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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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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是说,卢作孚内心矛盾?”
“面对这样的抉择,他内心肯定充满矛盾。尽管他从来不肯说出。”升旗说。
“他一句不说,老师竟能窥见他内心充满矛盾?”
“因为我内心也充满矛盾。”升旗一叹。
田仲重新打量老师,多年来,头一回看到他这样。“老师昨天不是断定——卢作孚爱船如命,至爱必致命么?因此质疑:真到了要卢作孚舍船来爱国的时候,他舍得么?”
“那是昨天。”升旗沉吟。
“难道今天,老师又怀疑起自己十几年研究卢作孚而下的判断?”
升旗默认。
“老师对卢作孚,从来所料必中,连他公司大楼的颜色都一猜就准,为什么到了今天又突然怀疑起自己来了?”田仲问。
“因为,对岸这一片荒滩上的人与货,能运走,或不能运走。”升旗望着对岸,喃喃似自语:“在升旗这双眼睛看来,将导致这场战争的进程是速决还是持久,甚至决定着这场战争能打赢,”升旗一顿,艰涩地道出:“或打不赢。”
1940年5月敦刻尔克海滩上,“发电机”作战计划开始实施后,留给全世界的悬念只有一个:30万英法联军与他们的武器装备中,最后能有多少,能从被德军迅速推进的活塞高压推挤到这根“注射针管”最狭窄处——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败局已定的欧洲战场的喉咙管流泻出去?
这个悬念9天后便解开了。丘吉尔动员了全英国的财力、物力、兵力、国力:各型船只861艘……“发电机”作战计划,成了陆军的大救星。
1938年10月这一天,国民政府下令放弃武汉。同日,宜昌,三万多双中国人的眼睛望着卢作孚。江中国营招商局沉船翘起的船头上,日本人升旗的眼睛瞄着卢作孚。留给当时便意识到这片荒滩的吨位的人们的悬念只有一个:被节节推进的皇军海陆空军挤压推拥到此的中国的血液与活力,能有多少,最终得以顺着针管另一端的针头,流泻出去?
“老师升旗太郎君把这一悬念表述得更准确,他说:就看卢作孚君舍得投入多少条船来运宜昌的人货。他的推理非常简明:川湘上下船只至宜换载,1938年10月,战事进行中,川江三峡能完成此换载的轮船都在卢作孚手头。所以,一切都取决于:卢作孚君到底是有限爱国的中国商人,还是舍命救国的中国人。”战后,田中尾尻在回忆录《与老师升旗太郎君一起在支那工作》中写道。
7点30分,第一船按计划驶出后,宜昌12码头前,先前自动分开为难童让路的人群,此时又自动围聚。无数双眼睛,与其说是盯着中国交通部次长、战时水陆运输委员会主任委员卢作孚,不如说是盯着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因为谁都知道前两个官职到底有多大权力,而唯有民生公司总经理能调得动最后的22条船。
“卢总经理,你的第一条轮船开出了,快公布你的撤退计划吧!”
卢作孚并不答话,默默地望着上游峡口。
“你自己昨晚亲口说的,明早8点公布撤退计划!”秦虎岗上前,高高举起自己的左腕,亮出手表。
卢作孚头也不回,只一抬手,同样指着秦虎岗的手表。秦虎岗一看表,紧闭了嘴。
“卢作孚到底在等什么呢?”沉船上,田仲站在升旗背后,举着望远镜,望着对岸12码头。荒滩上黑压压大片穿军装、飞行服、国服、西服、便服、长衫与衣不裹体甚至无衣可穿的人包围着囤船上一小群穿灰色制服的人,田仲想当然盯着其中被他认作是“卢作孚”的人,问道:“老师您好像也在等?”田仲从升旗虽然置身倾斜船体中却立如玉柱的背影看出老师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对岸的那位“卢作孚”。
“作孚兄,我在等着数数,数清你这一趟肯开出几条船到此地。5条?10条?”升旗一顿,“还是……”
田仲当时就知道:卢作孚肯开出几条船,将决定宜昌的人、货能运出多少。知道老师最关注的是由此将影响到的自己的祖国发动的这场战争的进程……结局,所以才如此看重对岸卢作孚的最后决定。可是,直到战后,田仲才从升旗口中获知,自己对老师的心思只猜对了一半——
“我的老师升旗太郎君在支那多年,一直想洞悉中国航业商人卢作孚的内心世界。万流轮事件全过程中,老师始终认为卢的本质还是一个商人,只不过打着为国人雪耻的幌子来为自己谋私利,只不过做生意的手段更高明、堪称‘天才商人’而已。直到1938年12月24日8点以前,他仍然不相信卢这么一个拥有着极佳商人天赋的人,就真的简单到一心只为着自己的民族和国家,不敢相信卢作孚肯把自己拼命挣来、舍命保下的全部22条轮船都投入他的国家的撤退。不敢相信卢作孚的生命活得真的就这么简单!这天清晨,升旗君揣着一个比宜昌港湾还大的问号。他心里比当时在宜昌的交战国双方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看清卢以何种面目对待这场撤退的重要性。这将影响战争胜败。可是,直到1945年8月16日,我护送老师登上卢作孚的民生公司提供的‘遣返’轮船民权号,席地坐在后甲板上,望着两江交汇处朝天门沙嘴上指挥民字号遣返船队的卢作孚时,老师才告诉我,‘宜昌那个清晨,我很难熬。8点一到,我就要看清卢作孚君的真面目了!田中君,你知道,这对升旗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因为,如果卢今天暴露出来的真相是:他只是一个商人,我会无比鄙夷他。如果卢真是一个活得简单无比、一辈子活着,半辈子挣下的家当,只为了紧要时替自己的国家做成一件事,如果卢真是这么个真真实实的爱国者,升旗将无比敬重这个敌人。作为一个武士,敬重堪与自己匹敌的敌人才叫武士道。帝国将这样一副担子交付在升旗的肩膀上,宜昌那种时候,我当然希望卢就是个有限爱国的商人,这样,日本与中国战争的进程会简单许多。可是,作为一个世代相传的三河武士,作为世纪初就弃商、歃血加入黑龙会的会员,我又希望卢是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敌人。因为我到这个国家几十年,一直在中国人中苦苦搜寻这样的敌人而不得!七年前宜昌的那个清晨,我比任何人都更焦急难耐、更诚惶诚恐、更兴奋、亢奋——亢奋得像个头一回参加棋圣战决赛的青年棋手。’”田仲在战后的回忆录中写道,“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升旗老师当时的内心,才获知宜昌那天早晨我从未想到过的另一半真情。老师关注卢作孚的态度,不只是为了圣战的进程与结局,老师已将自己的生命,全搭在他与卢作孚之间正在展开的这局棋的胜负子的落子上!”
“作孚兄,敢断么?”沉船上,升旗望着对岸12码头上囤船上灰扑扑穿民生制服的人堆说。
“这局棋走到这个份上,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换了老师您,敢断么?”田仲知道升旗爱以棋局喻世事。
“不敢!”升旗坦承,想了想,仍是向着对岸说:“作孚兄,且让我为你设身处地着想:武汉失守,唇亡齿寒,宜昌再无任何屏障。水路由汉至宜610公里,敌军炮艇数日可到。旱路不到一半,敌军陆军朝发夕至。空中更不必说,敌军轰炸机从新占领的武汉机场刚起飞,便可对宜俯冲投弹。6月24日,9架日机飞临宜昌上空,停泊五龙码头的民主、民族、民权、民俗四轮均遭轰击,死伤数百人……今日宜昌,已成险地。岂止,分明死地!叫我搭上半生惨淡经营之事业,搭上舍命保下的最后22条轮船,搭上身家性命,连同民生公司数千条岸船员工的命,来救这不知有救无救的一个国家与四万万四千万国人,我敢断么?”升旗摇摇头,“我猜你不敢,因为换了升旗我,也不敢。”话虽这么说,田仲却见升旗已将目光移向上游峡口,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田仲下意识看一眼手表,快8点了,他也望着江上,方向却与升旗相反,他望的是下游峡口,他等的不是船,是飞机——昨夜,连续发出的多封电报中,其中有一封,是发给已抵近武汉的日本航空兵W空军基地的……
秦虎岗不断看表,却紧闭了嘴,盯着12码头囤船上的卢作孚。8点以前,他绝不敢再对卢作孚开口。见到这个叫卢作孚的人不到一天,卢作孚未对他说一句话,他已经输了两招。第一招,昨晚在民生宜昌分公司抢购船票,卢作孚只是将公文包里的求票信件抖落在地——秦虎岗判断卢作孚当时肯定是故意这么做而向他示威的——看到陈立夫的名字,秦虎岗便不敢再闹一声,连自己的顶头上司戴老板都要让他三分的中统老板“陈立夫”都在向这个卢作孚称兄道弟求购船票啊!先前自己高高举起自己的左腕,亮出手表催卢作孚“你自己昨晚亲口说的,明早8点公布撤退计划”时,卢作孚又一句话不说,只一抬手,同样指着那只手表,秦虎岗就此输了第二招。江湖上行走多年的秦虎岗已经知道面前这位是个绝不可小觑的厉害角色。既然卢作孚说8点就8点,早一分钟也不肯公布计划,那就等吧。可是,眼前这个穿麻布制服,强顶着江风的人,还在等什么呢?他一动不动站在囤船上,微微扭头望着上游江面,江水、江上的薄雾、薄雾托起的天空,全像他那一身制服一样灰扑扑的。秦虎岗一生见过的突变不知有多少,可是,今天早上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再过几分钟这宜昌荒滩、码头和江段,会生出什么样的变化。
秦虎岗紧闭了嘴,他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汉子们自然也没人敢开口。连这群敢飞起吃人的人都不说话,围聚12码头的人群中也再无一人敢开腔,上万双眼睛都盯上了卢作孚,在心底想象着,再过几分钟,卢作孚又能怎么样?
此时,秦虎岗看到卢作孚身躯一动,向上游转过身去。隔囤船近的人全都看到了这一动静。紧接着,听到远处有声响隐隐传来,是引擎声。
“来了?”囤船上,卢作孚自语道。
“准时来了。”囤船上,围在卢作孚身后的穿灰制服的人们说。
“来了就好,卢先生可以把心子放在实处,公布撤退计划了。”李果果道。
卢作孚却依旧保持沉默,似乎感到异样。他霍然转头,望着下游峡口。
“轮船引擎?这宜昌以下,哪儿还有轮船啊!”卢作孚身后有人说。
“是啊,所有的轮船都早被小卢先生抢救到宜昌上游去了!”李果果望着东去的大河,尽头处一轮朝阳出半边脸来。从去冬雾季以来,今天才看到头一个囫囵的太阳。太阳里映出飞鸟的影子,三只一组,成一个品字,三组又成品字结成一队,三队再成一个品字,结成一个大群。李果果数清了一共27只,差点儿叫出声:“飞来那么多太阳鸟!”
鸟越飞越近,听不见鸟叫,却听得引擎声响渐近渐大,卢作孚低叫道:“飞机!”
下游峡口,三架飞机成品字,冲出雾幕,荒滩上的人群刚看清金晃晃的晨光映照着机身上的太阳旗,三面太阳旗便铺天盖地遮蔽了眼前的天空。
田仲冲出驾驶舱冲上顶棚,兴奋地望着飞机俯冲向对岸码头。想到船上的升旗,田仲恐惧——万一飞机轰炸沉船,自己该怎么才能保护好老师?——昨夜,升旗指令立即电告W空军基地,今晨8点派飞机试探性轰炸宜昌12码头,“以试卢作孚应手”,骚扰其撤退计划。紧迫之间,田仲立即将电报发了出去,却未想到升旗自身的安全。
飞机掠过荒滩一通扫射,扔下炸弹,很快便返航了。就这样,也已经将原本井井有条的12码头搅得一团混乱。田仲重新回到驾驶舱,见升旗依旧站在轰炸前的位置上,完全是纹丝未动。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种定力,就老师一人!”田仲发自内心一声赞叹,就说出了声。他看到升旗依旧一动不动,他感觉到升旗不同意这一说法,便顺着升旗视线望过对岸。12码头囤船上,一个穿灰制服的人,也跟升旗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田仲没费心思去猜,便知道这人该是谁。
李果果从囤船甲板上粗大的拴船桩后钻出来,望着轰炸机远去,这时他想起了卢作孚。他四顾,成堆的缆绳、铁皮的顶棚……所有能藏身的地方,全不见卢作孚身影,他慌了,正要叫喊,一抬头,看他依旧站在轰炸前所站之处。他脸一红,凑上前去,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听得卢作孚轻声自语:“来了。”
远处又有声响,低沉,却无可阻挡,匀速向近前推进。渐渐能辨出,是引擎声。其轰鸣声,远比刚才那一波轰炸机出现前更重更响。
李果果本能地向下游峡口望去,天空中什么也没有,他这才分辨出,轰鸣声不是来自下游。
“这回是真来了。”卢作孚提高了音量。李果果一回头,见卢作孚说话时,人已走到囤船头,望着上游。
被突如其来的轰炸搅得不辨东西南北的李果果,这时才恢复了方向感,听出轰鸣声来自上游。
上游峡谷,像一个共鸣极佳的低音音箱,引擎声从峡中发出,能远远地送到沉船上。
升旗早已离开驾驶舱向着对岸的舷窗,来到瞭望航道的正面宽敞的玻窗前,站在行船时船长通常所站的位置上。
“五条?”田仲跟着来到升旗身后,像站在船长身后的大副。他默默分辨着,他已听出这是正在向宜昌驶来的轮船引擎声。升旗一动不动。从背影,田仲看出他不同意自己的判断。
“十条?”田仲自己也从低沉强大的轰鸣声中,听出先前的判断有误。
升旗还是一动不动。
“听这阵仗,不止十条。那该是……”
“不必数啦!”升旗道,“他断了?他真敢断?”
“难道他卢作孚真的舍得……”田仲不敢相信,但从峡中盘旋回荡而出的轰鸣声已经震得他耳鼓嗡嗡。一声短促的汽笛响起,紧接着,一声更长的……虽是一声,却能听出,是无数条轮船同时拉响。田仲也确实不必再数,一条接一条轮船,驶出薄雾幕罩下的上游峡口,见首不见尾,田仲这才把后半句话嘀咕出来:“把自己所有的船全都开到宜昌。”
升旗抬臂,向身后竖起一根指头。田仲赶紧闭嘴。只见升旗还在凝望峡口。田仲也听出,除了机器轰鸣,峡中另有人声传来。
“川江号子?卢作孚轮船上的人,从前倒有不少是撑木船唱号子的人。”田仲说。
“百十人的嗓门,能吼出这声响?”
一千条,一万条嗓门合着同一个节拍,齐声咆哮才能发出的吼声,从狭窄如喇叭筒的峡谷中鼓荡喷涌,人声竟压倒引擎声,扑面而来。站在升旗背后的田仲看得分明,升旗宽大的袍襟衣袖都被声浪鼓涌得像风帆。田仲感到惊异,最叫他惊异的是,让升旗袍襟衣袖鼓涌的,不是声浪,是升旗自身——田仲发现升旗浑身在颤抖,连声音都在哆嗦。“他断了?他真敢断!他断了?他真敢断!……”田仲听升旗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升旗一转身,撞在田仲身上。他拂开田仲,跌跌撞撞地奔向驾驶舱门,竟忘了船体倾斜,脚下一滑,一下子坐地滑出很远。田仲忙上前搀扶,却被他猛地推开。他夺门而出,就要上岸。田仲赶紧挡在他身前:“老师上哪去?”
“过江!”升旗低吼道,“我要见他!我要亲眼见见此时此地的卢作孚,我要看清他是什么样!我升旗在这方土地上踏破铁鞋寻了几十年的对手,今天突然在对岸那片荒滩冒出头来!”
“无论为了帝国,还是为了自己,老师您此时绝不能过江!”
“田中,你敢挡我的道!”
“田中就敢!”田仲敞开衣襟,袒露肚腹,“保护老师,是田中支那任务中第一项。老师若不准田中完成,田中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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