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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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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小八满不在乎:“我这个人信命,命该如此,你逃不了,得,不提了,咱说点儿别的,我说左爷,张家那幅什么画儿,真这么值钱?”

左爷点点头:“我见过一次,是宋徽宗的《柳鹆图》,要是卖给洋人,能卖个大价钱,八爷,这笔买卖干成之后,您我都可以颐养天年了。”

康小八略带讥讽地瞟了他一眼:“还是左爷能算计,案子还没做呢,顶缸的人已经有了,就是捅了天大的娄子,左爷您还在琉璃厂当您的地头蛇,反正这案子是康小八干的。”

“您得这么想,这案子要是左爷干的,张家会拿《柳鹆图》来赎吗?可要是康小八绑的票,情况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康小八手里有十几条人命?惹恼了康八爷,还不是说撕票就撕票?”

康小八思忖了片刻:“左爷,咱们说好了,一旦人绑到手,剩下的事就是你的了,我只管等着分银子。”

“您放心,到时候我亲自把银票给您送去,不过……”左爷思量着,“八爷,我到哪儿去找您?”

康小八想了想:“东皇庄,左爷,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走漏了风声,可别怪八爷我不仗义。”

“八爷,咱俩上的可是一条船,要沉咱们一块儿沉,您还信不过我?”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他们商定了具体的劫持方案。

法源寺是京城内历史最悠久的古刹,坐落在宣武门外教子胡同南端的东侧,离琉璃厂不算远,是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唐太宗李世民为哀悼北征辽东的阵亡将士而诏令修建的,初名悯忠寺,雍正十二午(公元1734年)更名为法源寺,乾隆皇帝曾御书“法海真源”匾额赐寺,此匾至今还悬挂在那里的大雄宝殿上。

张李氏言佛,每逢初一、十五必 寺中礼佛,张家每年也都捐银供养寺里的僧众,张幼林从小就对这一带很熟。法源寺后身的一片小树林可谓曲径通幽,少有人迹,张幼林这些日子腿伤已经痊愈,他每天到铺子里逛一圈,要是没什么事就来这里练功,他希望能够尽快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张幼林正在拼命地踢打沙袋,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了树林外,环儿从马车上下来,径直来到他身边。张幼林停下手,看了一眼环儿:“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听你堂兄说的,张少爷,我们家二小姐病了。”

“噢,”张幼林似乎是漫不经心,“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请大夫了吗?”

环儿有些不高兴了,撅起了小嘴儿:“张少爷,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们小姐。”

张幼林笑道:“我妈倒是挺关心你们家小姐的,还上赶着张罗人去何家说媒,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我就别再添乱啦。”

“你这个人好没良心啊,我们家老爷得罪了你,小姐可没得罪你,你干吗这么阴阳怪气的?”

张幼林不耐烦了:“嗨!黄毛丫头,你还有事儿没有?没事儿赶紧走,我还练武呢。”

环儿气哼哼地递过一张纸条:“给你!我们小姐真是中了邪,看上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张幼林没接:“何小姐说什么?”。电子书下载

“你自己不会看?”环儿把纸条塞给张幼林,气鼓鼓地走了。

“嘿!何家老爷、小姐脾气大,怎么连丫鬟脾气也这么大?”张幼林对着环儿的背影嘟嚷着,他打开纸条看了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继续打沙袋。

黑三儿和柴禾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盯着张幼林,黑三儿咂巴着嘴:“啧啧,连何家的丫鬟都这么水灵,张幼林这小子还真他妈走了桃花运。

柴禾皱着眉头扬起脖子看了看太阳:“都什么时辰了,左爷怎么还没到?”

“对付这小子还用左爷亲自出马?咱俩就把他收拾了。”黑三儿显得胸有成竹,“兄弟,你把麻袋预备好。”

“怎么着,不等左爷了?”柴禾有些犹豫,“咱俩成吗?”

“这么着,你拿麻袋套在他脑袋上,我一棍子把他打昏,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眼一蒙,嘴一堵,往麻袋里一装就齐活儿了,咱也得让左爷看看,咱哥们儿不是吃干饭的。”

柴禾点点头,两人拿出短棍和麻袋,悄悄地摸了上去。

张幼林仍在踢打沙袋,柴禾拿着麻袋从后面缓缓接近,黑三儿手持短棍紧随其后。张幼林用眼睛的余光已经发现了阳光下的一条黑影在向他接近,但他装做没看见,依然若无其事地击打沙袋。

柴禾将麻袋展开,猛地向张幼林的头上套去,只见张幼林敏捷地闪开,回身一个高扫腿将柴禾踢出一丈多远,黑三儿举着短棍扑过来,张幼林又一脚踢中他的小腹,黑三儿哀号一声,扔掉短棍,双手捂住小腹扑倒在地……

张幼林从树枝上拿下长衫抖了抖,穿在身上,他看了看在地上滚动哀号的黑三儿、柴禾转身要走,突然,他的身子僵住了,一支左轮枪的枪口顶在了他脑门上。

“别动,动就打死你!”康小八用黑布蒙着面,厉声喝道。

张幼林内心有些慌乱,但迅速镇定下来:“你是谁?报个名号。”

“听说过康小八吗?在下便是。”

张幼林微笑道:“康小八,你名气不小嘛,可我不明白,鼎鼎大名的康小八怎么会对我这个无名之辈感兴趣?康八爷不会是吃错了药吧?”

“张少爷,你的嘴不太好,话也多,留神惹恼了我,一枪崩了你。”

“你不会,崩了我你恐怕什么也得不到,说吧,你想怎么样?”

张幼林嘴上说着,心里也在盘算着,他要选择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角度,趁康小八不备一脚踢飞他的左轮枪。可康小八是个老江湖了,他不打算给张幼林这个机会,没等张幼林想明白,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闷棍,这是因康小八使了个眼色,黑三儿在他身后偷袭的。

张幼林的身子晃了晃就颓然倒下。

康小八收起手枪,转身走了,黑三儿、柴禾把张幼林扔上马车,黑三儿突然发现了地上何佳碧的字条,他捡起字条装进兜里,转身上了马车。

片刻,马车消失在了无人的小路上。

天色已晚,何佳碧在明远楼茶馆的一个雅间里等得心急,她不停地透过门帘向门口张望。

“哼,张少爷也真是的,还在洋学堂里读书呢,一点儿也不守信用。”环儿嗑着瓜子,明显地表示出对张幼林的不满。

“你把纸条交给张少爷的时候,他没说不来吧?”

环儿摇摇头:“没有。”

话音未落,左爷带着几个喽啰撩开门帘进来了,他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何佳碧的对面。

何佳碧打量着左爷,冷冷地说道,“先生,对不起,这儿已经有人了。”

左爷端起眼前的盖碗茶喝了一口,色迷迷地看着她:“顺源祥米店的何二小姐,我就是你今儿要等的人。”

何佳碧一时愣住了。

左爷把茶水一饮而尽,茶碗放在桌子上:“何小姐,你不要误会,我是受人之托来见你,有人托我给张家带个话儿,说是张幼林张少爷让人绑票了。

何佳碧浑身一震:“是谁,谁绑了张少爷?”

左爷往前凑了凑:“听说过康小八吗?”

何佳碧下意识她向后躲闪着:“听说过,康小八是个有名的强盗,他怎么会找到你当说客?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左爷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的大小姐,这你可冤枉死我啦,康小八绑了票,总得找个人传话要赎金啊,这位爷找上我了,我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康小八的枪口就顶在我脑门上,我敢不来吗?”

“张少爷现在怎么样?康小八打算要多少赎金?”何佳碧此时已经心急如焚了。

“张少爷现在好好的,康小八对张少爷的命没兴趣,明说了吧,他惦记的是张家的《柳鹆图》。”

何佳碧稍微松了口气:“什么是《柳鹆图》?”

“何小姐还不知道吧?那可是张家的传家宝贝,只要拿出《柳鹆图》来,康小八立马儿放人。”

她想了想:“张家要是不给呢?”

左爷站起身:“给不给的,不是你说了算,你给张家带个话儿就行了。”

何佳碧也站起来:“我要是报官呢?”

“何小姐,张少爷的命可在人家手里攥着呢,要死要活一句话的事儿,你可得想好了。”左爷说完,又瞥了何佳碧一眼,就带着喽啰扬长而去了。

何佳碧匆忙赶到张家,张李氏听罢如五雷轰顶,赶紧差人请来了庄虎臣和张山林。四人已经在堂屋里坐了好一阵子了,张李氏不住地流眼泪:“唉,怎么什么倒霉的事儿都让幼林摊上了……何小姐,真对不住,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何佳碧把一条毛巾递过去:“伯母,看您说哪儿去了,绑票的这些人也太坏了,我看……咱们还是报官吧!”

庄虎臣赶紧摆手:“使不得,弄不好,万一撕票儿可就麻烦了。”

张山林看着张李氏:“都是《柳鹆图》惹的祸,要是早听我的,把它卖了换银子花也就没这事儿了吧?”

张李氏白了他一眼,对庄虎臣说道:“你去找左爷给康小八带个话儿,问给银子成不成。”

“好,我快去快回。”庄虎臣起身走了出去。

三人默默相对,谁也没再言语,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嘀”有节奏地响着。过了半响,用人轻轻推门进来:“太太,霍先生求见,您看……”

张李氏一下子有了精神:“他霍叔来了?太好了,请他在客厅垦稍候,我马上就到。”

张幼林居然被绑了票,这是霍震西万万没想到的,他阴沉着脸,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张李氏期待地望着他:“他霍叔,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嫂子,左爷和康小八肯定是一伙的,如果能抓住左爷,康小八就跑不了,关键是,幼林被关在哪里。”

“是啊,咱们就算知道左爷和康小八是一伙的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幼林随时会有危险。”

霍震西思忖着:“康小八刚被我掏了老窝儿,此人一贯行踪诡秘,猜疑心重,更何况面临朝廷和江湖仇家的双重追杀,就像是惊弓之鸟,他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能秘密藏身的地方,依我看,幼林不可能在康小八手里,十有八九是在左爷手里。”

“他霍叔,这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出不了什么主意,还是由您做主,您说了算,反正无论结局是好是坏,我都认命!”张李氏又流下了眼泪。

霍震西站住:“嫂子,有您这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现在我需要一个人带着《柳鹆图》去见左爷,他必须是左爷放心的人,否则我们无法探得幼林被关在哪儿。”

“我去,行吗?”张李氏急切地问。

霍震西摆摆手:“不妥。左爷和康小八都知道您是荣宝斋的东家,从绑票的角度考虑,嫂子您自己送上门儿去,有可能会使他们狮子大开口,因为绑票的手里又多了一个人质……”

“大叔,我去!”何佳碧推门进来。

“他霍叔,这是何小姐。”张李氏给霍震西介绍着。

“大叔,刚才我都听到了,我去最合适。”

霍震西打量着她:“姑娘,这可有危险,万一……”

何佳碧流出了眼泪:“大叔、伯母,为了幼林,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死……”

“姑娘,别哭,别哭,我再想想。”

霍震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庄虎臣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张李氏急切地问:“虎臣,怎么样?”

庄虎臣喘着粗气:“东家,左爷说,康小八不要银子,只要《柳鹆图》!”

“我的天,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张李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何佳碧擦了擦眼泪:“大叔,别再犹豫了,还是我去吧,我刚才就想好了,用猪尿泡灌上红颜色,然后用针扎漏,挂在马车的车轴中间,这样每走十几步就会留下一滴红颜色,不留意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您可以带人顺着红颜色走。”

霍震西大喜:“姑娘,你可真聪明,这招儿连大叔这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姑娘啊,大叔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幼林,是不是?”

“大叔,我……”何佳碧羞涩地低下了头。

霍震西大包大揽地:“等救出了幼林,我让这小子娶你当老婆,他要是敢不听,我扒了他的皮,嫂子,您没意见吧?多好的姑娘。”

张李氏赶紧应答:“没意见,幼林的终身大事您能做主。”

送走了霍震西和何佳碧,张李氏取出了《柳鹆图》,她抱着《柳鹆图》跪在了张仰山的牌位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公公,不是儿媳不孝,梦林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儿,眼下要是不拿出《柳鹆图》,幼林就没命了,这是用画儿救人哪……公公,您可别怪我,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呀……”

张李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完没了,庄虎臣在院子里等得着急,他走进来,轻声说道:“东家,您别着急,咱不拿真迹去。”

张李氏一听,赶紧回过头来:“虎臣,你说什么?”

“我已经找好了人,花点钱仿一张。”

张李氏如释重负,她站起身把《柳鹆图》交给庄虎臣:“虎臣,那就拜托你了,赶紧的吧!”

庄虎臣接过《柳鹆图》,匆匆离开了张家。

张幼林的四肢被捆得结结实实关在了城外的一个破庙里,四周漆黑一片。他试着挣脱绳索,刚发出轻微的响动,看守的人马上就进来了,张幼林见逃脱无望,干脆既来之则安之,他倒在稻草堆上,找了个还算凑合的姿势,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已经日上竿了,张幼林还在呼呼大睡,黑三儿用块黑布蒙住了面,端着个破碗进来,踢了他一脚:“嗨!小子,醒醒,你倒睡得挺踏实,也不问问自个儿在哪儿呢。”

张幼林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问有什么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再说了,你无非是个送饭跑腿的碎催,问你也是白搭。”

“嘿!你还挺各,都到这份儿上了,嘴还这么硬,你就不怕把大爷我惹恼了,弄死你?”

“就你?”张幼林打量着他,“算了吧,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有这个胆儿早就自立山头了,犯得上给人家当碎催吗?”

“得,您是爷,我没工夫和您斗嘴,给我张嘴!”黑三儿蹲下给张幼林喂窝头。

张幼林吃了一口,“呸”地吐出来,皱起了眉头:“拿走,拿走,难道你家主子就吃这个,拿自己当牲口啊?”

“小子,你凑合吃吧,没要你的命就不错了,还想吃好的?”

“想要我的命还用费这么大劲?在小树林不就解决了?既然把大爷我请到这儿来,就是有别的打算,你就该好吃好喝地伺候我。”

黑三儿站起来:“小子,哪儿这么多废话,你到底吃不吃?”

张幼林十分强硬:“大爷我不吃!”

“那我还不伺候了!”黑三儿转身走了。

张幼林看着黑儿的背影大叫:“你告诉康小八,让他来见我……”

仿《柳鹆图》需要些时日,这边庄虎臣跟左爷周旋着,左爷也没闲着,他派柴禾密切监视霍震西的动向。

柴禾装扮成乞丐在盛昌杂货铺的门口晃悠,他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马掌柜的警觉。第四天早上,柴禾依旧是缩在马路对面的一个→文¤人··书·¤·屋←门洞里向路人乞讨,眼睛却不时地瞟着盛昌杂货铺的大门。

没过多久,大门打开,霍震西带着五六个武师,披挂着武器骑马走出来,柴禾的眼睛一亮,站起来要走,旁边两个乞丐蹿上几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兄弟,你是干什么的?”高个子乞丐问道。

柴禾赔着笑脸:“我也是要饭的。”

高个子乞丐打量着他:“要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柴禾点头哈腰:“刚来的,您多关照。”

“想人帮?这好办,跟我去见见帮主吧,还有些规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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