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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代-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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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依然清醒无比目光凛然的蓝诀过来企图帮忙的时候,他有点儿尴尬地问:“这是个……礼物?”

顾里回答:“哦不,这是个器官。”

当仿佛一座移动冰山般的宫洺路过身边的时候,他用眼神无声地询问:“这是个礼物?”

顾里回答:“哦不,这是件兵器。”

当包装完之后,顾里所有清醒的神志就消耗干净了。她从完全清醒,瞬间进入了完全喝大的状态。半清醒半喝晕的我,看着她固执地将名片塞到穿燕尾服的服务生手里,服务生拿着酒瓶特别尴尬,也不知道是继续帮她加酒,还是应该掐她人中,而顾里露出她经典的虚假笑容,冲着服务生呵呵呵呵地说:“哎哟,刘经理,不愧是做销售的,真豪迈!直接拿酒瓶子喝!小女子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一仰头,把手里完全没有酒的空杯子往嘴边一倒,然后还假装抬起手,擦了擦嘴角,并且鼓起腮帮子假装用力咽了下去,我靠,演得跟真的一样,我在旁边看得腰子疼。

她在服务生尴尬的目光里镇定自若地离去,脚踩14cm锥子高跟鞋的她,脚步稳健、目光澄澈、表情优雅地朝厕所静静地走去──看见她这副德行,我知道她喝醉了。她清醒的时候,一定是在不停地翻着白眼,然后机关枪一样点评着众人的丑态,她岂会如此平静。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目光炯炯地从厕所溜了出来,看样子应该吐了不下八回。她仿佛《黑猫警长》里的那个一只耳一样,贼头贼脑地、眼珠子滴溜溜地扫视了一圈,确认了没有人发现自己喝醉之后,就趾高气扬地走到了放生日蛋糕的那个小礼台前,把支架上的麦克风一把卸下来,仿佛土财主般地吼了一嗓子:“你们都给我听着!”

众人惊住:“……”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满场受到了惊吓的人,继续发表她惊世骇俗的生日感言:“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顾里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别人把生日蛋糕往我脸上或者往别人脸上抹!你们听听,你们想想,这是多么恶俗的行为!别以为这是什么fashion的事情,所以,我告诉你们,无论是谁……”说到“谁”字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然后用灭绝师太般凶狠的冷笑表情,将手里切蛋糕的刀尖在围绕着她的来宾们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指过去──中途指到宫洺脸上的时候她哆嗦了一下,但马上就镇定了过来,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她继续一一地指了下去,然后接着说,“无论是谁,我都会用这把刀把他的血放满这个游泳池。”

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服务生和等在厕所门口准备清理垃圾的大妈都被她拿刀尖一一威胁过了之后,她心满意足地准备切蛋糕,这时,唐宛如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摇头晃脑地从天而降,她走到顾里身边,目光混沌地环顾了一圈,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看就是喝得妈都不认得了,站都站不稳,她冲着顾里娇弱地说:“我真的是喝多了。”她瞄了一眼身边高耸入云的六层巨大生日蛋糕,我事后回忆起来,觉得她肯定是把蛋糕看成了一面墙,否则她不会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就扶了过去,然后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摔进了蛋糕里面。

整个现场瞬间垮棚,一片寂静。

除了傻眼的顾里手中的麦克风非常应景地发出一阵持续的啸叫,响彻了整个上海滩的夜空。

我和南湘看着正在一大堆奶油里尖叫挣扎的唐宛如,忧心忡忡。南湘在我耳边哆嗦着问我:“你说顾里会把她手里的刀直接插下去么?”

我皱着眉头:“说不准,这刺激对顾里来说有点儿忒大了。”

不过,最后顾里还是表现出了她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涵养,她并没有把自己手中的刀插下去,她拎起唐宛如,往厕所走去。

我和南湘赶紧跟了过去,怕顾里把事情闹大。

我和南湘刚刚推开厕所的门,南湘就惊声尖叫起来,等我们两个把视线聚焦之后,她才平静了下来。很显然,她被刚刚撞入眼帘的惊悚画面吓住了。唐宛如整个人弯腰趴进了马桶里不停地呕吐,因为她钻得太深了,整个头都消失在了马桶里,于是此刻正帮她撩头发以免垂到马桶里的顾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把唐宛如摁死在马桶里的凶手。

此刻,眼前的顾里看上去仿佛一个被母爱的光芒笼罩着的修女,目光慈祥,表情温暖,她一只手抚摸着唐宛如的后背,一只手撩着她额前的几缕头发,我和南湘都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多像我们大学刚开学的那阵温暖美好的时光啊,每天白天我们四个一起手拉手地去图书馆,阅读书籍,贮备知识,准备着为祖国的四化做贡献,而晚上我们四个就一起手拉手地前往校门口的那家酒吧,然后喝得烂醉。

正当我和南湘沉浸在美好的青春回忆里,悲剧发生了。

唐宛如吐完,把头抬起来,顾里刚要弯下腰嘘寒问暖,迎面马桶里的呕吐物满满当当地浮动在顾里的眼皮底下,顾里的胃一阵扭曲,两秒钟之后,她豁然开朗地张开口哇啦啦啦啦马不停蹄地冲着唐宛如的脑袋倾囊相授。

安静。

死寂。

和谐。

整个洗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仿佛DVD播放的时候被按了暂停键。

我们四个彼此面面相觑,各怀鬼胎,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喝醉的唐宛如并不知道刚刚顾里把晚餐呕到了她的头上,并且,她的头发今天还盘了一个非常讲究的发髻,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杯具”的是,这朵莲花的花心,此刻正如同一只小碗一样,盛放着顾里消化了一半的晚餐。伴随着唐宛如的摇摇晃晃,那碗“晚餐”也随着晃悠不定,时刻摇摇欲坠。我们三个的目光被唐宛如头顶的这碗东西给牢牢地吸引住了,转不开眼,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唐宛如就像电视里那些表演头顶一碗水保持平衡的杂技演员。

唐宛如站在顾里面前,非常感动,她说:“谢谢你顾里,你还愿意照顾我,我以为你已经不想和我说话了。”

顾里一双瞳孔此刻惊恐万分地盯着那碗东西上下左右不停颤抖:“……”

唐宛如:“刚才你抚摸我的后背的时候,别提多感人了。”

顾里的瞳孔跳个不停:“……”

唐宛如:“真的,谢谢你!”

说完,她朝顾里刷地鞠了一个90度的躬。

顾里看着唐宛如头顶的那碗“粥”朝自己迎面而来,她万念俱灰地两眼一闭,然后就感到了滚烫的液体哗啦啦地从自己的胸口流了进去。

我和南湘看得两腿发软,双膝着地。

刺金时代 chapter。02

“那后来呢?你朝顾里鞠的这一躬,没有让她当场甩出獠牙把你脖子的血吸干么?”顾准看着唐宛如,他两道漆黑的眉毛拧得像一对NIKE的标志,让他那张英俊的脸带着一种喜感,表情又认真又好笑。

“当然没有,顾里是我的好姐妹。”唐宛如色迷迷地把椅子朝顾准那边移动过去,“我和你说,小帅哥,当时那个场面真壮观啊,热滚滚的汤汤水水,就那么哗啦啦地从你姐的乳沟里流下去,你姐脸色都没变一下,任凭这天地叱咤、风云变色,她自岿然不动。”

我和南湘愁眉苦脸,我们明白,当时顾里的岿然不动,完全是因为那个场面对顾里来说,就仿佛一台高性能的计算机突然遇到了一个超出它程序逻辑的高难度运算,于是它就:死机了。

我闭上眼睛,热辣的阳光照在我的眼皮上,视网膜里一片滚烫的赤红,像岩浆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挤在外滩茂悦酒店的高级卫生间里,愉快地洗了澡,厕所里面有准备给泡完露天泳池的客人冲凉用的莲蓬头,并且水质还是经过三重净水系统过滤的,你要真拿起来喝几口,也是OK的。当然,顾里是不愉快的,她拿着莲蓬头往自己胸口冲水时的表情,仿佛是一个日本武士正准备拿起武士刀切腹,看起来有一种千帆过尽之后的悲怆美。

比起顾里来,唐宛如就潇洒多了,她解开头上用无数夹子和发胶固定的发髻,然后用力地将她的一头秀发甩动开来,从小到大她都爱做这个动作,每次都想象着自己就是电视里洗发水广告的模特,有动人的灯光打在她的秀发上,有慢镜头的高速摄影机在捕捉她的完美瞬间,但事实上,每当她这样闭着眼睛左右来回猛甩头发时,她的表情看起来都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去街上买菜的阿姨突然听到Lady Gaga热舞了起来──当然,她头上顶着的顾里的“晚餐”,也随着她秀发的轻舞飞扬而天女散花。

我们在洗手间折腾完之后,已经很晚了,等我们四个裹着酒店提供的浴袍走出来时,外面的客人都陆续离场了,我想大家应该都非常满意,毕竟,“一个女人尖叫着摔进了蛋糕里”如此dramatic的场景,不是经常都能看到的。

我们四个坐在那个露天的圆形泳池边上,四下人去楼空,只有两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服务生在收拾现场的一百多个酒杯,以及种种狼藉的杯盘。我没有说话,我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办法聚焦,脑子里的酒精还没有挥发完,天旋地转的,意识模糊而焦灼,仿佛有一把火红的大钳子一直紧紧地夹在我的脑门两边,我的手一直用力地揉着我的太阳穴。

在人去楼空的露台上,在上海外滩江边最高的地方,只剩下了我们四个,四下寂静无声、漆黑一片,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我抬起头,看着对面满脸通红的南湘,刷地滚下了两行眼泪。从她的头顶看出去,上海的夜空一片灿然的星光。但我混沌的大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闪烁的星子,哪些是陆家嘴的航空信号灯。

那天晚上,我们趁着酒劲儿,在凌晨还向酒店的工作人员要了泳装,然后我们四个就扑通扑通地仿佛四只白花花的饺子一样,跳进了池子里,在池水里翻腾着。因为大家都喝多了的关系,每个人都笑得花枝乱颤,并且扭打在一起,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楚谁是顾里谁是唐宛如。我们就这样打发掉了顾里包下来的时段里最后的两个小时。

那天晚上除了我哭了之外,我感觉她们仨也哭了。南湘流泪的眸子比头顶上那几颗最亮的航空信号灯还要美,就更别说头顶污染后的大气层过滤后的星光了。我看得心都要碎了。至于顾里,虽然她反复强调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是因为她戴着隐形眼镜受不了池子里的消毒水,但是我相信她肯定也哭了。因为我最了解她,她有一张刀子做的嘴──当然了,她也有一颗不锈钢的心。

而唐宛如就不用说了,瞎子都知道她哭了,她张着嘴号啕不停,因为嘴张得太大的关系,一边哭一边大口喝着游泳池的水,她哭得太久,以至于池子里的水线都下降了不少,我借着酒劲儿一边哭一边冲她吼:“你少喝点儿!你少喝点儿,池子里都没水了,我的乳沟都暴露在空气里了!”顾里听到我的话,翻了一个乒乓球一样大的白眼儿:“林萧,你别不要脸了,乳沟?什么乳沟?你哪儿来的乳沟?你知道乳沟长哪儿么?”

我听完顾里的质问,一下子还真答不上来,我醉醺醺地转头问南湘:“南湘,你说乳沟长在哪儿?那个位置应该怎么形容,喉咙下面?还是肚脐眼儿上面啊?”

南湘刚要回答,就听见唐宛如特别不耐烦地告诉我:“奶子中间!”

顾里一个猛子沉到水里去了,看起来像是受不了这个刺激,自杀了。

为什么会哭呢?

后来我总是不断地回忆起那个夜晚,然后不停地问我自己。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如果他那个凌晨还依然清醒着,如果他那时没有像我们一样喝醉,那么,他在高高的天空之上,清醒地俯视着黄浦江边最高的那个露台上的四个女孩子时,他看着她们的泪光,听着她们平凡而微茫的心跳声,他会想些什么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一刻的景色实在太美——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大颗大颗钻石般的星星,对面陆家嘴无数摩天大楼组成的水泥森林一片漆黑,只剩下零星因为加班而依然亮着的窗口,摩天大楼顶上一片乱闪的红色导航灯,仿佛烧毁的黑色森林里,依然被风吹亮着的无数星火。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陆家嘴看起来像是上帝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江边的一条钻石项链。

我想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我们在内心建筑起的高高水坝终于在酒精的冲击下轰然垮塌。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南湘还沉浸在图书馆里那些厚重而油墨刺鼻的画册世界和爱情小说里,她依然是一个不爱化妆的文艺女青年,她的油画每年都会拿奖,她仿佛小鹿般的修长双腿吸引着无数艺术学院的摇滚青年和工程学院的物理怪物们疯狂迷恋她;那时的唐宛如,还是一只可爱又害羞的肌肉牛蛙,她喜欢在胸口戴一朵巨大的粉红色蝴蝶结然后快乐地奔跑在操场上,看起来就像在胸口贴了两片Nu Bra。她为卫海而痴迷,她甚至拿出当年高中做化学实验的精神,在寝室的阳台上搭了一个小小的厨房,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设备和原料,亲手鼓捣出了一盒又一盒的爱心便当;四年前的顾里虽然已经是一个整天拿着银行卡和计算器到处行凶的流氓,但那时的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广阔的眼界,她并不知道两年后的上海会风靡一种东西叫做“外滩源半岛酒店里香港名媛们一直引以为传奇的下午茶”,那时的她依然满足于学校六十八块钱的早餐,她当时觉得已经非常高档了,只要能把学校里其他的小贱货们比下去就行,她那个时候的眼光,其实还是被锁在学校四方的高墙里;四年前的我,这样一个来自平凡小老百姓家庭的人,也完全活在一个玻璃房搭建起来的温室里,我是一朵娇嫩的玫瑰,外面的风雪吹不到我,肮脏的双手抓不到我,温柔的王子天天念情诗给我听,但我还时不时地拿我的刺儿扎他,看着他痛苦而英俊的脸我就越发骄纵做作,越发兴奋狂热,折磨简溪对我来说就是一管最有用的春药。作为林玫瑰的我,渴了有人给我浇水,冷了有人给我开暖气,偶尔掉一片叶子就惊呼“秋天已经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而一转眼,我就被连根拔起插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里,不要脸的沙尘暴狂野地抚摸着我柔嫩的花瓣,仿佛一个猥琐的男人淫笑着蹂躏一个哭泣的女童,而且我身边是一棵棵高大壮硕浑身是刺儿的仙人掌,它们一个个都穿着高跟鞋,和我争抢仅有的养料和水分。

于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什么状态?就是每天拿着秒表来掐着时间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工作状态──我们四个几乎很少相聚在一起了,不用说整夜整夜地谈心,不用说一起猫在同一个卧室,蜷缩在同一张大床上看演唱会DVD(三年过后,连DVD都不流行了,全世界蓝光满天飞),我们就连一起喝一个下午茶,甚至是简单地一起吃一顿午饭,都变成了奢望。

无数个白天,我都能看见顾里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收发邮件的样子,她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的微光看起来就是一片湿淋淋的疲惫,像是下过雨后的人民广场的砖石地面。我还目睹过她因为前一天晚上通宵写计划案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再接着开会,因此在会议中途去洗手间直接吐了,我跟去了厕所,在厕所里帮她撩着她的KENZO丝巾,她吐完回来继续面不改色地讨论着各种提案,我悄悄地在她的咖啡里倒进了一包宫洺的营养师配给他的高机能营养剂粉末。

而南湘,投了一份又一份简历,去了一次又一次面试。有时候晚上我起来上厕所,也能看见她依然坐在电脑前浏览招聘网站,她的手边放着的咖啡杯,早就没有再冒热气了,看起来像一杯味苦性寒的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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