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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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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
“雪,说的是成色。绵则是筷感。”
“吃一碗豆花,还有筷感?”
“吃连渣闹、菜豆花当然不必问筷感。但真要进入美食一界,首先要问的便是这筷感。莫小看了这一双竹筷,它之于常人,不过是果腹之工具。于美食家如乐大年者,则是大将军手头一杆银枪!刚才这头一碗,大年一筷子下去,便知其绵得劲。”
“大年兄从这碗中夹出一块豆花,连一点渣都不掉下,完整无失地放进嘴中。”
“北碚几条街走通,除却‘永远长’,无一家做得出如此绵扎的豆花。”
“难怪大年兄当下判定!”
“你现在知道我不是蒙的了吧?”乐大年道。
“嫩?”卢作孚惦记着即将要开的三军军长大会,没工夫与大年掰嘴巴劲,顺势把话题向下催。
“绵是筷感,嫩则口感也!他‘永远长’光顾了筷感,顾不得口感,是以豆花上桌,一筷子下去,绝不会中途落渣,但这一筷子进嘴,便显绵得过于老些!”
“难怪大年兄把这一筷子豆花放进嘴中,咂巴两下,一句评语便脱口而出。”
“北京路‘永远长’之短,恰恰是南京路‘河水豆花’之长。他家豆花虽一筷子夹起每每中途落渣,筷感不如前者,但一筷子入嘴,口感却远胜之,嫩!”乐大年指第三只碗,“再说隔壁子‘真资格河水豆花’,其长既不在绵,也不在嫩,却占了一个鲜字!还不止是味鲜之鲜,首先是新鲜。这家豆花老板家住缙云寺山门外,逢场全与家人将家种的高山春豆直接挑到北碚店里,不像前面两家,还有菜市场采买中间环节,是以他家豆花最为新鲜。这一个新鲜之鲜,在美食界无人敢小觑。”
“子曰:不时,不食。”卢作孚及时为乐大年提供经典论据。
“是也!到底四书五经比我读得扎实,说出话来,就是有吨位。”大年道,“新鲜,才得味鲜。这家豆花老板虽是农家半路出家,跻身饭馆一行,但凭了其自身货硬,同样在豆花高手如林的北碚街上占定一席门面。”
“过绵则失之于老,过嫩则不绵,占一个鲜字的,又推不出绵而嫩的豆花,这……”
“作孚是要请客?”
“大年怎知?”
“你这个粗茶淡饭、菜根即香、从不知美食为何物的作孚,今日费这么大事叫来大年,不为请客还能为啥?”
“是请客。”
“请什么客?”
“三军军长,各界名流。”
“一个席面,投资多少?”
“实在有限,作孚都羞于开口。”老友面前,卢作孚毫不掩饰囊中羞涩。
“而且作孚你从来厌恶大吃大喝。”
“所以……”
“所以这才想到豆花。又为了所请皆上宾,当然要令其乘兴而来,同样能尽兴而归,所以才想到北碚豆花。想到少花钱办好席要用最好的豆花,所以才想到久违了的乐大年,所以才对乐大年其人极尽阿谀奉承讨好卖乖之能事!”
话未说完,两个多年老友同时爆发出大笑。
“言归正传,这北碚豆花,诚如大年兄精辟论证,雪绵鲜嫩,各擅胜场,却无一家能全其美。我该选哪家?”
“作孚啊,我知你爱北碚,胜过其他任何地方。所以你才在豆花之选择上本能地犯下一个错误。”
“莫非,另有一处什么豆花,能胜过闻名川省的北碚豆花?”
“你我老家。”
“合川?”卢作孚惊讶。
“醉八仙!”乐大年肯定地说。
“醉八仙?办民生公司时,各家排轮子请吃,大年兄带我们去吃过,没见什么特别之处啊!”
“今非昔比,今年开春,醉八仙老板请到一位大厨!就说那一碗豆花,做得来!”乐大年不屑地扫一眼面前八仙桌的四碗豆花,“你若是没吃,等于这辈子没吃过豆花!你若是吃过,就晓得这辈子吃过的豆花都不是豆花!”话音未落,他惊叫失声。“哎哎,你拽我做啥子?”
乐大年被卢作孚一把拽住就朝外走:“上水船拢北碚码头,你带我去合川醉八仙!”
合川城头醉八仙酒楼,一碗豆花一端上来,卢作孚一眼看去,便知这一趟跟乐大年没白来。一筷子下去,当真是雪绵嫩鲜尽在一碗中占齐。卢作孚笑了。
乐大年却见惯不惊:“试试调合。”
卢作孚将豆花放进调合,一尝,皱起眉头:“这个比袁大头大不了多少的油碟,如何容得下这么多味?”
“这就叫——调合齐!”乐大年道,“豆花调合,有讲究,分两种。油碟与干油碟。油碟者,以忠县酱油、自贡川盐、合川芝麻酱、郫县豆瓣、临江寺豆豉、重庆小磨麻油、火葱、豆母子、油辣子、外加腊肉颗颗调合而成。干油碟则只取炒川盐、花椒面、花生瓣、加味精即得。”
“哪样最好?”
“这油碟调合豆花之味,调味一事,绝无哪样固定最好,百人百味,因人而异。”
“难怪面前这么小个油碟,冒出这么多味来!太用心了,当真是行行出状元!”卢作孚当下点头,“就是他了!”
乐大年困惑地:“啥子意思,就是哪个他?”
“我要请的豆花师傅就是他了!”
“你人都还没得见。”
“老实的,”卢作孚便叫来堂倌,“请你们大师傅出来见一面,好么?”
卢作孚发现桌对面乐大年暗暗摇头。
堂倌拼命摇着头:“得罪了,丁师傅正忙!”
卢作孚说:“哦,他忙,那我到厨房去见他。”
堂倌拼命摇头:“得罪了,丁师傅从不与食客相见。”
“请又请不出来,进又不准进去,能不能请你给我指条路,怎么才得见你们这位丁师傅。”
“客人只管点菜,凡你点得出来的,丁师傅便尽心尽力为客人做了出来,师傅说,较场坝,以武会友。棋盘上,以棋会友。菜馆里,以菜会友。”
卢作孚一望乐大年,这才读懂他暗暗摇头的意思,原来是告诉卢作孚,要见醉八仙的大师傅不易。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大年兄?”卢作孚做苦脸望着乐大年。
“这位丁师傅,别人要见,难上加难,作孚要见,举手之劳。”
“哦?”
“他是你的故人。”
“作孚不记得故人中有这么一位烹饪高手!”
“总该记得杨柳街老街坊撬猪旺?”
“丁旺旺?”卢作孚乐了,“他当上大师傅了?”
“他!”乐大年嗤之以鼻,接着说,“是他的儿娃子!”
乐大年便原原本本将一段往事道来:
撬猪旺本来“身后无人”,却总也不肯甘心,那年大年三十,便拎了一笼热腾腾的猪大肠,去杨柳街找举人。举人屋门口,街坊排了长长的轮子,丁旺旺知趣地排在最后。平日里惜墨如金的举人,到了这一天,泼墨如水,一幅接一幅为杨柳街通街的人写春联,写罢一幅,右手提笔过头,左手拎起案头的酒壶“滋”一声,眼光从两片圆框框水晶后溢出,掠过酒盅圆圆的杯沿,瞄那泛着光亮的两行墨笔字。排在轮子前头的街坊便弯了腰,从举人肘下抽出那两条洒了金的红纸,道声谢出门。
举人还有余兴,便喊住这人:“读得成不?”
这人便说:“读不成。”
举人:“读不成,你捧回去贴了当门神唬鬼啊!”
排在轮子后面的人便说:“还不快请举人老爷读来听听!”
丁旺旺等人全走空了,才抬脚迈过高门槛,进了举人堂屋。举人刚在景泰蓝的瓷缸里涮了笔毛,叹一声“又是一年,依然故我”,见又有来者,也不看来者谁人,便埋头重新铺纸命笔,正要挥洒,忽然瞥见一笼热烘烘的猪大肠晃荡到案边,举人掷笔:“石不遇今年封笔也——明年请早!”
丁旺旺:“举人,我是丁旺旺。”
举人:“旺丁丁也不写!”
丁旺旺:“丁旺旺不求举人写。求举人点拨一件事。”
举人:“说!”
丁旺旺刚要开腔,举人指着他手头那一笼猪大肠:“你先把这一笼啥东西拎出去再说!举人灶头铁锅红斑斑爬满铁锈,举人堂屋里头只有书香!”
杨柳街上,人人都知道,人有事求举人,举人万事不求人。人有事求举人,举人从来不取分文不收礼信。撬猪匠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举人的忌,一吐舌头,乖乖地拎着猪大肠退出高门槛,出门向东,到屋角再向北,再到一处屋角又拐向西,贴着这屋基脚石下的阳沟绕到后檐沟,钻进灶屋门,再向南,从堂屋内供的“天地君亲师”孔老二牌位下的侧门冒出头来,敛了双手,此时手头不见了那一笼猪下水,撬猪匠这才把“身后没得人”的困惑一一道来。
“非也!”举人哑然失笑,“有天地而后有阴阳,有阴阳而后有男女,有男女而后有夫妻,有夫妻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家而后有国,有家国而后有君臣,古圣贤所言备也!几时说过,有撬猪匠而后其身后无人?”
一番话抵得来撬猪匠开不起腔,却笑出了声,索性将剩下的困惑全吐露给举人:“……那!为啥我讨的女人跟前头的男人个个能生能养,跟后头的我一个也不生不养?”
举人学着撬猪匠口吻:“……那!为啥不问问你这个男人下头边是不是男人?”
丁旺旺回家,刚进门就关门,头一回学做男人,还抱怨从前的汪寡妇现在的自家堂客:“我不会你也不会哟?也不兴点拨我一下子!”堂客哭笑不得:“这种事,只有男的教女的,哪有女的点拨男的?”
丁旺旺一点便通、熟能生巧,白日里两河两岸撬猪,天一黑回各自屋头吹了灯做人——竟与堂客通力合作做出个后人来,让自己名副其实做一个“丁旺旺”。丁旺旺的这个儿子丁小旺,自幼跟父亲四乡撬猪,天天吃“刨猪汤”。换了别人,吃得油嘴油嘴的便知足。偏偏此子天生与众不同,乃合川第一好吃之人!他竟嫌乡里人只图吃饱,不知吃好。便埋头钻研厨艺,少年时代便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师傅,哪家讨媳妇嫁女死人都少不得请他……他便将本地所有传统吃食一一加以改造、发挥,居然无师自通成了川省烹饪行中的一位大师。
乐大年讲完这段事,道:“自从作孚你率众在合川办民生公司,又出任峡防局长,建设峡区,合川吃客这些年也年年见多。醉八仙生意好了,菜品却不见更新,于是,醉八仙的老板今年便不惜血本把这位丁师傅请了来主厨。你看看,都夜晚这个时辰了,这楼上楼下,哪张桌子空了?”
“既然是老街坊,那就好办了。”卢作孚叫过堂倌,说,“请通报一声,就说有个叫卢作孚的人,请见丁师傅。”
“丁师傅说了,老街坊,回杨柳街再见。酒楼大堂,他只晓得以菜会友!”堂倌进厨房去,回来后,抱歉地向卢作孚赔着笑脸摇头。
“谱也摆得太过大了些!”从来不发火的乐大年一拍桌子。
“他不是摆谱,据作孚所知,确实有这么一类人,于自己本行钻到极深处,于行外之事便全然不顾。所谓有所为,必有所不为也。也唯有这样的人,才真能将其本行钻研到旁人所难以企及的深处!”
“作孚反倒夸他?”大年道,“那你今夜还见他不见?”
“见,只不知怎么得见?”
“有你大年兄在,今夜包管叫他自己从这厨房中走出,来这张桌子跟前见你卢作孚!”只见乐大年冷冷一笑,对侍立一旁的堂倌道:“丁大师傅当真只以菜会友?”
“回客人话,到醉八仙这么多日子,小人从来没见他坏过一回这个规矩!”
“当真是客人只管点菜,凡点得出来的,丁师傅便尽心尽力为客人做得出来?”
“回客人话,到醉八仙这么多日子,小人从来没见他做不出来过。”
“今天我乐大年就要他这句话!拿菜谱来!”
堂倌恭敬递上菜谱,却将自信满满的笑容藏下:“只不过……还请客人莫消点龙肝,莫消点凤胆,不是丁师傅做不出来,是龙凤原料不大好找。”
“哼,也忒小看了乐大年!”乐大年冷笑连声,“龙凤原料不好找,肥猪原料好找么?”
堂倌:“不消说得。”
“那就好,我便点一盘回锅肉。”
“回锅肉一盘!”堂倌长声吆吆向厨房大叫一声。
“再点一盘盐煎肉。”
“盐煎肉一盘!”堂倌又吆喝一声。
“再点一盘酱爆肉。”
“酱爆肉……”堂倌吆喝声刚起,戛然而止,望着乐大年,顿时全无先前的一脸傲气,赔着小心道:“客人,到醉八仙这多日子,小人从来没见客人这样点菜的。”
“大年兄,这回锅肉、盐煎肉、酱爆肉,都是半肥的猪肉下锅爆炒,你我顶多一盘都吃不完,哪里一点就是三盘?”卢作孚悄声对乐大年说。
“作孚你今夜赶来醉八仙,是来吃的么?”乐大年高声道,“你先莫多问,只管等着他姓丁的来见你就是了!”
卢作孚见乐大年再也不是平素见惯的那个笑呵呵的乐大年,突然明白过来——他也许正在与那位姓丁的进行着烹饪行、美食界中的高手比武,卢作孚便不再多话。
乐大年已经转头对堂倌道:“你菜谱上明明都开列得有,怎么,这回锅肉、盐煎肉、酱爆肉,醉八仙的丁师傅做它不出来?”
堂倌只好退下,刚转过身,撞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天生肥壮,手轻轻一摆,堂倌赶紧退向他身后,顿时不见了人。这人来到乐大年面前,毕恭毕敬鞠一躬:“回客人话,客人所点的菜,醉八仙的丁师傅样样都做得出来。”
“那便叫他速速做来。”乐大年瞄一眼来者,见他围着白围裙,手头还拎着把锅铲,早知是谁,却故作不知,“先上回锅肉吧。”
“回锅肉,他做过。”
“好哇,接着上盐煎肉。”
“盐煎肉,他做过。”
“再好不过,最后上酱爆肉。”
“酱爆肉他也做过。只是……”
“只是什么?”乐大年瞄着来人。
“只是回锅肉、盐煎肉、酱爆肉做给同一桌人吃,他从来没做过。”
“所以,他只好出来面见客人?”乐大年皮笑肉不笑地盯紧了来人。
“是。我就是丁小旺。这回锅肉盐煎肉酱爆肉都是半肥猪肉下锅爆炒,丁某实在还没捉摸出怎么做出来叫同一桌客人吃出多大的不同来,只好规规矩矩从厨房走出来,请客人指教。”丁大师傅像个小沙弥被老和尚当头棒喝,垂首站在乐大年面前。
当真是隔行如隔山。卢作孚暗自赞叹,窃喜今夜幸好带了乐大年同来,对面前这位丁师傅更是生出三分敬意。他明明可以照章办事,客人点什么,就做什么。他却时时处处把客人吃下去的感觉如何放在第一位,方圆百里闻名的这么一位烹饪大师傅,此时居然当着满楼食客俯首低眉承认自己不行,以这样的心态来做事,什么事做不成,难怪他能把平平常常一个豆花做到这种水平。若能把这人邀到自己身边,日后会派大用场。
“请问客人贵姓?”丁师傅问乐大年。
“我姓甚名谁不关事,你只要晓得我这位朋友是谁。他是我多年的师友,今夜是专程从北碚赶来见你。他叫卢作孚!”
“万事俱备,却不开会,原来是为了去请一个豆花师傅。”田仲把这话告诉升旗,升旗听后,沉吟良久,一叹:“他的三军联合会议成矣!”
“老师前天才说他开此会是与虎谋皮,难逃被虎吃。”
“他将豆花这样的小处都看得这么重,我升旗真是小看了他!”升旗道,“中国古代哲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他拿出点豆花、打豆花调合的文火细腻的功夫来经营他的轮船、他的公司、他的北碚,经营他明天要开的魔头大会,没有做不成的事。我倒是怕他……”
“老师怕他个啥?”
“怕他拿这功夫来一统川江,怕刘湘拿这功夫来一统川省。怕这个国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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