右。再说我还未面辞父皇,我现在去告诉皇上,听候吩咐。”东宫宦官李辅国是太子亲信,最了解太子李亨的心思,便进谏说:“安禄山举兵反叛,进犯长安,以至四海沸腾,国家分裂,如果不服从民意,怎么能够复兴大唐天下呢!现在殿下随从皇上入蜀中避难,如果叛军焚烧断绝了通向蜀中的栈道,那么中原大地就拱手送给叛军了。人心既已分离,就难以再聚合,到那时就是想要有所作为,恐怕也不可能了。不如现在收聚西北边防的镇兵,再加上郭子仪与李光弼在河北地区的兵力,与他们合兵东讨叛贼,收复两京,平定四海,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使大唐的基业得以继续,然后再打扫宫殿,迎接皇上返回京师,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孝顺行为吗!何必因为区区温情,而作儿女之恋呢!”
李辅国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太子李亨终于下定了决心,派长子广平王李俶前去禀告玄宗。玄宗一直在等待太子,却久久不见,派人去看,才知内情。知子莫如父,玄宗看出了太子李亨的心思,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勉强不来了,叹道:“人心如此,就是天意。”于是下旨留下太子李亨在关陇一带,以鼓舞抵抗叛军的军民之士气。玄宗又让高力士将太子妃张良娣送给李亨,并代传口诏:“希望你好自为之。”
六月十七,玄宗一行到达岐山(今陕西岐山)。此时随行人员大为减少,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人传言说叛军的前锋立刻就到。玄宗听到后不敢有丝毫停留,继续前行,晚上宿于扶风郡(今陕西凤翔)。随驾的军士都在暗谋出路,甚至公然对玄宗出言不逊。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也无力控制,玄宗深以为患。
刚好这个时候,成都进献给朝廷的10余万匹春织丝绸运到了扶风,玄宗下令将这些丝绸陈放在庭中,召来随从将士,大声对他们说:“因我年老昏庸,任用非人,致使逆胡叛乱,两京失守,须远避其锋。知道你们皆是仓促跟从我出奔,来不及告别父母妻子,跋涉艰难,十分劳苦,我愧对你们。去蜀中道路阻长,郡县狭小,我们人马众多,难以供给,现在听任你们各自还家,我只与子孙、中官前行入蜀避难。现在就与你们诀别,把这些春彩分给你们以备资粮。你们回去见到父母及长安父老,请代我致意,各好自爱!”万民涂炭,天子蒙尘,这番话确实是玄宗的肺腑之言,他自己说着已经是泪流沾襟。
将士们听完玄宗的话后,大受感动,都哭着说:“臣等生死在所不惜,愿意永远跟随陛下,不敢有二心!”玄宗说:“去留听从你们自愿。”命陈玄礼将丝绸分给了军士。军士自然争相效力。自此,军心才稳定了下来。
后世有人认为这是玄宗的权术。无论是否帝王权术,此事充分说明大唐仍然未失去人心。任何一个当时的子民,不可能忘记开元盛世的辉煌,自然也不会忘记玄宗的功劳。天下人确实怨玄宗,怨归怨,然而,玄宗在民间仍然享有巨大的威信。这也能充分说明为什么后来回到长安后,已经登基两年的肃宗李亨还生怕玄宗复位。
玄宗到达普安郡后,宪部侍郎房琯从长安逃脱后,一路追来晋见。玄宗从长安出发时,绝大多数大臣都不知道。在咸阳的时候,玄宗曾与高力士谈论:“你认为朝臣中谁会赶来,谁不会赶来?”高力士回答说:“张均、张垍兄弟和他们的父亲张说受陛下的恩惠最深,并且张垍还是驸马,与陛下连亲,所以张氏兄弟一定会先赶来。大家都认为房琯应该拜相,而陛下却不加重用。安禄山曾经向陛下推荐过房琯,说明非常看重他,所以他很可能不来。”玄宗当时只说:“事情难以预料。”
房琯赶到后,玄宗就问张均、张垍兄弟的情况,房琯答道:“我曾约他们一起来追随陛下,而他们却犹豫不决,看他们的意思,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玄宗看着高力士,意味深长地说:“朕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来。”实际上,在长安城陷的当天,张均、张垍兄弟便已经投降安禄山,张垍还被安禄山封为宰相。当天,玄宗任命房琯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而另一路被百姓留下来的太子李亨此时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因为太子李亨遥领过朔方节度使,便有人提议去朔方。太子李亨同意了,于是一行人往朔方而去,在渭河边刚好遇上潼关战败后退下来的唐军士卒。太子一行人逃出长安后,一路风声鹤唳,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竟然将唐军败卒误以为是叛军,双方大战一场。直至死伤了许多人后,才发现搞错了对象。于是收罗散兵,选择了一处水浅的地方,乘马渡过渭水。没有马匹的人只好流泪而返回。自己另谋出路。
太子李亨一行从奉天(今陕西乾县)北上,一夜行进了300里,到达新平(今陕西彬县)时才停下来。清点士卒和武器装备,已丢失大半,所剩将士不过数百。新平太守薛羽刚要弃郡逃跑,被太子李亨下令杀掉。当天到了安定郡(今甘肃平凉、庆阳和宁夏固原等地),安定太守徐珏也正要逃跑,同样被太子李亨杀掉。
太子李亨到了乌氏(今甘肃平凉西北),彭原(今甘肃宁县)太守李遵出来迎接,并献上衣服和干粮。之后到了平凉郡(今宁夏固原),这里有监牧所养的数万匹马,尽为太子李亨所得。又就地招募士卒500余人,军势才稍微得到加强。
太子李亨到达平凉数天后,朔方留后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卢简金与盐池判官李涵等人得到消息,均认为应该将太子迎到朔方。这些人中,目的各有不同。也许有人是真心为了国家,希望能借太子之名号令天下,挥师南下,平定中原;也许有人是为了一己私利,如果辅佐太子登基,那么必然将成为肱股之臣。经过紧急磋商,由盐池判官李涵为代表,持笺表前往平凉见太子,将朔方镇的士卒、马匹、武器、粮食、布帛以及其他军用物资的帐籍一同奉献给太子,迎太子前去灵武。
太子李亨听说后非常高兴。刚好这时河西司马裴冕入朝为御史中丞,路过平凉入见太子,他也认为灵武兵强粮足,奉劝太子去朔方。太子当场同意。
太子到达灵武前,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大力修治宫室,就连所用的帐幕都极力模仿皇宫的样子,所备的饮食水陆之物俱全。
天宝十五年(756年)七月初九,在萧瑟的秋风中,太子李亨一行到达灵武。李亨见到宫室豪华,立即下令将奢侈品全部撤去。
太子李亨一到灵武,裴冕、杜鸿渐等人立即向太子上笺表,请求他即皇帝位。太子李亨没有立即同意。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不同意。于是,裴冕等人对太子说:“殿下所率领的将士都是关中人,日夜思念着家乡,他们之所以跟从殿下艰难跋涉至塞外者,都是希望能够立战功。如果离散,难以再集。希望殿下能够顺应人心,也为国家着想!”一连五次上笺奏,太子李亨终于半推半就地同意。他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慎之又慎的太子生涯终于结束了。君临天下,果然快哉!
当天,李亨于灵武城南楼即帝位,是为唐肃宗。群臣跪拜,肃宗也流涕欷咽。尊称玄宗为上皇天帝,大赦天下,改天宝十五年为至德元年。肃宗任命杜鸿渐、崔漪为中书舍人,裴冕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改关内采访使为节度使,把治所迁到安化郡,任命前蒲关防御使吕崇贲为节度使。又任命陈仓县令薛景仙为扶风太守,兼防御使;陇右节度使郭英乂为天水太守,兼防御使。
宋代史家范祖禹评论肃宗灵武称帝,是“太子叛父”,是“不孝”。也就是说,肃宗即位是擅立。平心而论,从当时的情况看来,肃宗即帝位是大势所趋,玄宗一味自顾逃命,已经失去了人心。而肃宗却适时留了下来,振臂一呼,确实给了中原军民极大的鼓舞,对于安定人心起了巨大作用。肃宗即帝位后10多天内,中原军民争相前来归附,很快就组织起一支有效的与叛军对抗的军事力量。
肃宗即位后,一面布告天下,一面遣使上表玄宗。
值得一提的是,避难成都的玄宗此时还不知道太子李亨已经称帝,在太子李亨称帝前三天下制:任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但只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四节度使兵马;又诏永王李璘为江陵府都督,统山南东路、黔中、江南西路等节度大使的兵马;此外,盛王李琦负责江南东路、淮南、河南等地的事务;丰王李珙负责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地的事务。诸皇子皆封都督,各有地盘。
天下人早知道潼关失守,但都不知道皇帝去了何处。直到玄宗这道制书颁下后,人们才知道天子原来逃到了蜀中。
这样一番人事安排,是玄宗精心考虑后的结果,也充分表明玄宗入蜀后要亲自遥控全国的举措。谏议大夫高适以为不可,曾竭力劝谏,但玄宗不听。这样推断下来,玄宗没有任何要让位给太子李亨的意思。然而,太子李亨心中早就打起了小算盘。玄宗的制书刚刚发出去后不久,肃宗的表奏就到了。转眼间,他这个皇帝就成了有名无实的太上皇。
玄宗听到肃宗即位的消息,心头滋味复杂。他惆怅了半天,这才装出高兴的样子对高力士说:“我儿应天顺人,改元为‘至德’,没有辜负我的教导,我还有什么可以忧烦的呢?”他知道儿子当了皇帝,一定就没有老子什么事了。当年,他不也是这样对待他的父亲睿宗的么?即便他想“忧烦”,恐怕也没有这个权力了。
一向了解皇帝心思的高力士这次却没有真正明白玄宗的意思,还以为玄宗认为天下已定,不用再担心,当即反驳说:“现在两京失守,生灵涂炭。黄河以南、汉江以北地区战火纷飞,人们为之痛心疾首。可陛下却以为万事大吉了,我实在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呢?”
玄宗自然不便明说,只有长长叹息几声。年迈的皇帝已经被杨贵妃之死折磨得筋疲力尽,面对支离破碎的山河,面对风雨如晦的政局,面对儿子僭越帝位的既成事实,他也只好顺水推舟,接受了“太上皇”尊号,并派韦见素、房琯、崔涣三人奉传国宝玉册赴灵武正式传位。
然而,肃宗登基,那些跟皇位有关系的人却都有了心病。玄宗的尴尬自不必说,最难过的人却是永王李璘。李璘为玄宗的第十六子,郭顺仪所生,幼年丧母,为兄长李亨抚育长大。李璘从小在深宫中长大,不谙人事。他的儿子襄城王李故怯杏铝Γ涔Ω咔俊5笔保瞽U的幕僚薛缪等人认为:安禄山反叛,天下大乱,只有南方完富,而李璘手握有四道兵,封疆数千里,可据金陵,保有江表,如东晋王朝。李璘听了幕僚话,动了割据之心,因此在兄长李亨即位为肃宗后,继续按照玄宗分置制诏的意图,领四道节度都使,镇江陵,经营长江流域的军政事务。当时江淮租赋皆积于江陵,李璘召募勇士数万人,日费巨万,迅速成为长江流域一支巨大的军事力量,隐隐有不承认兄长肃宗的意思。新皇帝肃宗当然不能容忍弟弟李璘有如此强大的军事存在。他令李璘回到成都侍奉玄宗,李璘拒绝了。一场兄弟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只是个时间早晚而已。
肃宗至德元年(756年)冬,永王李璘以平乱为号召,擅自在江陵(今湖北江陵县)起兵,引水师东下。大诗人李白应聘下庐山,入永王军为僚佐。这便是历史上所谓的“永王东巡”。东巡既可解释为抗敌,也可视之为扩张势力,准备与肃宗分庭抗礼。肃宗立即下诏讨伐,结果李璘兵败被杀。李白也因此获罪下浔阳狱,后流放夜郎,在巫山途中遇赦。
国家有了新的天子,新皇帝周围自然要出现一批新的政治势力。李亨的侍妾张良娣就从这个时候开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按照唐制,东宫的内官有妃、良娣、宝林三级,良娣是地位低于太子妃的姬妾,秩正三品。张氏虽为良娣,但自从李亨与前太子妃韦氏离婚后,再未立太子妃,张良娣已经是实质上的太子妃。她性情乖巧聪明,善于讨人欢心。既是身在乱世,李亨身边的卫士又不多。张良娣以防万一,每每在李亨就寝前,先行留意寝室动静,以防人暗算。睡觉时,张良娣总是睡在李亨的前面。李亨说:“抵御敌寇不是妇人的事情。”张良娣却说:“如果遇到危险,我可先用身体抵挡一阵,以便殿下可以从容逃脱。”李亨听了非常感动。后来李亨抵灵武,张良娣临盆诞下皇子,还没足够休息,3日后便起床为军士做衣服。李亨以产妇虚弱为由阻止,可是张良娣坚持,并说:“现在是危险关头,不是我养身体的时候。”李亨因此对她更加怜爱。李亨即位为唐肃宗后,除了遥尊玄宗为太上皇外,还同时册封张良娣为淑妃,封其父张去逸为左仆射,母窦氏为义章县主。乾元元年(758年),又册淑妃张氏为皇后。
『注:这里多讲几句张皇后后来的故事。张皇后野心勃勃,和肃宗亲信太监李辅国结为一党,持权禁中,干预政事。她因肃宗太子李豫(前名李俶)不是自己亲生,一直有易储的念头。肃宗太子李豫为肃宗当太子时的侍妾、如今早已亡故的吴氏所生。张皇后素来忌惮太子,曾有以亲生子兴王李昭或定王李侗为储的念头,只因兴王幼殇,定王还年幼,而李豫又平乱有功,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谈及张皇后与太子李豫的嫌隙,不能不说建宁王李倓之事。李倓是肃宗第三子,与兄长太子李豫素来感情深厚。张后谋易皇储一事,为建宁王李倓得知。为了维护兄长的太子地位,他几次在肃宗面前揭发张后的阴谋。张皇后由此怨恨日深,便进谗言说李倓身怀异心,欲夺储位。刚好这个时候,安庆绪杀死父亲安禄山自立为帝。肃宗大受刺激,惊疑不定下竟然下旨处死了李倓。太子李豫对此不敢多言,只好以后事事谨言慎行,令张皇后计谋无法得逞。宝应元年(762年),肃宗病危。张皇后恨曾经的盟友李辅国专权,欲谋立越王李系为嗣君。张皇后召见太子李豫说:“李辅国久掌禁兵,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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